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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遞
長久的愛之 快遞
夢是愿望的達成。這話是弗洛伊德說的。任岫看弗洛伊德看得不很徹底,但這個結論他還是記住了。因為任岫很渴望做夢。以前每每聽別人談起自己的夢,或可笑或離奇,任岫忍不住挖空心思絞盡腦汁回想昨晚做了什么夢。別人的夢仿佛都是順產(chǎn)的,任岫的夢似乎統(tǒng)統(tǒng)胎死腹中。
現(xiàn)在好了,夢每天晚上都會駕臨任岫的腦子,可是任岫卻不愿意了。任岫每天晚上十點開始躺在床上,努力不去回憶今天的歷程,希望不要再做怪夢了。他不是第一天做這個夢了。他夢見靈魂出了竅,飄開自己的身體,懸掛在天花板上,然后飛出窗外,游進一個黑洞。任岫醒來的時候,心口空蕩蕩的,眼前的天花板似乎張開了嘴露出那個旋轉的黑洞。每當這時,任岫的靈魂才會回來,像飄出口袋的絲帕,最終又飄了回來。他的心開始激烈地跳,對黑洞的恐懼一浪接著一浪席卷心頭。
任岫閉著眼睛熬到天亮,吃了早飯就可以吃藥了。吞下一片粉紅的小藥片和一片半白色的小藥片,任岫咕咚咚喝下很多水,這才把恐懼壓下去。
是個普通人的時候想有夢,F(xiàn)在,不想要的夢反而來了;蛘哒f,壓抑已久的本我終于浮出了水面,自我終于驚奇地發(fā)現(xiàn):啊,我壓住了好大一個本我。
任岫的腦子里浮現(xiàn)了一座小小的冰山,水面下面藏著個黝黑的固體,看不清它的輪廓,只能感覺到它無比巨大。
飄忽不定的感覺痛苦地被強硬的邏輯時時刻刻壓抑著,只有在夢境里才能像火山一樣痛快地爆發(fā)。但回憶爆發(fā)的時刻,卻又是另一番痛苦,一個任岫說這夢是錯誤的,另一個任岫說這才是真實。任任岫撓破了頭皮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任岫穿著寬寬大大的黑色T恤站在西四北一條的這一頭,看著紅墻里面廣濟寺的背影。小時候,任岫從這頭跑到那頭,小學時候的同桌在后面笑著追他,兩人爽朗的童聲回蕩在墻頭、樹梢。
午后的陽光幾乎要刺傷任岫的眼睛。兩只白色的鴿子從黃色的琉璃瓦上飛過,落在旁邊的房頂。
任岫掏出手機,已經(jīng)好幾天沒和簡北聯(lián)系了,不管是在網(wǎng)上還是手機。他不想讓他們的關系變得如此密不可分。簡北什么過分的話也沒多說,任岫只是單方面的冷淡下來,blog也不看了,任岫怕看到簡北的名字。嘴角抽搐了一下,任岫笑了,大概有病的人都是這樣吧,心閉死了,誰也進不來。
任岫心里動了個念頭,就是把簡北的電話刪掉。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太陽真毒。
手里的電話突然響了,任岫腦袋嗡的一下,第一反應就是簡北。定睛一看,是個陌生的電話。
“您好,您的快遞。請問現(xiàn)在家里有人嗎?”
大概是爸爸的機票送來了。任岫習慣了幫繁忙的父母接收機票。
“對不起,現(xiàn)在沒人。要不您半個小時后送過來!比吾洞鸬溃_下調(diào)轉了方向,向車站走去。
“?您可快點,半小時該涼了……”
“?什么?”任岫覺得自己聽錯了。
快遞掛斷了電話。
任岫撇撇嘴,加快腳步坐上了車。
任岫從快遞手里接過那個紙包的時候,詫異得張開了嘴。不是機票。不規(guī)則的牛皮紙包,封口處卷了起來,紙包上貼著快遞公司的單子,單子蓋住了牛皮紙上本來印著的字,只露出了紅色的花紋。簽字的時候發(fā)現(xiàn)里面的東西是軟的,最不可思議的是還溫溫熱熱的。任岫關上門,仔細看了看單子上的名字,頓時懵了。
“簡北”。
他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
任岫一邊想著,一邊撕開紙包,香噴噴的熱氣呼地撲向了他的臉。
烤白薯?!
他伸手抓出了一個,看看里面,還有兩個。手里的這一個,中間裂開來,露出金黃的肉,冒出甜香的汁水。
任岫擦擦頭上的汗,剝下一層皮,咬了下去。甜甜的,軟軟的,粘粘的。任岫細細咀嚼著這美味可口的烤白薯。心口暖暖的,如沐春風。額頭上的汗依然流個不停,任岫笑著啃著紅薯。
這家伙真好玩。
這家伙大夏天從哪里弄來的紅薯。
這家伙費那么大力氣寄來干什么。
這時候他明明應該在上班。
我,真的值得他這樣嗎?
任岫心里一時間轉了好幾個彎,開始擔心很多很多事情。甚至想到簡北因為四處買紅薯而曠工,然后被老板開除。罪惡感涌上任岫的心頭,任岫頓時覺得自己該被簡北打一頓。于是他笑著咬著紅薯,笑著笑著就哭了。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感受,犯罪感,還是感動?
任岫擦擦眼淚,看著響起的手機,是簡北的短信。
“好吃不?”
任岫擦干眼淚,深呼吸兩下,直接按下回撥鍵。
“喂,好吃不?”電話那頭的簡北笑著說。任岫的腦海中浮現(xiàn)了簡北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好吃……”任岫鼻子一酸,又要哭出來。
“好吃吧!我就知道你愛吃!”簡北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喜悅,“你愛吃我下次再請你!”
“……你在哪兒。俊比吾秹阂种约旱臏I腺,控制住自己的聲音問。
“當然在公司啊,沒下班呢!焙啽彼坪鯖]有聽出任岫的聲音有些顫抖。
“在哪兒買的?”
“公司樓下那小區(qū)里有家賣烤白薯的,夏天也賣,中午午休路過,特別香,就給你買了幾個!”簡北依然興高采烈,好像發(fā)現(xiàn)寶藏了一樣。
“你……怎么知道我地址的?”
“你忘了,那時候給你刻DVD的時候你給我的地址!笨!”簡北的語氣好像在炫耀一樣,任岫哭出了聲,趕緊捂住了嘴。
“喂,喂,怎么了?”
任岫想起那次讓簡北幫自己刻live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的情形歷歷在目。淚水順著手指的縫隙留進了他的嘴唇之中。
“沒,沒什么!比吾渡w住話筒,深深吸了一口氣,“謝謝!”
“……咱倆誰跟誰呀!說謝謝就外道了吧!”簡北豪邁地說道。
任岫掛了電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沒想到這個世界還有人惦記著他,能給他寄來烤白薯。嘴里咬著紅薯,眼淚好像開閘的洪水,怎么也停不了止不住了。
任岫的心好像沒有閉嚴的門扉,簡北就順著這么條細細的小縫一下子鉆了進來。任岫感覺到了,可卻無力趕走他。任岫舉起盾牌,他一伸手就把盾牌融化掉,然后笑嘻嘻地看著你,手指間依然夾著一支煙。
晚上十點,任岫躺在床上。
今天晚上,沒有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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