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五一。
　　C城的春天剛剛來到，風開始和暖，夾道的桃花、杏花都綻開了笑臉，柳樹的嫩綠枝條在解凍后的水面輕輕搖曳。滿校園裙裾飛揚。
　　這天，哥哥結婚。真是好日子。
　　哥哥不是親哥哥，是鄰居家的哥哥。只是從小叫習慣了，到現(xiàn)在還改不了口。
　　筱彥沒去參加婚禮，借口說太忙。筱彥躲在圖書館里一整天，面前的書一直攤開在第一頁，滿腦子里都是鞭炮聲、鑼鼓聲、歡笑聲……

　　哥哥長得很陽光，又體貼，很討女孩子歡心。哥哥有很多好看的書，金庸的瓊瑤的，也有西游記紅樓夢。筱彥要看，哥哥總是不肯，說你還小，看不懂。可是村里那些跟他一般大的女孩子來借書，哥哥都會答應的。筱彥看見過，那些女孩還來的書里，有的夾著紙條。
　　筱彥的爸媽工作忙，總把她托付給哥哥的媽媽，筱彥叫她阿姨。阿姨很喜歡筱彥，因為筱彥很讓人省心。筱彥常常幫阿姨做事，掃地、擇菜什么的。阿姨常說，家里有個女孩子就是好。又說，筱彥，你干脆給阿姨當女兒吧。筱彥低頭悄悄瞟了哥哥一眼，紅了臉，不說話。阿姨說，彥彥是不是想長大了到阿姨家當小媳婦��？筱彥的臉紅得更厲害了。阿姨笑了起來，哥哥拿筷子在筱彥頭上輕輕敲了一下，說聲，傻丫頭。

　　筱彥成天跟在哥哥后面跑。哥哥去和同齡的孩子玩，她也跟去；哥哥去河邊釣魚，他就在旁邊守著；哥哥去山上采野果，她更是雀躍不已。哥哥夏天每個傍晚都去村口的池塘里游泳，筱彥照樣也跟去。筱彥不會游泳，哥哥不許她跟去，哥哥似乎不耐煩地跟她說，去去去，小跟屁蟲。但哥哥并不真趕她走。每次哥哥都要游到池塘對面的荷花叢里，摘了蓮蓬給筱彥吃，或者摘荷葉給她當傘蓋。筱彥知道，只要她不下水，哥哥就不用擔心她。哥哥家有一片瓜地，阿姨常派哥哥去看著。瓜地邊上有個簡陋的小棚屋，筱彥和哥哥就在那里面玩。和哥哥待在一起筱彥從不覺得時間難熬。有時候坐久了，哥哥就會去地里摘個瓜進來，一拳頭砸開，和筱彥一人一半抱著吃。西瓜真甜，還帶著地面的涼氣，沁人心脾。筱彥記得有一回和哥哥在山上摘水蜜桃，突然下起大雨來，哥哥拉著她的手飛快地跑，跑到一個屋檐下躲雨。哥哥說，看你，跑不動，頭發(fā)都濕了。筱彥仰頭看著哥哥傻笑。還有一回，筱彥的腳扭傷了，哥哥用自行車送她去學校。筱彥斜坐在自行車前面的橫杠上，清晨的風迎面吹來，哥哥說，丫頭，你的頭發(fā)還蠻香的。就為這句話，筱彥多年都沒有換洗發(fā)水。

　　可惜后來筱彥家搬到城里去了。走的那天，筱彥很不舍。但是哥哥那天恰好不在家，筱彥連告別都不能。她只有暑假能再回這里小住一段時間。筱彥大了，許久后再見哥哥，不再像小時候一樣肆無忌憚了。她站在哥哥面前，紅著臉，不知道要說什么。哥哥也早就成大男孩了，英氣逼人，只是早就不上學，出去打工了。筱彥卻一路上到大學。大學里有很多男孩子喜歡筱彥，但筱彥統(tǒng)統(tǒng)不喜歡。筱彥始終還想著哥哥。哥哥見了她，就問，筱彥，都成大學生了，比哥哥出息，也漂亮了，有沒有男朋友？筱彥低著頭，輕聲說，還沒有呢。哥哥就哦了一聲，說，下次帶個大學生男朋友來給哥哥看看。筱彥沒說話。筱彥去找阿姨，看見哥哥房里有張照片，照片里哥哥身邊的女孩子笑得很甜，很美。阿姨說，這是你哥哥的女朋友。五一他們結婚，到時候你要來啊。筱彥聽見自己說，好。聲音有點異樣。

　　筱彥從圖書館走出來，已是華燈初上。她久久地站在圖書館門前長長的臺階上，不知要去向哪里。有一些眼淚流下來，被晚風帶走。西天還有最后一抹殘陽，照著筱彥的臉，有點落寞，有點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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