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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天有云,沒有風,吹不散球迷膨脹的熱情,積壓了很久的情緒在終場哨響起時,從擁泵的歡呼聲中爆發(fā)出來。
皇家馬德里順利晉身今年歐洲足協(xié)杯的四強。
從惡戰(zhàn)中緩下氣的大空翼接受隊友的擁抱,好不容易才從推搡的一堆人中逃得生天,肩膀被拍得疼。
“翼,謝謝你!北患苤酒饋淼纳泶┌咨蛞碌哪贻p男人用日語輕輕說道。
沒有答話。目光向下移去,左腿的球襪滲出一攤鮮紅。皺皺眉:“太郎,你的傷……”
“沒事,已經(jīng)習慣了!睘榱吮砻髯约旱恼_,努力勾腿,僵直,傷腿一點一點的放下,腳尖落地。大空翼抬起頭,正好撞見身邊人眉目間扭曲的痛楚。脖頸側過15度,繼承自母親的淺色頭發(fā)遮擋住眼眸透出的情緒,抬起另一只手招呼同色球衣的隊友:“麻煩扶我一下。”
搭在肩膀上的手轉移至另外一副肩膀上。明明都是奔馳于烈陽下的足球選手,不知為何唯獨岬別樣的白皙,當然是不同于西方人的東方式的精致。石崎在日向的健康黝黑前敗下陣之后,自然將目光轉向太郎,也著實小勝一盤。
落敗的那一位盡管此刻因腿傷有幾分狼狽,笑容仍讓人如沐春風:“翼,前面的比賽要加油啊!瘪R賽含恨飲敗,岬的征途也到此為止了。
“嗯。”點頭。鄭重其事。
淺色的眼眸轉開去,視線掃過看臺上依然沉浸在精彩賽事余韻中的觀眾,回過來落在翼的身上:“翼,能和你一起踢球真好。”說完,眼睛被笑意感染的彎了兩角,依然保留著少年般的純真。
兩隊分別集合,目送那蹣跚的人走向另一頭的隊員休息區(qū),然后回返身朝著自己的隊友走去。抬起頭來,看臺上兩個孩子撲在柵欄上興奮地叫“爸爸”,妻子站在后面輕輕揮手。看著嬌妻稚兒,明朗的笑容綻放。得償與摯友一戰(zhàn)的心愿,為這一點也該笑笑。
低下頭去,碧草入眼,綠意盎然。陽光被水泥墻彈落,劃分明暗的界限。
幾日后驚爆新聞:“日籍職業(yè)球員岬太郎宣布退役”。一時間輿論沸沸揚揚。長途電話接過去,卻是“您撥的電話號碼是空號,請您查實后再撥!狈ㄕZ念叨一遍不夠,又來一番英語,大空翼將嗚啦嗚啦噴口水的聽筒拿開,發(fā)怔。
揣測極多,官方的說法是“舊傷加劇,已經(jīng)無力負擔激烈的職業(yè)賽事”。
從自己的寓所看出去,一片綠地。這一帶是高級住宅區(qū),草坪如畫,綠意盎然。
沒來由的想到那天球場上的岬君。依然是那個笑容,這次卻察覺出濃濃的不安定因素,無論何時,如輕風吹過一樣有著強大的親和力的笑容,第一次讓人有放在燈光下可以照出陰影的感覺。
這里沒有櫻花樹。初三那一年春天,自己看著窗外的漫天櫻花雨,心中念著:“只要繼續(xù)踢球,就一定能夠碰見岬的。”堅信不疑。后來果然從若林處得到他在法國的消息。如今卻連故技重施的機會都沒有了。
十多年,恍恍惚惚過?辞驁錾系牟輳挠粲羰[蔥到枯黃凋零,再到生機勃勃。這舞跳了一輪又一輪。沒了職業(yè)球員的身份,開始坐領教練一職。
每隔幾年都會回日本與朋友小聚。他們那一代的選手是一起成長起來的,所以情誼深厚。席間總沒有那親和笑容的主人。
有一年,興沖沖跑過來采訪的女記者不滿的嘟囔:“為什么都沒有岬先生的消息?沒了他,‘黃金時代’的專刊會失色不少。”
已經(jīng)被她連珠炮似的提問攪得煩躁的一干人等,面面相覷,一時間言詞交錯。
“松山,不是你說太郎在美國的嗎?”
“咦?我記得是早田告訴我的!
“我聽說太郎是在澳大利亞啊!
被弄懵的女記者咬著唇盯著手上昔日青年軍的集體照,直擰眉毛。都是足球界的熟人,所以也寬容,沒有人苛責她的無理。其實這些人的心思又何嘗有不同?
