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一
簡言覺著自己有些不對勁,渾身輕飄飄地,翩然欲仙的感覺。
莫不是磕了藥?嚇得她一激靈。可仔細回憶,她近些日子滴酒不沾,連帶著奶茶可樂都沒碰過,也沒認識些陌生人,根本不可能接觸到那些東西。她一個窮姑娘,一無財二無貌,也入不了壞人的眼。
可還是怪,怪在哪呢?
天才蒙蒙亮,三月初的天還彌漫著春寒,太陽從云層的縫隙里透出些微光,星星點點撒下些亮。
簡言抱著肩膀漫無目的地沿路邊走著,一陣風吹過,像是冬日最后的掙扎,寒氣浸人。
簡言不經意打了個哆嗦,卻福至心靈的想明白了怪在哪。
她沒有開車,沒有騎車,靠著一雙腳在路上走,這怎么可能呢?更重要的是,現(xiàn)在是清晨,她有多久沒見過清晨的太陽了,從來都是十二點起床的她,怎么可能一大早穿戴整齊、孤身一人在路上……呃……散步?
這不能是她啊。
慌了神的簡言第一個念頭是趕緊回家。但這條路從未見過,四下無人,來回走動,景物依舊。簡言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想試著打個電話,卻發(fā)現(xiàn)手機根本打不開。
看慣了神魔妖鬼志怪小說的簡言這時候依舊嚇到了,心跳漏了幾拍,這是鬼打墻嗎?她抱著膝頭蹲坐在地,不斷地深呼吸提醒自己要冷靜,同時在心里默念著:“什么妖魔鬼怪都好,我不怕,只求你們擦干凈了再出來,別太難看……”
臉埋在膝蓋里太久,簡言感覺到呼吸有些不暢,想要抬頭換氣,卻驀然感覺到有東西在靠近,她的肩頭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喂!眮砣碎_口。
簡言聞聲,臉色立即慘白,受驚之后懸在眼眶里的淚不可抑制的往外冒,她閉緊了雙眼,輕聲的念:“我去我去,呸呸,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喂,我叫你呢!鳖櫾S有些不耐煩。
簡言不敢再哭,閉著眼抽抽噎噎。
顧許斜著眼問她:“你個小孤魂,怎么到了這?”
簡言聞言,更加惶然無措,抬起頭睜了眼,看見個長相清秀的青年,她問:“你說我是什么?”
顧許疑惑的皺了眉,低聲問簡言:“剛死的?腦子還不太清楚?”
簡言眼里的恐懼更盛,聲音也更尖利:“你說我死了?怎么可能?”
顧許有些受不住地一手捂了耳朵,另一手抓了簡言的手腕,原地跺了跺腳。然后顧許松開了手,對簡言說:“不信你自己看!
簡言看著周圍,是自己熟悉的街頭,行人來來往往,早市熱鬧溫暖。
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在常光顧的包子鋪停住,喊了聲:“老板?”
沒有人應她。
她有些急,對著老板大聲喊:“老板,兩個牛肉包子!”
簡言看到老板對著她笑了,從蒸籠里裝了兩個牛肉包子,她松了口氣,正要伸手去拿,卻發(fā)現(xiàn)另一只手伸了上來,從老板手中接過了包裝袋,老板客氣的對那人笑:“慢走。”
簡言卻笑不出了,她的手,正穿過那人的胸腔。
如此詭異的情狀,她又想哭了。
莫名其妙的,她怎么會死了?死了以后,這樣的形態(tài),又算什么?
簡言頹喪的坐在街頭,看著行人來往,車輛川流,哭不出也笑不出,她現(xiàn)在一點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顧許看簡言安靜了下來,也坐在了她身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圈,說了句:“執(zhí)念還挺重。說說吧,怎么死的?”
簡言聽到他說,不自覺的想,自己怎么死的?為什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看到簡言的眉頭蹙起,顧許嘆了口氣,換了種方式問:“你最后記得的事是什么?”
