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邊有座鹿山，山頂終年積雪，云霧繚繞。懸崖峭壁上生長著傳說中最神奇的花——冰心雪蓮。以花瓣入藥，能活死人，肉白骨。千萬年來，為了雪蓮以身犯險(xiǎn)者不計(jì)其數(shù)，懸崖下尸骨累累，尸瘴彌漫。
　　兩天前，鹿城城主夫人離世，城主方華情根深種，只身前往鹿山尋找冰心雪蓮。

　　鹿山
　　今天又有人來到我的懸崖邊。人類真是奇怪，為了一朵花，能置生死于不顧。今天這人似乎身手不錯(cuò)。但是又能如何呢？我已經(jīng)記不得，上次有人成功采到雪蓮是多少年前了。懸崖下大概又會(huì)多一具尸骨。這并不令我開心。

　　方華
　　寧兒終究沒熬過這場大病，離我而去了。曾經(jīng)立誓死而同穴的人，死前讓我好好活著�？蓻]了你，我如何能活得好呢？不如，我去鹿山試試吧。要是能采回雪蓮，那就同生，不能，那就共死。
　　我的運(yùn)氣似乎不錯(cuò)，遇上了難得的好天氣，有驚無險(xiǎn)地走過了兩處懸崖，還躲過了一場危險(xiǎn)的雪崩，但是仍然沒看見雪蓮的蹤影。我要再走一段，去山頂那處最險(xiǎn)的懸崖看一看。

　　鹿山
　　那人成功走到了最高的懸崖。但我并不覺得他能采到雪蓮。只剩兩朵雪蓮了，一朵開在懸崖的正中間，另一朵還是花骨朵，被我孕養(yǎng)在了靈體里，每天看著它消遣時(shí)光。當(dāng)然，我是不打算主動(dòng)給他的。靈識(shí)里的雪蓮快要開了，我給它起了個(gè)好聽的名字，叫小珊。
　　那人站在懸崖邊，準(zhǔn)備開始往下爬了。我凝聚靈體，站在了他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
　　噢，他是看不見我的。
　　每當(dāng)我看著一個(gè)人的眼睛，我就能了解這個(gè)人所有的記憶，但我讀不出情感。我至今仍然無法理解，為什么總有人能為了另一個(gè)人心甘情愿踏入死地。
　　這個(gè)人的眼睛真好看，他有我見過最清澈的眼神，他看著懸崖下，在琢磨怎樣落腳。

　　方華
　　我終于爬上了山頂。
　　爬下懸崖之前，我似乎看到眼前光影一晃，然后又一切如常。
　　以前聽人說過，這雪山是有靈的，我從來不信。而今天，信不信都不重要了。
　　我需要一朵雪蓮。
　　不知為何，我似乎能感覺到，有一朵雪蓮就在這片懸崖中間，在我腳踩的正下方。
　　如果運(yùn)氣不差的話，我應(yīng)該能到那里。

　　鹿山
　　我看見了他的記憶。
　　他叫方華，有一個(gè)青梅竹馬的妻子，前幾天沒熬過一場大病，去世了。
　　果然，他也是聽了雪蓮能讓人復(fù)活的傳說。
　　唉，人類啊，何必呢？懸崖下那層疊的尸瘴從未消散過。這雪蓮，是救人多，還是害人多呢？
　　等等，他的記憶里怎么有我？
　　十年前我幻作一個(gè)小孩子，去鹿城看了新任城主的繼位大典。啊，是了，他是新的城主。
　　大典結(jié)束后，他被臣民們簇?fù)碇谓�，我站在街中，被山中雪崩亂了心神，隱匿之法一時(shí)失效，被兇神惡煞的侍衛(wèi)推倒在地。他下了馬車，向我伸出一只手，逆著光，剪影溫柔。
　　我至今記得城主府中那些糕點(diǎn)的美味。
　　要不，幫幫他？
　　那就把雪蓮的位置告訴他吧。

　　方華
　　現(xiàn)在已經(jīng)往懸崖下爬了半個(gè)時(shí)辰。雪蓮的位置在我腦中越來越清晰。
　　或許雪山真的有靈？雪山也在幫我吧。
　　又走了一段，我看見了那朵美麗的雪蓮，在陽光下，閃著一層翠色的熒光。它離我還有一段距離，我伸長了手，還是夠不到。可是已經(jīng)找不到落腳點(diǎn)。
　　猶豫什么呢？寧兒在等著我呢。運(yùn)氣好的話，我能采到它。
　　于是我提氣縱身。雪蓮終于被我捏在了手里。再在懸崖石壁上借力，想躍回來處�？蓱已律咸幪幗Y(jié)冰......我失敗了。
　　懸崖之下終年不散的尸瘴離我越來越近。

　　鹿山
　　這些年唯一一個(gè)采到雪蓮的人在我眼前落下懸崖。他就要死了。
　　我再度凝聚靈體，在崖下層層瘴氣之中看見了他。他口吐血沫，雙眼微睜，口中喃喃。我走近仔細(xì)聽了，好像是在叫“寧兒”。
　　真是個(gè)癡兒。
　　他的眼睛轉(zhuǎn)向我，他看見我了。將死之人，總是對(duì)靈體特別敏感。
　　唉，難得有人看見我兩次。在這雪山中，終年只有小珊陪我，她還小，不會(huì)說話，想想真有些寂寞呢。
　　那就救救他吧。

　　方華
　　躺在崖底瘴氣之中，我快要死了。眼睛已經(jīng)快要看不見了，好像有一個(gè)人走了過來，擋住了光。
　　這崖底怎會(huì)有人？
　　唉，不重要了。我閉上了眼睛。
　　身上流過一股暖意，然后又感到一陣寒冷。我醒了過來，躺在崖頂，手里捏著一朵雪蓮。
　　來不及思考這是怎么回事，我念著寧兒，趕起身緊往回走。
　　寧兒，等我。

　　鹿山
　　他醒了。
　　我用崖上的雪蓮將他救回，又把小珊也給了他。
　　人們只知雪蓮能救命，卻不知，這雪蓮是我心血所凝。如今兩朵都走了，我大概也快消散了。
　　這千百年的寂寞，繼續(xù)下去，也無甚意義。

　　方華
　　寧兒服下了雪蓮。
　　地下突然傳來轟隆之聲，房頂也隨之搖晃不停，我抱起寧兒奔出屋外。
　　雪山崩塌了。那一大片在城外矗立了千百年的雪白，最終被埋于塵土之下，再也不見。
　　不知為何，我很傷感�；蛟S是因?yàn)閷巸哼�未醒吧。
　　就在此時(shí)，寧兒緩緩睜開了雙眼，對(duì)我展露了久違的微笑，襯著她病中雪白的膚色，美得不似世間之人。
　　我的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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