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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個學(xué)期的時間你就有半個學(xué)期不在學(xué)校,好不容易待在學(xué)校你不是鬧事就是打架,好了,別的我也不多說了,叫父母來一趟吧!
“死了!卑豚局难燮の⑽⑻穑鲁鰞蓚冰冷的字眼。
“什么!”剛準(zhǔn)備坐下的班主任一聽到這話抬起頭,不可置疑地望著眼前的女生,似是不敢相信剛剛那兩個字是從她嘴里吐出。
“這么大逆不道的話你居然也說的出,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難怪在學(xué)校也是不遵師道,能把孩子教成這樣,父母能是什么好東西……”氣急了的班主任也開始譏不擇言,喋喋不休起來。
站著的女生手指慢慢收緊,突然她搬起身側(cè)的椅子向班主任砸去。
退學(xué),幾乎是沒有任何考慮。
1
夕陽落的昏黃,沈慕晨坐在田徑場的雙杠上,看著遠(yuǎn)處的飛鳥群,起起落落,耳邊傳來淡淡的琴聲,音樂室的窗戶是正對著雙杠的方向,只要一低頭就可以看到音樂室里的情況。
此時,那白色鋼琴前正坐著一個少年,隔的太遠(yuǎn),沈慕晨看不清他的的臉,只是食指上那抹銀戒,亮的讓她有些睜不開眼。
心里突然有些難受,沈慕晨垂下眼瞼努力不去看向那個方向,可是耳邊那淡淡的旋律卻是一直響個不停。
手指還微微痛著,沈慕晨低頭看一眼那滿是血色的手,腳勾上一支杠,向后仰去,做出一個倒掛金鉤的動作,然后閉上眼睛。
感受到有人在走近,沈慕晨睜開眼對上一雙清冷的眸子,心下一怔,腳尖一個松滑沈慕晨從雙杠上掉下來,還好,她反應(yīng)夠快單手支地外加一個翻身才得以保存最后一絲顏面。
站起身她看向眼前的人,清冷的眸子依舊如往日的的冷清,只是往日他們是不曾打過照面的。
男生將手伸進懷里然后掏出什么遞向她,白皙的手指在夕陽的昏黃下泛出別樣的光澤,食指上的銀戒也同它的主人一樣透著清冷。
沈慕晨伸出手,手帕的的余溫還沒在手心里消散,面前的人就早已沒了身影,沈慕晨垂下頭,摩挲著手里的手帕,心里突然泛起一絲異樣,抬頭看著那人離開的方向,沈慕晨拽緊手中的手帕。
“沈慕晨!”有人從遠(yuǎn)處跑來,憤怒地大喊著她的名字,沈慕晨依舊怔愣地看著遠(yuǎn)方并未回頭。
那人大步跨向沈慕晨身前,雙手按上她的肩膀使勁搖晃著,俊美的臉上卻是那由內(nèi)而發(fā)的憤怒和復(fù)雜。
“為什么要打架,為什么要向老師動手,你就這么想離開學(xué)校嗎,就算是這樣,你也要想想外婆,她知道你被退學(xué)的心里會有多難受,還有你媽媽……”
“我不退學(xué)了!鄙蚰匠刻ь^看著他。
“什么?”男生一怔。
“我打算留下來了!蔽站o手帕,沈慕晨勾起唇角,“那老頭在哪?”
“校醫(yī)院……”男生喃喃道。
看到她走開,男生才回過神來,然后看著沈慕晨離開的背影開露出欣慰又隨即釋然的表情。
2
沈慕晨離開了,僅僅是一個星期,她又回來了,按時上課,到時回家,而在學(xué)習(xí)以外她又多了一項任務(wù),清理操場一個月。
據(jù)小道消息說,這是沈慕晨纏了班主任一個星期才換回來繼續(xù)留在學(xué)校的條件,只是小道消息并不知道,清理操場并不是唯一條件,而是條件之一。
而關(guān)于操場,清理不只是包括打掃,還有除草和灌溉草坪,這讓沈慕晨在原本的課余時間外又少了放學(xué)時間。
“學(xué)姐……”
一雙白色球鞋踏上草坪,沈慕晨抬頭,夕陽還未落朦朧的有些刺眼,只是一眼,她便又低下頭繼續(xù)鏟著跑道上的雜草。
“那天……謝謝你。”女生小聲開口,見沈慕晨久久不應(yīng),女生垂下頭,眼圈微紅。
“哎呀,有你這樣對待學(xué)妹的嗎?”遲墨從不遠(yuǎn)處笑著走過來,拍拍女生的肩膀,“她就那性格,別太往心里去!