簡言想了想,說:“睡覺,看完小說,兩點多了,就睡了!
顧許不可置信的望著她,脫口而出:“睡死的?真是個新奇的死法,年紀輕輕睡死了不說,執(zhí)念還這么重。”
簡言云里霧里,她問:“你總說我執(zhí)念深重,我到底有什么執(zhí)念。俊
顧許頗有深意地看了她好幾眼,簡言急不可待地望著他。
顧許幽幽道:“你的執(zhí)念,我怎么知道!
簡言的臉立即垮了下來。顧許覺得好笑,安慰她道:“這執(zhí)念找著找著就找著了,你也不用太著急。”
簡言耷拉著腦袋問他:“那我要怎么找?找到了怎么辦啊?死了不該是都沒了嗎?為什么我會是這個樣子?我爸媽養(yǎng)我這么大,突如其來,他們得多傷心啊!闭f著又委屈的哭起來。
顧許默了默,語氣軟了些,對她說:“你這個情況,大約是跟我脫不開關系的,你不是第一個,估摸著也不像最后一個,好賴我?guī)湍憬饬藞?zhí)念,好好上路吧。”
簡言這才關注起周圍的狀況,她迷糊著問:“你說我是孤魂,那你呢?你是個什么鬼?”
顧許愣了愣,答道:“也不是什么特別的,就是個普通的野鬼!
簡言沒聽懂,疑惑的看著他。
顧許見她一副癡傻樣子,起了身:“要不我現(xiàn)個原身?腸子肚子都給你瞧瞧?”
簡言被他一嚇,捂了眼睛:“不用了不用了,你這樣就好了,可別嚇唬我!
……
“我叫簡言,你呢?”
“顧許。”
二
顧許帶著簡言轉去了幾個地方,簡言驚奇的發(fā)現(xiàn)這些地兒都是自己常來的。她一臉懷疑的看向顧許,神色有些復雜。
“別這么看我,我不是什么跟蹤狂!鳖櫾S悠悠答道。
“難道讓我相信你一個野鬼也喜歡吃肯德基?”簡言悄悄翻了個白眼。
“那你覺得你有什么值得我惦記?讓我化作鬼也要纏著你?”顧許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睨著簡言。
簡言一陣寒顫,打了個哆嗦,結結巴巴地問:“那你怎么帶我去的都是我常去的那幾家店?”
顧許不出聲,過了會還是坦白的告訴她:“我們一息相連。”
簡言沉默了,這話無論怎么聽都覺得……尷尬。
這里頭顯然有故事啊,簡言那顆八卦之心蠢蠢欲動,一方面她感覺到自己正向一個驚天大秘密靠近,因此隱隱有些興奮;另一方面,她又覺著吃瓜吃到自己的瓜,實在有些一言難盡。
簡言沉默地跟著顧許走了一段路,顧許停下問她:“不問問原因了?”
簡言糾結了一會兒,老實答道:“好奇心害死貓,誰知道能不能聽!
“你已經死了。”顧許說道。
所以可以肆無忌憚的好奇嗎?簡言在心里默默唾棄,不是還有魂飛魄散一說么。
簡言擰巴的五官充分顯示了內心的掙扎,顧許淡淡地看著她自己跟自己做無謂地斗爭。他只問:“還想去哪?”
簡言聽了他問,有些委屈,吸了吸鼻子,輕聲說:“我想回家。”
顧許嘆了口氣:“去那會有些麻煩!
簡言不解:“?”
“那里有郁壘神荼。①”顧許答道。
簡言愣了愣,片刻回過神來:“你是說門神?”
顧許少有地拿正眼看了她:“你知道?”
簡言答:“不太熟,小說看得多,也查了不少,好像是金雞和老虎?”
顧許看著她,語氣里有些失落:“如今知道這些的越來越少了!
簡言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顧許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緒里,問她:“你知道窮奇嗎?”
簡言迅速在腦海里搜索了一番,小心回答:“是四大兇獸之一的窮奇嗎?”
