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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生塵 文 / 惑離惑棄
醉意坊近來冷清了許多。
光線稀稀疏疏漏進窗戶,懸著的浮塵竟然清晰可見。不少名貴桌椅上落起一層小灰,自是無人問津已久。能裝潢的如此奢華的舞坊,在洛陽,恐怕便只此一家。
在門廳的最顯眼處,掛著七七四十九塊小小的四四方方的額牌。風一吹,微微晃動,便發(fā)出咣啷咣啷的聲響,敲進人心。額牌上鏤刻著一個個香艷的名字,是醉意坊名下所有的舞者,全部的財富。
牌子的材質(zhì)顏色不同,等級便不同。在這方形區(qū)域正中央有一塊牌子發(fā)著金燦燦的亮光,將人眼刺得看不見字跡。這時不知是誰一伸手,恰好把它摘下。整片地域空出一席缺口,徒留下取它之人的聲聲嘆息。
恐怕至此,醉意坊再也不會被那些達官顯貴前來光顧了吧。
取牌之認正搖著頭,突然聽見背后有人說,請把那東西留給我。
人都不行了,還要這牌子做什么!那人想都沒想,就把這物件遞了過去。只見上面是兩個隸書小字,深深地匍匐在沉甸甸的黃金上,曾幾何時,這個名字真的值如此重量。
拿著牌子人的手輕輕顫抖,囁嚅著念出那兩個字,聲色激切。
淺伊。他說,原來你叫淺伊。
洛陽城誰人不知她的名字,也就是他初來乍到,一副如獲至寶的歡喜模樣。
舞坊正對著的,是鎮(zhèn)威鏢局。
天剛蒙蒙亮,他就騎著自己的寶駒從鄰城趕來,不嫌三個時辰漫長的路程,最長只間隔五天便一準快馬加鞭到洛陽的鎮(zhèn)威鏢局報到。
清晨掃街的老大爺笑容可掬,一見他下了馬,便上前去樂呵呵的打個招呼。連鏢頭,早阿。老大爺停住手里的活兒,望著眼前這個名聲遠播的年輕人。
對方展露溫暖笑容,還略帶羞澀。您太客氣了,叫我連城就好。他正了正腰間的兵器,順帶撫弄一下馬匹齊刷刷的鬃毛,眼神卻早已飄到對面。醉意坊大門還在緊閉,離接單迎客的時間仍久得很。
連城牽著馬,頗為留戀地邁進鏢局,只待正午將近。是阿,總不能前一刻開門后一刻奔進去,總要隔岸觀火等待一陣,方不至于唐突隨意。
其實他本是鄰城鏢局的鏢師,因押了一趟鏢至洛陽,也同時埋下了相思。一千二百九十五次任務(wù)從未失過手,到讓他名噪千里。鎮(zhèn)威鏢局只是他的落腳處,真正旅途的終點是舞坊內(nèi)一間深閨,深到不予外人說。
太陽火辣辣照耀大地,連城終究無法按捺,三步并作兩步幾乎是跑進了紅色朱漆大門。他一抬頭,發(fā)現(xiàn)空缺的額牌已經(jīng)由后方順次填補上去。
心底暗暗淺笑,噔噔噔踏著地板上了二樓,并未有人招呼他阻攔他詢問他。沿著曲曲折折的走廊,需探到盡頭才為目的地,沒有丁點耐性的人還真是在半路就掉頭返回,怎欣賞得到桃源美景。
連城將腳步停在靠近左手方,整了整衣衫,想要敲門的臂僵在半截,才在心底嘲笑自己一番。于是雙手向前稍稍一推,門開了。
女子一襲綠衫,長發(fā)垂至腰際,連城只見了側(cè)臉,就已開始感激上蒼,怎賜下如此佳人于人間,令自己心神俱為之傾倒。連城喚了句,淺伊。他又一次意識到自己犯下一個錯誤。
過了很久,女子轉(zhuǎn)過臉來,看見連城時露出驚異的表情,卻在瞬間后恢復如常。雙頰流透點點紅潤,已不再像奄奄一息時煞白的駭人。她對連城點點頭,又自顧地把頭轉(zhuǎn)了回去。
連城長舒一口氣,狂跳的心漸漸平緩,他覺得望著她的身影已足夠。
淺伊,你知道嗎,自從看見你第一眼,我就把你種在了心里。連城口中說著,卻愈發(fā)像在自言自語。聲音不會被阻隔,她置若罔聞。
連城繼續(xù)敘述他的心事。淺伊,你那天氣若游絲我就暗自發(fā)誓要把你救活,我在想,自己現(xiàn)在是以什么角色在你身邊,救命恩人嗎?
