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骨走后，秦開奕靠著床頭，一頭白發(fā)順著瘦削的肩膀流瀉而下，襯得他臉色越發(fā)蒼白。兩手握成了拳，又緩緩松開。幾年來與沈飛笑之間的快樂痛苦仇恨糾結(jié)在秦開奕混亂的腦中走馬燈般回放，最終化作一聲長嘆。封神入體，再無取出的可能。沈飛笑這是拿自己的命來賭自己留下。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沈飛笑提著一個籃子走了進來。他頭上還綁著秦開奕冒死得來的雨霖鈴，眼底卻早已被連雨霖鈴也凈化不了的深重執(zhí)念染成了深黑色。他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床上的人：“師兄，來吃飯了�！比缓蠼议_籃子把飯菜放上桌。今天沈飛笑終于沒逼他繼續(xù)吃素，桌上放著幾個葷菜。秦開奕聞到香氣，愣愣地轉(zhuǎn)過頭，長發(fā)順著動作滑下了肩膀，臉上不見了往日的憤怒和冰冷，眼神復(fù)雜。
　　他挪動雙腿下了床，體內(nèi)空空蕩蕩一絲魔氣也無，加上半日來思慮過重，站起來晃晃悠悠差點倒下。沈飛笑疾步上前扶住了他。秦開奕抬眼看了看沈飛笑扶著自己的手，條件反射地想推開，但是又忍住了，坐下拿起筷子，夾菜之前頓了頓，轉(zhuǎn)頭看著沈飛笑，道：“你都知道了？”
　　沈飛笑的眼睛從進門開始就沒離開過秦開奕。他嘴角緩緩露出一個笑容，笑得秦開奕幾乎開始發(fā)抖：“是啊師兄�！�
　　秦開奕不由得往旁邊縮了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師兄，你想離開我，我就給你一個離開我的辦法呀！”沈飛笑繼續(xù)掛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在秦開奕面前，他似乎全然卸下了往日刻意裝出的正氣凜然和道骨仙風(fēng)。
　　秦開奕看著這樣的沈飛笑，緩緩放下了筷子。即使饞肉饞了幾個月，面前這桌菜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他低了低頭，道 “沈飛笑，你，就這么喜歡我嗎？”
　　沈飛笑的笑容收了收，他繼續(xù)看著秦開奕，道，“喜歡......可是師兄不喜歡我。”他搖了搖頭，呵呵地笑了兩聲，又道，“不喜歡也沒關(guān)系，我喜歡師兄就行�！�
　　秦開奕抬眼看著沈飛笑。這幾個月來，他似乎都沒有認(rèn)真地看過這個自己一手帶大，又一手踢下深淵的孩子。這孩子竟然對自己種了這么深的執(zhí)念，執(zhí)念到用命來綁住自己。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觸碰一下沈飛笑，但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
　　沈飛笑道：“師兄在可憐我嗎？”他抬手扳過秦開奕的肩膀，手上力道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師兄還是舍不得我的�！�
　　被碰到的時候，秦開奕又條件反射地縮了縮。沈飛笑眼神隨即暗了暗。
　　不能再讓這孩子繼續(xù)發(fā)瘋了，不安撫他的執(zhí)念只能兩敗俱傷。于是秦開奕忍著后退的沖動，順著沈飛笑的力道，坐直了身子，道：“是�！�
　　沈飛笑愣了，他沒想到秦開奕真會回答這個問題，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半晌之后，意識到他心心念念的師兄幾個月來終于第一次回應(yīng)了自己，沈飛笑終于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很開心，師兄，我很開心......哈哈哈......”
　　秦開奕心情復(fù)雜。自己都干的什么事兒啊把這崽子都逼瘋了。剛剛放下的手終于又抬了起來，放上了沈飛笑的肩。
　　“師兄？”沈飛笑覺得自己在做夢，這幾個月來，秦開奕從來沒有主動觸碰過自己。
　　看著這樣的沈飛笑，秦開奕甚至開始心疼，這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啊。任務(wù)要求自己不停地折磨沈飛笑，可是從初見到看著他成長為正道領(lǐng)袖，自己幾乎每件事都在為他考慮，怎么可能一點都不在乎。最終卻是因為自己，讓他變成了這幅瘋狂的模樣。最后這個任務(wù)是不限時的，不如，就多陪陪他吧。
　　“算了�！鼻亻_奕抬頭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fù)鲁�，“我下不了手的�！彼K于又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沈飛笑的頭頂。多年過去了，沈飛笑的頭發(fā)還是一樣的柔軟好摸，人卻已經(jīng)變成了一只狼崽子�！拔也蛔吡��！�
　　沈飛笑呆了，進而狂喜。師兄舍不得自己，師兄不走了。這是他從來不敢奢望的東西。他拽著秦開奕的緩緩拉近，然后抱住了他，喊了一句“師兄！”
　　秦開奕被嚇了一跳，卻忍住了掙脫的欲望，拍了拍這狼崽子的背，順了順毛，又重復(fù)了一遍“我不走了�！�
　　沈飛笑嘴里囈語般重復(fù)著：“師兄，師兄，師兄......”他一身天青色長袍，緊緊抱著只著白色中衣，滿頭銀絲的秦開奕，像是恨不得把人揉進自己的身體里。身后滿桌的好飯菜無人問津，窗外是一場雨后初晴，長年環(huán)繞著靈山派的云霧蒸騰而起，襯著屋里相擁的二人，漸漸氤氳出一絲雋永的意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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