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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真同癡(羊毒)
00_
中原武林盛傳,苗疆迷霧深林旁可尋百年靈株重華,食之可祛無解之毒。但幾十年來,探尋者無一人生還。
01_
盲道人。
曲霏霏向著那道士的背影又打量了一眼,便曲著一節(jié)指骨向著霧氣涌過來的方向歪了下頭,她有一雙純真的眼,清亮、無邪,五仙教她們這一支的女孩子都有著同樣的眼神,并不稀奇。
長老說時令氣節(jié)會影響到她們的生長,趕在芒種這一日前她需得回到教中,要在從蝴蝶泉引過來的水里待過整個夏季,然后周而復(fù)始,她們以固有不變的數(shù)量維持著某種秘辛背后微妙的平衡。
她的指骨白的幾乎要從皮膚下浮出,一只淡紫色的蝴蝶停在了她的指尖,好似在吸吮著她過分白皙的皮膚下清晰可見的青紫色血管。
蝴蝶微顫著的翅膀帶動著周圍氣流細(xì)微的流動,曲霏霏輕皺了眉頭,她感到些微的不適,霧氣更濃了些,盲道人的背影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
前方是一片深不可見的密林,她還沒有獨自去過那里,盡管過往的十六年中她無數(shù)次的對這片奇詭的森林感到好奇過,但自密林中不斷涌出的冰冷的霧氣總是讓她望而卻步。
她還沒有接觸過太過復(fù)雜的事物,記憶中一切都是平和舒緩的,她只需要在對的時節(jié)按照長老的吩咐做對的事就能夠安穩(wěn)的度過一年又一年。
但。
她遲疑的向前踏出了一步。
盲道人經(jīng)過她面前的時候,她感到很是新奇,甚至忘記了長老的囑咐,她沒有立刻化蝶避開這些充滿陌生氣息的中原客。她只是純真的盯著盲道人看了一會兒。
那道人穿了一身白衣,半袖夾著黑色,袖口有她所陌生的流云紋路,像是鶴的翅膀。道人的眼睛上帶著云幕遮,這是她所知道的,中原武林中有一派名為丐幫,幫中弟子喜戴此類事物遮住雙目。
面對眼前這名陌生的女道士,曲霏霏并沒有感到害怕,她自如的吐納著呼吸,周身散發(fā)著某種藥的香氣。
女道士經(jīng)過她身旁的時候停下了腳步,將身體轉(zhuǎn)向了曲霏霏的方向。
“有人?”
女道士看不見,曲霏霏還是乖乖的點了點頭。
女道士不再多說什么,只是從劍鞘中拔出了劍,寒光咄咄的,曲霏霏霎了霎眼。
“我沒有惡意!彼宕嗟穆曇粝袷莿倧娜锶〕鰜,女道士垂下了劍鋒。
又問。
“敢問姑娘,寨中長老居于何處。”
“長老并無固定居所!
“那,再往前走又是何處!
“是一片迷霧深林!
“姑娘可曾去過!
“沒,”曲霏霏不明白眼前的女道士為何問她這個問題,“長老不讓我們踏進(jìn)這里!
女道士收劍入鞘,忽而淡淡一笑,“多謝。”只說完這一句便又邁開步子,旁若無人的向那片密林中走去。
曲霏霏看著那女道士越走越遠(yuǎn),急切的問了句,“你叫什么?”
“姜云斂!迸朗康穆曇暨h(yuǎn)了,又很近的傳到了她的耳邊。
“我叫曲霏霏!彼吐暬氐溃朗繎(yīng)當(dāng)是聽不到了。
02_
她寬帶解袍,冰藍(lán)色的湖水漫過肩部向著身體內(nèi)的各個穴位沖擊著刺骨的痛感,云幕遮掩蓋了她皺起的眉頭,這樣極端的祛毒方式還是姜云斂生平所經(jīng)歷的頭一次。
她將整個人沉入湖中,不去回想一個月之前在黑龍沼所經(jīng)歷的那一場惡戰(zhàn),可濕透了的云幕遮卻又在提醒著她尹無歡死去的事實,盡管她并不想憶起這回事,還有什么事是比失去摯友更讓人難以承受的呢。
愛人?姜云斂放空著自己,失去愛人的滋味是什么樣。失去了尹無歡的那位七秀姑娘,此刻又是什么感受呢。
湖邊突然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姜云斂并不驚慌,因為那股熟悉的藥的香氣又出現(xiàn)了。
“曲姑娘!
