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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阿清姑娘在家里是一個多余的人。自從阿清的親娘去世,爹娶了后娘,后娘又生了弟弟妹妹之后,阿清的多余,就更明顯了。阿清一直知道這一點,所以在家的時候,她總是盡量減輕自己的存在感。但是,后娘總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奚落她、指使她,弟弟妹妹自然是站在后娘那一頭,而自己的爹呢?因為得了個兒子的緣故,爹對后娘霸道無理的行為,也只是裝作沒看見。阿清只能眼淚往肚子里咽。
阿清已經(jīng)到了適婚的年紀,雖說這些年來,在后娘的虧待下,她一直缺衣少食,但是阿清出落的還是有幾分姿色的。后娘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自從不久前有人上門提親開始,后娘就一直比來算去,一直盤算著,將阿清賣個好價錢,也算收回了這么多年養(yǎng)了她的利息。
阿清想嫁人,想離開這個家,但是阿清不想嫁給來提親的任何一個人,因為他們,都不是林生。林生是一個書生,確切地說,是一個獨自住在村東頭那幾間破草屋里的窮書生。林生家境貧寒,自幼父母雙亡,一直靠著鄉(xiāng)親的接濟,以及教村子里的孩子識字賺點錢,才能勉強度日。他這樣的條件,自然算不上后娘眼里合格的買主。
可是,阿清不嫌棄他窮,阿清想嫁給他。阿清一直覺得他和別人不一樣,他清清秀秀的模樣,待人總是很溫和,對孩子們也有耐心。阿清曾在趕集的時候碰到他好幾次,每一次,他都在那里賣字,或者替人寫字。阿清總是不遠不近地站在能看見他,他卻不會注意到的角落,默默地看他寫字。他太瘦了,一寫字,手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可是阿清卻覺得甚是好看,她似乎能感覺到青筋里汩汩流動的熱氣騰騰的血液。阿清一站就站好一會兒,然后,心滿意足又落寞地離開。
村子里的媒人替林生說過幾次媒,可是姑娘們都嫌棄他窮,不肯嫁過去,林生也只是笑笑,不多說什么。阿清很心疼,又著急,著急萬一真有哪個姑娘像她一樣看上他了,那她可怎么辦?她總是幻想成為林生的娘子,待林生出去教書,她就在家里操持家務,待他回家,她會做好了飯菜等他。她一直期待,林生用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撫摸著她的頭發(fā),溫暖地對著她笑。她不敢和爹以及后娘提這件事,后娘肯定不會答應的。她只能想著,林生一天不娶妻,她總歸是有盼頭的。
可是這種盼頭被打破了,因為她的后娘,終于挑到了一個滿意的買家。隔壁村的地主老財,愿意出很豐厚的彩禮,將她娶回去,做小妾。阿清不愿意,躲在房間里哭了好幾天。據(jù)說那個老地主已經(jīng)五十幾歲了,脾氣暴躁,而且有好幾個小妾。能嫁到地主家吃香的喝辣的,后娘自是認為這對阿清來說,是天大的福氣。當然,對她自己來說,也是天大的財氣,畢竟,那筆錢可不少,足夠給兒子長大娶媳婦了。她怪阿清不識好歹。
阿清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好幾天了,家里也沒人理她,反正婚事已經(jīng)定了,就等到日子把她送過去交貨就行。阿清覺得不能嫁給林生,她的一輩子就沒什么意義了。她不愿意對著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于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阿清心一橫,從家里摸了出去。
阿清這一去,并不是找林生私奔的,她知道,私奔的名聲不好聽,而且,她不確定,林生是否愿意帶著她私奔。她只想去后山躲幾天,等風頭過了再說。若是到時候,老地主沒娶到人,肯定會到家里鬧上一場,也會把彩禮要回去。到時候她逃婚的事被大家知道了,估計以后,就不會再有人上門提親了。等家門冷清之后,她也許就可以試著和爹提林生的事了。她帶著這么個想了好幾天的想法,拎了個小包裹,就摸出去了。
晚上的山路很不好走,黑漆漆的夜晚,只有一小輪毛月亮,敷衍地掛在天上。阿清費勁地在路上走著,山風還有點兒涼。阿清的心里有點發(fā)毛,畢竟,她從沒有在這么晚的時候進山,她害怕。但是一想到以后有可能嫁給林生,這個姑娘,就像多生出了一個膽子,哆哆嗦嗦地繼續(xù)走著。
阿清想起來,這里流傳著一個說法,說深山里住著一只大老虎,經(jīng)常出來吃人,以前進山的人,總是會隔三差五地少幾個。后來進山的人就少了,更別提晚上了。平時村里的人也總是三五成群地在山邊上砍柴,打獵,不會進到深山里的。
阿清想到這個傳言的時候,還是有點害怕的?墒撬D(zhuǎn)念一想,從她出生到現(xiàn)在,也沒見哪家少了人,估計那只是大人編出來嚇唬小孩子的,或者,那只老虎已經(jīng)死了,畢竟,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了。想到這,帶著對林生的愛意,阿清還是義無反顧地往深處走去。
山路實在是太黑了,阿清為了避人耳目,出來的時候,沒有帶燈籠,現(xiàn)在后悔的要死,應該帶上的啊。正在懊惱著呢,突然,她看見前方不遠處,似乎有亮光,一閃一閃的,有點像紅燈籠。阿清很奇怪,難道還有別人在這個時候進山?阿清只覺得那亮光在向自己的方向移動,她還在猶豫要不要去旁邊躲一下,不要被發(fā)現(xiàn)了才好。然而還沒等她做出決定,她只覺得一陣腥風吹來,瞬間,她就被一個龐然大物撲倒在地,她還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便沒了知覺。
等阿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她躺在地上緩了好久,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睡著了。等她迷迷糊糊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猛地看見不遠處,竟然趴著一只巨物。阿清差點尖叫出聲,她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顫抖地往外挪去。還好那只巨物沒什么動靜,應該是睡著了。它身軀巨大,身上有黃白相間的花紋,就算趴在那里,看起來,也比自家耕地的大黃牛還大上一圈。阿清的眼淚都下來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肯定很危險,她盡量不弄出聲音地往外挪,等她確認差不多安全的時候,撒腿就跑。她在山路上不要命地跑著,生怕那東西追上來,停也不敢停。她要下山,這個時候也不管什么老地主,什么林生了,她現(xiàn)在只想下山,離那東西遠遠的。她一直跑一直跑,等到她再也跑不動的時候,她癱倒在地,大口地喘著粗氣。她想,應該已經(jīng)跑出去很遠了?墒撬惶ь^,發(fā)現(xiàn)那個東西,竟然還在她眼前,一動不動地趴著睡覺。阿清的膽子都要嚇破了,她無比驚駭,她明明是往山下跑的,怎么可能會跑回來呢?她肝膽欲裂,也顧不上休息,也顧不上會把那東西吵醒,掙扎著爬起來,拖著疲憊的身體,繼續(xù)往山下跑。
這次跑的更遠,但是等她再停下來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又回到了那東西旁邊。她嚇得幾欲昏死過去,卻只能,脫力一般,呆呆地癱在那里。
過了一會,那東西似是睡飽了,慢悠悠地睜開了雙眼,迷糊又有趣地盯著阿清看?吹侥请p眼,阿清腦中“嗡”地一聲,似是記起了什么。那雙紅色的眼睛,赫然就是她昨晚誤以為的紅燈籠。難道,昨晚撲倒她的,就是這東西?那她被撲倒后發(fā)生了什么?阿清看著那東西,越看越覺得像是老虎。她曾經(jīng)在集市上看到過有人賣虎皮,虎皮上的花紋,和眼前的一樣,但是眼前這一只,體型實在是太大了。
老虎張了張血盆大口,阿清嚇得趕緊把眼睛閉上,她已經(jīng)沒力氣了,腦子也一團漿糊,眼下她算是認命了。
阿清并沒有等來想象中的撕咬,耳邊倒是傳來一聲低沉的悶笑:“莫怕!
