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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1
杭州的冬天不太冷,剛下了車把行李扔到賓館,莫芳曉就連拉帶扯地拽著向晚興致沖沖地出了門。
杭州,對于向晚來說并不算陌生,曾經(jīng)那個略帶傻氣的姑娘多少次在他耳邊不厭其煩的說著,江南如何如何,杭州如何如何,西湖如何如何,靈隱寺如何如何,他都沒有一絲來的想法。
而今,因為莫芳曉隨口的一句想去旅游了,他突然就想到這個地方。
大概是因為第一次和向晚出來旅游,莫芳曉顯得格外興奮,一舉一動都透著雀躍,看起來活潑極了。
向晚想到第一次見到莫芳曉的時候,及肩長發(fā),白裙飄飄,淡淡的笑容在那溢滿陽光的午后,那么安靜而美好。
突然身側的人停住腳步,接著傳來莫芳曉一聲驚呼。
“酥酥……”
向晚抬頭,卻見蘇堤邊上正靜靜地站著兩個人,周圍大雪紛揚,那白色針織帽下被帽檐掩住的輪廓那樣分明。
突然,她回過頭。
2
向晚第一次見到陶酥酥是在五歲,那一年在村頭的巷子口,穿著碎花棉布裙的陶酥酥剛沖向晚露出一口漏了風的小白牙,就聽見向媽媽笑著說,向晚啊,這是外公給你定下的小媳婦,你喜歡嗎?
小向晚看了看那糊了泥巴的臟臟連衣裙,再看看自己干凈整齊的小西裝,突然間想到《憤怒的小孩》電影中,笨賊曾問過孫小傲一句話,你是你爸親生的嗎?
小向晚看著不遠處笑的燦爛的外公,突然間也想問,外公,我是你親生的嗎?
第二次見到陶酥酥已經(jīng)是十五歲,那一天在向家,向媽媽還沒來得及介紹,就聽見向晚皺著眉沖著那個叫他向晚哥哥的小姑娘問,你哪位。
綁著兩個麻花辮的姑娘也不氣惱他的口氣不善,眨著亮晶晶的眼笑的甜甜的,向晚哥哥,我是你的小媳婦啊。
十五歲的向晚還不懂得情愛,卻早已知道了害羞和惱羞成怒,所以在聽到那句,向晚哥哥,我是你的小媳婦啊,臉色一變,往日的溫文爾雅和斯文什么的早沒了,門一拍就進入了房間。
這是酥酥,你小時候還見過的,家住在你外公隔壁,她剛轉學到這里,恰好和你又是一個學校,所以會在家里住一段時間,對于陶酥酥向媽媽是這樣解釋的。
住多久?
一個月……一年……兩年?
到底多久?
問這么多干什么,家里又不缺房間,還有向晚啊,酥酥身體不太好,在學校你可要多照顧她,媽媽就把她交給你了。
嗯。
嗯什么嗯,臭小子,你是哥哥得照顧好妹妹知道嗎。
……知道了。
就這樣陶酥酥在向家住了下來。
如果說,對向家父母陶酥酥的到來是充當一個開心果的角色話,那對向晚來說,這無疑是一種折磨了。
對于那個閃耀如星子般的向晚,A高的學生一直都覺得他挺帥的,拋去學生會副會長的身份和鋼琴王子的稱號不說,光是他那十五歲就一米七八的身高和那一雙深邃狹長的眼睛,即使臉過于清秀,眼皮也是單的,卻也絲毫不妨礙年紀輕輕就吸粉無數(shù)的事實。
可是如今,那個曾經(jīng)吸引無數(shù)尖叫的男神向晚,身后居然跟著一個個子不高,長著圓圓臉蛋,身材還胖胖的姑娘。
這畫面感太讓人震撼,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想向晚堂堂一個校草級的高富帥就算身后不跟著一個白富美,也不能跟著一個每天綁著兩條幼稚麻花辮的鄉(xiāng)村小胖妹。
這實在太辱沒他作為校草的名聲了。
而陶酥酥卻像是從未想過這些問題,也不去在乎別人的眼光,仍是每天樂呵呵的寸步不離的跟著他,一聲一聲向晚哥哥的叫著。
對此景象,A高的學生縱使好奇,也少有人上去問,眾人皆知,在A高,校草向晚不算另類,卻總是最特殊的那一個,不愛說話,更不與人接觸,就是打籃球的時候,也總是一兩句精簡詞。
帥哥,似乎都這樣,孤傲,冷僻。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A高的女生才更喜歡他。