岸上的曲霏霏顯是被嚇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我姓曲?”
姜云斂背對著她,穿上了中衣,“你們苗疆的女孩兒不都是這個姓嗎!
“原來是這樣!鼻吐曊f道。
背對著她的姜云斂垂下了眸子,停下了系腰帶的動作,“曲霏霏!彼盍吮樗拿,聲音不大不小,不遠(yuǎn)不近。
曲霏霏抬起了頭。
她身上的藥香越來越濃郁,姜云斂暗自吐納呼吸穩(wěn)住心神。
“道長知道我的名字啊......”
女道長此刻穿完了衣服,只是長發(fā)仍舊半干不干,松散的垂在肩上,她仍舊戴著云幕遮,一步一步的走向曲霏霏。
似帶著一絲魅氣。
“是你親口告訴我的啊!彼斐鲂揲L的手指虛空著點在了曲霏霏的唇上,就在她說出“親口”二字的時候。
“道長看不見我呢!鼻谝淮胃械降搅嗣半U所帶來的刺激感,不僅僅是因為她踏進(jìn)了這片對她而言是禁地的密林,更因為眼前的女道士看不見她,她可以肆無忌憚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
女道士仍舊是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想回應(yīng)她的這句話,只是把修長卻冰冷的手指自曲霏霏精致的下顎線處一路滑過,忽而,她捏起曲霏霏的下巴,抬起了她的小臉。女道士的臉上此刻并沒有什么笑意,如同蒙了一層霜。
“說,”她手上的力道又緩緩加了一分,“一直跟著我做什么!
03_
“我大概是忘記了一些事,”曲霏霏攥著一小節(jié)樹枝,散漫的撥了撥面前燃著的火苗,“從六七歲開始!
姜云斂倚著火堆旁的一棵大樹,抬頭望了望夜空,月色被高大茂密的樹叢完全遮蔽了,林間清冷的霧氣時而拂面而過,她一低頭,便看見曲霏霏抱著胳膊蹲在火堆旁,默不作聲,一片寂寂乖順的模樣。
像只貓。
姜云斂靜靜的看著她,像只無家可歸的小貓,啊,是了,和徐師叔上年在山腳下?lián)斓降哪且恢话棕堃荒R粯。只是華山上太冷,徐師叔將貓養(yǎng)在屋子里,她去遞帖子的時候見過,那貓兒的毛色很白,像是一團(tuán)雪,蜷縮在師叔的拂塵下面,只露出兩只湖藍(lán)色的琉璃眸子盯著姜云斂。
她這樣出了一會兒神,曲霏霏許是困了,說話的語調(diào)也是軟軟的,“姜道長明天要去哪里呢?”
姜云斂看著她,火光下曲霏霏的眼睛里有光在躍動著,很鮮活的靈氣,她察覺到那股藥香又開始一陣一陣的襲來,心跳開始不受控制的加快。
她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看曲霏霏,平復(fù)了呼吸后方才開口說道,“天亮就回中原,只還有一事未完,不過現(xiàn)在還不能和你多說!
曲霏霏對著那堆火微微笑了,很虛弱的笑,似乎笑的人心底也沒什么好心情,果然,只一剎那,那笑意便慢慢的落了一地,曲霏霏一臉的失意。
“姜道長,想看看我是什么樣的嗎?”
隔了很久很久,久到曲霏霏以為姜云斂已經(jīng)倚樹入定的時候,女道長卻突然開了口,聲音很平靜。
“怎么看!