阿清莫名其妙,悄悄睜開一只眼睛,掃了四周一下,并沒有發(fā)現(xiàn)別人。老虎還是安靜地趴在那里。等等,沒有別人,難道是老虎在說話?
這個荒謬的想法嚇了阿清一跳,但是她仍忍不住去瞄了一眼老虎,老虎捕捉到她躲閃的眼神,又發(fā)出一聲低沉的輕吼。阿清一哆嗦,但她莫名地確定,那只老虎是在笑。
阿清姑娘平時膽子也不小,她總覺得這件事情透著詭異。既然目前老虎沒有傷害她的行為,她也壯了壯膽子,帶著點希冀地小聲問到:“虎大王,你……你不吃我么?”
一開口,阿清才發(fā)覺自己的嗓子啞的厲害。
果然,老虎臉上的表情有了變化:它聽得懂。它看了看阿清,抖了抖臉上的毛,動了動嘴,低聲回道:“讓你失望了,其實你已經(jīng)被我吃了,現(xiàn)在的你,只是一只倀鬼。不然,你是聽不見我說話,也不會一直跑不出去的。”
阿清的瞳孔瞬間緊縮,她無比驚恐:自己已經(jīng)被吃掉了?那為什么她現(xiàn)在還好好地在這里?她呆呆地盯著老虎,也顧不上害怕了,她不明白。
阿清的反應在老虎的意料之中。它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繼續(xù)說道:“沒關系,你不相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你也是第一次做鬼。不信的話,你可以看看自己的右手,是不是少了根小指?若是再不信,你可以去那邊的樹下看看,你的包裹還在那里。額……”老虎頓了頓,有點兒語焉不詳?shù)乩^續(xù)說道:“還有點別的東西……”
阿清先是將自己從頭到腳掃了幾眼,的確和以前一樣。接著,才下定了決心一般,有些顫抖地將自己的右手抬了起來,果然,只有四根手指,小手指不見了。殘缺的手顯得有些刺眼,阿清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很久。她猛然想起老虎說的樹下的東西,這時候她已經(jīng)信了一大半,但是就想再去確認一番,看看那里,到底還有些什么。
阿清站起身,故作鎮(zhèn)定地往幾步遠的樹下走去。等她到了樹下,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包裹,以及……阿清看到那些東西,忍不住扶著樹干嘔了起來,可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鬼了,根本就吐不出什么東西出來。她看到了樹下那一大灘暗紅的鮮血,還有殘破的衣物,那衣物,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樣,以及,一些碎肉,阿清已經(jīng)分不清,那到底是哪個部位的肉了。阿清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沒想到,只是一會兒的功夫,自己就從活生生的黃花大姑娘,變成了一只倀鬼,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和林生說過話。
阿清癱坐在樹下,雙目渙散,她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她既不能指責老虎吃了自己,也沒法讓自己復生。
老虎見阿清失魂落魄的模樣,當然,阿清現(xiàn)在也只剩下魂魄了,它似乎有點兒過意不去。它清咳了一聲,道:“對于吃了你這件事,我有點兒抱歉。我已經(jīng)很久沒吃過人了,畢竟很久都沒人來這里了。見到你的時候,我實在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本能。也許你不理解我的意思,畢竟你不是我!
阿清完全聽不進老虎的話,她已經(jīng)無法思考了。
老虎見她毫無反應的樣子,也不再多言語。新鮮的人的血肉,將它的胃充實地滿滿的。它許久不曾享受過這種滿足感,這會子舒服地只想打瞌睡,于是,它又打了個哈欠,繼續(xù)睡了。
老虎是被阿清的尖叫聲吵醒的,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只見阿清伸手指著它的身后,眼神驚恐,尖叫著:“鬼,有鬼啊……”
老虎覺得甚是有趣,它原本以為阿清還要沒反應地呆坐在那里好久,這才一會兒,她就這么有勁頭了?磥砉孢是因為是新鬼的緣故么?她這么尖叫著有鬼,還真忘了,自己也是一只鬼。
老虎扭頭看了眼身后的陰影處,眼神復雜,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那里蜷縮著一個枯槁的人形物,干枯的長發(fā)蓋住了臉,胡亂地四處散著,身上披著襤褸的看不出顏色的衣服。對于阿清的尖叫也毫無反應,一動不動地蜷在那里。
“莫怕,”老虎出聲安慰著阿清:“她也是一只倀,不會傷害你的!
阿清拼命地尖叫,不僅僅是像受到了驚嚇,也像是在發(fā)泄自己心底的不知所措:“啊……,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我以后會不會也變成那個鬼樣子……為什么為什么……”
她聲嘶力竭地吼著,像一個瘋子。老虎靜靜地趴在那里,不再言語。
許久,阿清的嘶吼變成了嘶啞的低喃,她像是用盡了力氣一樣,終于安靜下來了。
四周一片死寂,連蟲聲都聽不見。
“我以后也會變成那個樣子嗎?”阿清像是穩(wěn)定了自己的情緒,嘶啞地喃喃道。
老虎聞言,微微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阿清指的是什么。它眼中劃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低聲回答:“你不會!
阿清沒什么特別的表情,接著問道:“那我會是什么樣子?”
老虎想了想,說道:“你聽過倀鬼的傳說嗎?”
阿清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輕微地點了點頭,道:“我小時候聽村子里的人說過,被老虎吃掉的人會成為倀鬼,直到將另一個人騙來被老虎吃掉,代替他成為新的倀鬼,才可以去投胎,是嗎?”
老虎點點頭:“的確!
