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汪揚心中此時十分緊張，他望著眼前的人，那背影幾乎和年輕時如初一轍。
　　......20多年沒見了吧。

　　汪揚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西裝。
　　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白襯衫的樣子了。
　　他......還認得出來嗎？

　　在他出神的時候，口袋里不知不覺地多出來一只。，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那只手就拿著他的錢包，跑出了幾米遠。
　　他大喊:站住，抓小偷啊。

　　凌遠聽到聲音，條件反射的拔腿就追，一邊跑一邊感嘆：都退休了，還有職業(yè)病。
　　小偷一溜煙跑了個沒影，他停下來喘氣，腿上的舊傷隱隱作痛，想來是劇烈運動引起的復(fù)發(fā)。
　　他感嘆：就是老了，不中用了，想當(dāng)年他追著綁匪跑了幾條街，愣是把人跑到半死。

　　身后的受害者也追了過來。

　　汪揚有點緊張:你沒事吧？
　　凌遠搖頭:沒事兒，老毛病了。
　　汪揚猶豫:用扶一下你嗎？
　　凌遠擺手:不用不用，它就是看著嚴重，其實也沒多疼。

　　汪揚看他強忍著疼痛的樣子有些心疼，又說:要不我扶你去那邊的椅子上坐坐？
　　凌遠看著小偷逃跑的方向有點著急:快點報警啊，你錢包不想要了？

　　汪揚脫口而出:你不就是警察嗎？
　　凌遠問:你怎么知道？
　　凌遠又多看了幾眼，說道:我看著你真面熟。

　　凌遠皺眉:你低什么頭啊，趕緊打電話啊。
　　汪揚翻了翻口袋:……
　　凌遠:怎么，你手機也被偷了。
　　汪揚:……嗯。
　　凌遠忍不住絮叨:哎，你說你這個人吧，半個身子都埋黃土里了，做事怎么像個小孩兒，連個錢包都看不住，身份證也丟了吧？

　　汪揚沒說話，之前和這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他還不這么愛說話，總是抿著一張嘴，每一句話都金貴的很。
　　果然人一到中年就開始啰嗦了，他忍不住想要多聽聽，這么多年沒聽過了，還真是想念啊。

　　凌遠報過警，又問:你錢包、手機、身份證都沒了，有歇腳的地方嗎？
　　汪揚搖頭:……沒有。

　　凌遠繼續(xù)問:你家里是這里的嗎？
　　汪揚:不是，家是外省的，過來旅游。

　　凌遠:家里還有什么人？
　　汪揚覺得像是在查戶口，但還是回答道:沒人了，就我自己。
　　凌遠:現(xiàn)在做什么工作的？
　　汪揚眼神閃爍一下說:……自己在家開了個煲湯館。

　　凌遠臉上的吃驚一閃而過，他說:哎，我也喜歡喝煲的那個湯，味道濃正，特好。
　　汪揚:……嗯。

　　凌遠站起來笑著說:走吧，先回我家，等明天警局那邊有信了，你再過去。
　　汪揚扭捏:別……不麻煩了……

　　凌遠瞪眼:你什么都沒有打算睡大街？
　　汪揚也確實不知道怎么辦，他猶猶豫豫的也確實不想看見和凌遠白頭偕老的人。

　　凌遠扯他:走吧，先去買點菜，你不是會煲湯嗎？走，回家做個讓我嘗嘗，看看你什么手藝。
　　汪揚被扯著跟凌遠來到了菜市場。

　　02
　　凌遠提著一大兜菜拿著鑰匙開門，汪揚在后面扭扭捏捏不知道手往哪里放。
　　門一開，年輕人立馬迎過來，著急問道:爸，你這腿咋了？
　　他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的人，扭頭問道:這位是誰呀？

　　凌遠扭頭:忘了問了，你姓什么��？
　　汪揚臉上失落更甚，看著眼前的大小伙，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姓汪，姓汪啊，這個也不記得了嗎？
　　汪揚:……姓汪。

　　年輕人疑惑:汪叔，你看起來臉色不好，怎么了？
　　凌遠進屋:唉，你小汪叔叔出門就把錢包弄丟了，手機和身份證也都丟了，所以我就把他撿回來了。

　　年輕人:那報警了嗎？
　　凌遠:說過了，你去催一下。
　　年輕人聽到吩咐就去打電話。

　　汪揚有些拘謹?shù)剡M屋，四下打量一下屋子，開始找人似的四下巡視起來。
　　凌遠觀察他半天，開口說道:你找什么呢？
　　汪揚有點猶豫的發(fā)問:怎么不見嫂子？

　　年輕人打完電話走了過來:我媽早就沒了，一直都是我和我爸一起過的。
　　他又說:對了汪叔，我已經(jīng)打過電話了，他們會加緊力度搜查抓捕的。
　　汪揚點頭:謝謝了。

　　凌遠盯著低著頭的汪揚看了半晌，敲了一下桌子對年輕人說:去把我珍藏的酒拿過來，我要跟你小汪叔叔喝幾杯。
　　年輕人為兩個老年人倒上酒，趁他高興就想著把那件事提一嘴:爸，我昨天給你說的那個馮阿姨怎么樣？

