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的時候覺得，我可能忘了一些挺重要的事。不過我倒覺得無所謂，人間沒有什么負(fù)擔(dān)比記憶更重了，如果我把這事兒給忘了，只能說明忘了它比記得它要來的開心。

　　忘就忘了吧，日子要照過的。

　　就在我死之后的有一年，徐青從城里回來了。

　　我媽那時正坐在院子里擇菜，看見她，一下子臉上就泛起青來。徐青膽子小，見到我媽的黑臉便不得勁起來，手腳很拘束地擺著，又把提著的禮品藏到了身后去，很怯怯地喊她：“秦阿姨�！�

　　我正坐在檐下吹風(fēng)，對我媽絮絮地說話，抬頭便看見她了。徐青遠(yuǎn)看起來和當(dāng)初比起來并沒有多少變化，仍然瘦削得像一縷煙，臉色慘白，眉目愁苦。我沒有站起來，只遠(yuǎn)遠(yuǎn)地隔著小半個院子看我媽給她難堪。她拿身子擋著院門，叉著腰、岔著腿，口氣很不善地說：“你走罷，我們家不歡迎你�！�

　　徐青又露出些要哭不哭的、很凄苦的神色，指甲反復(fù)掐著大紅塑料袋的提手，說：“我只想去看看阿紅，不會打擾你們一家的。我……我真的很想她。”

　　這樣的說辭已經(jīng)用過很多次了，似乎她從來就只會玩這一套別人玩剩下的把戲，還仿佛覺得自己很有謀劃似的。我覺出些無趣來，又把頭低下來，鍥而不舍地去拔拇指指甲蓋邊上的一根倒刺。只是雙手都血糊糊的，要做這樣的精細(xì)活似乎也很有些不利索。……我又聽見徐青哽咽著說：“我畢竟是她的愛人，您不能總攔著我的！”

　　我的手頓了一下，心里想的是，你睡你老板的時候怎么不能記起自己是我愛人呢。

　　我媽興許快被她這套做派逼得中風(fēng)，我看得出她已被氣得快沒賞徐青一個巴掌了。徐青卻似乎真沒覺出這是她的容忍，反倒以為是退讓，又堅持不懈地與她掰扯：“小紅已經(jīng)走了十三個月了……就算您不認(rèn)她，總也要有人去給她燒些紙錢的�！�

　　我媽一只手扶著院墻，冷冷地說:“你走吧，以后不要再來了。小紅的事情也與你無關(guān)了，她的事情我會料理，請你別再來打擾她休息了�！�

　　徐青流著淚，就像很多年前一樣跪在我家門前，低著頭不愿意起來。我媽也正如同很多年前一樣對她并不理睬，只是人老了的同時，心也會變軟，她借口躲進(jìn)了堂屋里，便可假借看不見而對徐青不加以理睬。我坐在她的身邊，兩條胳膊環(huán)抱著膝蓋，看母親無聲地垂淚。

　　“快別哭了，媽�！蔽艺f，邊抽了抽鼻子，別過頭去�！案愕梦乙蚕肟蘖��！�

　　我洗碗的時候，徐青走過來伏在我肩上，雙手環(huán)著我的腰，輕聲說:“我不想你走。”

　　我笑了笑，只以為她在耍脾氣，低頭把手指上的一點泡沫抹掉了，隨口道:“不出差怎么掙錢養(yǎng)家呢。”

　　徐青并不說話，但我忽然就感到肩頭有一小塊地方，被滾燙的液體潤濕了。

　　“怎么哭了呢�！蔽艺f�！跋駛�小孩子一樣。”

　　徐青沉默著把十根指頭用力地收緊了，指甲深深地勒進(jìn)我的肉里，而她緊緊貼著我的身體顫抖得厲害。

　　“你別走�！彼^望地喃喃道。

　　母親睡下了。我試著做個田螺姑娘、幫她把剩下的菜擇好，可惜最后以失敗告終，只在地板上平白留下來一串濕漉漉的腳印。我被身上的血氣弄得很煩躁，便想要出去吹吹風(fēng)。但我沒料想徐青竟還在原處待著。