阿清沉默了。
阿清剛才雖然鬧了一場,但是她依然接受不了自己成了鬼的事實。作為傳言中的主人公,老虎自身都承認了這個傳言,那就說明,阿清若是想脫離倀鬼的姿態(tài),只能去騙一個人來讓老虎吃掉。可是阿清打小就是個心善的姑娘,雖然后娘對她不好……阿清想到后娘,突然一個激靈,腦中出現(xiàn)了一個念頭:既然后娘對自己那么不好,不如讓老虎吃掉她吧?只要吃掉后娘,那她就可以解脫了,不是嗎?當想的有些魔怔的阿清意識到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的時候,她忍不住唾了自己一口:只不過是被老虎吃了而已,難道心也完全被吃了?竟然生出那般嚇人的念頭?阿清抱著膝蓋,將頭深深地埋下去。
老虎倒也不聒噪,只在那心滿意足地打盹。偶爾醒來,瞄一眼阿清,也不言語。
不知道過了幾天,阿清差不多一直蜷坐在那里,反正現(xiàn)在阿清已經(jīng)是鬼了,時間對她來說,已經(jīng)沒意義了。老虎倒是有點兒無聊了,它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安靜的倀鬼。以往的那些,要么瘋瘋癲癲地,要么處心積慮地下山騙人去了。像阿清這種認命的,倒有點兒意思。
“我說小丫頭,”老虎忍不住問道:“我看你年紀輕輕的,大晚上的來這深山老林里做什么?”
阿清低著頭,悶悶地回答:“逃婚!
“唔,這個,哈哈哈……”老虎聽完,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
阿清氣惱地將頭抬起來,狠狠地瞪了老虎一眼。這幾天她也想明白了一些事,眼下她也不怕這老虎了。她薄怒道:“你自是得意了,我這一逃,不是正好成了你的腹中物!”
老虎仍是笑呵呵,說道:“小丫頭你膽子還真大,一個人也敢三更半夜地往林子里鉆。看來你是特別不滿意這門婚事啊!
一想到那門讓自己喪命的婚事,阿清更委屈了,她嘟囔道:“婚事是后娘定的,她讓我嫁給一個五十幾歲的老地主,我不愿意!
老虎眼神一閃,繼續(xù)道:“哦?你都敢往山里跑了,不只是不愿意吧?小姑娘是有心上人了吧?”
阿清聞言,臉上顯出羞澀的神情,她有點兒不好意思。
老虎一看自己猜對了,不由得有點兒八卦,它往前湊了湊,揶揄道:“來給我說說,那是個怎樣的人呢?”
阿清沒想到一只老虎也這么八卦,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和林生也沒有可能了,索性一股腦就把自己愛慕林生的事情跟老虎說了出來。老虎聽得津津有味。
“那這么說來,林生那書呆子還不知道你愛慕他這件事呢!崩匣⒂悬c惋惜地說。
“嗯,就算他知道,我家人也不會同意的!卑⑶鍑@了口氣。
老虎碩大的眼睛骨碌碌轉(zhuǎn)了幾圈,像是想到了什么,跟阿清說道:“小丫頭,那你可想去和林生說呢?”
“說什么?怎么說?我現(xiàn)在這副鬼樣子,怎么見他呢?”阿清更深地嘆了口氣,但猛地像是驚醒了一般,大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讓我將他騙來好讓你吃掉是吧?不可能!我就算是死,不,就算是永遠都投不了胎,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老虎看著阿清激動的模樣,不著痕跡地勾出一抹笑,隨即道:“你想多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我并不喜歡吃人,所以才躲在這深山里。不然你看,憑我的體型,隔三差五下山吃個人并不算難事。那你可聽說你們村有人被吃的傳聞嗎?并沒有。但是,若是有人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就無法控制對血肉的本能,所以,我才會不自主地吃了你!
阿清對老虎的話,仍有些半信半疑,總覺得說不出哪里有些詭異,卻又覺得很有道理的樣子。她想了一會,也沒理出個頭緒,就沒好氣地問到:“那你讓我去林生那里干什么?”
老虎眼睛微微一瞇:“我只是讓你自己去確認,你對他的愛慕,到底是真心的,還是只是出于自己的幻想?別急著回答我,等你看清了自己的心再說。你也可以順路去看看你本來要嫁的那個老地主,也許,你也會發(fā)現(xiàn)點什么。反正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鬼了,做這些事情,倒是方便很多。”
阿清盯著老虎的眼睛:“為什么?”
老虎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沒什么,我之前不是說了嗎?對于吃了你這件事,我感到有些愧疚。而且,你自己就不好奇,事情到底會發(fā)展成什么樣子嗎?最重要的是,”老虎頓了頓,嘴角詭異地一扯,道:“我很喜歡看到別人幻想破滅的樣子,哈哈哈!
阿清對老虎的言辭,既好氣又好笑。不過有一點它說的很對,她真的想去林生家看看,想和林生說說話,想和他一起吃飯,甚至,一起生活。
“可是我只是一只鬼啊……”阿清喪氣地說道。
“呵呵,”老虎不在意地說:“你沒發(fā)現(xiàn)你和生前的樣子無甚區(qū)別嗎?放心,只要你自己注意點,不要讓人看見你的右手,一般人是看不出什么異樣的。而且做鬼還有個便利,若是不想讓旁人看見你,還可以消失,多好!
