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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束得正好
偶爾內(nèi)心會涌起一股熱潮。
但這并非甚么強烈的感情,最多,也只是水一般澄情平淡,須臾便化作明鏡。
我想,這漣漪結(jié)束得正好。
五年,對于十八歲的我而言,是一段漫長的旅途。
然而,相對于人生,或許不過是眨眼的一瞬間,便是人臉桃花,滄海桑田。
大概是五年前,當時我念初一。
那天,我獨自一人坐在歸家的巴士里,然后偶爾在車上遇到那位男生。
他的眉宇間似曾相識,我只隱約記得他是鄰班的同學,有時候會在走廊上碰面,但彼此未曾對話,也不清楚他的名字。
本來并沒有特別留意這個人,正當蓋上看得累眼的英文書,打算欣賞窗外風景,享受孤獨一人的安靜車程時,因為兩人座位靠近,讓我看清楚了他手中的漫畫──最新一期《名偵探柯南》。
當時,我十分迷柯南。
瘋狂級別的。
于是我頭腦發(fā)熱,做了一個至今仍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匪夷所思的舉動: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對這位稱得上是陌生人的他說了彼此間第一句說話。
「可以借那本漫畫給我看嗎?」
他一怔。
恐怕是未曾遇過如此厚臉皮兼沒半點矜持的女生,所以反應不及。
然而,一秒過后,他便很爽快地把漫畫遞給我。
「好的!
那是我們第一次對話。
……完全的莫名其妙。
*
我念的學校,分為幼兒園、小學、正校與分校。學生基本上都是一條龍直升的。
正校與分校的地理位置相隔甚遠,前者的教學對象為初中學生,后者則是高中。
不過,在我升初中時學校添了一個新制度:因為分校的高中教師師資優(yōu)良,校園學習氣氛又較濃厚,所以決定讓一部分成績優(yōu)異的小六學生前往分校讀初中。
這一部分學生被編成了兩個班。
初一的時候,我和他分別在不同的班里。
后來升上初二,學校又把兩個班的學生重新作出調(diào)整,說是因材施教,實際汰弱留強,分成了A班與B班。
這一回,我和他都在A班。
當日在巴士上,我做夢也沒想過,有朝一天會跟他待在同一個教室里。
在別人眼里,我一直是乖巧文靜的女孩──除了偶爾涉及動漫就會變得不能自控。
所以巴士那次可謂萬中無一的失控。
他是班里的代數(shù)科代表,被冠上數(shù)學天才的稱號。
盡管跟他一樣被招入校內(nèi)的奧數(shù)班,但我很快便清楚意識到,自己在這方面的才能實在及不上他的一絲一毫。
記得小學時班主任說過,男生在理科上特別強,當時我還不相信。
有些不甘心。
我一直默默地視他為對手,縱使除了文科以外幾乎都是落得慘敗收場,但我還是沒理由地持續(xù)著一個人的戰(zhàn)爭。若真的要說理由,就是因為女權(quán)主義的我太執(zhí)著于男女之間的勝負吧?
雖然說兩種不同的生物沒甚么可比性。
我和他一樣是動漫愛好者,在這方面聊得特別起勁。
他經(jīng)常借漫畫給我看,于是身為萬人榜樣的班長──我,也習慣了上課如何掩人耳目的偷看違禁品,練得一副上課專用、波瀾不驚的淡然表情。
他對我的變臉功夫十分驚嘆。
但除此以外,我和他便很少觸及其它話題。因為除了對動漫有興趣而變得話多外,我們實際上都是寡言的人。
感覺上,他是一位比較靦腆的男生,很少直視我的眼睛。
后來,我有點明白為甚么了。
不記得是哪年生日,我跟朋友一起去溜冰。對于毫無運動細胞的我而言,第一次溜冰很吃力,雖然玩得暢快但惡果就是雙腿酸痛。
晚上回家后,上網(wǎng),登陸了我們班電腦科代表建立的論壇。
于是我發(fā)現(xiàn)了他在論壇發(fā)給我的信息。
「生日快樂!
