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鷗問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時，何事鎖眉頭？風拍小簾燈暈舞，對閑影，冷清清，憶舊游。
　　舊游舊游今在否？花外樓，柳下舟。夢也夢也，夢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黃云，濕透木棉裘。都道無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斷臂

　　在東邊大陸的十萬大山中，有一座高峰，山勢奇峻，如同刀削般，壁立千仞。

　　山左側(cè)百十丈的孤峰拔地而起，姿態(tài)玲瓏生動，好似要飛去的樣子。

　　右側(cè)崖壁險峻奇峭，一條白龍似的瀑布飛掛其間，甚是美妙。那山峰高出這些孤峰七八十丈，崖壁上藤蘿披拂，生長著許多不知名的奇花異卉，觸鼻清香，這山有個名字，叫做九幽山。

　　天空萬里無云，遠遠看去，藍得就像海水一樣澄澈，偶有飛鳥掠過，影子也沒見留下一個，就已消失無蹤。

　　半山腰上，白云與黑霧籠罩處，一青衣少女背抵峭壁，除了一雙眼睛尚能轉(zhuǎn)動外，其余四肢好似被堅冰凍住，一動不動。

　　“唉……”

　　夕嵐不知嘆了多少口氣，終于將山腰附近的靈猴引來，其中一只通體雪白，頗有靈性，右手緊抓住山壁上的藤蔓，伸長脖子，兩只黑亮的大眼睛投注在她臉上，嘴里嘰里咕嚕說個不住。

　　“小白球，你是問我為何要嘆氣么？唉，此事說多了都是淚，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靈猴又是一陣嘰里咕嚕。

　　“你問是誰將我吊在這？是我?guī)煾�。這也要怪我，我資質(zhì)太差，老是無法領悟師父傳授的異法中的奧妙，惹得他老人家生氣�！�

　　靈猴聽罷，張牙舞爪替她抱怨一番，夕嵐道:“不能怪我?guī)煾负菪�。實在是我自己太不爭氣了。對了，你們家就住在這附近么？”靈猴點頭，夕嵐道:“我估摸著師父氣還沒消，我至少還得吊個一兩個月。小白球，我一個人在這，除了看云就是看霧，實在很無聊，你每天能不能抽空來看我一看？”

　　靈猴似乎猶豫了一會，很快點點頭，左手拿著一顆鮮紅如血的果子，遞到她嘴邊。

　　鼻中一股清香透入，夕嵐知道是山上不可多得的靈果，遂張口吃了。肚腹中一股暖洋洋的氣流在游竄。

　　“謝謝你，小白球。”她笑著說道。

　　從此，無論刮風下雨，那靈猴果然每天都來崖壁陪她。一人一猴感情漸漸深厚。

　　這一日，天邊的太陽盡被白云遮住，清風拂面，滿山都是花朵的清香。

　　夕嵐百無聊賴，開始給靈猴講故事。

　　“小白球你知道嗎，最近我老是做夢，夢到一個人。”靈猴疑惑地看著她。夕嵐笑道:“不要懷疑，雖然我被法術困住，動彈不得，但這并不妨礙我睡覺。你知道我夢見的人是誰么？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住在南邊的九華山上。”

　　“你問我怎么會認識他？這里面就要牽扯到我悲慘的童年了。我幼遭孤露，五六歲就被惡嬸趕將出來。那日下著碗大的雪……小白球，你不要懷疑，我沒騙你，雪真的有碗那么大。寒風呼的一下子吹過去，刀子一樣，能刮去人半塊皮呢。我倒在大雪之中，醒來已在一個山洞內(nèi)，旁邊還生著火，面前站定一個人，淡藍色的袍子，火光映在上面，依稀能看見幾朵雪白的梅花，好看極了。那人是位男子，長得比花還好看……你又懷疑我騙你？真的，我長那么大還從來沒見過比他長得好看的人。眉目如畫，豐神俊朗，一身淡藍衣衫，被洞口的風吹得微微飄揚……”