阿清對老虎的提議很心動。反正她現(xiàn)在也沒什么好怕的了,也許,真的可以去看看,去完成自己的心愿。
阿清同樣是在一個黑乎乎的夜晚下山的。她先回自己的家看了看。家里很安靜,看來大家都睡了。她的房間里和她離開之前的一樣,并沒有想象中的一片狼藉。地主家給的裝滿彩禮的箱子,也好好地放在原地。阿清不禁有些疑惑,她都跑了這些天了,早就誤了出嫁的日子了,地主家就沒有人來鬧嗎?她實在想不明白,于是偷偷溜進后娘的房間,打開她的柜子,將她藏在夾層中的金銀細軟翻找出來,果然,地主家的金耳環(huán)和金項鏈也還在。阿清摸不著頭腦,將東西放好,又回到了自己房間。
她被自己床邊的一個黑影嚇了一跳,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都是鬼了,還有什么好怕的。待她走近,才發(fā)現(xiàn),那是自己的爹。她還在奇怪爹大晚上的不睡覺,在她的房間干什么呢,卻在寂靜的黑夜里,聽到了低聲抽泣的聲音。她爹壓抑地小聲嗚咽著,喃喃道:“阿清,阿清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一個姑娘家能到哪里去啊……”
阿清如被雷劈了一般呆在原地。她從來不敢想象,面對自己被后娘欺負卻很少出言阻止的爹,竟然會因為自己,哭的像個孩子。阿清的眼睛酸澀,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聽著最親近的那個人哭泣。似乎是再也聽不下去了,阿清奪門而出,不小心撞倒了門口的木栓,發(fā)出“嘭”的一聲響。爹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問道:“誰?是不是阿清?阿清你是不是回來了?”隨即追了出來。
阿清在幾步遠的地方,看著自己的爹像沒頭蒼蠅似的尋找自己,心里揪的厲害。她以前覺得爹不疼自己,現(xiàn)在才明白,他是有多在意自己,可是已經(jīng)晚了,她再也做不成爹的阿清了。
阿清看不下去了,一路狂奔離開。她心里憋的難受,也不知道自己往哪個方向跑。等她醒過神時,發(fā)覺自己竟然來到了林生家的門口。
阿清在門口緩了幾口氣,突然有點手足無措。往常她都是遠遠地看一眼林生的家,根本沒有勇氣靠近,F(xiàn)在,她生出一種“近鄉(xiāng)情怯”之感。但她現(xiàn)在還有什么好怕的呢?即使這樣想,當她閃身進入林生家的時候,還是有點顫抖。
林生的家,果然很貧寒,只有幾件簡單的家具,擺放的倒是整齊。阿清輕輕地繞過桌椅,來到林生的臥室,簡陋的木板床上鋪著被褥,林生正酣睡。阿清第一次這么近看林生,還是在他睡著的情形之下,她整個人激動地有些發(fā)抖。她不敢有什么動靜,生怕吵醒了他,只是站在床邊,癡迷地看著那張熟睡的臉,他的眼角眉梢,在阿清看來,都帶著一股子春藥般的蠱惑。阿清暗暗下了個決定。
林生還沒從一大清早撿到一個姑娘的震撼中回神。他看著在房間里忙來忙去的阿清,有些呆滯。早上他起身之后,像往常一樣打開門出去,卻在自家的墻角草堆中發(fā)現(xiàn)了蜷縮在那里的姑娘,一開始他還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有點兒面善,似乎是村西頭的阿清姑娘。這阿清姑娘已經(jīng)失蹤了好幾天了,她爹還來這邊找過她,如今怎么會躲在自己家的草堆里呢?待他小聲將阿清喚醒之后,她卻哀求自己收留她,她不想回家,怕回去之后又被賣掉,或者被打死。他看著阿清哀切的神情,有些動容,心一軟,就應了下來。
“林相公,請用早飯!卑⑶鍖⒃顼埗松献,羞澀地站在一邊小聲說道。
林生被阿清的聲音喚回了神,他看了看早飯,簡單的白粥、粗面窩窩頭還有一碟咸菜。林生知道自己家里沒什么吃的東西,也有些赧然。他局促地對著阿清說道:“麻煩阿清姑娘了,姑娘若是不嫌棄,就坐下一起吃吧。”
阿清是不需要吃東西的,但是為了看起來像正常人一樣,她還是點了點頭,又去盛了小半碗稀粥,坐在林生對面,小口地喝著。
相對無言。林生是怕開口唐突了阿清,阿清心里卻是小鹿亂撞。她現(xiàn)在可是在和朝思暮想的林生一起吃早飯,而且還是在林生家面對面地吃飯。她用力地將碗端平穩(wěn),盡量不讓自己笑出聲。
待兩人吃完早飯,阿清又搶著將碗筷收拾了,弄得林生有些不好意思。林生看看日頭,到了自己去教書的時辰,就交代了阿清幾句,讓她自己注意點,好好休息,便出門了。
阿清守在林生的家里,感覺像在夢里一般,暈乎乎的。原來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感覺這么開心。阿清太興奮了,有些找不著北了。她一直在那里偷笑。笑了半晌,阿清覺得自己該做點什么,于是在房間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將林生的臟衣服全都拿出去洗了,順便將房子打掃了一遍,白日很快就過去了,阿清又張羅起晚飯。
林生因著阿清的緣故,放課之后特意去買了點菜。待他回到家里,阿清晚飯已經(jīng)做好了。林生看著晾在院子里的衣服,被打掃過的房間,還有桌上的飯菜,竟然有些窩心。他第一次體會到,家里有個女人,竟是這般美好的事情。
晚上,林生和阿清在燈下有些拘謹?shù)爻酝炅送盹,阿清自是理所當然地收拾碗筷桌椅。林生在燈下看書。阿清在收拾的過程中,總忍不住偷偷瞄林生,怎么看,都覺得燈下的剪影,實在是養(yǎng)眼。
晚上就寢之時,兩人又鬧了個大紅臉。林生堅持讓阿清睡床,他自己則將凳子拼好,胡亂湊合一下。阿清對自己鳩占鵲巢的行為很是羞愧,不愿意讓自己的心上人睡冷板凳。兩個人謙讓半天,最后還是林生說服了阿清。阿清滿臉嬌羞地躺在林生的床上,被褥上還有他的味道,真真是臉紅心跳。
林生收留阿清后,也沒再提讓阿清回家的事,明明就是個不大的村子,卻像兩個世界一樣。阿清在村東頭,和林生一起生活,同吃同住,像新婚的小媳婦一樣,滿足了阿清的女兒家心思。林生倒是一副君子模樣,對阿清甚是呵護,只是偶爾會露出熱烈的眼神。阿清真想就這么一直下去了,可是每當阿清想起自己已經(jīng)是鬼了,又悵然地很。她總是對自己說,再過一天就走,再過一天就回山里,可是,對林生的貪戀像蠱一樣纏繞著她,她舍不得離開。
某一夜,月黑風高,阿清正睡的香,總覺得自己身邊有動靜。她猛地睜開眼,只見林生正在摸她。她著實被嚇了一跳,不敢置信地看著林生。林生見她醒了,也不再遮遮掩掩地,反而明目張膽起來。
“你在做什么?”阿清顫抖地問。
“如你所見,在輕薄你啊!绷稚贿吷舷缕涫,一邊□□。
“為什么?為什么?”阿清尚未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裝什么呢?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擅自逃婚,還逃到了一個男人家里躲起來,這事若是被別人知道了,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我自是知道你對我有意,我也挺喜歡你的。放心,只要你從了我,過幾天,我自是會去你家提親的!绷稚[著眼睛盯著阿清,自認她沒有辦法反抗他。
阿清的心底一片冰涼,真是沒想到啊,自己看上的人,竟然如此虛偽,活該自己瞎了眼被老虎吃了。
林生見阿清不語,以為她默認了,復又開始摸起來。阿清以前一直幻想著被林生的手撫摸頭發(fā)的溫柔,可現(xiàn)在,那雙手,卻不顧自己的意愿強摸自己,這讓她感到惡心。
阿清猛地推開林生,她恨恨地看著他,喊道:“別碰我!”
