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依，你確定是湛蘆要我們?nèi)サ�？”看著車窗外昏黃的天色以及路邊越來越荒蕪的景致，翠依實在很懷疑妹妹弄錯了。因為最近接連遇上怪事，不管是紫萱的那個不可思議的生日還是玄羽的突然消失，都讓他們兄妹三個慌亂起來，在這種時候，翠依很難相信湛蘆還會有興致去荒郊野外玩尋鬼游戲。不過幾天前，湛蘆確實找了碧依一塊兒去了某個風傳鬧鬼的老宅，他以前對這類事情從來不感興趣的，莫不是中邪了？
　　“嗯，哥說等我們到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碧依你不要嚇我……”翠依抓住妹妹的手，忽然害怕起來。碧依從來沒有這樣一本正經(jīng)地稱呼過湛蘆，到底又發(fā)生什么事了？
　　“姐，”碧依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別擔心，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們都會在一起的，不是嗎？”
　　“我就知道那天應該跟你們一道去那個鬼屋，一定有問題！”翠依懊惱不已。
　　“我正想告訴你那天的事。本來一直想說的，可這幾天東忙西跑的總找不到機會。那天哥來找我，說城西有幢老屋鬧鬼，想去看看�！�
　　“城西那邊不是棟棟房子都鬧鬼嗎？”說起這事翠依倒覺得有些好笑。
　　由于城市整改老沒改到城西去，那邊那些幾十年歷史的老房子們就一直這么留了下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那些算不上危房的老屋竟然完全沒有人去住了。接著，自從幾年前有個流浪漢不明不白死在那邊之后，各種各樣的神秘傳聞便都和城西掛上了鉤，現(xiàn)在，城西簡直可以說是各種詭異生物的聚居地了。
　　“是啊，當時我也在想哥怎么突然對這事起了興趣，而且姐你知道嗎，他所說的那個老屋是那邊所有房子里詭異傳聞最少的。聽說有個外地人路過那房子的時候聽到了歌聲，很輕很柔的聲音，加上是在大白天，一點也不嚇人。所以那個人還專門打聽了一下，結果聽說那里都廢棄好些年了而且周圍全是妖魔鬼怪，嚇得一連病了一星期……”
　　“太夸張了吧……這樣也病一星期……”
　　“是啊，所以好多外地人都說由于這個‘城西’的存在，我們本地人對任何事情都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我們應該為這個而自豪嗎？然后呢？湛蘆為什么叫你去？”要不是因為那天有事抽不開身，翠依一定會跟去的，“天知道要是你們像玄羽一樣人間蒸發(fā)我該怎么辦！”
　　“我問過他，可他總不肯告訴我，還說如果我不想去的話他就一個人去……”
　　“�。克尤煌{你？”翠依再次確定：絕對有問題！
　　“是啊，我想可能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就同他去了�！北桃览憬愕氖郑吐曊f：“他大概認為我會比較容易看到……鬼吧。”
　　真是見鬼了。這是翠依能想到的第一句話。從小，碧依就會不時地遇上些靈異的事情，這一點翠依和湛蘆都很清楚。但是，先不說碧依能不能看到那個可能在白天唱過歌的鬼，湛蘆到底哪根筋搭錯了要去見鬼？
　　“結果你看到那個鬼了嗎？”
　　“沒……”不等翠依松口氣，碧依接著說：“但是哥好像見到了……”
　　“��？”翠依差點跳起來，“這……這是哪門子的天方夜譚啊？”
　　“姐你聽我說，這就是我覺得最奇怪的地方。那天我們到的時候是傍晚，天剛剛擦黑，哥叫我在那老屋門口等，他自己就進去了。屋里很暗，我就看見他走了不多遠就停下來了，等眼睛適應了黑暗我才知道那里是樓梯口。過了一會兒樓上就傳來腳步聲，是皮鞋踩在樓梯上那種聲音。我嚇得根本就忘了喊，也忘了跑，就那么一動不動站在屋子門口，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好傻。不過哥好像一點也不怕，就像……就像下樓的是他的朋友一樣�！�
　　“難道他不是第一次去那里？”
　　“我也這么想，去的時候他對路線很熟悉�！�
　　“那他干嘛還叫你一塊兒去？”
　　“……天知道。剛才我說到哪兒了？哦，就是聽到樓上有腳步聲，那聲音到了樓梯轉角那里的時候，我看到一雙白色的鞋子，就是那種圓頭的厚底皮鞋，可是除了鞋子，什么也沒有。真的，我看到的就是一雙鞋子自己在下樓梯……我想我一定是嚇傻了，因為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哥就站在我身邊，而那雙白色皮鞋已經(jīng)不見了。哥問我‘你看不見她？’我告訴他我只看見一雙鞋子從樓梯上走下來，然后哥的表情……姐，我真的從來沒見過哥露出那種表情，那種……像是要哭出來的表情，那一瞬間我真的很后悔沒對他說‘我看見她了’……”