　　“我感激他出手相救，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被凍死在大雪之中了。他什么也沒說，只微微搖頭，臉上表情比外面的寒風還冰冷。

　　不多幾天，我身子復原，他忽然說要走了。我很是著急，經(jīng)過幾日相處，我已將他當做生命中最重要之人。聽他要離開，心里很舍不得。

　　臨走時，他問我叫什么名字。我本來有個名字叫做阿秀，可是不知為何，我說不出口，我騙了他，說自己沒有名字，他沉默不語。

　　那日剛好是個黃昏，夕陽銜山，天邊彩云流動，他瞧著遠處，對我說，以后你就叫夕嵐吧。夕嵐夕嵐，多么好聽的名字啊。他說完就離開了。

　　很快我也離開了那個地方，后來在人世幾番尋找，終于再次見到他，同時也得知他的住處，九華山。原來他竟然是……”轉(zhuǎn)頭一看，靈猴已經(jīng)睡著了，夕嵐微微一笑。

　　他竟然是九華山的一位仙人。從此她每天都去九華山下等候，卻再也沒見到過他。山下設有結(jié)界，她上不去。

　　兩年后，她的師父打山底下經(jīng)過，被她的執(zhí)著打動，決定收她為徒，她原不肯離開，師父就對她說:“他是高高在上的九華仙人，你只是一介凡夫俗子。百年以后，就會變作枯骨一具，又能等得多久。跟我回去，我將自己畢生術法悉數(shù)傳授與你，到時定能保你長生不老，這樣你不就可以永永遠遠等他？”

　　于是她跟著師父來到九幽山。也是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師父原來就是三界聞風喪膽的陰陽師。

　　師父待她極為嚴格。每次修煉口訣時，稍有懈怠，定要受到殘酷的懲罰。

　　她被吊在九幽山半山腰，山下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潭水，上面常年有瘴氣縈繞。這瘴氣具有銷魂蝕骨的作用，她算的是受盡折磨。不過，她心里并無絲毫怨懟。師父待她如此嚴格，是希望她盡快成才。

　　正想得出神，眼前一道銀光閃現(xiàn)，耳邊響起師父的聲音:“禁錮已解，速回�！惫�，身體能動了。心里奇怪，師父這么著急找她，是為了何事？來不及跟小白球告別，匆匆回到師父修煉的山洞門口。

　　“師父你找我有事？”

　　洞內(nèi)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進來。”夕嵐走進去，見師父躺在石床上，臉色蒼白，心中大急，趕緊走上前，顫聲道:“師父你怎么了？”

　　陰陽師有氣無力的道:“我練功走火入魔，命不久矣。”夕嵐感到傷心，淚水不由自主流下:“師父，你不會有事的。弟子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陰陽師搖頭，停了下，道:“辦法也不是沒有。從此處往西三百里有一座蓮花山，山腹中有一處浮云潭水，在潭水底部，生長著一種靈草，叫做烏風草，能緩解為師的癥狀�！�

　　“師父，弟子這就去為你取回�！辈粮裳蹨I，正待起身，陰陽師拉住她，仔細叮囑道:“浮云潭被兩只妖獸守護，此獸兇殘無比，且十分擅長變幻，尤其喜歡化作人的樣子。你此去千萬要小心，記住，不能出口與之交談，出手也不能手軟�！弊笫治樱瑢⒁话押鈩C凜的劍交給她:“此乃為師的護身寶劍，無情，你且?guī)�。好了，為師乏了，你速去速回�！?br>
　　拜別師父，夕嵐御劍匆匆趕往蓮花山。不過兩個時辰，已來到山腳下，確定是師父所說的蓮花山，找到進山腹的路，一路曲曲折折，終于來到浮云潭前。

