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又做夢了。
　　冰中不知日月，不知年歲，更不聞人聲。他只能每天昏昏沉沉，半夢半醒。
　　他駕馭羲和劍，本體屬陽，被困在冰中時初幾年體內(nèi)陽炎和玄冰相互克制，令他痛苦萬分。后來漸漸好了，竟還能睡著，做夢。
　　然而這是他被囚十年來，第一次夢到云天青。
　　他看到云天青坐在即墨海邊的棧橋上，背對著他，還是瓊?cè)A的裝扮，青絲如瀑。那墨色太長，發(fā)尾甚至都瀉到了橋板上。海浪輕輕拍打著岸邊，在月光下泛出點(diǎn)點(diǎn)白沫。
　　這是曾經(jīng)他倆一起去即墨的場景。
　　玄霄張開嘴，不自覺道：“天青�！�
　　多久沒這樣喊他了？玄霄有點(diǎn)恍惚。
　　是自己決意飛升，那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之后吧？真是很多年了呢。
　　云天青卻不肯轉(zhuǎn)身。
　　他欲伸出手去拉他起來，責(zé)怪他地上臟，衣服不好洗。
　　然而手堪堪抬起，又落了回來，甚至后退了一步。
　　不對，不對。
　　他應(yīng)該是恨云天青的，不是嗎？
　　玄霄覺得，自己該是恨他的，是以便恨他，不許自己想起云天青。
　　恨云天青帶走夙玉，折了瓊?cè)A飛升之夢；
　　恨云天青帶走望舒，令他困在玄冰之中；
　　更……更恨云天青不言不語，竟然就這么離開了他！
　　那個嬉笑著說“同床共枕”的師弟，早已帶著在鳳凰花下低頭淺笑的師妹下山了。
　　他玄霄，應(yīng)該是恨云天青的，不是嗎？
　　若不是這一個夢，被困在冰中多年的他幾乎都要忘了自己是誰，忘了瓊?cè)A，忘了自己還有個師弟……
　　玄霄手握了拳，似是在蓄力。
　　自己要不要?dú)⒌粼铺烨嗄兀?br>　　背叛者，就應(yīng)該是這個下場啊。
　　然而不知何處，傳來幽幽歌聲，所唱為何并不分明，卻令人心安。
　　玄霄不自覺松了手。
　　云天青終于轉(zhuǎn)頭，對他微笑。還是當(dāng)年的少年模樣，眉眼彎彎，笑起來比鳳凰花最燦爛的時候更好看。
　　同時，即墨綻開漫天煙花，一時盛景。
　　“師兄�！彼牭皆铺烨噍p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
　　玄霄終于搖搖頭，還是走上前，想把他拉起來。
　　然而云天青自己起了，往海上走去。卻并沒有踩進(jìn)水里，而是在海上站立著，背后是皎潔月輪，和黝黑天幕下的海水。
　　“我走啦，師兄�！痹铺烨噙�在笑，和以前一樣，卻又不一樣，“不敢奢求你原諒我……就祝你過得比我好吧�！�
　　過得比他好？他在外面逍遙自在，軟玉溫香，而自己身在玄冰中，哪里比他好？
　　云天青一步步后退，離他越來越遠(yuǎn)。
　　“你若走了，我便恨你�！毙鼋K于說話了。
　　恨他？
　　不……玄霄，從來沒恨過云天青。他不過是恨自己罷了。恨自己飛升失敗，恨自己竟然連師弟都無法留在身邊……
　　可云天青輕笑：“那你便恨我吧，師兄�！鄙碛跋г诤＠碎g。
　　身邊幻境迅速退去，破碎在黑暗里。
　　玄霄睜眼。
　　還是瓊?cè)A后山的禁地中，滿室寒冰，靜得讓人疑心失去了聽力。
　　所謂天青，不過是夢。
　　他又似疲倦般閉上眼。
　　連短短相見都要如此迅速離去……
　　云天青，你教我，如何不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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