顧許抬起眸看她,茫然的神色。過了會,低下頭去,喃喃道:“對,兇獸。太久了,久到我竟忘了那是……兇獸。呵。”
簡言看了看顧許,他看上去很難過,垂著頭,看不出有沒有說下去的欲望,簡言抓抓頭,誒,故事說一半不是個好習慣吶。
好在顧許很快收整了情緒,他問:“你們書里是怎么說他的?”
簡言郁悶,自己故事開了個頭,倒先聽起故事來了。還是想了一想,說:“大約就是吃人的兇獸,而且專挑老實人吃,先咬頭,做了壞事兒的反倒能從它這得到些好處,典型的欺軟怕硬,最后被舜帝射殺了。大致是這樣!焙喲酝A送,“可也有些記載,說是窮奇騰根共食蠱,驅邪避害,有些不同的說法!
顧許這時候看起來已經不難過了,他平靜的說:“看起來,傳說倒也有幾分可信!
簡言這時候不說話,她眼巴巴的看著顧許,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顧許覺得有些好笑,輕咳了下,繼續(xù)說:“傳說當然也不可盡信。舜帝射擊窮奇不假,可窮奇并非死于舜帝箭下。在舜帝擊殺前,就有個傻姑娘,把自己淬成了毒人,一爪抓穿了窮奇的心臟!
簡言驟聽地心臟一緊,下意識問:“那個姑娘呢?”
顧許聽聞,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低了些:“被窮奇吞進了肚子!
顧許看上去更悲傷了,簡言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她沒忍住好奇,輕聲問道:“那個姑娘是?”
顧許轉過頭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在簡言覺得一身汗毛都豎起來的時候,顧許又轉過頭去,平靜地說:“她是我妹妹!
簡言震驚了,抖索著問道:“你妹妹?!她殺了窮奇?那……你是上古時候的人?天!幾千年了!你又是怎么死的?死了多久?”
顧許嘆了口氣:“說來話長!
三
顧許說,方相氏是受人尊敬的神。他座下有十二神獸,原本散落四方,被方相氏一一召集收服了過來,窮奇便是其中之一。
窮奇是獸,吃人于他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他也并不單單吃人,也吃些其他的飛禽走獸,只是后來,人漸漸學會勞作,開始供奉神靈,神對人有了偏愛,吃人的行為逐漸被制止。
歸入方相氏座下,眾多神獸是不樂意的。掛了個虛名,失了平素的自在,還要白白擔起解救人類的大包袱。人類在這些神獸的眼中,大致與螻蟻無異。神獸們也叛過幾回,因著幾只獸誰也服不了誰,沒等方相氏出手,他們自個兒就偃旗息鼓了。
“那你和你妹妹呢?”簡言問。
“方相氏是我們的師父!鳖櫾S答道。
“那你們和窮奇不就是同門?”簡言更疑惑了,“你們和窮奇有恩怨?”
顧許沒有回答她,反而問道:“你覺得神應該是什么樣的存在?”
簡言想了想,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故事里的神總是長生不死,術法傍身,輪回之外,看淡紅塵。有時候,他們要力挽狂瀾,解救蒼生;可有時候,蒼生有難,他們卻說這是命數(shù)!
“嗯,神慣會騙人!鳖櫾S神色淡淡,“以前的人力量渺小,尤其在天災面前,他們有很多事想請求神的幫助,求的多了,神總要做幾件事以示神威,去交換更多的供奉!
“照你這說法,神倒像一種職業(yè)了!焙喲愿杏X到顧許停了下來,輕聲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
顧許聞言看了看她,說了句:“確實挺像!
又接著說了下去:“求的最多的大約是沒病沒災,長命百歲,于是神討論著怎么幫人驅邪避疫,這才有了儺祭②!