女生點點頭,看一眼遲墨又看向沈慕晨,然后低下頭,“學(xué)長……那我就先走了!
遲墨點頭,見那女生低著頭已經(jīng)走開,他連忙喊到,“學(xué)妹,以后再有人欺負(fù)你直接來找學(xué)長我!
沈慕晨淡淡望他一眼,然后用力鏟著跑道上的雜草。
“我說,做做樣子就行了,你還真干啊。”遲墨坐上草地,皺眉看著她,他記憶里的沈慕晨是從來不做這種事的,更何況是在學(xué)校里。
沈慕晨看也不看他,遲墨挫敗地低下頭,“不用這么無視我吧。”
“你不是早就習(xí)慣了!
“是啊!边t墨點點頭,“這么多年,我看也就只有我能容忍你這破性格了。”
看沈慕晨還低頭鏟著雜草,纖細(xì)的手指上淤泥一片,他突然煩躁地拉起她的手,“別弄了,回家。”
“你回去吧!鄙蚰匠刻ь^看向他,神色淡淡,“畢竟答應(yīng)過老師的!
遲墨輕哼一聲,不滿地甩開她的手,就準(zhǔn)備走,沒到兩步就聽見身后的聲音,“這個月我可能回去的都比較晚,有空的話替我去看看外婆!
懶懶地伸出手做出OK的手勢,他抿起唇角背對著她朝遠(yuǎn)處走去。
藍(lán)色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直到模糊成圓點,沈慕晨才回過頭,沒有拾地上的鏟子,也沒有拿起掃把,只是靜靜地坐著看著遠(yuǎn)方,直到身側(cè)來人。
她以為是遲墨又回來了,便沒有抬頭。
“我聽說了!
“什么?”她下意識地回答。
“打同學(xué)的事,為什么不直接報告給學(xué)生會!鼻謇涞穆曇舴路饹]有絲毫溫度,沈慕晨抬頭,這才看清旁邊的他。
“有用嗎?”
學(xué)生會,不過是頂著管理者的名義為虎作倀罷了,想到這兒,她看向身側(cè)的人,居然忘了,他也是學(xué)生會的人。
不過他顯然是沒有在意沈慕晨話中的含義,只是盯著她的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沈慕晨這才發(fā)現(xiàn)滿是泥土的手指竟刮出幾道血痕,此刻正微微滲透出血來。
她想起第一次他們見面的時候,那時她的手也是傷了,卻是比此刻更嚴(yán)重的多,而那淺灰色的手帕,由于在那之后她就離開了學(xué)校便一直沒有送回。
“起來。”他說。
“去哪?”她問,卻還是跟上他的腳步。
夕陽的昏黃漸漸籠罩了大地,校園內(nèi)一片寂靜,偶爾有風(fēng)吹來,濺起池塘里一片片漣漪。
手指上還帶著創(chuàng)可貼在他口袋僅剩的薄溫,沈慕晨聽見他在說,一個人連自己都不愛,又怎么能去愛別人。
3
學(xué)校藝術(shù)節(jié)又開始了,只不過今年多出的是與其它三大高校的表演比拼。
聽說,明遠(yuǎn)也參加了。
沈慕晨坐在雙杠上看著不遠(yuǎn)處的音樂室,門口一片擁擠,她輕輕皺眉,這么吵,怎么練琴?果不其然,不一會兒,明遠(yuǎn)從里面走出,也順帶帶走了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人。
沈慕晨從雙杠上跳下,走向音樂室,白色的鋼琴在陽光下泛著清冷的光,沈慕晨坐上前,掀開琴蓋,伸出食指在琴鍵上按出一個個不連貫的音符,然后慢慢順暢,最后到熟練。
突然琴聲嘎止,沈慕晨閉上眼睛,那停放在琴鍵上的手指也微微顫抖起來。
“很好聽!庇腥嗽谂赃呎f。
沈慕晨蹭地一聲站起走向門口,手腕卻被抓住,她回過頭看向明遠(yuǎn)。
看著她眼角劃過一抹水光,原本安慰的話卻脫口而出成,你要不要參加比賽。
“什么?”沈慕晨仰起頭,為什么參加比賽,更何況她根本沒東西可表演。
“和我一起參加表演!泵鬟h(yuǎn)解釋道。
“我根本沒什么可以拿來表演!