　　“他……他不會是想給我們找個鬼嫂吧？”
　　“……姐，其實我覺得你比我更會編八點檔的劇情�！�
　　“別說我了，然后呢？”
　　“然后？哥那副樣子我怎么還問得出口……結果什么都沒問就回去了。我想他愿意告訴我們的時候自然會說的�！�
　　“那今天他準備告訴我們到底怎么回事了？”
　　“或許吧，他打電話來叫我們坐公交3路車到終點站，說到了之后就明白了�！�
　　“奇怪，繞這么大一圈干什么？”
　　“姐……其實，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是嗎，其實現(xiàn)在想想，從我們給紫萱慶祝生日的時候開始……不，或者更早，就有某些地方不對勁，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對我卻怎么也弄不清楚。但愿哥能告訴我們答案吧。你說得對，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我們都會在一起的�！�
　　“嗯�！�
　　但到站之后她們并沒能見到湛蘆，只輾轉找到了湛蘆留給她們的信。碧依看看四周：“姐，我們以前是不是來過這里？”
　　“嗯？好幾年前來過吧，前面不遠不就是水庫了嗎？這么久了這里居然沒什么變化……”
　　“……”
　　“怎么了？”
　　“我總覺得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關于這里，關于哥的事情……”
　　“是嗎？你這么一說我也有這種感覺了……說不定，他就是為了讓我們回想起來才讓我們來這里的？”
　　湛蘆留下的信并不長：
　　翠依，碧依，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你們應該已經(jīng)對這個地方感覺到熟悉了。不過我不確定你們能否完全想起七年前的那件事。那天，我們來水庫玩的時候，有個小孩子掉進了水里，我跳下水救他。那孩子得救的事我是后來才知道的，因為當時其實我已經(jīng)死了。這樣的說法確實很怪異，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那時候就死掉的我還能和你們在一起這么久，而且現(xiàn)在還可以拿著筆給你們寫信。用彤月的話來說，是某種無法解釋的力量導致了這個結果。
　　彤月就是那天我讓碧依和我一塊兒去見的人，不，應該說是鬼魂吧，她是掉進水里那孩子的姐姐。是她讓我想起了七年前的事。我本來以為不管是人是鬼還是別的什么，既然七年都過來了也許以后也可以就這么過下去，但是她說能看見她就說明我已經(jīng)快要消失了。我不相信，所以那天叫了碧依去見她，但那結果你們都明白了吧。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怎么跟你們解釋，就在我終于下定決心告訴你們真相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已經(jīng)看不到我了。好在那時候還能給你們打電話，彤月告訴我到這個地方來說不定還可以讓你們看見我。以防萬一我寫下了這封信，但愿你們能看到。不過看到這里，你們應該也明白我已經(jīng)無法再出現(xiàn)在你們面前了，連讓你們聽到我的聲音也不行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些道別的話，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玄羽大概也是這么消失的，只是沒來得及告訴我們。說不定紫萱也是。
　　“這個笨蛋……”翠依和碧依看完信，泣不成聲，“這和玄羽有什么不同？到頭來不是什么都沒說清楚嗎……”
　　“對不起，翠依，碧依……”
　　這聲音是？她們轉過身：“紫萱！你……？”
　　“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在碧依和翠依看來，紫萱的身影模糊得幾乎只是一個影子，像是隨時都會被風吹散似的。她輕聲說著：“我會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訴你們�！�
　　“紫萱，你能見到玄羽和湛蘆嗎？”翠依急切地問，也許他們……可以聯(lián)系？
　　“不，”紫萱苦笑道，“他們已經(jīng)消失了。并不是人們常說的去了另一個世界，他們死了，就真的是煙消云散了�！�
　　“可是不是有鬼魂的存在嗎？比如彤月，還有……你……”
　　“彤月的事我不太清楚，不過并不是所有人死去都會變成鬼魂的，而我，就像你們所看到的，也已經(jīng)快要消失了。”
　　“為什么我們會遇到這樣的事呢？”