這是無論一天內(nèi)聽多少次也不會厭倦的祝福。
我莞爾,繼續(xù)看下去。
他說,下午去了看我溜冰。
……
心頓時跳漏了一拍。
我的手指在鍵盤上踟躕,然后腦里迅速搜索相關(guān)記憶:有沒有看見甚么熟悉的身影,溜冰時有沒有摔得很難看……
目光上移,我忐忑地把他的信息讀完。
最后,他說我的笑容很不錯。
我的視線一直停留在那幾行字上。
卻沒有回復。
*
他很會彈鋼琴,而且是八級,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事。
音樂課上,他以鋼琴演奏光良的童話。
那清脆的琴聲似是天籟之音,在他嫻熟的指法下,彷佛能夠聽到天使展翅的聲音,輕柔細羽而情深動人。
曲終,全班猛地鼓掌。
他收起琴譜的樣子隱藏著些許敦厚的緊張。
同一年的暑假同人節(jié),我把當日所拍的照片發(fā)布網(wǎng)上,其中一張是《金色琴弦》的Cosplay照。
我偶然向他提及我喜歡小提琴手演奏時的優(yōu)美姿態(tài)。
不過我只會彈琵琶。
那是小學時期的事了,實際上我并不特別擅長。盡管很喜歡琵琶的中國古典之美,但西洋樂器方面,我最愛小提琴。
他似乎很興奮:「喜歡的話就去學吧。」
我笑:「這把年紀才學會不會太遲了?還是聽別人拉好了!
一段日子后,看見他的msg寫著:誰有鋼琴與小提琴合奏的琴譜?
初時我不以為然。
高二那年,因為文理分科而再次分班,而且以往在正校念書的高二生都會轉(zhuǎn)過來分校了。
盡管我和他同選了理科,但這回我在A班,他在B班──因為他的英文差。
男生就是偏科啊。
分班后,我們之間談話的機會變得少之又少。
說不準是甚么原因,我也沒有刻意與他保持聯(lián)系的心思。
高二的下半年,因為與電腦科代表一起組隊參加了網(wǎng)頁比賽,那段時期我們以其中一位隊員的豪宅作為基地,埋頭苦干。
說是豪宅真的一點也不夸張,某隊員的家又大又漂亮,陽臺面向無敵海景,重點是這里有四臺計算機,方便我們同時工作。家里的弟弟很可愛,多才多藝,正在學鋼琴與小提琴。
有一次,他來探班。
因為他與電腦科代表是極好的朋友──我這么想。
然后,當他發(fā)現(xiàn)豪宅里的樂器時,表現(xiàn)得很是雀躍,還問了許可能否借用。
我以為他會彈鋼琴,怎料他打開了小提琴盒。
一曲徐徐拉開……
我有片刻怔忡。
琴音清澀,很明顯是初入門的水平。
我卻瞠目結(jié)舌的移不開視線,像是親臨大師級小提琴手難得的個人演奏會似的。
他是何時開始學小提琴……?
拉了不一會兒,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于是放下小提琴,還是跑去彈自己擅長的鋼琴好了。
我坐在那臺黑色直立式鋼琴旁的沙發(fā)上,靜靜傾聽,忘了自己還有工作。
在我點曲下,他演奏了一首葬禮進行曲。
彈完后,我緊接問,會梁祝嗎?會拉魔鬼的顫音嗎?會彈李斯特的鐘嗎?
他失笑,有點為難:「怎么都是那么難的曲子?」
我不客氣的回應:「就是因為難才點啊!