林生被推的撞到了床柱上,背撞的生疼。他紅了眼睛,低聲怒道:“裝啊,繼續(xù)裝,有本事你喊啊,再喊大聲點,最好把左鄰右舍都喊過來,讓他們看看你衣衫不整地躺在男人的床上的樣子!”說完,他又撲了上去,并開始粗暴地撕扯阿清的衣服。
阿清對于林生的觸碰感到惡心,她伸手推他,卻怎么也推不開蠻力的林生。想起剛才林生的話,她壓低了聲音嘶啞道:“你不要這樣,放開我。我已經(jīng)不是人了,我是一只鬼啊。不信,不信你看看我的右手啊,少了根小指頭啊……”
林生此刻哪顧得上阿清的話,只當是胡言亂語,一心只想著手下柔軟的女體。他一邊手沒停,一邊□□道:“放心,待會別說你的右手,你全身上下,我都會看上一遍的。”
阿清感到絕望了,那種冰冷的心死的感覺,比當初知道自己成了倀鬼之后更甚。她放棄了抵抗,死寂地躺在那里。
林生見阿清如此,心下得意,手也沒閑著。但是他摸著摸著,摸到了一手濕滑,他疑惑地抬起頭看看,不看不要緊,一看,嚇得他是肝膽欲裂。原本還躺在床上的活生生的阿清,像是被什么撕裂了一般,裂成了一塊一塊的,血肉模糊,暗紅色的血正汩汩地沿著床往下流。林生看著沾滿了自己雙手和衣服的血,驚恐萬分,再也顧不上腦子里香艷的想法了,手忙腳亂地從床上滾了下來。他發(fā)出非人般的尖叫:“鬼……有鬼啊……”一邊叫著,一邊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就像是被針扎破了的水袋,漏了一路的尖叫,也顧不上會驚醒別人了。
“呵呵呵……早就告訴你了,我是一只鬼啊。”阿清涼涼地回了一句。
躺了許久,阿清抬了抬鮮血淋漓的手臂,在同樣血肉模糊的臉上抹了一把,隨即起身,將碎裂的身體一塊一塊拼了起來。阿清其實并不知道這是怎么發(fā)生的,不過,她也無所謂了。阿清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這個樣子,想來就是當初被老虎撕扯時候的模樣吧!斑真是瘆人!卑⑶宓袜痪,卻也沒有想象中的反感,反正也是自己的身子。做鬼,倒還真挺便利的。
待阿清將自己收拾利落了,看起來倒也挺完整的,除了身上各處還存留的血跡,阿清也不以為意。只是衣裳被撕破讓她有點兒為難。她環(huán)顧四周,順手將今天剛洗好的林生的外袍披在身上,信步往外走去,壞心地將一大灘顯目的血留在了床上。
阿清漫無目的地在夜里亂逛,她覺得自己很可笑,原來自己藏在心底的愛慕,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笑話。當初自己還傻傻地抱著嫁給林生的念頭去逃婚,所以才會遭遇橫禍。她冷笑一聲,如今自己這樣子,還真是應了那句話:“才出虎口,又入狼窩。”不,更凄慘,是“既入虎口,又入狼窩。”
夜晚的路上空蕩蕩的,阿清眼下倒真是游魂了。
“阿……阿清姑娘?”
身后傳來一聲不確定的問話,讓正在走神的阿清不自覺停了下來。
“真的是阿清姑娘么?”問話的男子見阿清停了下來,提著燈籠小跑了幾步,追到阿清身邊。
“你這是怎么了?”男子挑起燈籠,看到阿清的樣子后,倒吸了一口冷氣。
眼下阿清衣冠不整,披著一件男人的外袍,還帶著血跡,看起來像是被蹂躪了一番。
阿清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不發(fā)一言。
男子有些窘迫,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看著阿清的樣子,趕緊從口袋了掏出一塊手帕,本想幫她擦拭血跡,又覺得不太合適,只能將手帕小心地放到阿清的手里。隨即又將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也遞給阿清。阿清木然地盯著他,隨手接過他的衣物。男子見阿清看他,面上顯出一副窘迫的樣子,他轉(zhuǎn)過身去,結結巴巴地說:“阿……阿清姑娘,若不嫌棄,就先穿上我的衣服吧。眼下夜風涼,姑娘你的衣物,太單薄了。”
阿清聞言,像木偶一樣隨便把衣服往身上一披,拿著手帕隨意抹了下臉,冰冷地開口道:“你是誰?怎么會認識我?”
男子聞言,有些猶豫,低聲回道:“我……我叫王富貴,住在隔壁村。姑娘不認識我是正常的,畢竟,我也只是偶爾見過姑娘幾次。”他有些局促地回答,仍然沒有轉(zhuǎn)身。
王富貴這個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
阿清皺了皺眉,王姓?隔壁村只有一戶姓王的人家,還是個大戶人家,也就是那家想將自己討去做小妾的老地主家,當然,也是她淪落如此的罪魁禍首。阿清面色不善,語出帶刺:“原來是王家,真是陰魂不散。原本若是順利的話,我現(xiàn)在應該是你的小姨娘了是吧?”
王富貴聽完,轉(zhuǎn)過身面對阿清,急忙開口道:“不是,阿清姑娘,你聽我解釋,這是一個誤會!
“什么誤會?能有什么誤會?聘禮都送上門了,日子也定好了。我那后娘當時就恨不得能馬上將我送到王家,F(xiàn)在你倒來跟我說是個誤會?”阿清冷哼道。
“阿清姑娘,這個事情,真的……真是個誤會。”王富貴磕磕絆絆地解釋道。
阿清斜睨著他,不發(fā)一言。
“唉……”王富貴被盯的很不自在,他低下頭,發(fā)出一聲嘆息。稍許,像是組織好了語言,他對著阿清,將這件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其實下聘禮的,并不是王老地主,而是王富貴。
王富貴是老地主的獨子,雖說他從娘胎里帶出點殘疾,左腳有點跛,但畢竟是唯一的兒子,老地主對他還是有求必應的。雖說家里是地主,但王富貴還是讀了不少書,特別擅長作畫。有時為了作畫,他會去山里或者田間走走。這走著走著,他就遇到了一個姑娘。他遇到的,自然是阿清姑娘,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阿清姑娘哪點給吸引了,總之,他就看上了阿清。為了見到阿清,他經(jīng)常不露痕跡地在她家附近轉(zhuǎn)悠,他也打聽到阿清并無婚約。王富貴轉(zhuǎn)悠了很久,也顧不上作畫了,整天就想著把阿清姑娘娶回家了。后來,他下定了決心,回家和老爹說了自己的想法。反正地主老爹一向慣著兒子,也就隨他心意,爽快地答應了,還找了媒婆替他上門說媒。原本是一帆風順的事情,卻被老地主的一個小妾給攪和了。原來那小妾暗地里戀慕王富貴,嫉妒他要迎娶的阿清,就偷偷塞給媒婆一大筆錢,讓媒婆說是老地主看上了阿清,反正等阿清過門,生米煮成了熟飯,大家也只能認了。結果沒想到阿清逃婚了。王富貴聽聞阿清逃婚,原本以為阿清是嫌棄他跛足,卻在無意中聽到家仆的嚼舌,才知道小妾作梗的事情,氣的他火冒三丈。老爹見自己兒子如此暴怒,一氣之下,就將小妾給趕走了。王富貴后來派了很多人去找阿清,卻都無功而返。沒想到,今晚倒是讓他遇見了心心念念的阿清姑娘。
阿清沒想到這件事還有如此多的是非曲直,她愣在那里,腦中一片空白。如果事情真是這個樣子,那她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為了一樁不如意的婚事,只身逃進后山,卻丟了性命,變成了倀鬼。為了自己的心上人林生,偽裝成生前的模樣,住進他家,卻沒想到,遇見的是一個衣冠禽獸。最后在夜里游蕩,遇見了自己本不認識,卻應該是自己相公的王富貴,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這還真是諷刺,還真是一個混亂的晚上。阿清用手捂住臉,感到臉上一陣涼意。
“這么晚了,你還在外面做什么?這里離你家,并不近!痹S久,阿清才沙啞著嗓子問道。
“這……”王富貴沉吟了一下,略有些不自在地說:“我只是想著,姑娘若是躲起來了,自是不會在白天現(xiàn)身。但姑娘家的,終究需要一些東西,也許,就會在晚上出來。我就抱著僥幸的想法,試試運氣!