“會鋼琴就可以了!
“可是……”
“不愿意?”
“……不是”
“那么從明天開始練習(xí)!
“你參加藝術(shù)節(jié)了?”。
“恩!彼c頭。
“嘶,這不像是你的性格啊!边t墨沉思著。
沈慕晨不反駁,確實,懂她的一直都是遲墨,可也只有遲墨。
“你是為他參加的?”遲墨看她一眼,然后又獨自道,“聽說他也參加了,真是稀奇啊!
是的,聽說往年藝術(shù)節(jié),明遠(yuǎn)從未參加過。
握緊口袋中的響哨,沈慕晨沒說話。
沈慕晨開始了頻繁地練習(xí),她的鋼琴級數(shù)并不高,甚至連四級都不到,對于舞臺演奏來說,是遠(yuǎn)遠(yuǎn)達不到標(biāo)準(zhǔn)的。
琴譜是在第二天發(fā)下來的,曲子是明遠(yuǎn)定的,是人間廣為流傳的故事《梁!,小提琴和鋼琴合奏的舞臺劇,沈慕晨這才知道,原來明遠(yuǎn)也是會拉小提琴的。
至此之后,每日放學(xué)沈慕晨又多了項任務(wù),就是練琴,而明遠(yuǎn)為了配合練習(xí)便也留在了學(xué)校,兩個人話都不多,偶爾有話也只是關(guān)于練習(xí)上的。
田徑場的雙杠上還是有人坐在上面,只是卻不再是沈慕晨了。
遲墨靜靜地看著音樂室的方向,里面原本應(yīng)該在練習(xí)的兩個人不知道在討論什么,挨的很近,挪回目光遲墨看向遠(yuǎn)處的飛鳥群,然后跳下雙杠。
比賽在與景翔交好的飛羚高中,盡管之前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可在上場時還是緊張的捏緊了裙擺,畢竟這是距離那件事后第一次站在有舞臺和攝影機的地方。
“別緊張,有我在。”手剛準(zhǔn)備揉向她的發(fā)頂,想起她打理好的發(fā)型,便收了回去,淡淡吐這幾個字,盡管如此,卻還是給了沈慕晨極大的信心。
白色的小禮服是明遠(yuǎn)送過來的,樣式簡單而大氣,為了配合白色鋼琴和她,明遠(yuǎn)也穿了白色西裝,站在鋼琴的一側(cè),燈光滅,琴音起,兩個身著廣袖長裙的男女翩翩起舞,癡癡纏綿,訴說著千年不變的愛戀。
直到燈亮,掌聲滿堂,沈慕晨才恍惚如夢初醒般的看向明遠(yuǎn),明亮燈光下,他一身白色西裝,精致的面容,朦朧間她仿佛看見了另一張臉,僅是一瞬間,
又消散下去。
4
比賽拿了第一名。
頒獎典禮上校長扯著老臉笑的滿臉褶皺,接受著各大學(xué)校老師的贊美和奉承,回來后,明遠(yuǎn)去見了校長,沈慕晨站在校長室外看著周圍的景色愣了很久,才回過神,直到有人叫她。
“上次月考我是第一名!鼻謇涞穆曇粼谏砗箜懫,沈慕晨轉(zhuǎn)過頭看著他,什么意思?
“關(guān)于昨晚—— 這次月考,超過我的分?jǐn)?shù),我就答應(yīng)你!睅еy戒的手在褲兜里緊握著,說完這話他疾步走開,并不給她時間去疑惑或是拒絕。
沈慕晨垂下眼瞼。
回到教室后,班主任找到她,面色復(fù)雜地望她一眼,然后開口,“這次藝術(shù)節(jié)比賽得第一名著實出乎了我的意料,不過既然和明遠(yuǎn)同學(xué)有言在先,我也不再為難,清理操場到今天就不用你做了還是好好學(xué)習(xí)吧,不過之前你答應(yīng)過不再逃課打架的事還是希望你遵守自己的諾言!
從辦公室離開,沈慕晨腦海里反反復(fù)復(fù)地回蕩著之前遲墨和剛才班主任的話。
——聽說他也參加了,真是稀奇啊。
——不過既然和明遠(yuǎn)同學(xué)有言在先,我也不再為難。
所以,明遠(yuǎn)會參加藝術(shù)節(jié)是因為想要幫她抵消掉一個月的勞改嗎?