　　凌遠砸吧嘴:不怎么樣，那嘴唇化得跟喝了血一樣。

　　年輕人:爸，你也該找個了，別老想著對不起我媽，她不會怨你的。
　　凌遠一口酒下肚:誰說我是為了你媽？

　　年輕人:那你為什么不再找個？
　　凌遠盯著悶頭喝酒的汪揚不動了。

　　年輕人又轉(zhuǎn)向汪揚:汪叔，你是自己過來旅游的？你愛人呢？
　　汪揚:我愛人……咳，我沒結(jié)婚。

　　凌遠一楞，看向了他。

　　年輕人也很驚訝:怎么沒結(jié)婚呢？

　　汪揚隨意地說:……年輕的時候沒遇到合適的，到老了就更不想湊合。

　　凌遠一杯接著一杯往下喝，閑話都不說了。年輕人見狀立馬攔了下來:爸，你喝太急了。
　　汪揚晃了一下站起來，似是剛想起來說道:對了，我說要煲湯來著，凌遠你等著。

　　凌遠聽到稱呼一下子紅了眼眶，他低頭掩飾自己的表情，繼而踢了自己兒子一腳:你去。
　　年輕人會意，輕車熟路地就去了廚房，留兩個老人在大廳里相顧無言。

　　年輕人把罐子放到火上又過來說:我爸經(jīng)常說我煲的湯和我媽煲的如初一轍，讓他很懷念。
　　說完年輕人又悠悠地嘆了口氣。

　　汪揚聽完這句話，又喝了一杯酒，神情更傷心了。
　　之前凌遠和他在一起也是因為他煲的一手好湯。

　　凌遠敲桌子，似是有些不大高興:你不說話，沒人當(dāng)你是啞巴。
　　年輕人撇撇嘴，又去看罐子了。

　　03
　　汪揚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反應(yīng)了一小會兒，覺得頭有些疼。
　　昨天清醒的記憶回籠，年輕人說的話和這里的溫馨感，讓他鼻頭發(fā)酸。

　　他起身，打算走一趟警局問一下自己錢包的事情，然后......就準備回去了。
　　這次過來旅游，本來也只是從朋友嘴里聽說了那個人的下落，過來看看。

　　其實早些年汪揚就聽說過了，一直沒敢來。
　　他其實聽說的不算細致，甚至知道他消息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的妻子已經(jīng)去世。

　　一開始他們都說，他娶了一個漂亮的妻子，生了一個大胖兒子，然后怎么怎么幸福，怎么怎么快樂。
　　這種話，他都自發(fā)的過濾。

　　汪揚不是心思縝密鉆牛角尖的人，倒是相反，他非�；磉_和通情事理。
　　汪揚甚至很會調(diào)節(jié)自己的情緒，對于容易讓自己一蹶不振的消息，他總是當(dāng)做不知道，不了解，慢慢的就真的忘了。

　　如果不是他神經(jīng)粗糙，凌遠分手的時候又說的有理有據(jù)，合情合理，他估計早就抑郁自殺。

　　汪揚推開客房的門，看著坐在落地床旁邊人的背影，那鬢角的白發(fā)狠狠地撞入他的心臟。

　　這么多年，怨懟也好，恨也罷，都過去了，這次回去就釋然吧。
　　人都老了，再怨懟也沒什么意思了。

　　罪魁禍首不就是他嗎？死纏爛打地追了人兩年才把人掰彎。
　　在一起了還作天作地的鬧騰，最后凌遠累了，要結(jié)婚了不也是在情理之中嗎？

　　——————————

　　凌遠看汪揚走了出來，用力撐了一下腿，沒站起來。
　　他皺了皺眉，這次舊傷復(fù)發(fā)的有些嚴重，腿不動都疼的讓他冷汗直流。

　　凌遠站不起來，看汪揚低著頭往門口走，心慌地語氣有點急:你要去哪？
　　汪揚一愣，之后他指了指門口墻上掛的電話說:我問問我丟的東西找到了沒。

　　凌遠松了一口氣，看著汪揚打電話。等他放下電話立馬問:怎么樣？
　　汪揚搖了搖頭有點喪氣:沒找到，應(yīng)該是找不到了。

　　凌遠貌似不經(jīng)意的問:那你準備怎么辦？
　　汪揚猶豫半天，在這里一直待著也不是個辦法，他道:我能再打一個電話嗎？
　　凌遠:做什么？
　　汪揚:找個朋友來接我一下。

　　凌遠表情松動一下:男的女的？
　　汪揚:�。�
　　凌遠:你先住在這里吧，等錢包找到再走也不晚啊。
　　汪揚:不麻煩了……

　　凌遠沉穩(wěn)開口:不麻煩，你就當(dāng)......陪陪我。
　　汪揚看向凌遠，他的目光很沉。

　　凌遠口氣里是說不出的寂寞:兒子太忙，一般沒時間過來看。我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其實挺沒意思的。
　　汪揚有點想要推脫。

　　凌遠繼續(xù)道:我每天想和人一起去晨跑，偶爾打打太極拳，聊聊天，晚上一起到公園散散步。我......想有一個人陪著。
　　汪揚心動了一下。

　　凌遠試探地說:你看啊，你也沒有愛人，咱倆就一起先陪陪對方。我自己有時候一個人就懶得做飯，你在正好，我肯定做飯，也不用饑一頓飽一頓了。
　　汪揚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凌遠難得的笑了笑:昨天煲的湯還在火上，你要喝自己去盛一下。
　　汪揚躊躇片刻，走過去舀了一點，嘗了一下，好像！味道和自己做的一模一樣。

　　汪揚這么一陪就陪了很多年。
　　凌遠的腿不方便，他想去什么地方，汪揚總是扶著。

　　汪揚在另一個城市的小湯館也關(guān)了門，東西全部都搬到了凌遠在的城市。

　　兩個老人上午一起去晨跑，下午練練太極拳，日子過得很是舒暢。
　　兩個人默契的像是中間沒有缺失的那二十年。

　　不是說沒有遺憾，汪揚怨了凌遠二十年，凌遠后悔了二十年，只是幸好他們還可以一起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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