　　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她一會兒。

　　她獨自坐在水泥空地的邊緣，正低著頭抽煙，腳邊摁滅了小半堆煙頭。我踱步過去，特意蹲在她面前看她。徐青臉色灰白，唇色發(fā)烏，頭發(fā)略略顯得凌亂，并且消瘦了許多。然而她面無表情，形容麻木，因此顯得很見枯槁。何必呢，她倒是看起來比我更像個死人了。

　　我的確對昔日的枕邊人知之甚少，竟不知道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抽煙的。

　　徐青哆嗦著手，從口袋里摸出煙盒，顫顫地抖落了幾下，又用力磕了磕。她像才發(fā)覺那一盒煙已經(jīng)只剩下個紙殼子了似的，一下把嘴唇抿得死死的，又去慌亂地從口袋里摸索，終于從牛仔褲的口袋里變出根皺巴巴的煙，倉皇地點燃了，像攥著救命稻草似的緊緊含在雙唇間。

　　“你什么時候開始的。”我坐在了她邊上，一只手支著下巴，邊用手指去數(shù)那一些的煙頭，又抬頭乜她的死寂的神情�！翱床怀鰜恚a還挺大么�！�

　　她的神色麻木，夾著煙的手仍然間歇性地哆嗦著。我看了她很久，然而僅僅是愈發(fā)覺得陌生，我甚至并不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徐青。我所認(rèn)識的徐青，盡管是個徹頭徹尾的狗娘養(yǎng)的無恥之徒，但從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她不是徐青，或許她曾經(jīng)是徐青，但曾經(jīng)的徐青已經(jīng)從這幅身體里離開了。

　　她的背脊佝僂著，將頭埋在雙膝之間，煙頭上的火星一直燃到了她夾煙的指節(jié)，留下一個猩紅的燙傷的痕跡。

　　我看了徐青一會兒，對她說:“跟你聊天很開心。”

　　徐青帶著濃重的鼻音說:“小紅，我很想你�！�

　　我在茶水間給咖啡杯里注水，兩個姑娘相攜著進(jìn)來，原先正在低聲竊竊私語著什么，一見到我便噤聲了，避若蛇蝎似的刻意繞開一大周來。我心里覺得好笑，茶水間統(tǒng)共這么巴掌大的地方，還能避到什么地方去么。

　　徐青晚些時候打了個電話來，語氣顯得很奇怪，支吾著說今晚不回來吃飯，也許要應(yīng)酬到很晚，叫我別等她，自己吃晚飯。我便順口問了一句要不要去接她。

　　她于是很長時間的沉默了，我聽見聽筒那頭傳來一陣仿佛幻聽似的、極細(xì)小的啜泣聲。

　　“小紅�！彼蝗还首鬏p快似的說�！拔液脨勰恪Ｍ砩弦�。”

　　我沒想到徐青是坐公交車來的。我原先還以為她和她老板搞上之后，好歹能混個二奶，買名牌包開二奶車，能過兩天富貴日子也算回本。誰成想她混得還這樣差，還要坐這樣的長途巴士回家。

　　我陪她走到村口的公車站，路上我才注意到徐青的一條腿大約是受了傷，走起來有些跛，速度卻很快，而且頻頻地向后回顧，像是在尋找什么。

　　徐青和我以前在同一所初中念書，初中在鎮(zhèn)上，是一所寄宿制學(xué)校。我們每周日下午要在這個公交車站等很久，才能搭上一班去鎮(zhèn)上的車。我莫名地想起她和我過去一起在路上走的光景，徐青總是低著頭看路而從不注意眼前，雙手緊緊地拽著書包的肩帶，身體微微地前傾著，姿勢像耕地的老牛。我不愿意與她并排，通常只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她后頭，她于是要很頻繁地回過頭來確認(rèn)我是否仍然跟著。