　　“這就是我要告訴你們的，這一切，可以說全都是我造成的，”紫萱愧疚地看著碧依和翠依，“認識你們，是在五年前吧？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看見你們和湛蘆在一起，我能看出他和人的不同，但他并不是鬼魂，因為在別人眼里他和常人沒有區(qū)別，至少在你們的世界里是這樣�！�
　　“我們的世界？”
　　“嗯，我不確定是否因為你們的思念而讓他在死后仍然留在這個世界，并且你們都忘記了他死去的事實，當然，也包括他自己�！�
　　“那玄羽呢？”
　　“在你們?yōu)槲覒c祝生日那天之前，我沒有見過玄羽，不過我想也許他和湛蘆是一樣的。”
　　“你是說，他們之所以在死后還能和我們在一起，是因為我們的……思念？”
　　“或許吧，簡單來說，他們并非真實存在，而只是存在于你們的世界中，所以你們眼中的旁人也會把他們看作常人。認識你們不久之后，我發(fā)現(xiàn)湛蘆的存在有了一些異樣——我不知道是你們的力量減弱了還是受到了什么別的影響——然后我把我的力量給了你們，希望可以把原狀維持得更久一些……”
　　“為什么……”
　　“從小我就知道我擁有一種將不可思議的狀況維持下去的力量，但我不明白它從何而來，又為什么選上我……”
　　“不，我是想問為什么你要幫助我們？那時候我們才剛認識不久不是嗎？”翠依努力回想著剛和紫萱認識的那段時間，回想著那時候安靜得近乎自閉的紫萱。
　　“……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我甚至沒來得及考慮后果就那么做了，而且我也沒想到這個力量真的會有衰減甚至消失的一天。我一直以為，你們的狀況至少能維持到中年以后�！笨闯隽舜湟篮捅桃赖囊苫螅陷娼忉尩溃骸叭绻麤]有意外的話，即使在我死后，這個力量仍能維持一段相當長的時間的�！�
　　“意外？”
　　“我早就知道我活不過二十五歲，而且在我死后三個月內(nèi)，我不會意識到我已經(jīng)死了。三個月后我就會完全消失，那個力量可以離開我繼續(xù)存在。”紫萱看著翠依她們，苦笑，“所謂的‘意外’就是指，在這三個月內(nèi)，有人讓我意識到我已經(jīng)死去。這樣一來，我或許可以多存在一段時間，但在這段時間之內(nèi)那個力量會逐漸減弱直到最后和我一起消失……”
　　“也就是說，是我們?nèi)フ夷憷^而發(fā)現(xiàn)你的死然后讓那個‘意外’發(fā)生了？”
　　“是的……真的很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的任性妄為，也不至于發(fā)生這些事情……”
　　“為什么要道歉呢？紫萱，我們應該謝謝你才對啊。如果沒有你的幫忙，如果沒有湛蘆和玄羽陪著我們，這些年真不知道該怎么過……”
　　“你們?nèi)匀粵]有想起來嗎？”紫萱哀傷地看著她們，“湛蘆死去不久，你們也在一次車禍中喪生了……”
　　瞬間的詫異，然后翠依和碧依都找回了那些丟失了好長好長時間的記憶。孤兒院的大火之后玄羽去找他們時她們欣喜的心情，湛蘆去救那個落水的孩子被急流卷走幾天后尸體被打撈上來她們?nèi)フJ尸時的悲痛，除了她們和玄羽再沒有其他人出席的湛蘆的那個凄清的葬禮，不久后湛蘆突然出現(xiàn)他們卻完全忘了他已死的事實，還有，她們兩人出游遇上車禍當場死亡……她們記起了所有的事情，但依然無法理解這一切，如果說湛蘆和玄羽是因為她們的強烈思念而回到她們的世界中來，她們的死而復生又是什么原因？
　　不過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在想起她們已經(jīng)死去的同時，消失便是遲早的事了。
　　“紫萱，我們消失之后，認識我們的人還會記得我們嗎？”
　　“會，不過他們記得的，只有你們死去之前的事�！�
　　“這么說，這七年來在我們身上所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對其他人來說毫無意義？”碧依輕輕笑道，“算了，談論這個本身就是毫無意義的�！�
　　“紫萱，”翠依看著她問道，“你的淚痣怎么幾乎都看不見了？”
　　紫萱摸摸自己的臉，笑：“那個啊，大概就是力量之源吧�！�
　　“哦……趁著還沒消失，我們再一起走走吧，好久沒輕松地散步了呢，三人一起。”
　　“是啊，要是哥和玄羽也一起就好了�！�
　　“其實，像我們這種異常體質(zhì)，說不定還可以見到玄羽他們呢�！�
　　“呵呵，就是�！�
　　說笑聲逐漸遠去。
　　恐怕不會有人注意到，公墓里紫萱的遺像上，那右眼下的淚痣正一點點淡去，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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