世事并無什么稀奇。
姜云斂觸到了對方細(xì)瘦的腰身,好似再用二分力氣便可折斷一般。
曲霏霏摟著她的脖子將溫軟的呼吸傳到她的耳邊,林間的夜風(fēng)夾著冰涼的霧氣撲在臉上,讓人些許清醒了二分,又或者沒有,反倒讓曲霏霏因為寒冷而貼的更近了些,她柔嫩的皮膚蹭到了姜云斂的耳側(cè),幾只淡紫色的蝴蝶一直圍繞著她二人。
“你很冷么!迸篱L問道。
“嗯!鼻讨樇t,屈起指節(jié)引來蝴蝶棲在其上,仿佛在吮吸著她細(xì)微的血管。
藥香濃郁的幾乎要將周圍的空氣吞噬,姜云斂果真當(dāng)了真,以指尖去細(xì)細(xì)摩挲曲霏霏的臉頰,過了片刻,她感受到曲霏霏緊張到不會呼吸一般,便放了手,轉(zhuǎn)過頭不去看曲霏霏。
“姜道長緣何不敢看我?”
曲霏霏離得近極了,以至于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姜云斂的耳邊低聲呢喃一般。
下一秒,她便感受到脖頸處生出冰涼的觸感來。
是姜云斂的劍鋒。
可女道士仍舊還把她輕箍在懷中,她的臉龐被女道士輕輕抬起。
“你早知道!
“是!鼻鹛鸬男α讼拢袷菨庥魳O致的花釀。
女道長嘴角也掛著笑,一手取下云幕遮,明寒的雙眸靜靜的看著眼前的苗疆女子。
曲霏霏彎起指骨,有兩只蝴蝶停在上面,她抬頭看姜云斂,以純真的姿態(tài)。
女道長將劍鋒無聲的插在了曲霏霏鬢邊的石縫中。
“那你也早該知道,我并非什么正人君子。”
04_
苗疆奇潭中的花,一經(jīng)人事便會枯萎。所以云雨等同于自焚,或者,重生。
老君宮前今夜無人,姜云斂將道符投入爐內(nèi),抱劍倚著旁邊的樹,只把目光投向華山的冷月。
又不知過了幾個時辰,直到天邊微亮,白露已晞,那株淡到透明的重華草方才舒展開細(xì)嫩的枝葉,很快便有一兩只淡紫色蝴蝶圍繞著它,像是在守護(hù)著什么。
“醒了?”姜云斂低頭看它。
重華晃了晃腦袋,姜云斂瞧見小小的曲霏霏臥在靈樞內(nèi)對她微微一笑,“謝謝。”
“你我不過各取所需,何談謝謝!
姜云斂轉(zhuǎn)過頭去,幼生的曲霏霏還是少女模樣,整個人仿佛淡到透明,各種意義上。她不忍再看。
“姜道長,長老后來如何了?”
“曲云知道了他一直在做的惡事,自然沒什么好下場!
“那......我的其他同伴呢?”重華又晃了晃枝葉,險些倒下,姜云斂彎下腰不許它再亂動。
曲霏霏顯得有些焦慮,“我是說,那些和我一樣的女孩子呢?”
“寂滅了!
眼看著曲霏霏要落下淚來,姜云斂制止了她。
“會長不大,”女道長的神情變得有些復(fù)雜,“身體!
“其實你無需難過,”姜云斂在重華的旁邊打起坐來,她閉目又接著說道,“與其被長老豢養(yǎng)在藥潭內(nèi)一生只能做誘餌害人,不如一朝萎去,或可新生。”
“可......”
“曲姑娘,”姜云斂睜開了眼睛,卻只看向前方,“華山的雪景如何!
“很美,但......”
“那天我應(yīng)該也是你的目標(biāo)吧。后來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女道長的話題轉(zhuǎn)的太快,曲霏霏愣住了。
她要怎么說出口,選擇救下姜云斂的原因是因為那人在火光旁為她披上了一件外衣?她記得姜云斂低下頭的時候長發(fā)垂到了她的肩上,對方卻說只因為覺得她像自己師叔養(yǎng)的貓而已,沒別的意思。
“也許是因為,很溫暖!
女道長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看她,眉目間帶著不解,“你是指,什么溫暖?”
。ㄍ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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