　　徐青后來和我說，她很喜歡和我一起去車站的那一段路，傍晚的太陽總是那么安靜，而四下的田野則在此時能夠?qū)⑷苏麄�的包容進(jìn)一個偉大的和聲里。她每次都會在家門口買一瓶很便宜的葡萄汽水，我是愛占小便宜的人，往往要和她共飲一瓶。上學(xué)的路上總彌漫著不變的葡萄汽水的味道。

　　我停下腳步，看她走向夕陽下閃著光的仿佛正熊熊燃燒著的車站，對上她的一次回眸。我分明知道她什么也沒看見，我平靜地看著她的眼中跳動著一點癲狂的神色，那日光在她眼中如烈火，像是要淌下兩行血淚。

　　徐青。我心想。我看見你，你在流血。

　　她提著那兩袋東西，姿勢仍然像許多年前那樣的，只是比當(dāng)初更加顯出落拓�？峙率且阎篮箢^不會有人再看著，她便沒再回頭，一瘸一拐地決絕地走了。我目送她行得遠(yuǎn)了，她把塑料袋擱在腳邊，斜斜地倚靠在站牌上。

　　徐青。我心想。我看見你，你何必哭。

　　我知道徐青和她老板的事情，并不是我親眼見著的，而是那天我和部門經(jīng)理去參加一場酒會時，徐青公司的一個喝醉酒的文員與我吹牛說的。

　　“就那個誰，徐青嘛�！彼f�！吧蟼�星期午休的時候，我路過總經(jīng)理辦公室的時候聽見的，他們玩得可開了，指不定還不只在辦公室干過那事兒呢�！闭f完，咯咯笑起來，語氣很戲謔地說:“我以前還聽人說姓徐的是個同性戀呢，原來跟男人也行嘛�！�

　　我把酒杯捏緊了，什么也沒說，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走開了。

　　“我覺得她還是挺可憐的�！蔽覍ξ覌屨f，一邊用腳把地上的瓜子殼往她那邊掃，一邊若有所思地說�！拔艺f徐青。挺慘的�！�

　　我媽一邊十指翻飛地打毛衣，一邊還能聚精會神地看春晚，也許這就是他們這個年紀(jì)的人的一種特技，我反正是無論如何也學(xué)不來的。

　　茶幾上放了一碟餃子并一碟干果，餃子剩了兩個半，一枚閃著黃澄澄的光的五角硬幣躺在剩下那半個里頭。我把我的身體往另一邊搬了些，省得往我媽的新衣服上沾上臟東西了，同時鍥而不舍的用那只血少一些的手去摸盤子里剝好的碧根果來吃。

　　“我活著的時候難得和你一起吃飯，死了以后卻有很多機(jī)會了�！蔽依^續(xù)說。“你說奇不奇怪。之前你還說，再不認(rèn)我這個女兒的了�！�

　　我媽趁著廣告時間，空出手把從鼻梁上滑下來的眼鏡往上推了推。她手頭正打著的是照我的尺寸織的一件羊絨高領(lǐng)毛衣，這是我們家的老習(xí)慣，過年的時候要為來年冬天預(yù)備一件新冬衣。我爸大前年中風(fēng)，很遭了一些罪，沒能捱過去，那時便去了。他還在的時候，我媽總偷懶，只愿意給他打圍巾并手套。后來每一年她都要多織一件毛衣、一條毛褲。

　　以前我媽只會打最俗的款式，后來我去城里讀書，回來便吵著要一件高領(lǐng)毛衣，于是以后的每一年冬天我穿的都是高領(lǐng)毛衣，直到我牽著徐青的手站在她面前說，“媽，這是我女朋友�！�

　　此后我再也沒有機(jī)會穿她給我織的新毛衣了。

　　“媽�！蔽液八！靶履昕鞓罚琰c睡了，明兒要去大舅家吃飯呢�！�

　　她的眼淚就這樣很忽然地滴在了鋼針上，像連串的玻璃珠子，我被唬了一下，幾乎以為她聽見了我說的話。她趕緊抹了抹眼淚，把毛衣放在邊上，起身去收拾碗筷。

　　我被留在原地，聽電視機(jī)里女主持人歡欣鼓舞地倒計時。外頭已經(jīng)有人開始放爆竹了，聲音一浪大過一浪，震得我耳膜嗡鳴。我和徐青一起過年的時候，城里是不準(zhǔn)放爆竹的，我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聽見過這樣響亮的鞭炮聲了，幾乎叫人懷念起城區(qū)的安靜祥和了。

　　電話響了，我跑去座機(jī)邊上看了眼，回頭沖著屋里喊:“媽，是徐青，她打電話來啦。”她許久都沒出來，興許是鞭炮聲太大，遮住了電話鈴響的聲音。我于是把電話接起來，聽那頭長長的沉默。

　　徐青說:“新年快樂�！�

　　我也說:“新年快樂�！�

　　徐青說:“我要走了，以后就不打擾您了�！�

　　我說:“那也好。以后記住少做點缺德事吧。小心等你死了，一大幫子惡鬼來揍你。到時候我可不會管你的�！�

　　徐青說:“替我向小紅說聲對不起�！�

　　我沒有說話，她像是笑了一聲，然后輕輕地把電話掛上了。

　　“我原諒你啦�！蔽覍χ帐幨幍膲Ρ诖舐曊f。

　　我沒有問徐青有關(guān)她的事。我總歸還期許這只是謠言，一邊又暗自怕此事為真。

　　她的生活如常，只是加班變得很頻繁。但無論加班到多晚，總也不在外頭過完整晚。我有時坐在沙發(fā)上等她，需一個人喝完整瓶紅酒，每每等到徐青時，便近乎于爛醉了。

　　夜變得難捱，而宿醉之后的白日更難捱。為此她卻從不說我，只是含著淚跪在沙發(fā)邊上，一遍一遍拿熱毛巾給我擦臉，第二天早上再煮好雞蛋給我敷眼睛。

　　有些東西我們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說，借以維持生活的假象，直到她最終徹夜不歸。

　　我知道我最終失去她了。

　　我知道她每日都要環(huán)著我的腰流淚，我只是假裝看不見，我只是假裝聽不出，我只是假裝這損失仍在預(yù)算之中。我只是假裝并不在乎。

　　我發(fā)覺自己正坐在一輛搖晃的公交車?yán)铩?br>
　　我環(huán)顧四望，最后一排亮藍(lán)色的塑料座椅遲鈍地折射出沙啞的光線，所有人都在沉悶的天光里昏昏欲睡，窗外是色調(diào)經(jīng)刻意營造過后所呈現(xiàn)出來的橙黃的原野，空氣里彌漫著廉價葡萄汽水的味道。

　　我把目光轉(zhuǎn)回來，看向坐在我對面的徐青。她的腳邊放著兩個大紅的塑料袋，里面裝著上次我見到她時她給我媽買的那些保健品，我一邊納罕她怎么總惦記著要把這些破爛送出去，一邊迎上她的目光。徐青看著我，面容很平靜，但我知道她這會兒是真的看見我了。

　　我于是知曉了，這是她的夢。

　　我把身體向前傾，雙肘撐在大腿上，用兩只手掌心托著下巴，頜骨硌著手掌的感覺很真實，頸側(cè)濕黏的汗?jié)n很真實，連呼吸和心跳的感覺都很真實。還不賴，我想。