分開的時候,女記者問大空翼:“大空先生不遺憾嗎?‘黃金拍檔’就那樣散了。雖然之后您與葵先生的組合能夠彌補岬先生退出造成的空缺,不過……”
不遺憾?不,當然遺憾。不僅僅是自己,還包括所有的隊友,甚至還有國內的所有球迷。岬退出以后,國內的有家雜志哀嘆“開始了‘黃金時代’的終結序幕”。若林在電話中開玩笑:“聽起來像是喪鐘敲響似的!敝笏麄內匀辉谄床瑸榱搜永m(xù)那段光榮,但都明白最為輝煌的時刻已經(jīng)落幕了。
不過自己的遺憾,應該怎么說呢?目光停在門外,球場上的草似乎比這兒的更綠一些。他琢磨著那天踩在比這兒的草更綠的那綠茵場上的太郎。換下球衣的太郎是怎么樣的?會是津美的好丈夫吧,他小時候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一定會好好珍惜自己的妻子。也可能會有一兩個孩子,太郎喜歡孩子,如果有男孩他應該會教他足球,如果是女孩,那么一定是白皙秀氣的臉,淺淺的發(fā)色和眸色,無論像父親還是母親,都會好看。
他對自己的答案沒有把握。除了足球,他們并不相知,所有的只是足球。太郎對他的了解或許比他對太郎的還要多一些,因為一個是不會掩藏情緒的人,另外一個則是用微笑一筆帶過的人,如果他不說,你是絕對不會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岬太郎就是這樣一個人!扒驁錾系乃囆g家”,也是球隊的“增幅器”,能在最恰當?shù)臅r機出現(xiàn)在最恰當?shù)奈蛔,毫無嫌隙的融入其中,有時會招來沒有個性的批評,但那就是太郎的個性,與眾不同。
一只手伸過來在腰際摸索,醒覺,側過頭,對上妻子明亮的眼眸!耙搅,把安全帶系好吧!
又是一年聚會時。這次石崎興奮無比的在話筒里叫:“終于逮到太郎了!”他用的是“逮”,有著貓捉到老鼠的得意。
“他居然帶著津美住在非洲!他說這次會回來!甭牭竭@個消息,大空翼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用母語,以致生疏退步了,甚至都不能理解阿了在喋喋不休的說些什么。
是個好消息不是嗎?一瞬間眼界綠色伸展,錯手將玻璃酒杯摔成粉碎。那是他和早苗在意大利旅游時,從威尼斯一家玻璃工藝的鋪子挑來的。與妻子的旅行只有那一次,紀念品也唯有這一樣,被早苗精心收藏著。如今一只卻碎了一地,猶如那碎裂的心思。早苗要他當心,躬身下去清理地板閃閃的芒點。翼掛了電話,也蹲下來。他不是不解風情的木瓜,求婚的時候也知道是要買戒指的,也懂得要選一個星月美麗的夜晚,只是地點不夠浪漫,在足球場,只開了一盞的投射燈映得盎然的綠草幾分慘淡。早苗一聲驚呼,忙拉過她的手,血珠滑落,傷口不淺。“對不起。”小心料理,輕聲道歉!皼]事,一點小傷。杯子壞了,下次再買么!辟t妻的體貼。
飛機降落成田,迎接的是三杉:“太郎好像是今日上飛機,明天到。”載了夫妻二人去酒店。
半日后,時差生效,暈暈乎乎間電話炸響,聽見一個聲音急切無比:“翼,太郎出事了!”以為是玩笑!败嚨湥∷谮s飛機的時候出了車禍!”瞌睡醒了大半,翻身坐起:“什么?”聽出是石崎的聲音,45歲的男人在電話線那頭哭:“太郎他……他……”
草地下面睡著故人。白色的小徑是供留下的人走的。涇渭分明。工人打理草坪,防止青草爬過路面,湮滅生者的路。
翼沒有想到繞了那么大個圈,竟然只剩下石碑上的兩張照片。
原姓山岡的同母異父妹妹用手絹擦臉。她前面站著兩個孩子,大一點的男孩牽著啜泣的妹妹,兄妹倆有著相同淺色的頭發(fā),一樣的白皙。男孩尤其像父親,俊秀的臉如今卻沉著,堅毅中含著悲傷。
“太郎的兒子,叫和真,女兒叫千羽。是他們去把夫婦倆的骨灰領回來的。”
朋友們上前獻花,哥哥拉著妹妹向每一位前來參加葬禮的長輩道謝,九十度鞠躬,一絲不茍:“謝謝您。”
儀式終了,那對孩子還要多呆一會,翼也站在一邊凝視照片上的笑容。光陰留下了痕跡,與19年前自然不能同日而語,但是笑靨的成分還是一樣,柔和,與一次又一次回歸記憶的那個笑容沒有不同。
妻子扶住翼的手臂:“走吧!毖劭艏t腫。即使是個這么多年沒見的人,也會讓朋友不禁落淚。
藍天有云,沒有風,陽光充沛。
遍地茸茸的青草,綠意盎然。
“翼,能夠一起踢球真好!卑咨蛞碌哪贻p男人踩在草上,笑容如春風拂面。
透明的液體摔落,碎裂成瓣:“對,太郎,真的很好。很好!
唯有綠意。
盎然如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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