　　兩邊果然有東西。仔細一看，是兩個人，一男一女，守在兩邊，長得都是粉雕玉琢，十分清秀。心想，這兩只妖獸果然擅長變化。

　　兩人見到她，微覺驚詫，似要說話，夕嵐緊記著師父的交代，未等他們開口，刷的一聲拔出無情劍，洞內(nèi)被劍光所照，猶如白晝。沒等對方出手，右手微揚，一道寒光如同閃電，嗖的一下自左邊飛出，噗的一聲，男孩的頭顱掉在地下，鮮血從傷口激射而出，噴了她一臉。

　　右邊的少女見狀，尖叫一聲，雙足一點，如同一只大鳥般朝她撲過來。

　　夕嵐更不怠慢，口中念訣，右手握劍，當空一劃。少女微一偏頭，閃開了，身子在空中翻轉(zhuǎn)，繼續(xù)朝她撲過來，神情極為兇惡，夕嵐心口突突跳動，這妖獸好生了得，幸虧有師父的寶劍，瞥見少女攻勢中的破綻，寶劍倏的一下貫體而出，少女摔倒在地，口中喃喃:“你……你為何……”話未說完，氣絕而亡。

　　望著地下兩具尸體，夕嵐心中發(fā)毛，覺得自己下手實在太狠。不能再耽誤了，正準備進潭水中取草，突然一陣清風自身后刮過，風中隱隱有梅花的香氣。

　　不覺一愣，眼前一花，一道人影閃現(xiàn)，還未來得及看清楚，突然左臂一涼，緊接著一股劇烈的疼痛鉆入心扉，夕嵐忍不住慘叫一聲，回過神，左臂已被人斬斷，掉在地下，鮮血淋漓。

　　倒下去的瞬間，她終于看清楚來人。一身淡藍色的衣衫，面如冠玉，神情冷漠，竟連看也沒看自己一眼，雙手抱著地下的兩具尸體，臉帶愧疚:“對不起，是為師來晚了。”轉(zhuǎn)身走出洞穴。

　　夕嵐躺在地下，心猛地一沉，渾身顫抖，暈死過去。

　　夕嵐是被疼醒的。睜開眼睛，見師父就坐在床沿，一臉關心道:“嵐兒你醒了�！睊暝鹕�，師父攔住她:“你傷口還未愈合，不要亂動�！�

　　“師父，是弟子沒用，沒能替師父取回烏風草�！�

　　陰陽師微一搖頭:“無妨。此乃命數(shù)使然。嵐兒，經(jīng)此一劫，你可曾放下？”

　　夕嵐一臉茫然:“師父說什么，弟子愚笨，不懂師父的意思�！�

　　陰陽師道:“嵐兒，其實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你自己不愿面對。你是為師這幾百年來遇到的最有天賦的孩子。只是你心中有太多東西放不下，所以始終無法專心致志。經(jīng)過這次，你不想放下也得放下。你可知你在浮云潭前所殺的兩人是誰？”

　　夕嵐心一緊，顫聲道:“師父說那……是……是兩只妖獸，專門變成人形……”

　　陰陽師仰天哈哈大笑:“我的傻徒兒啊，那明明是兩個人，怎么可能是妖獸。那兩人男娃兒叫離魅，女娃兒叫了一，是九華山人形師最得意的兩個弟子。為師趁他們師尊出門之際，將兩人抓來，關在蓮花山，并在兩人身上施法，叫他們無法催動靈力。”

　　夕嵐如同被人從云端推下，一直往下掉，最后掉進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渾身一陣冷，一陣熱，不停顫抖。心里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悲傷，痛苦，絕望，后悔，好多情緒，最后全都化成兩行淚水，“師……師父，你為何要騙我？”

　　陰陽師盯著她:“為師這么做，只是為了能讓你潛心修煉。為師大劫將至，活不了多久，你是我唯一的弟子，必須繼承為師的衣缽。嵐兒，事已至此，想再多也無益。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為師已將畢生修為盡數(shù)傳給了你。從今日起，你就是九幽山新一代陰陽師。”