沈慕晨抬起頭,目視著音樂室的方向。
不再清理操場后,沈慕晨多了許多空閑的時間可以去念書,因為總是高一時不時的缺課,高二的課程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就像是是外星人來電。
看著她認(rèn)真的翻著課本,遲墨垂眸,“你認(rèn)真了?”
翻頁的手指一頓,沈慕晨抬頭,看向遲墨,俊美的臉龐不似明遠(yuǎn)那么精致,他身上洋溢著的張揚和青春也不似明遠(yuǎn)身上那終日的清冷,漆黑如墨的眸子緊緊地盯著她,沈慕晨低下頭,輕‘嗯’一聲。
看著她慌張的模樣,遲墨輕笑一聲,揉著她的發(fā)讓她靠著自己的肩膀上,“瞧你認(rèn)真的勁兒,好了,休息會吧,以后我給你補課!
伸手捶向他胸口,沈慕晨重重吐出一口氣輕瞥他一眼,聲音竟帶著些埋怨,“不早說,就等你這句話了!
靠上他的肩頭,她閉上眼睛輕聲嘟囔,“別忘記叫我!
“嗯。”
遲墨點頭,望著肩膀上清秀的面容,閉著的眼睛睫毛很長,像把小扇子,遲墨想到許多年前他也這樣看過她,只是那時的沈慕晨并不姓沈。
5
八歲時的沈慕晨還姓楊,父親去世,母親改嫁,而她也隨了那個男人的姓開始了新的生活。
在那個超脫物質(zhì)的奢華世界里,一身碎步連衣裙的沈慕晨顯得那樣與眾不同,直到如今,沈慕晨依然記得那個有著溫暖手掌的男人揉著她的發(fā)絲笑的那樣親切,連說話的聲音也是那么的好聽。
他說,晨晨是不是想學(xué)鋼琴了?來,爸爸教你。
那樣溫暖而美好的感覺,讓年少的沈慕晨在之后被排擠的許多年里都沉默著咬牙堅持下來。
遲墨的出現(xiàn)就是在那個夕陽西下的黃昏,直到如今,沈慕晨仍記得那時狼狽的自己,和遲墨校服外套上的淡淡香皂味,是那樣的溫暖。
拖油瓶。
她記得當(dāng)時那些人是這樣叫她,在她漲紅的目光中,她聽見遲墨在這樣說。
旭然,慕晨是你妹妹。
我沒有妹妹!她那名義上的哥哥怒吼著,一個狐貍精的女兒怎么配當(dāng)我妹妹!
也許最初的沈慕晨在被排擠指指點點時也曾恨過母親,恨她那么心急的改嫁,也恨那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她生活翻天覆地的改變?赡呛迏s不足以讓沈慕晨無視別人對母親的謾罵和侮辱而無動于衷。
于是在那名義上連她一歲也大不上的哥哥‘妹妹’那兩字剛落,沈慕晨就蹭的一聲從地上爬起使勁推了他一把,目光灼灼,不許罵我媽媽。
那一天,在遲墨的背上,沈慕晨第一次聽見他說這么多的話。
聽他說她那名義上哥哥的母親逝世時梁旭然的痛苦。
聽他說在聽到梁爸爸再娶時他的驚訝以及梁旭然突然的叛逆和改變。
聽他說梁旭然小朋友其實是個很聽話乖巧的孩子。
畢竟才過了三年而已。
可是楊家父親才半年,連守孝期都沒過,于是才造就了這么多的流言蜚語。
可是再多的委屈也不及那一雙大手落在她頭頂帶給她的溫暖和遲墨校服外套上的淡淡香皂味。
是那么的讓人留戀,在那個與她格格不入的世界,黑色的世界……
而遲墨就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的救贖。
那年,豆蔻年華的她已然是十四歲的年紀(jì),那天是沈慕晨第一次進酒吧,因為真心話大冒險輸了,她選了大冒險。
為了讓自己更像一個成年人,特意偷了媽媽的長裙還去理發(fā)店燙了一次性卷發(fā)畫了大濃妝,盡管最后還是被酒吧經(jīng)理發(fā)現(xiàn)趕了出去,卻在心底慶幸,還好守住了真心話。
那一晚梁家別墅很安靜,幫傭有事請假了,媽媽和富太太們聚會還沒回來,她那個哥哥更是每天不落屋。
正當(dāng)她覺得慶幸沒人發(fā)現(xiàn)時卻聽見梁叔叔與媽媽主臥室里面一聲東西掉地上破碎的聲音。
她以為是進了賊,就推開了那扇門。