“儺祭?十二獸吃鬼③?”簡言問道。
“你知道的確實不少。”顧許語氣里些許贊賞,尾音輕飄飄的,掃在簡言心頭,有些輕癢。
“這事兒本來極簡單,對于十二獸來說只需動動嘴,就是味不大好,消化起來不舒適。”
顧許言語平淡,簡言卻擰了眉:“情況有變?變的不簡單了?”
顧許沒答,反而又問了她:“病疫若是除干凈了,會怎樣?”
“人人都無病無災,長命百歲唄!焙喲岳硭斎坏拇鸬。
“對,人人無病無災,天下不就太平了!鳖櫾S輕聲說,聽起來更像自嘲。
簡言一怔,有些線索劃過腦海,卻怎么也抓不住。有地方不對勁,是哪里不對勁呢?
“那場盛大儺祭出了意外。”顧許繼續(xù)說著,“窮奇騰根食蠱,可食蠱時,窮奇卻發(fā)了狂,場內跪倒的人被它吃了半數(shù),后整三十日,窮奇不知吃了多少人,它的爪子上穿起人來跟糖葫蘆似的。第三十一日,它被我那毒人妹妹抓碎了心臟,這場鬧劇才算終了!
“鬧。克懒四敲炊嗳,就只是鬧劇嗎?”簡言不可置信地去看顧許。
顧許的神色很冷,并沒有看她,吐出的話也沒有太多溫度:“你會對踩死了一群螞蟻感觸嗎?如果死的不是我妹妹,恐怕再多死十倍人對他們來說也無足輕重!
“他們?”簡言敏銳的抓到關鍵,“那不是意外,是一場預謀。是不是?”
“你很聰明。”顧許抬眼看了她,眼里的贊賞不加掩飾。
簡言卻顧不上欣喜,她覺得渾身發(fā)冷,那些全心全意信仰神的渺小人們,到死能明白自己其實是被神拋棄了嗎?
“他們……為了能擁有永恒的供奉嗎?”簡言詢問,她的聲音有些顫。
顧許還是沒回答她,顧自說起:“在他們眼里,窮奇本就吃人,又不服管教,血統(tǒng)低賤,是最好的替罪羔羊。反正四十九日后,那蠱會帶著窮奇一起散了!
“散了?什么叫散了?”簡言的語氣里竟有些怒氣,“找了背鍋俠,又除了眼中釘,他們好會做買賣!
想起了什么,簡言又問:“你師父呢?還有……你……也和他們一道嗎?”
顧許皺了皺眉,說:“與他們一道我還和你說什么?師父被他們排除在外,門下皆不知情。”
簡言舒了口氣,小聲嘀咕:“還好……還好。”
顧許卻低聲嘆道:“若知情……到還好了,不至于叫我妹妹丟了神格,散了元神!
“你妹妹……為什么要去殺窮奇?這不是多此一舉嗎?”簡言好奇問道。
“你還覺得她是去殺窮奇?”顧許反問。
簡言一怔,把自己淬成毒人,抓碎了窮奇心臟,難道不是為了殺它?那是為了……救它嗎?
“他們既能犧牲一只神獸,那一個小徒也不足以令他們動容吧?你妹妹有什么特別?”簡言問。
“或許是百日后的兩界聯(lián)姻丟了新娘,或許是人透過她窺得神的一兩分真貌!鳖櫾S說。
簡言瞪大了眼睛,問:“你妹妹要聯(lián)姻?和誰聯(lián)姻?”
“人中龍鳳,媯氏重華!鳖櫾S說,“他們大概預見了此人前途不限,下嫁神女,以示神恩。我妹妹雖是孤女,畢竟是白澤旁系,以血統(tǒng)來分,確實是高貴些的。”
“孤女?”簡言疑惑:“她不是你親妹妹?”
顧許似有惆悵,大約不愿意繼續(xù)這個話題,果不然,他轉向她:“不留神說的有些多了,你想起些什么了嗎?你的執(zhí)念?”
簡言不說話,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直到顧許受不住的移開目光,她才說:“串串!
顧許皺了皺眉:“什么?”