　　夕嵐一臉茫然，兩只空洞的眼睛不知道看向何處，腦中只不斷重復著“我殺了他心愛的徒弟，我殺了他心愛的徒弟！”

　　陰陽師繼續(xù)道:“嵐兒，今日就是為師的大限之日。你莫要怪為師心狠，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你可能還不知道，九華山的人形師乃我九幽山的宿敵，上一代陰陽師，也就是你的師祖，就是被他害死的，為師要你現(xiàn)在發(fā)誓，有生之年，定要取了人形師的性命，若有違背，將不得好死，死后永遠不得超生！”

　　夕嵐沒聽見他在說什么，陰陽師提高聲音又說了一遍，夕嵐望向他:“師父你在說什么？”

　　陰陽師眼中露出一抹殺意，恨恨道:“你必須發(fā)誓，不然，我現(xiàn)在立刻就殺了你�！�

　　夕嵐心里不甚明白，茫然的點頭:“師父要我立何誓？”陰陽師又將誓言說了一遍，夕嵐照著他所說念道:“我夕嵐對天發(fā)誓，有生之年，定要親手殺了人形師，若有違背，將不得好死，死后永遠不得超生！”

　　陰陽師露出滿意的微笑:“好，很好，如此我總算可以安心的走了�！蔽嬷乜�，吐了兩口鮮血，自懷中掏出一本書籍，放在她手上，道:“這是為師花費幾百年心血創(chuàng)造的蒔花訣，專門用來克制人形師的術法。你好好收著，我不在的日子，你要……要好好修煉�！�

　　夕嵐:“師父，你這就要走了么，要去哪里？你說的人形師又是何人？”

　　陰陽師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人形師就是九華仙人，記住你說的話，替為師殺了他！”夕嵐身子一抖。陰陽師好似用盡所有力氣，再也站不住，倒在地下。

　　“師父……”夕嵐忍著巨痛，起身將他扶起，陰陽師斷斷續(xù)續(xù)道:“把我的尸體扔到后山的烈火中，記住你……說……說的話……”

　　懷中的尸體漸漸變冷，夕嵐卻像個傻子似的，一直抱著不放。

　　師父，你將這么大的擔子丟給我，弟子何德何能，如何能完成？

　　天黑了，星子伴著月亮，在銀河中閃閃發(fā)光，夕嵐抬頭，卻什么也看不見。洞口探進一個雪白的小腦袋，是小白球。

　　夕嵐看著它，苦笑道:“小白球，我?guī)煾杆懒恕煾概R死之前，叫我去殺他，我已經(jīng)殺了他的兩個弟子，怎么能再去殺他？”

　　靈猴不知有沒有聽懂，蹲在她身邊，仰頭看著她。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滿心悲哀，抱著師父的尸體走向后山。

　　囚禁

　　夕嵐最近睡不好，噩夢纏身。每當她一閉眼，眼前浮現(xiàn)的就是兩張死人的臉。少女死前嘴邊那抹冰冷的笑容，大眼中滿是驚詫，還有那個冷漠的背影。這些，就像一個深深的詛咒，讓她永遠無法心安。

　　九幽山的繁花又一次盛開，夕嵐獨立蒼茫，望著遠處的勝景，心中突然感到悲哀，左臂空空蕩蕩，長長的袖子在夕陽下的微風中，飄啊飄，好像水中的落葉，又好似新綠的柳枝。

　　靈猴跑到她跟前，伸手抓住她褲腿，夕嵐明白它的意思，它是叫自己陪它一同玩耍。

　　夕嵐微微搖頭:“小白球，我要出去辦一件事，你替我守住九幽山，我……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辈焕頃`猴急切的呼喚，她一躍而下，朝著南邊方向而去。

　　九華山上的景致比九幽山更好看，山頂?shù)撵F氣像潔白的云朵，圍繞在她腳底下。

　　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碧綠的湖泊，湖泊前方有一塊翠綠的山壁，山壁下有三五間草屋，四周種有五顏六色的花朵，微風過處，送來一陣陣花香，中人欲醉。