一串串聽似表白的話語是他每一次來到這里的例行公事。有時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此時此刻在做什么糊涂事。
淺伊保全性命,卻只眨眨眼,再不開口,再不理會任何人對她的呼喚。
如果淺伊聽不到,那連城在說給誰聽?
如果淺伊聽得到,那連城是否還有勇氣?
起碼連城不認為,現(xiàn)在的舉動僅僅是一場徒勞般的旅程。
就這么情意綿綿,淺伊突然站起身,朝連城走了過來。她步履盈盈,若真翩翩起舞,真的會醉倒一片?蓽\伊已足不出戶。
她看了眼連城,伸出手去,手中握著一封信箋。十指纖纖,連城小心翼翼地接過信來。
信封上的小篆,寫得是“慕景衫面啟”。
連城臉一沉,心也隨之塌成狼藉。
淺伊又遞上一張小紙,連城掃過一行字,是“多謝公子,幫我送達”。
他抬眼望她的眸子,有一如既往的迷離。自她死里逃生那日就未換過的平淡神情,不知怎地,竟讓連城讀到渴求與感激。她在等他保證,卻從一開始便成竹在胸。
你放心,我會親自送到慕三公子手里。連城鏗鏘語氣,又將她聽不到的實事拋諸腦后。
轉(zhuǎn)身離去。那些原本發(fā)誓再也不會去做的事,全變得不堪一擊。
淺伊叩上房門,驀地笑靨如花。
連城每邁一步,都如提著鉛般沉重。
慕王府。他緊閉雙眼也能走到,他以為自己死也不會再踏進那鬼地方半步,他料想不到淺伊和慕三公子竟暗生瓜葛。
慕府家丁通通用異樣目光斜睨著連城,連城不理會絲毫,硬生生地直奔進去。這姿態(tài)決絕地像極了兩年前的忿然離去,而最后撂下的那句“我再也不會回來”,卻在越過門檻片刻成了空。
王爺,您快看看,這是誰回來了!管家激動的聲音響遍整個王府。
喊什么,喊什么……老者威嚴的口氣戛然而止。慕王爺捋捋胡須,沉默不做聲。
連城走上前,尋思著這聲“父親”是否應(yīng)叫出口。
正當他欲言又止,慕王爺端著架子來了句,你回來做什么,是不是獨身一人混的落魄讓我救濟。
連城強壓住心底的火氣,到是管家在一旁圓場。笑意迎迎點點頭,左右一句,回來就好啊!
路途中就已盤算好不多說廢話的連城,劈頭蓋臉道,把景衫喚來,我找他,說完退后幾步,站著一動不動,像在與老者對峙。
慕景衫搖晃著扇子從后花園方向移步而至。呦,二哥,您大駕怎么到了?連城顯然對那稱呼變得陌生,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
慕景衫加快腳步?jīng)_著連城走來,二哥您不是闖蕩江湖去了嗎,怎么有空來看我啊!哈哈哈哈……
這笑聲譏諷著連城,恁地刺耳,戳痛他的心口。此刻,他到覺得,如今的淺伊雖然聽不見聲響,確是無比幸福。
連城只想結(jié)束。
他從懷里掏出信,送上前去。慕景衫猶豫片刻,問了句,這是什么?
給你的,看了就明白。連城把手臂又往前伸了伸。
慕景衫停止搖動手中的紙扇,把它平攤,示意連城將東西放在上面。滿臉的輕蔑。
往事翻江倒海涌動一幕一幕,連城將信隨意一甩,轉(zhuǎn)身徒留背影。那些嘲弄,猶如兩年前一點也沒有改變。
你走,你走,走了就別回來。連城出現(xiàn)幻聽,重放著兩年前奔出慕府大門前接收到的最后一句話。
慕王爺怎么允許自己的兒子成為一個鏢師?