“那你……可是每晚都如此?”阿清繼續(xù)問道。
“嗯。”王富貴低聲應了一聲,隨即道:“看來我的想法果然沒錯,今晚不是正好碰上姑娘了么?”
阿清沒想到,這個世上,竟然有人對自己如此執(zhí)著。她心下一片悵然。
王富貴見阿清不再言語,有些忐忑,也就不敢再說些什么。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聽見夜風刮擦著樹皮,簌簌作響。
“阿……阿清姑娘,”王富貴望著沉默的阿清,似是鼓足了勇氣一般,說道:“眼下夜已深,你一個姑娘家只身在外,畢竟不安全。不如我先送你回家。若是……若是姑娘不嫌棄的話,我明天會登門求娶姑娘!
阿清一直沒有抬頭,聽見這番話,她不禁輕顫了一下。王富貴在見了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之后,竟然還說出要娶自己,說不震驚是假的。阿清悶悶地問道:“如今我這模樣,你不嫌棄?”
“不,不,不,阿清姑娘,”王富貴急忙說道:“我怎么會嫌棄姑娘,我只盼,姑娘不要嫌棄我殘廢就好!
“呵呵呵……”阿清只覺得臉上的涼意越來越清晰,她泣不成聲道:“我哪里配嫌棄你?只是如今一切都晚了,晚了……”
王富貴還以為阿清說的是自己會嫌棄她的遭遇,嫌棄她這種看起來像是遇上強人的遭遇。像是解釋一般,他鏗鏘有力地說道:“阿清姑娘,不晚的,來得及啊!
阿清放開捂住臉的手,抬起頭看他,凄涼地喊道:“晚了啊,我已經(jīng)不是人了,只是一只倀鬼啊……”
王富貴看著眼前的阿清,她臉上滿是血淚,模糊了她原本清秀的臉,看起來甚是猙獰。他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幾步。
阿清見他如此模樣,冷笑一聲,轉(zhuǎn)身就走,邊走邊飄渺地說道:“你回家去吧!
“阿……”王富貴見阿清轉(zhuǎn)身,嘴唇哆哆嗦嗦地動了幾下,再也無法發(fā)出聲音。
阿清回到后山,看見老虎仍是慵懶地趴在那里睡覺,動也不動一下。那只干癟的倀鬼仍像往常一樣,縮在陰影里。她也挑了個陰暗的角落,將自己埋了進去。
山中無歲月。阿清一直縮在角落里,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
老虎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問阿清:“你打算一直這么下去嗎?”
阿清不想理睬。
老虎呵呵道:“也罷,反正,你應該也沒什么念想了!
阿清腦中閃過一張關切又驚慌的臉,她仍是沉默。
許久,阿清啞著嗓音問它:“我會成為那個樣子嗎?”
老虎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阿清指的是什么。它回眸望了望那個身影,罕見地嘆了口氣:“我想,不會吧!
“為什么?那個,到底是什么?”
“她……生前是我的娘子!崩匣⒂悬c兒沉重地說。
阿清愣了一下,娘子?老虎竟然有娘子?她從黑暗中抬起頭,睜大了眼睛瞪著老虎。
老虎苦笑一聲,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姑娘,你可想聽聽我的故事?”說完,也不顧阿清的反應,自顧自地說起了往事。
其實老虎在成為虎精之前,并不是老虎,而是一個書生。這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書生自幼家貧,為了讀書,欠了很多債,直到再也沒人愿意借錢給他。當?shù)匾患腋簧痰呐畠嚎粗辛藭,愿意招他做上門女婿。書生孤苦無依,為了還債,為了讀書,便應了這門親事。只是富商千金脾氣暴躁,對書生動輒打罵,書生不敢還手,忍氣吞聲地過日子。有一年年底,家里的悍婦嚷著想吃桃子,可是這寒冬臘月的,哪里來的桃子?悍婦可不講道理,硬是將書生趕出了門去找桃子。書生悲憤而去。他衣衫單薄,冷風吹的他簌簌發(fā)抖。他只身往后山走去,一邊走,一邊哀嘆自己悲慘的人生。走著走著,他在路上發(fā)現(xiàn)了一張虎皮,那虎皮實在是太大了,摸起來手感又好。書生饑寒交迫,便想裹上虎皮取暖。不料想,等他裹上之后,那虎皮像是有生命一般,鉆進了他的衣服,一沾到自己的皮膚,皮膚像是被火灼燒了一般,滾燙滾燙,疼的他在地上直打滾。他拼命想將虎皮扯下來,但是虎皮卻像長在了他的身上一樣,怎么都扯不掉。灼痛感讓他疼的暈死過去。他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等他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是人,而變成了一只老虎。巨大的恐慌感讓他無所適從,一時情急,他奔跑回了家。原本打算讓家里人想辦法,沒想到,在看見悍婦的第一眼,他腦袋里只剩下一個想法,就是對她血肉的貪婪。悍婦自是被突然闖入的老虎嚇得胡亂逃竄,而這一幕,在他眼里,都是血肉的誘惑。他自己都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就把悍婦給吃了。等他回過神來,地上也只剩下一灘血了。面對自己吃人的這個事實,他肝膽欲裂,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不要命地往深山里跑,只想跑的遠遠的。等他跑到精疲力竭累趴下的時候,發(fā)現(xiàn)被自己吃了的悍婦,竟然跟在身后,差點嚇得他魂飛魄散。悍婦那個時候,已經(jīng)目光呆滯,沒有反應了,只是木然地跟著他。他畢竟也讀過不少書,里面也不乏民間傳說類的。他將發(fā)生的事一合計,模模糊糊地想出個大概。自己是在穿上虎皮之后,莫名其妙變成了虎精。如果野史記載沒錯的話,那被自己吃掉的悍婦,就成了所謂的倀鬼了,倀鬼需要依附著自己存在;蛟S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悍婦在變成倀鬼之后,一直就呆呆傻傻的,更別提像以前那樣隨意打罵于他了。他竟然沒出息地覺得,如此甚好。山中太過寂寞,就算悍婦不再出聲,起碼,還陪在自己身邊。
阿清目瞪口呆地聽完老虎的故事,不甚唏噓。她沒想到,眼前的這個龐然大物,竟然也有那么一段令人心酸的過往。她再細看那只倀鬼的時候,也不覺得可怖了。
“所以她,一直沒去投胎嗎?”阿清有些同情地問。
“她啊,她自從成為那個樣子后,一直呆呆傻傻的,怎么還會想著去騙別人呢?不過,這樣也好,起碼她不會想起往事,也不會因為被我吃了而打罵我!崩匣⒖嘈Φ。
“那我呢?我是不是有朝一日,也會因為無法投胎而變得呆傻呢?”阿清不由得聯(lián)想到自己的情形,有些自憐。
“誰知道呢?”老虎低聲道:“或許你可以考慮,將自己恨的人騙來,也算報仇了!