　　夕嵐正看得入迷，突然一道綠光閃過，睜眼一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已來到她面前。

　　少女見到她，一臉詫異，叫道:“你是何人？來九華山有何事？”

　　夕嵐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少女盯著她打量好一陣，目光突然停在她左臂上，睜大眼睛，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嘴巴微動。

　　夕嵐知道她要叫人，心中一急，在她身上施了法。少女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又驚又怒，死死盯著她。

　　瞧見遠處似有人過來，心中慌亂，自袖口撕下一塊布，匆匆寫下幾行字“十五月明之夜，九幽山上，與君決戰(zhàn)，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崩倥D(zhuǎn)身逃走。

　　回到九幽山，一顆心終于落下。轉(zhuǎn)頭見少女仍舊死死盯著自己，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模樣。手一揚，解開她身上的法術。

　　少女一獲自由，手腕一翻，握著一把利劍朝她刺來。

　　夕嵐不避不讓，劍自她左肩穿透，鮮血染紅她的衣襟。少女愕然，呆呆的看著她:“你……你怎么不躲？”

　　夕嵐搖頭，淡淡道:“活著很痛苦，有時候，我恨不得立刻死去�！�

　　少女愣了下，大聲道:“你殺害我的師弟和師姐，我要殺了你替他們報仇！”拔出劍，右手一揮，毫不猶豫朝她胸口刺去。

　　夕嵐依舊不躲，站在原地，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臉上。劍尖離她胸口只差半寸，夕嵐問她:“為何不繼續(xù)往前刺？”

　　少女收回手，轉(zhuǎn)頭，一臉傲然，“九華仙人的弟子，從不殺不反抗的敵人。拿出你的本事，與我公平較量。”

　　夕嵐搖頭:“我不會跟你動手。你要替你師弟師姐報仇，就趕緊抓住機會，不然我可要走了�！�

　　少女咬牙，瞪著她。夕嵐轉(zhuǎn)身離開。

　　過了會，夕嵐以為少女已經(jīng)離開，回轉(zhuǎn)身，卻見她正緊緊跟在自己身后，不禁好笑，道:“你決定不殺我了是不是？那你還不離開？”

　　少女道:“你向我?guī)熥鹣铝颂魬?zhàn)書對不對？”夕嵐點頭，少女繼續(xù)道:“在你們決戰(zhàn)之前這段時間，我要一直跟著你，以防你使詐。”

　　夕嵐一臉無所謂:“隨便你。”少女哼了一聲:“你們陰陽師，個個陰險毒辣�！毕箾]說話。

　　少女說的對，他們陰陽師的確是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等待的日子總是格外漫長。夕嵐每日總要花費大半天時間站在山頂上，凝望遠處的藍天白云。

　　白天還好，夜晚更加難熬。最近左臂傷口處隱隱作痛，有時候她躺在床上，望著漫天繁星，還真挺希望那個叫秋音的少女殺了自己。

　　心想，這般茍延殘喘的活著，還不如死了得好，不如死了得好！

　　陽光透過洞口照進，又是新的一天。夕嵐卻是一晚無眠，雙眼紅腫，起身迎著耀眼的日光，走出洞穴。

　　在晨風中獨立良久，少女來到她身后，看著她的背影，喃喃道:“有時候，我實在看不透你。我能感覺得出，你并不像外人所說的那般殘暴，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在想什么？”

　　良久，夕嵐對著陽光，緩緩道:“今日的天氣很好，遠處的花兒也開得艷麗。你覺得九幽山比起你們九華山如何？”

　　少女嘆了口氣:“每次問你話，你總喜歡顧左右而言他。我問你，你是不是打算死在我?guī)熥鹗窒�？�?br>
　　夕嵐沉默，過了會，轉(zhuǎn)頭看著她道:“人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我錯手殺了你的師弟和師姐，早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只是有時候，人是身不由己的，很多事我沒法做得了主�！�

　　“很多事也包括死亡么？”少女問。

　　夕嵐點點頭:“是的。我?guī)煾概R死前交代過我，在沒有完成他心愿之前，我不能死。”

　　如果死真的有這么容易，那她就不會活得這么痛苦。在自責與愧疚中苦苦掙扎。雖然一切都是師父設下的局，但人的的確確是死在她手上，她不能逃避。

　　“你的左臂真是我?guī)熥饌�？”少女繼續(xù)問道。

　　這次夕嵐卻不再說話。心口一陣劇烈的疼痛，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決戰(zhàn)

　　轉(zhuǎn)眼已到了約定日期。這天，夕嵐有些坐立不安。結(jié)局雖然早已注定，但一想到心中日日夜夜想念的人，立刻就要到來，心情還是挺激動。

　　以前，她只敢遠遠的瞧他，今夜，她終于可以與他面對面，這最后一眼，她一定要好好瞧瞧。不知道，他還認不認得出自己。

　　夜來得格外快，當天邊一輪明月升起，夕嵐站在晚風中，翹首盼望，一顆心早已如脫韁的野馬，在廣闊無垠的草原上馳騁。

　　很快，風中有了梅花香。少女就站在她身邊，此刻忍不住開口道:“趁我?guī)熥疬�沒來，你快逃吧�！毕箵u頭不語。

　　清風過處，一道淡藍色的人影已出現(xiàn)在月光下。皎潔的月光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這一次，她終于看清楚他那張清俊的面容。目光癡癡的停在他臉上，再也移不開眼。

　　突然想起以前在人間聽到過的一首詩:“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币郧安幻靼�，現(xiàn)在看著他，終于明白了。心中一酸，他還是記憶中的他，而她，卻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她。時間將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扯越大。

　　當初跟隨師父修煉，原只是為了能夠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永永遠遠守候，只要他回頭，就一定能看到自己。

　　如今……

　　勉強壓制住內(nèi)心的激動，她道:“九華仙人，當年殺你弟子，并非我所愿。家?guī)熍R走前曾留下一部蒔花訣，專門用來克制仙人的術法，還請仙人多留心，小女子不敢違背師父遺愿，屆時絕不會手軟�！闭Z音微微顫動。

　　男子負手而立，沉默不語。

　　少女突然道:“夕嵐你快走吧，你不是我?guī)熥鸬膶κ�。�?br>
　　夕嵐大聲道:“仙人注意了！”身子騰空而起，口中念訣，右手平伸出去，微微張開。

　　霎時，風起云涌，遠處無數(shù)花瓣飛向空中，匯聚成一條條長龍，夭矯碧空，上下盤旋。共有九條，顏色各不相同，全部飛向男子所在之處。

　　男子一動不動，任由花龍包圍。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巨響，但見一道水藍色的光芒沖破花龍，如電光石火般飛向她。

　　夕嵐不避不讓，臉帶微笑，終于，快要結(jié)束了。

　　藍光透體而過，她卻沒有感覺到一絲痛苦，口中喃喃:“師父，弟子盡力了……”

　　一絲殷紅的血自嘴邊流下，身子倒下的瞬間，天空中似有白色的花瓣在飛舞。像雪一樣，一片一片，落在她身上。

　　聽人說，白梅花是幸福的象征，幸福，幸福，她的幸福又在哪里？卑微的自己，渺小的自己，如果他還能認得出，她會笑著對他說，玄云，我一直在等你，一直……

　　可惜，他終于還是沒認出自己。

　　閉眼之前，她好像又回到了當年那個山洞。洞外大雪紛飛，寒風呼嘯，洞內(nèi)火光閃爍，那個穿藍色衣衫的男子就在她面前，觸手可及……

　　如果當初她沒有答應跟師父回山，結(jié)局是不是會好一點？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