卻突然被人抱住了身體,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覺得噴撒在鼻息間酒精味是那樣的濃。
她不斷的掙扎呼叫著,卻聽見那人悶吭的聲音是那么熟悉,熟悉到午夜夢回她都能微笑安慰自己那雙大掌的主人,那個說著,晨晨是不是想學(xué)鋼琴了?來,爸爸教你的人。
那個她早已視為父親卻礙于梁旭然的仇視只能叫做梁叔叔的人。
那個正在無視她的掙扎撕毀著她的衣服的人。
那個正在無視她的哭喊占有著她的身體的人。
終于,一切歸于平靜,她躲在角落里手中握緊了脖子上掛的響哨卻不敢吹出聲來。
然后沈媽媽回來了,看見了她凌亂的衣服和哭腫的雙眼,看見她躲在角落瑟瑟發(fā)抖下青紫的胳膊,看著那癱睡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梁爸爸。
然后沈媽媽猩紅著眼撲到床上,她忘了梁爸爸是怎么醒的,也忘了他們是怎么起的爭執(zhí),只是當(dāng)猩紅的血液順著梁爸爸身體流淌到棕紅的地面時,她感覺到一陣溫暖,是沈媽媽在抱著她。
她說,晨晨,是媽媽對不起你。
6
梁爸爸死了。
沈媽媽被判了無期徒刑。
病房里梁旭然看著她的目光那么凌厲,那仇恨的目光那么的觸目驚心。
如果當(dāng)初知道會有這一天的發(fā)生,我死也不會讓你們母女進我梁家的門。他說。
旭然,慕晨也是受害者。遲墨說。
那我呢,我就活該被別的女人取代我媽的位置,然后再家破人亡嗎。說著他看向沈慕晨,嗤笑一聲,既然你那狐貍精的媽能拋棄才死了半年的丈夫嫁入豪門,你怎么就沒有學(xué)到半分的精髓,來個母女共侍一夫呢。
夠了!遲墨低吼著。
梁旭然這才正眼看向遲墨,遲墨,你我兄弟情誼就到今天為止吧。
遲墨怔愣的看著他,卻聽見他說,楊慕晨,我不會放過你的。
然后一室寂靜。許久他聽到那自出事后一句話沒說過的女孩在說話。
她說,遲墨,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他沉默著出去,卻始終放不下心來又推開病房門卻看見那潔白床單上纖細(xì)的手腕血紅一片。
他驚慌的抱起她軟軟的身子。
慕晨……
對不起,遲墨……
這聲對不起你該對沈阿姨說,你難道不知道她是為了誰才坐牢的嗎。
我知道,因為我……
我知道她為了維持這個家,不動搖梁旭然的位置即使改了姓仍不讓我喊梁叔叔為爸爸。
我知道她為了做好梁叔叔的妻子,每天起早貪黑的給他做早膳等他下班回來給端上醒酒茶。
我知道她為了能配的上梁叔叔而不給他丟面子偷偷付出了多少努力去學(xué)習(xí)上流社會知識。
我知道她為了討好梁旭然來維持這個家的和平去學(xué)習(xí)梁旭然愛吃的菜式去了解梁旭然的興趣愛好。
我知道她為這個家做了多少的改變,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只為感恩梁叔叔在當(dāng)初爸爸去世外債累累外婆病倒時的照顧,也為了讓梁旭然不再排擠我而讓我好過一點。
可是再多的為這個家,也不敵探監(jiān)室里一聲因為你是我的女兒啊。
我愛他,卻更愛你。
沈慕晨被趕出梁家,正式脫離了那個與她格格不入的世界,改用沈媽媽的姓氏。
那一年,豆蔻年華的14歲,她卻像是過完了一生,繼父被殺,母親被判無期,外婆住進急診室,而她卻被掛上了勾引繼父的罪名被學(xué)校開除,繼而上報。
那一年,她多少次在梁旭然刻意的壓制下找不著醫(yī)院,房子,找不著工作。
那一年,她盡管有多不愿意將遲墨牽扯進來,卻最終只能無奈接受了他的幫助。
于是換姓氏,找學(xué)校,她又像是恢復(fù)了原來的自己,上學(xué),放學(xué),上夜班賺著微薄的外快,再去療養(yǎng)院看外婆,日復(fù)一日。