“成都串串,據說有家店很好吃,可我從年前到年后跑了三五趟,沒一次趕上開門!焙喲哉f。
“什么時候想到的?”顧許問。
這……總不能說,窮奇串起人肉糖葫蘆的時候吧,太血腥了。嘖。
四
“寬窄巷”店門前,簡言和顧許面面相覷。
按說過了元宵節(jié),什么店都該開門做生意了,可這“寬窄巷”大門緊鎖,依舊沒有半分迎客的跡象。
“會不會是時間不對?”簡言小心翼翼的問,“現(xiàn)在幾點了?”
“你覺得我一個游蕩的野鬼需要知道時間嗎?”顧許挑了挑眉毛,撇過眼不再看她。
簡言往旁邊的奶茶店溜了一圈,看了看壁掛的時鐘,感慨了下,才九點半啊,往常這時候,她還在春秋大夢呢,這一大早,亂七八糟的事兒,還來不及難過,又聽了個沒頭沒尾的破故事。一家之言,片面之詞,簡言提醒自己,得信,不得全信。
回到店門口,顧許正盯著廣告牌發(fā)呆。簡言走過去,征求了下:“我們在這里等一會,看看到中午會不會開門?”
顧許看了看她,輕點頭。門口有兩條長椅,顧許率先走了過去,簡言跟在他身后,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她看看顧許,琢磨了下,問:“我們?yōu)槭裁磿幌⑾噙B?”
顧許看著她,慢慢地笑出聲來:“忍不住要問了?”
簡言翻了個白眼:“連你是幾千年前的神我都聽了信了,還有什么聽不得!
顧許收了笑意,斟酌字句:“我妹妹死了,我心中有怨,做了不少錯事,殃及無辜之人,而這,都是孽,要還的!
簡言消化了會,愣愣的朝他問:“是說……幾千年前,有不少路人被你波及做了炮灰,我也是其中之一?”
“嗯。”顧許低聲回答:“應當是這樣。”
簡言好一會才回神,木木的說:“靠……真有輪回啊……”
“自然!鳖櫾S挑眉。
“你跟所有被你牽連致死的人都一息相連嗎?”簡言又問。
“并不!鳖櫾S緩了緩,又說,“脈息相連需要特定的法子,施加神力咒術,而你,是個意外,和很多人一樣的意外!
“很多意外?”簡言想了很久,說,“你說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所以你見過很多我這樣的人,而我們都是被你意外殃及的無辜之人!
簡言深吸了口氣,繼續(xù)說:“日復一日的等待這些意外,送走這些意外,你……是在受罰吧?”
顧許不說話,周圍好像靜了下來,簡言繃直了背不敢喘息,良久,顧許才說:“話都讓你說了。”
簡言舒了口氣,放松下來,才問:“你究竟做了些什么。苛P的這么重,幾千年不得安生!
“電視上的孫悟空,總知道吧?”顧許問,簡言點點頭。
“和它差不多程度吧!鳖櫾S接著說,很是平淡。
簡言擰起眉,滿臉困惑:“你不是幾千年前的嗎?怎么還知道電視?”
顧許眼皮翻了翻,頗為無奈:“才夸你聰明,這就糊涂了。我不是穿越而來,相反,我見證了幾千年的變遷!
簡言還在消化。
顧許又說:“其實這幾千年來,很少有神跡顯現(xiàn)了,人類逐漸強大,不再依賴神,許多神不再被需要,他們無法繼續(xù)高高在上,只能被迫融入群體,成了過去他們看輕的渺小人類。而我,早在千年前死去又重生復流放,才成了如今這模樣!
簡言想說些什么,還沒開口就被一陣卷簾門的聲響打斷了。
簡言抬頭,一陣欣喜,“寬窄巷”終于開門了。
五
時間尚早,店內沒有客人。
簡言很無奈,即便店開了門,她和顧許已經面對面坐在店里,卻依然點不了菜。到死也沒能嘗到的味道,死了依然吃不到。
什么時候才有客人啊?比起以后的境遇,簡言顯然更關心傳說中的紅糖糍粑、瑯琊土豆。
顧許見她頗為焦躁的樣子,心情舒適,他懶懶地靠上椅背,忍不住又插了一刀:“你這個樣子,吃不了任何人類食物!