連城沒耽誤片刻就騎著馬出了洛陽,淺伊那兒招呼也沒打半個。
如果那一日,不是他在鎮(zhèn)威鏢局門口聽到醉意坊中有人大喊救命,就匆忙奔進去看見似斷了氣的淺伊。然后幫她解了毒,用那顆江湖上聞名遐爾的花露丸。如今,他還會不會心傷的似失了魂魄。
是非之地,永遠不會成為人們逗留的天堂。
三日后連城再回來,察覺到一切有些蹊蹺。自他踏進城門,凡是經(jīng)過近旁的路人,不是繞道閃躲,就是竊竊耳語。連城狐疑地不明所意。
駛至鎮(zhèn)威鏢局,連城照舊呆望了一陣醉意坊,忽聽見有“哐哐哐哐”的聲響由遠方慢慢迫近。兩列衛(wèi)兵整齊地踩著步點,腰間刀鞘與刀柄因不契合而磕出節(jié)奏,這場面連城并不少見。
他剛想轉(zhuǎn)身,卻看見衛(wèi)隊最前方一人沖他跑過來,其他隨員跟著停下。那人喚,連鏢頭,您留步。
這人大概對連城的名號有所耳聞,因而說起話來還算恭敬。連鏢頭,您前幾日可是送了封信給慕王府的三公子?
連城立刻在腦海中倒回那日的窘境,不吭聲地點了點頭。
那就沒錯了,您跟我們走一趟吧!說話之人仍舊謙卑的和顏悅色。
連成這下可吃驚不小,難道信有問題不成?他草草環(huán)顧四周,這才發(fā)現(xiàn)滿處都在張貼著自己的畫像,定是緝拿要犯方才如此。他對對方拱了拱手,問,在下不知情,能否請官爺略述一二?
連鏢頭您別開玩笑了,往信紙上萃了毒您能不知道?這官爺?shù)目跉夥路鸷V定兇手就是眼前的連城。您還是跟我們?nèi)ツ酵醺咭惶,刑具就免了吧?br> “慕王府”這三個字如同電擊,連城怒斥一聲,休想!說畢,“嗖”地飛身,矯健地直沖醉意坊二樓面向街市的掛廊而去。這點高度,還難不倒他。
官爺一看,大手一揮,追!隨即人馬全部挺進舞坊。
連城此時敏捷地躍過一道道欄桿,奔跑著穿過迂回長廊,直奔淺伊閨閣,尋個收容之所。
猛一推門,又猛一叩上,這次連城將門上了閂。
淺伊正背對著他,臨在窗邊,吹一曲動聽簫樂。發(fā)絲和著風輕擺,無規(guī)則地亂散,看得連城不由得癡了。
他說,淺伊,我看了。
簫聲繼續(xù),平緩悠揚,凄凄哀哀。
淺伊,那信上的毒,是怎么回事?連城說著,調(diào)子仍不見停。
這下可有些怨氣了。連城壓低嗓子,淺伊別裝了,你能聽的見。聾子怎么會吹簫給自己聽,而且還這般美妙真切。
話一出口,天地間立刻寂靜如初。淺伊也轉(zhuǎn)過身,對他微笑。你很聰明,被你識破了。偽裝許久的淺伊有甘甜怡人的聲音,飄蕩空中。
為什么騙了我這么久?
不想再拋頭露面,不想讓他知道我還活著。這一切與你無關(guān)。
他是誰?
你無需知道。
連城幻想中的幸福,因這女子的冷若冰霜,齊齊破碎。他說,那你大可以不必欺瞞我,我定不會為你泄露。
淺伊倏地吃吃笑出聲來。何必制造出二人共有的秘密,這似乎過于曖昧。況且,你也不必再在做過的事上苦苦糾纏。她這一席話,已將連城打入地獄。他痛的,只是他以往那些自言自語似的告白,換來的只是淺伊冷漠的無動于衷。
連城受不了淺伊的淡然。那你對景……對慕三公子做了些什么?他決定改口稱景衫為三公子。
淺伊的臉風云般沉得很。你放心,他死不了。而且我也不會讓他死,我還等著他娶我呢。
連城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曾尊為圣潔的淺伊終究也在貪圖一個名分。畢竟舞女再紅,還是個舞女。若她一心想做王爺?shù)膬合,自己是否也有能力完成她的希冀,并且是心甘情愿地,不用她處心積慮大費周張地,給她實現(xiàn)追求的臂彎。
可惜正當他想著,門外響聲雷作。連城,你出來!我們奉王爺之命抓你回去,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淺伊開口問,找你的?