7
月考的時間越來越緊迫,沈慕晨減少了去夜班的時間都用在了補課上。
好在遲墨雖長著一副學(xué)渣的臉但功課確實不錯,沒有一點一點的讓她將課本拾起,只是在她基礎(chǔ)不錯的幾門上下了功夫,另外將一些月考常用到學(xué)題讓她做了背上。
簡陋的出租房里,白幟燈的光線并不算太亮,遲墨接水回來看著趴在書本上睡著的沈慕晨,眉宇間神色瞬間暖了下來。
坐上椅子,他看著她枕著臂彎清晰的眉眼,剛想抱到床上卻又想到她一向淺眠,便拿了外套披在她身上,開了小臺燈又關(guān)上了有些發(fā)燙的白幟燈,出了出租房他朝著療養(yǎng)院的方向走去。
月考結(jié)果是在一個星期后出的,一大早沈慕晨就扯了遲墨去廣告欄那,結(jié)果正如預(yù)想的那樣,班級上升10個名次,年級上升34名,她也從原本的兩百多名上升到一百名的尾巴。
再一看遲墨,仍舊是雷打不動的前三四名。
順著遲墨的名字她卻沒能到看到明遠(yuǎn)的名字,正疑惑間,面前的廣告欄上出現(xiàn)了一支戴著銀戒的手,白皙的手指指在她的名字上,然后往下滑去,只見她排名后僅隔了兩三個人名的人竟是明遠(yuǎn)。
再一看名字前對應(yīng)的班級,她有些不可置疑。
“你贏了!
是明遠(yuǎn)的聲音。
沈慕晨抬頭正對上他的眼,喃喃道,“怎么……”
“月考那天突然不然舒服,只考了兩門。”他淡淡道,深邃般的眸子盯緊了她的眼,“你贏了,超過了我的分?jǐn)?shù)!
感受到遲墨的目光,沈慕晨臉色倏然發(fā)白,“我……”
“反悔了?”清冷的聲音拉回她的視線,沈慕晨抬起頭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對上他的眼,目光灼灼。
“沒有!
“我答應(yīng)了!贝孤涞氖纸K是名正言順的落在她的頭頂。
才子明遠(yuǎn)和不良少女沈慕晨在一塊了。
這個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學(xué)校,老師們這才恍然大悟為何沈慕晨的成績能突然間上升這么快,也明白了為何從來從來不參加藝術(shù)節(jié)的明遠(yuǎn)突然參加了,原來都是為了一個她。
正處于青春期的戀愛老師們除了態(tài)度惡劣行為太出格的基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更何況還是有利于學(xué)習(xí),于是沈慕晨與明遠(yuǎn)就在這樣的默認(rèn)下成為了校園情侶的一份子。
田徑場上的雙杠又有人坐著,飛鳥群在田徑場上起起落落,音樂室里琴音正悠揚的響著,他身旁的女孩低著頭寫著作業(yè),突然琴聲嘎然而止,鋼琴前的男孩已然站在女孩身側(cè)。
夕陽落的昏黃,他們緊挨在一起,遲墨抬頭透過敞開的窗戶看到她的臉,帶著淡淡笑意。
跳下雙杠,遲墨向著療養(yǎng)院走去。
有了明遠(yuǎn)的日子,沈慕晨和遲墨疏遠(yuǎn)了很多,以往由遲墨陪伴的時間現(xiàn)在都變成了明遠(yuǎn),音樂室里的補習(xí)仍舊在繼續(xù),可田徑場上的雙杠卻沒人在坐了,唯有飛鳥群不知疲倦的起起落落起起。
“我準(zhǔn)備出國了!
從療養(yǎng)院出來,遲墨碰上正準(zhǔn)備上夜班的沈慕晨,僅一眼他卻覺得宛如半生未見。
沈慕晨抬頭,“什么時候回來!
“也許不回來了!彼柭柤纾埔娝蛔兊慕巧,他又笑著揉了揉下她的發(fā),“騙你的。”
“怎么可能不回來,這里始終是我的根,還有我牽掛的人啊!闭f完這話,他看向她的臉。
“原本早就該去了,可是一直放心不下你,現(xiàn)在有明遠(yuǎn)在,我……也該放心些了,他那人能花心思對一個人已經(jīng)很難得了!