“吃不了?!”簡言抽了抽嘴角,壓下滿腹吐槽,“那這執(zhí)念怎么解?能看不能吃,是要變成怨念嗎?”
顧許彎了彎唇角,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簡言斷定,他有辦法,只是不想告訴她。
不想跟他糾纏這種無意義的事,管它什么辦法,能解決問題就行,簡言決定不看他,伸長了脖子望著門口。
一時無話,店員還在后廚忙,大廳里只有顧許手指扣在木質桌面的輕響,一下一下,簡言不自覺看迷了眼,恍惚間晃到了后廚,見著不少新鮮食材,幾個店員都還是小姑娘,有個穿粉色半裙的,伸手取了土豆放進水池,水龍頭打開,刺骨的涼意自指尖彌漫而來,簡言被那冰冷刺激,恍然驚醒。
她還在大廳,與顧許面對面,可手上的冰冷告訴她,剛才確實發(fā)生了什么?伤粗櫾S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就什么都不想問了。
顧許等了會,簡言依然沒有想開口的跡象,他輕笑了聲:“挺沉得住氣啊!
簡言想了會,沒想到霸氣而有力的回擊語言,索性還是不說話。這時,店里走進了第一個客人,高而壯實的男孩,像個高中生,恰好坐在了簡言身邊的位置。
簡言抑制不住的激動,她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感覺就像追了許久的電視劇就要大結局,歡樂也好悲傷也罷,總歸到頭了。
可很快,她又笑不出了,男孩都點了些什么:特色冒腦花、冒毛肚、四川擔擔面。這里頭腦花和毛肚都是她碰都不想碰的東西,等了半天就等來這么個鬼啊。
好在很快又走進來一對姐妹,長得很像,腳步輕快,心情很愉悅。邊走邊聊著:“終于是開門了!笨雌饋硪彩堑攘嗽S久的,簡言默默地打量著她們。
她們下單很快,簡言聽她們向服務員報著菜名:瑯琊土豆、紅糖糍粑、擔擔面、酸辣粉。簡言一陣激動,這絕對是同道中人啊。顧許看著簡言充滿期待的目光,率先起身坐到了那對姐妹身旁,簡言見狀,歡喜地跟了過去。
六
上菜很快。
有了顧許的幫助,簡言總算是如愿以償。味道還真不錯,辣的過癮,兩姐妹的戰(zhàn)斗力不容小覷,風卷殘云般只剩了滿盤殘羹。
簡言吃夠了,頭腦也辣得有些暈乎乎,靠在椅子上閉目休息。片刻,她睜了眼,直直的看著顧許,說:“顧許,你在等你妹妹吧!
顧許聞言,挑眉向她,迎著她清澈精明的目光,回了聲:“哦?”
簡言不再看他,坐正了身子,看著盤子里厚厚的一層紅油,說:“媯氏重華,你隱了他廣為流傳的姓氏。可我恰知,五帝之一舜,名重華,姓姚又姓媯。而白澤旁系,十二獸中騰根恰是!
簡言抬眸,眼波流轉:“顧許,你說天下事有沒有這么巧?”
顧許一怔,簡言不是他見過最聰明的,卻是對遠古傳說興趣最為濃厚的,這幾千年的孤獨,他早已習慣,但偶然遇到這半吊子傳說粉,仍然忍不住說道說道,他隱去了枝節(jié),卻不知她猜透了多少。
顧許不動聲色,問:“你怎么看?”
簡言輕笑,與他說:“騰根即是神女,也是孤女,值得她耗盡心力,賠上性命的,除了她那同門卻無血親的哥哥,我想不出還有誰!