連城點點頭,還不是你那封信……言語中卻沒半點責怪。
淺伊眼睛一動,忽然指著床旁一口大檀木箱子,說,你躲那里,我去把他們支走。
也好。箱子蓋打開才看到里面什么東西也沒有。跳進去蜷縮著,“啪”一聲放下蓋子,黑暗成另一番天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只能隱約聽到一點雜亂聲,安靜極了。
門“咯吱”打開,定是淺伊走了出去。連城豎起耳朵,卻再也辨不清任何行動。一時三刻便感覺有些憋悶,可心急如焚就是不見有人回來。
連城心一橫,索性從箱子里躍了出來,抖抖衣襟,正正衫擺。抬頭發(fā)現(xiàn),四周空蕩蕩的,未見半個人影,就連淺伊也不聞去向。難道還會憑白蒸發(fā)掉不成?
思忖之時他隨手關(guān)上了房門,疑惑不解的連城此刻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眩暈。他用手指揉搓著太陽穴,眼皮仍越來越重。直到腿也跟著發(fā)軟,才終于無法支撐,楞楞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就這么昏睡過去。
整整過了十二個時辰,連城才勉強睜開雙眼。絞盡腦汁回憶自己倒下前發(fā)生的一切,肚子在此刻卻開始咕嚕咕嚕地亂叫。
沒有頭緒。還是先隨便找個攤子吃些東西。
填肚子的時候連城才肯定自己是中了迷藥。早聽說過舞女們?nèi)襞錾献约翰辉附訂蔚目腿,就想方設(shè)法讓他們睡過去,迷藥自然是件平常貨。只是沒料到竟然讓自己撞上一回。
那又是怎么中上的呢?木箱!連成自然想到木箱。
淺伊到哪里去了?連城無奈地搖了搖頭。她如此對待自己,心里卻還是忍不住掛念她。她為什么要迷昏我?一連串的問題均是無解。
正當他摸不著頭腦之時,身旁客人的對話傳入連城耳中。
——醉意坊的淺伊真要嫁進慕王府?
——可不,榜文都貼了還能有假!
——這下有熱鬧看了。哈哈哈哈……
五雷轟頂。
等連城跑到街上,注視著每個角落,發(fā)現(xiàn)原先逮捕自己的告示一股腦兒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黃色綢布,鋪滿大街小巷。
慕王府三公子大婚,日子定在六月初八,黃道吉日。
淺伊,你真的如愿了。連城嘆了口氣,心如死灰。
喜氣滿天。
迎親隊伍敲敲打打,鑼鼓嗩吶,十里之外的百姓聞聲出門,場面恢弘。轎子頂上的圈圈流蘇,隨著起伏一擺一擺,好像新娘子的心。整條街差點兒被染成紅色,幼童歡蹦亂跳。
嫁娶之事。
眼看快要進駐慕王府,卻聽見有人呵斥一聲,停下!
跟隨娶親隊伍的管家定睛一看,不是二公子是誰!拿不拿下,到一時沒了主意。騎在馬上的新郎官此刻揮了揮手,示意全體停下。天地間驟然無聲。
穿著紅袍馬褂的慕景衫開口,二哥,您這是干什么?
我要帶走淺伊,你把她留下。
走?這你恐怕要問問她自己了。
說著,軟呢小轎中走出一女子,長發(fā)襯著紅衫,雖蒙了蓋頭,風姿卓越絲毫未減。淺伊的聲音隔了層布,還是清晰可辨。她對連城說,我不會和你走。
淺伊我都知道了,你上次中毒,就是慕景衫這個家伙害的。連城情緒激動,像窺得個天大的秘密。
女子卻平淡淡的問,那又怎么樣?