沈慕晨靜靜的聽著默不作聲。
指腹摩挲著她的臉,他低聲道,“以后……你要好好的,好好愛自己,不要老覺得自己配不上別人,你很好,值得被人好好對待……”
剩下的話瞬間哽在喉嚨,抬起頭看看月色,他低聲道,“我走了。”
夜風(fēng)清涼吹在臉上濕濕的,突然手臂被拉住,他沒回頭只聽見她聲音沙啞,“什么時候走!
“明天。”
“我去送你!
“好。”
8
飛機票定在第二天下午,一早遲墨是發(fā)了信息問她上午要不要出去走走,她只回了三個字。
要上課。
整整一個上午,沈慕晨都呆坐在在療養(yǎng)院,神情木然。
直到有什么觸了觸她的手,沈慕晨這才清醒過來,看向病床上輸著氧氣管的外婆。
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此刻正說著什么,半睜著眼看著她,滿是霧氣的氧氣管里沈慕晨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口型,墨小子……
沈慕晨一怔,墻壁上的鐘已經(jīng)指向下午兩點,指間響哨的溫度有些發(fā)燙,沈慕晨低下頭。
…………
遲墨哥哥,這是什么,好漂亮。
響哨,能響的,你吹一下。
嗚,嗚,嗚,好響啊。
以后再有人欺負(fù)你,就吹響這個哨子,我聽見馬上就會過來。
好哇,可是……萬一隔太遠(yuǎn)了,你聽不到怎么辦。
怎么會呢,上下學(xué)有司機接送,除了學(xué)校在家沒人敢欺負(fù)你的。
可是……哥哥……他不喜歡我……
慕晨這么可愛,你哥哥可能是近視了。
真的嗎?
嗯。
嘻嘻……
…………
握緊手中的哨子,沈慕晨沖出病房,病床上的老人徒然松了一口氣,閉上眼。
下午的機場人并沒有很多,一進機場沈慕晨一眼就看見了遲墨站在安檢口低著頭,聽著他身邊的人說著什么。
突然他抬起頭朝機場進口看過來,沈慕晨還未來得及叫出他的名字,就看見一位身著素雅的婦人朝他走去,沈慕晨下意識躲在柱子后。
…………
慕晨啊,阿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也曾和你遲叔笑談過你和遲墨,如果不是……
這些年阿姨知道你過的很辛苦,所以默許了遲墨私下對你的幫助,原本阿姨不想來找你的,可是沒辦法啊,遲墨是遲家獨子,他遲早要接任遲家的一切,可是因為心有顧慮,他始終不肯出國進修。
阿姨不想給你錢,這是對你的不尊重,但是為了遲墨你媽媽和外婆阿姨會幫你打點好,你以后也不用太辛苦,好好善待自己就是對遲墨最好的報答。
…………
晨晨,你知道媽媽為什么不讓你叫梁叔叔為爸爸嗎?
媽媽想讓你做到不爭不顯不露不搶,即使你梁叔叔給你改了姓,把你當(dāng)做親生女兒來對待,可你終究不是梁家的骨肉,你梁叔叔對我們有恩,更給了我們一個家,一個富裕的生活,所以我們更加不該覬覦不該屬于我們的東西……那個叫遲墨的孩子,你……還是離他遠(yuǎn)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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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復(fù)的話語不停在腦海中交錯,響哨在掌心嗝的生疼沈慕晨卻不敢去看不遠(yuǎn)處那人。
突然廣播里傳出遲墨的名字,沈慕晨倏然回頭,卻見遲墨仍一瞬不瞬的望著機場進口,直到旁邊的婦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這才擁抱了對方進入安檢區(qū)。
口袋里不知疲倦震動著的手機突然停止,接著傳來短信的提示音,沈慕晨拿出手機,點開,只有短短的幾個字。
照顧好自己。
沈慕晨捂緊了唇,眼淚瞬間淌滿了臉。
突然身前出現(xiàn)一只手帕,輕輕擦拭著她臉上的眼淚。
“對不起……”她輕聲嗚咽著。
戴著銀戒的手將她攬進懷里,“以后我來照顧你!
還未等她開口,他又說,“你說的交往,只能我來說結(jié)束!
良久,傳來她暗啞的聲音,“好!