簡言收了笑,她看著顧許,顧許也在看她。
顧許聽到她說:“騰根的哥哥,是顧許?還是窮奇?或者,顧許即窮奇?”
簡言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她與顧許的談話,陷入沉默。
顧許終于沒讓這次的靜默太過長久,他嘆息一聲,問:“你怕嗎?我吃了那么多人!
簡言不答反問:“那你會吃了我嗎?”
顧許笑了:“騰根是我吃下的最后一人,可她是神,被吞進肚子算什么,只要她愿意,隨時可以破肚而出!
顧許頓了頓,似乎這幾句話說的頗不順暢,需要捋一捋,簡言靜靜地等。
“她為救我,重華救人,他們達成協(xié)議,對蒼生最好的協(xié)議。”顧許繼續(xù)說,“被神奪命不入輪回,原本我吃了的那些人都會消失。騰根淬的毒,只能化了蠱,不能保我性命復我神志。因此她以神力結凡人脈息,輔以重華箭,代替了我那顆被抓碎的心臟。我雖沒了心臟,卻依然復生,那些結了騰根脈息的人重新投入輪回,所以,你們并不是與我脈息相連,而是與騰根。她在我的身體里,骨血相融!
簡言愣住了,她畢竟是人,從前這些神與人的轉化在她的世界里只是傳說,一命換一命的方法即便是現(xiàn)代醫(yī)學,也不可能存在。
“那你……你們要一直這么等下去嗎?”簡言問。
“也許吧!鳖櫾S答道。
“要等到什么時候?”
“等到不用再等的時候!
“我們還會再見嗎?”
“不會了,我們再也不見!
簡言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慢慢模糊,她拼勁喊著:“神和人一樣,都分是非與對錯,窮奇騰根共食蠱,是助人,不是為患,你們本無錯。做錯的,一直是他們!
世間萬般情誼,難舍亦難得。溺于過去,懼于將來,是也成非,對亦成錯。
顧許應該是說了些什么,簡言卻聽不大清楚,只斷斷續(xù)續(xù)的聽來“竟瞧漏了眼……是個生魂……原不是執(zhí)念……而是綴了一身的掛念……”
生魂?她沒死嗎?那她……能回去嗎?
尾聲
鬧鐘響起第三遍,被窩里的人依舊沒反應,可就在鬧鈴聲落下的瞬間,床上沉睡不醒的人猛地睜開眼坐了起來。
簡言有些懵,好像是做夢了?夢到些什么?一點兒也記不得了。
罷了,抓起手機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十一點,離她平時起床還有段時間,簡言又躺了下來準備再補會眠,可翻來覆去再也難以入睡,索性掀了被子起床。
她打開房門去洗漱時,簡爸簡媽正在廚房洗碗布菜,看到她,顯得頗為驚訝,她爸陰陽怪氣的懟了句:“喲~今兒起的可真早,太陽還沒下山呢!
簡言一頭黑線,不想理她那個懟天懟地的爸,晃進了洗手間洗漱,刷牙時腦海里驀地冒出一句話:“便再送你一重牽掛,保你平安!
簡言皺著眉思索了半天,也沒想到在哪聽來的這句話,因此,她也沒看到,鏡子里,她的脖子上,一閃而逝的火焰。
插入書簽
注釋(來自百度百科):
①郁壘神荼【yù lǜ shēn shū】:郁壘神荼是中國民間信奉的兩位門神。一個叫神荼(一般讀作“shēn shū”),一個叫郁壘(一般讀作“yù lǜ ”)。
②儺【nuó】:儺(nuó)又稱跳儺、儺舞、儺戲,是一種神秘而古老的原始祭禮。
③十二獸吃鬼:甲作食兇,巰胃食虎,雄伯食魅,騰簡食不祥,攬諸食咎,伯奇食夢,強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隨食觀,錯斷食巨,窮奇、騰根共食蠱。
作者有話說:
本故事虛構。年初的一個小腦洞,來自被串串支配的恐懼。埋坑埋了大半年,總算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