“呵呵,我淪落到這幅光景,雖說也有旁人的緣故,但更多的,是我自己的錯。我有何理由,因為自己的過錯,再去禍害旁人呢?”阿清抱著膝蓋,無限悲哀地說道。
老虎一直都認為阿清是個善良的人,沒想到,在從山下回來之后,她仍不改善良。畢竟她剛回來時的樣子,可不像是被善待的。它也不再言語,雖然吃人的時候很滿足,可是事后回想,總歸是有些反胃的。
阿清自從斷了投胎的念想之后,也就淡然了。在山里悶的時候,她也會四處走走。
一日,她在林子里閑晃,無意中聽到了腳步聲,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她的方向走來。她閃到樹后,皺著眉頭,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待那人走的近些了,她認出了,竟是那天晚上遇見的王富貴。她還是第一次在白天看他走路的樣子,因著跛腳的緣故,他走起路來,有些不便,特別是在這種崎嶇的山路上,就更不方便了。他每次總是先邁一只腳,待身體平衡了,再邁另一只腳,故走的很慢。阿清看著他,莫名有些心酸。轉(zhuǎn)念一想,她雖不知道他為何進山來,但不能再往里走了,若是遇見那老虎,又白白費了一條命。想到此,阿清便從樹后出來,定定地站在那里。
王富貴走的吃力,無暇抬頭,待他發(fā)覺眼前有一道陰影而抬頭的時候,驚喜地看到了阿清。他那由于勞累而發(fā)紅的臉,更加紅了:“阿……阿清姑娘,沒想到真的遇見你了,我還以為要找很久呢!
阿清的內(nèi)心有些亂,但卻故作冷淡道:“你找我做什么?”
“對不住,哪天晚上,實在是太突然了,我沒什么心理準備,有點兒被嚇到了,我不是嫌棄你,希望你不要介意。”聽聞阿清開口,王富貴趕緊解釋道。
這個人,竟然因為那晚的事情道歉?阿清實在是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遇見鬼了,他卻因為怕鬼介意而特意道歉?阿清覺得好笑,卻更加心酸!皼]什么,你不需要道歉的!卑⑶宓偷突氐溃骸澳憬袢諄泶耍质菫楹?”
王富貴由于站在低處,此時正抬頭看她,眼中充滿柔情,他慢慢說道:“我那晚回去之后,翻閱了一些書籍,書上說,倀鬼若是想投胎,必須帶另一個人被老虎吃掉。所以,我尋思著,若我尋到你,你便帶我去老虎那里吧,這樣,你就解脫了!
阿清全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王富貴,他的眼神,不容置疑。
“不可!”阿清有一瞬間的動搖,但隨即她堅定地看著王富貴,果斷地說道:“我與你,其實本就沒什么關系,你不用為我做到這種地步的!
“阿清姑娘,我的心意,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這是我自愿的!蓖醺毁F也絲毫不讓。
“我明白,你能對阿清有這份心意,我已經(jīng)感激不盡了!卑⑶蹇跉饩徚讼聛,有些愴然地說道:“怪只怪,我們今生無緣。雖說我們的婚事被人攪和了,但說到底,還是沒有緣分。你先別說話。我知道,你的家中只有你一個男丁。你的父親當初既然能答應讓你娶我,即使沒成,但這對于我,已經(jīng)是一份恩情了。我怎能只因自己,而要了他唯一的兒子的性命?你能這樣為我想,我很感動。但我沒法接受一份不顧父母高堂而只想著私情的感動!
似乎是被說道了痛處,王富貴一時語塞,找不出反駁的話語。兩人就這么沉默著。
“可是,若不這么做,阿清姑娘,你找不到替身,會魂飛魄散的!蓖醺毁F囁嚅道。
“若是你這么做,我便馬上魂飛魄散。”阿清軟軟地威脅著他,忍不住有些哽咽。
“阿清姑娘……”王富貴眼里露出哀傷的神情。
“王相公,你若是真心待我好,就請回吧;厝ズ,再尋著一位喜歡的姑娘,成家立業(yè)。我們今生無緣,若上天垂憐,來世再見吧。”阿清悲痛地站在那里。
王富貴自是知道阿清只是在誆他,他們已無來世的可能,她這么說,不過想讓他回去。他沒有吭聲,固執(zhí)地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阿清。
阿清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真干凈,像是六月最藍的天,像是山腳那汪清澈的水。阿清原本沒打算失態(tài),但是望著她的那雙眼睛太過深情,她一時失控,泣不成聲,遺憾沒有在生前遇見他。
王富貴雙眼泛紅,他低聲安慰著阿清,也不放棄做替身的想法,試圖說服阿清,但是阿清態(tài)度堅決,就是不依,兩人就在那里,過去了一個下午。
待到天色有些暗的時候,阿清的情緒也平復了下來。她環(huán)顧四周,開始顧慮起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用平穩(wěn)的口氣對王富貴說:“王相公,感謝你今天特意前來。眼下天色已晚,還是請回吧。我……我送你下山!
王富貴已經(jīng)嘗試了一下午,但是阿清死活不松口,他也沒有辦法,只能點頭。
一人一鬼就這么緩慢地往山下走去,不論王富貴怎樣試探,阿清就是不再開口,王富貴也只能長嘆一聲。
到山腳的時候,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阿清松了口氣,老虎是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他算是安全了。
王富貴看著隱在陰影里的阿清,欲言又止。阿清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他們面對面,相顧無言。
阿清抬頭看了看遠處,像是下定了決心,她走到王富貴跟前,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緊緊抱住了他。王富貴一時僵在那里,待他明白過來,伸出有些顫抖的手,輕柔地環(huán)抱了她。寂靜的空氣里只有王富貴紊亂的心跳聲。
許久,阿清輕輕推開了王富貴,后退一步,對著他輕聲道:“王相公,請回吧!