遲墨走的日子,她多了去酒吧上班的時間,明遠(yuǎn)每一次看見她,不是在課桌上睡覺,就是步履匆匆的走出校園。
他以為她在用工作減少對遲墨的思念,卻不知她拒絕遲墨母親幫助時那僅剩的自尊心是多么卑微。
可再怎么拼命也抵不上外婆一次的費用,療養(yǎng)院里,面對親人,她頭一次紅了眼,蒼老干癟的手拍了拍她放在床沿的手,沈慕晨將臉在滿是老繭的手心蹭了蹭,悄悄的拭干眼角的淚。
沈家外婆去了。
是自己拿掉氧氣管去了,沈慕晨處理好后事去監(jiān)獄見了沈媽媽,透明的玻璃墻沈慕晨看見她比起上一次似乎又老了很多,滿眼的溝壑。
在聽見她說外婆去了后無一絲悲憤和傷痛,只是說了句,這樣也好。
臨走時,沈慕晨問她一句,你后悔嗎?
對面那句不后悔直喇喇的刺進她的心臟,還有當(dāng)年那句,因為你是我的女兒啊。
沈慕晨瞬間淚如雨下。
9
沈媽媽自殺了。
在沈慕晨踏出探監(jiān)室后,前后不過幾秒的時間,她在獄警的鉗制下哭喊著想要過去,卻不敵沈媽媽被拖走的速度,透明的玻璃前,她看見沈媽媽的唇動了動,然后倒了下去。
她說,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可是你們都走了,留下我一個人我怎么活的下去呢。
恍惚間,她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明遠(yuǎn)……
她無力的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張了張唇,卻不知怎么開口宣泄她的悲傷。
“我有事跟你說。”褲兜里指甲陷入掌心他似乎都未曾發(fā)覺,只是目光緊盯著身前的女孩,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滿是褶皺的衣服混著濃濃的酒氣和煙草味。
“我們分手吧!
沈慕晨不可置疑的抬頭望著他,耳朵像是突然間耳鳴了一樣,她聽不見他在說什么,只看見他的唇在動,然后他轉(zhuǎn)過身……
沈慕晨看見不遠(yuǎn)處靜靜站著一個女孩,見她望去,女孩揚起得意的笑挽住明遠(yuǎn)的胳膊。
沈慕晨趔趄的退后兩步自嘲一笑轉(zhuǎn)過身,一步兩步……
突然,她像是聽見遲墨的聲音。
她抬頭,馬路對面,那人笑臉盈盈的看著她,大喊著,沈慕晨,快點,上學(xué)要遲到了。
她怔怔的向前走去,不到兩步,身子被大力的彈走,她感覺自己像是在天上飛,那種感覺很奇妙,她往下看去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了那人的身影。
重重的落在地上,疼痛里她感覺身邊圍繞了好多人,嘰嘰喳喳的說著什么,她沒能聽清。
馬路邊上,女孩舉著手中的照片笑的得意,“我早說了她不是什么干凈的人,現(xiàn)在你相信了吧!
“照片給我!
“還有底片!
“我希望這件事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你既然答應(yīng)做我男朋友,我也會誠實守信不讓別人知道!
“你別生氣,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她是個什么人而已!
“等等我。”
陽光下,被打火機燒著的照片被風(fēng)吹啊吹啊吹,終于落在地上,那還未被燒毀的照片赫然就是那晚籌醫(yī)藥費未果,她在酒吧里陪酒的照片,照片里她穿著暴露,旁邊緊挨著的一個中年男人手放在她大腿上。
血色彌漫里,她握緊了手中的響哨,卻無力再吹響它。
良久,直到眼瞼終是無力垂下時,她吐出兩個字,卻沒有聲音。
她說。
遲墨。
10
回到榕城已經(jīng)是兩個星期后,遲墨忘了在聽到她消息時的反應(yīng),他不想去回想,甚至不愿意去相信。
終于在頹廢了那么多天后,被母親帶了回來。
他終于見到她,卻是在墓園,他看著墓碑上黑白照里表情漠然的臉,突然想到那年14歲,他的生日宴上,在聲音鼎沸的KTV里他聽著有人在問,梁慕晨,你喜歡的人是誰。
他拿著果酒抬頭望去,原來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他看著她羞紅的臉正想過去解圍,又聽到有人在說,這個問題太廣泛了,去去去,我來問,梁慕晨,我們這些男的里面你喜歡誰?
大屏幕里MV還徐徐的放著,他下意識捏緊了酒瓶,卻見她抬頭正對上他的眼又驚慌的低下去,然后,他聽見她的聲音。
那么清晰。
她說。
我選大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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