*
后來,一切皆平淡如水。
清澈透明。
其實這樣更好。需要淚水來保存鹽度的東西,我不追求。
不久前,十八歲生日的早上,剛開了手機,便收到他的短信。
他的短信很長很長。我坐在床邊,慢慢的打字回復。
然而,我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甚少出現(xiàn)那么長的對話,那么活潑輕松的語調(diào)。
因為我們本質(zhì)上都是內(nèi)心千回萬轉(zhuǎn)而表面沉默無語的人。
我打著短信,回憶起高一的元旦前夕。
那一年,我們面臨分離,同學們都依依不舍,班內(nèi)的元旦慶祝節(jié)目也辦得份外熱鬧。
最后一項表演,是他的魔術(shù)。
他一直對魔術(shù)很有興趣,這難怪啊,他是怪盜基德的粉絲嘛。
用撲克牌抽簽找同學當表演助手時,居然抽中了我。
我微微驚訝。
最后,表演有點小失誤,但依然博得最班同學的熱烈歡呼。
幾天后的夜里,我留在家中靜待元旦倒數(shù)。
我一向不甚喜歡熱鬧,與其在人潮洶涌的街上碰碰撞撞,倒不如待在自家靜謐安寧的狗窩。而且,我也忙著公民作業(yè)的影片剪接工作。不知為何,與同學組隊做作業(yè)時,這類技術(shù)性任務總是落在我的頭上。
大廈旁邊的公園正在舉行元旦慶祝節(jié)目,吵耳的聲音闖入家中。
我心里抱怨。
搞甚么鬼啊…不知道甚么是噪音污染?
突兀感到煩悶,我拋下工作,上了一回MSN。
然后遇到他。
「妳在忙嗎?」
我吐了一下舌,這是明知故問吧。msg都寫著我陷入剪片地獄之中了。
「剛才忙著剪片,不過外面太吵,片子的聲音都聽不到!
「妳不出外倒數(shù)嗎?」
「不了,還是家里好!
「當日的魔術(shù)如何?」我能猜到他的表情有點緊張。
「很精彩啊~」
「洗牌的時候掉了一張,害妳看不清楚…」
「其實也沒緊要啦,大家都覺得你的魔術(shù)很厲害!
這是真心認同的。
那天的魔術(shù)表演,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是撲克牌凌空飄浮旋轉(zhuǎn)。
本以為會有些細線之類的東西鉤著撲克牌,但當時距離他最近我竟然的也看不出絲毫破綻。真的讓人驚嘆得目瞪口呆。
表演結(jié)局后,他把那張撲克牌送了給我。
我和他繼續(xù)通MSN。
「記得要留著這張牌啊,新年禮物!
「謝謝!
……
……
「51與方塊8!
打字的手停下了一段長時間。
屏息。
我有預感他接下來會說甚么……
就在魔術(shù)表演結(jié)束后的那天的晚上,我在msg上隨意打了一句:這是故意…抑或巧合……?
會這么想,是因為我知道他絕對有能力在撲克牌抽簽中作弊。
不一會兒,他的msg變成了這句:51與方塊8,妳認為那真的是偶然嗎?
51是抽簽時兩張撲克牌組合起來的數(shù)目,也是我的學號;方塊8則是他送給我的那張撲克牌。
「剛開始分組玩游戲時,妳抽到的就是方塊8吧?」
「嗯!
「故意在表演時讓方塊8出現(xiàn)的!
「哦!
……
……
我簡直不知道自己在答甚么。
沒營養(yǎng)的東一句西一句后,我和他在不知不覺中結(jié)束了對話。
也許是因為我的反應過于冷淡,也許是因為他沒有足夠的勇氣……最后,他沒有說出我預感中的話語。
我反倒是松了一口氣。
突兀聽到公園里一陣狂歡,我瞥見鬧鐘,這才意識到秒針已悄悄劃過十二點方向。
新一年來臨了。
可此時此刻,我只想要一個人的孤獨。
其實,不是沒感動過。
但,僅僅是感動而已。
回憶結(jié)束。
打完回復的短信后,我便按下「Send」。
*
直到現(xiàn)在高三,我們也只是朋友而已。
雖然中學階段的最后一年也未能再次同班,但偶爾在走廊碰面,也會友好地打聲招呼,或者熱切談論最近看的動漫──我很慶幸彼此之間沒有產(chǎn)生絲毫局促感。
回想起那次在巴士上的第一次對話,彷佛已是塵封的久遠記憶。
在時間的沖刷下,微妙的感情也會化之為淡然。
或者,由始至終,其實都是一杯清水罷了。
許多青澀的故事之所以動人,是因為它結(jié)束得過早,也結(jié)束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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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為陳述,別指望甚么文筆了。
也許,只是想留個心情記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