王富貴自是知道,事已至此,已沒有回旋的余地,他紅著眼睛,深深地看著那個清瘦的身影,像是要永遠記住一樣,隨即,轉(zhuǎn)身離開。
阿清目送他離去的身影,緊緊咬住嘴唇,生怕一不小心,就將他留下。直到那個一瘸一拐的影子再也看不見,她才轉(zhuǎn)身。
她哽咽著往回走,卻在一堆雜草處,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她經(jīng)過的時候,多看了一眼,只聽得那個身影不住地念叨著:“鬼……有鬼啊……”阿清微微一愣,再仔細一看,模糊地辨認出,那竟然是林生。只見他瘦的不成樣子,裹著一身破爛的衣服,一直神志不清地在說著有鬼。阿清冷冷一笑,轉(zhuǎn)身離去。她既沒有感到報復的快感,也沒有愧疚。
阿清不知道自己在山里到底待了多久。
一日,她看見那只老虎百無聊賴地蹲在一塊尖利的石頭旁,若有所思的樣子,時而看看天,時而看看曾經(jīng)是娘子的倀鬼,時而又看看阿清。阿清發(fā)現(xiàn),它每次看那只倀鬼的時候,眼睛里,都有不經(jīng)意流露的溫情。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阿清被他的表現(xiàn)弄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開口問它。
它看著阿清,眼神一時間好像很悠遠。頓了頓,它垂下了巨大的腦袋,甕聲甕氣地說:“我膩了這樣的日子!
阿清不禁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看著它,不太明白它的意思。
沉默了一會兒,老虎重復說道:“我膩了這樣的日子。為了逃避吃人的本能,只能困在這里,像牢籠一樣。就算守在娘子身邊,卻再也無法和她說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都快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活著還是死了!
阿清默然,她不知道,它竟然有這樣的感受。
“那你打算怎么做?”阿清還是問了出來。
“唔……這個,”老虎有點兒為難地看著阿清,似乎難以啟齒。
阿清皺了皺眉,示意它繼續(xù)說下去。
“其實,我曾尋過幾次短見,只是這具身體,太過特別,我既不會餓死,也不會淹死。我一度以為,我可能會這樣一直下去。直到前幾天,我突然想通了一個問題。既然當初我撿到的只是這一張虎皮,說明這張皮,是可以被剝下來的。所以,我想試試!崩匣]有看阿清,卻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石塊。
阿清順著它的目光看去,瞬間明白了它的意思。
老虎沉默了一下,繼續(xù)說道:“若是我的想法沒錯的話,我這次可以死成了,只是……”它頓了頓,眼神復雜地看了看阿清。
“只是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不,確切地說,是魂飛魄散吧?”阿清接過老虎的話頭說道。
老虎遲疑地說:“我也不知道會怎樣,但總覺得,會不太好!
阿清點了點頭,無奈地苦笑道:“反正我遲早也會魂飛魄散的,現(xiàn)在也沒了盼頭。你若是想做,就做吧!
老虎沒想到阿清如此爽快,它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我現(xiàn)在只擔心,萬一待會我將這虎皮剝下之后,自己死了,倒是干凈利落。但這虎皮留在這世上,終歸是個禍害啊!
阿清覺得它說的也有道理,隨即問道:“那你可知道,除去這虎皮的法子?”
老虎晃了晃腦袋,不太確定地回道:“我想,或許可以用火燒。之前有一次,前山著火了,我遠遠地望著火,不知為何,我不敢過去。我想,用火燒也許可行。只不過,我們無法試上一試!
阿清沉思了一會兒,覺得它說的很有道理。她低頭不語,仔細想了一會兒,腦中有了個想法。她抬起頭,對老虎說:“我倒是有個想法。若是你真的死成了,我也會隨著消失的話,那我在自己消失前,肯定能感受到的。這樣,我先下山,托付一個信得過的人過來燒掉你的虎皮。你一盞茶后再動手。”
老虎見阿清神色坦然,竟然有些感動。它望著阿清,其實,它還挺喜歡阿清的,不忍心拉著她一起消失。但是,這樣的日子快將它逼瘋了,它過不下去了。聽完阿清的話,它點了點頭,阿清就離開了。
阿清要去找王富貴,她相信王富貴會幫忙的。
等阿清閃身進入王富貴的房間時,已經(jīng)過去大半盞茶的時間了。她悄悄地透過窗戶往里看,只見王富貴正在房中作畫,而他畫的,正是自己的樣子,他的房間里,放滿了自己的小像,各種各樣。阿清看著,眼底濕了,可是已經(jīng)沒時間了。她靠近窗邊,輕輕喚了一聲:“王相公。”
王富貴聽見阿清的聲音,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直到他往窗邊看去,發(fā)現(xiàn)阿清竟真的站在那里。他猛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拖著腳,快速走了過去。
“阿……阿清姑娘!彼是像以前一樣,一開口叫她的名字,就有點兒結巴。
阿清想到這,有點兒想笑,一抬眼,卻哽咽起來。她深深吸了口氣,對王富貴溫婉地笑了笑,說道:“王相公,眼下我有一事相求,還請相公成全。”
王富貴忙不迭地點頭,應著她。
阿清于是將自己的目的娓娓道來,說希望王富貴去后山將那虎皮燒掉。王富貴開始自是滿口答應,直到他想到了什么,插嘴問道:“等等,阿清姑娘,若是我將那虎皮燒掉,你會怎樣?”
阿清有點兒躲閃王富貴的眼神,突然有點磕絆地回答:“我……我……我無妨!
“你會死,對不對?”王富貴緊張地看著阿清。
“王相公,我已經(jīng)死了!卑⑶遢p嘆一聲,她已經(jīng)感受到身體的反應了,有點撕裂地疼。看來老虎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也許它說對了,這個法子可行。
阿清忍著疼痛,仍舊笑著:“阿清能遇見王相公,已經(jīng)是阿清的福分,沒什么遺憾了。還望相公能為后人著想,完成答應阿清的事情。”
“可是……”王富貴不愿意相信,但是他的內(nèi)心卻告訴他,這是真的。
“王相公,保重……”阿清只來得及說這么一句,身上的痛感突然消失了,她也隨之消失了。
王富貴伸出手去,卻什么都沒抓到,只剩下阿清還沒說完的話,縈繞在耳邊。
他眼睜睜地看著阿清消失,心里知道,以后,是再也見不到她了,心下一片凄涼。
不久之后,當王富貴看著在火焰里熊熊燃燒的虎皮時,眼前浮現(xiàn)的,只有那個叫阿清的姑娘的笑顏;秀敝,他似乎聽見有人跟他道謝,只是當他四處尋找之時,耳邊只剩下嗚咽的風聲,像那無盡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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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的說法,現(xiàn)在聽來,并不算恐怖,卻是我小時候的心理陰影,是我覺得最驚悚最無法釋懷的故事。我自小就愛聽怪力亂神之類的故事,雖然有時候會怕的不敢睡覺,但更多的時候,是睡一覺就忘了。但是倀鬼的故事,卻讓我驚恐了很久。當時年幼的我一直會想,若是我被老虎吃了,像我這種善良的人,肯定不忍心去騙別人給老虎吃啊。如果不騙的話,我就一直投不了胎,該怎么辦?那種心理上的壓迫感,令我記憶深刻。后來我想,老虎之所以比鬼讓我害怕,估計是因為鬼太過于虛無,而老虎卻是真實存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