連成先是一楞,不由得攥緊雙拳。淺伊,你不明白嗎,他忍心對你下毒就是并不想娶你,也就是并不愛你。你若只是圖個名分,我也可以給你。我……
住口!你說的那些從前,是他礙于他的父親他的家庭不肯娶我。但此時此刻他肯了,他自再也不會那樣對我,往事無需再提,大可一筆勾銷。
連城聽著,卻哼哼的不屑起來。淺伊,恐怕你所謂的“肯”,是先假借我之手害慕景衫中毒,再拿解藥做威脅吧。
他一點也沒說錯,那通召告天下的榜文也只是淺伊知道世界上有反悔這回事。淺伊聰明得很。
公子你不必再費口舌,如果你需要我道謝,我大可說幾句感謝的話。但你要我和你走,這簡直是笑話!直到今日,我還不知你姓誰名誰。你我今后,也可不必再有瓜葛。
這女子的心,怎么冰冷到如此程度。
好,淺伊,那我就告訴你我叫什么。我姓慕,名林衫。這馬上的人,是我三弟。他可以做到的,我一樣可以。甚至,還會比他更多。
女子慢慢把頭轉(zhuǎn)向慕景衫,望著深愛人的眼眸。她一字一頓道,我想,你錯了。我愛的,是他的人。無論貧富,無論貴賤,任何人都不能替代。說著,欠身進了轎,那么決絕,不留絲毫余地。
馬上男子稍稍動容,滿懷心事的嘆了嘆氣。他的世界在那一瞬,有片刻的停頓。他的心在那一霎,有輕微的刺痛。但只是一點點,慕景衫伸吸一口氣,對連城拱拱手,仍舊高聲道,繼續(xù)行進!
連城的目光追隨到很遠很遠,所有聲響皆在他心中淪陷。
—— 一拜,天地。是淺伊裙擺圍著的鈴叮咚叮咚。
—— 二拜,高堂。是淺伊自從見慕景衫第一次就構(gòu)建的畫面。
—— 夫妻,交拜。是淺伊淚盈于睫幸福在剎那間凝成永遠。
洞房花燭。
慕景衫未讓淺伊等太久,就拿起喜帕,挑開了纏人的一方紅步。新娘子臉上濃濃的胭脂被跳動的光影照得愈加醉人,眼波泛著細碎,一眨一眨像在剪輯每一幕動人的圖片。
慕景衫獨自倒好兩杯喜酒,給淺伊遞上。
淺伊的手微微抖動,是她難以抑制的激動。淺伊站起身,這個她做夢都會想念的男子,距離自己不過一寸的間隔。
淺伊嘴唇一張一翕,這條路雖然走的辛苦,卻也苦盡甘來,不枉她寧愿為這男子赴湯蹈火。沒錯,當她拿慕景衫的性命做要挾,與慕王爺談判要進慕家大門的時候,自己心慌的要命。但最終,是她贏得勝利。
此刻,慕景衫的手臂主動環(huán)在了她的胸前,示意著喝下交杯酒。
她孱弱的瘦小肩頭漸漸無助,精致磁杯送至雙唇,仰頭,冰涼液體滑到喉頭,冷了心。
慕景衫環(huán)住淺伊腰身,只待她軟下,靠在自己胸膛。她吐氣如蘭,呼出的卻是痛苦的呻吟。
淺伊,你原諒我。原諒我始終沒有像二哥那樣的勇氣,和父親抗衡。你那么愛我,一定不會怪我,對不對?慕景衫對著薄命的紅顏,漸漸哽咽。
哈哈哈……倏忽傳來老者深謀的詭笑,慕景衫正了正姿態(tài),恭敬地叫了聲,父親。
慕王爺謹慎地探了探淺伊的鼻息,滿意般直視景衫閃躲的眼神。做得好,景兒。隨后瞪了瞪面如死灰的淺伊,哼,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想要挾我進慕家大門,下輩子再做夢吧!
說罷,管家溜溜地招呼幾名家丁,將淺伊抬了去。
愧疚的念頭只在慕景衫心中閃了一下,就像當初以為淺伊中毒身亡時那樣。但不出幾個時辰,他仍舊會晃著搖扇不知去向,仿若世界還是那個世界,任何事在他心中,都沒留下半點痕跡。
也許慕景衫今后會多留出個心眼,下次可不要再找個如此死纏爛打之人,憑空多出父親一頓責罵,任她美貌可比仙,終究不值得。
這男子心中什么都會算,唯獨在愛上敗下陣來。
連城策馬飛奔。
出了洛陽城,自此不會再踏進半步。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想著塵緣早該若云煙,風一吹,散的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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