　　“想聊聊嗎”我問。

　　“我以為你不會想見我�！彼⒘宋乙粫䞍�，說。

　　“這不以我的意志為轉(zhuǎn)移�！蔽艺f�！坝浀脝徇@是你的夢�！�

　　徐青笑了一下，用手把被汗黏在臉頰上的頭發(fā)別到耳后，抬起頭去看窗外。

　　“我一直夢不到你�！彼f�！耙郧安皇怯姓f法嗎，如果死前有怨憤，就不能下地府去，會要在人間待到仇怨消解為止。我還以為，你不見我，是因為連恨也不屑于恨我了�！�

　　“那有什么意義呢�！蔽移届o地說�！熬退銢]有我來恨你，你也已經(jīng)過的夠糟的了�！�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腳邊的塑料袋，問我:“我們這是往哪去”

　　“想聊聊嗎。”我問。

　　“不了�！彼戳丝刺焐駪B(tài)安寧地說�！笆俏掖驍_你休息了。我要走了�！�

　　很快暖橘色的天空開始大塊大塊的剝落、褪色，逐漸露出穹頂上的一些漆黑的孔洞。路變得很顛簸，有乘客開始發(fā)出暴躁不安的嚎叫，在平原上，天與地之間出現(xiàn)了小型的龍卷風(fēng)，天色很快地變灰、變暗了。而徐青似乎并不恐懼，也并不因此而動搖，她只是平靜的看著我，仿佛一切混亂里的不變定量。在她身上存在著一種規(guī)律的、穩(wěn)定的、秩序的美麗。她在風(fēng)暴的中心向我投來純粹的一瞥。

　　“天亮了�！蔽艺f。“你該醒了�！�

　　“你看錯了，小紅�！彼f�！拔乙吡�。晚安�！�

　　徐青把戒指給我的時候，我的第一感受是嫌惡，其次是震怒，我沒想到她竟還有臉給我買戒指。

　　“你什么意思。”我壓抑著憤怒問她。

　　徐青慘淡地微笑起來，抓起我的手將那枚戒指強(qiáng)硬地放進(jìn)掌心里，又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合攏起來，讓我把那個硌人的銀環(huán)緊緊地攥住了，力道大得幾乎像要將它嵌進(jìn)我的骨頭里。

　　“你愿意和我結(jié)婚嗎�！彼^望地說�！盁o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我將永遠(yuǎn)愛你、珍惜你……對你忠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我終于以沉默擊垮了她。她輕輕地退了一小步，一個光斑從她的發(fā)尾落到鞋尖上。

　　那戒指落在地上了。我想。亮晶晶的，猶自在閃光。

　　“徐青死了�！蔽覌屨驹谖业哪骨罢f�！巴贪裁咚幤趬衾锶サ�，聽說死得很痛苦�！�

　　“我殺了人。我把他殺了。”我對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tuán)的徐青說�！澳銊e再怕了，他不會再對你做什么了。沒人會再傷害你了，我也不會�！�

　　她又說:“你的事，我其實不怨她，是我沒教好，又何必要怪罪別人家的女兒。”

　　“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的�！蔽易詈蟀呀渲阜旁诖差^柜上，對她說�！澳阏l也不要怕，你需坦蕩蕩地活著，在陽光能照到的地方，誰也傷害不了你�！�

　　“小紅。你何必呢�！蹦赣H說�！拔抑銗鬯伎彀l(fā)了瘋，但何必為她白白送了命呢�！�

　　“把我忘了吧。我也忘了你�！蔽艺f�！拔易Ｄ銇砩辉儆龅轿�，我祝你此生也過得幸福美滿�！�

　　“我會完完整整地把你忘了，徐青，你知道我從不食言，你也不要食言�！蔽艺f。

　　“你在下面，要好好的過�！蹦赣H說�！靶〖t，媽還不來陪你，我將要活著替你贖罪，我將要活著替你償債。但我要祝你，小紅，我祝你將擁有幸福喜樂、美滿無憂的一生。”

　　那戒指落在地上了，亮晶晶的，猶自在閃光。

　　我彎腰把它撿起來，戴在無名指上，竟很合適。

　　“我食言了。”

　　我回過頭去，若有所思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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