而陶酥酥,作為一個轉學生,成績差和長相平庸本就是一件讓人無法喜歡的事,卻在一轉學就傍上了校草向晚,最可疑的是男神向晚也并未任何撇清的意思。
于是女生們按捺不住了,礙著向晚的面子不好發(fā)難,只好對著陶酥酥開始了有意無意地旁敲側擊,陶酥酥也不扭捏,直爽爽的一句,我是向晚哥哥的小媳婦啊。
一句話,驚呆了男生,震暈了女生。
她們?nèi)绱斯掳,冷僻,高大,帥氣的校草向晚,審美居然這么這么的有品位。
只是剎那的時間,流言傳遍了整個A高,有人羨慕,有人嫉妒,更有人嘆息,好好的一枝鮮花插在那臭烘烘的牛糞上,只是誰是鮮花,誰是牛糞,大家不言而喻。
此話一出,也有人為陶酥酥做不平,畢竟才十四五歲的年紀,誰能保證到幾年后陶酥酥不會抽條有所改變。
更何況現(xiàn)在的陶酥酥長得也并不差,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笑起來像兩個彎彎的月牙,只是個子有點矮,身材也有點微胖罷了。
如此女生也算是受人歡迎的萌妹子系列了,只是不巧她碰上的人卻是向晚,而眾女生即使心有不甘卻只能暗自捶胸頓足懊惱當初為何不先發(fā)制人攻下向晚,否則如今站在向晚身后的就是她們了。
錯落時機,如今她們也能默默的祝福,順便再默默地祈禱,分手吧,快點分手吧。
3
陶酥酥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能站在向晚身側,就如向晚沒想到他居然會容忍陶酥酥在他身邊兩年之久,久到忘了最初的厭惡和不耐,久到他不止一次的為她的付出而觸動,久到他差一點就接受了她的陪伴,默認她的存在。
如果不是莫芳曉的出現(xiàn)、
莫芳曉出現(xiàn)的那天,陽光正好,微風輕習,陽光透過林蔭的樹葉落在地上,映的斑斑駁駁,陶酥酥跟在他身側嘰嘰喳喳的說著什么,向晚沒聽清只記得她說的很歡快,不住的跳躍著,然后她撞上了莫芳曉。
在陶酥酥的不斷道歉中,他看見她的臉,干凈的眉眼,淡淡的笑容,白色衣裙,裙擺隨風輕輕搖曳,有那么一瞬間他像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動了一下,那突如其來的悸動在那十七歲風華正茂的年紀竟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以至于講臺上老師說著什么他都忘了去聽。
然后,他看見了她。
她說,我叫莫芳曉。
陶酥酥還是會來找他,而他身邊卻不知何時多了一位安靜寡言的女生,有時候他們在校園閑逛,有時候他們在討論學習,有時候他們在講學生會的事宜,有時候他們在為校慶的表演在做排練。
他開始忙起來了,她能去陪他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候他會無視于她和莫芳曉談著學習,討論事情,排練表演,也有時候他會讓她直接走開,不要打擾到他們,再后來,陶酥酥漸漸的不再去找他了,而是躲在遠遠的看著他。
學校里關于他們的議論越來越少了,更多的是在議論他和莫芳曉,陶酥酥想到第一次看見莫芳曉的時候,那干凈溫暖的氣質和向晚那么的相配,還有那不俗的成績,傲人的家世,讓人驚艷的小提琴才藝,都是那么的讓她感覺狼狽,那么的讓她無地自容。
直到那一天,像是有預兆似的,天氣陰沉的可怕,從向晚家出來一路到學校,陶酥酥嘰嘰喳喳的說了很多,然后她說,向晚哥哥,你放學后有時間嗎,能不能去游樂場一趟,像是怕他拒絕,她又趕緊說,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的。
聽到向晚輕嗯一聲,她這才喜笑顏開,揮著手,向教室走去。
向晚看著她,突然發(fā)現(xiàn),她像是比起從前瘦了些,還是那矮矮不見多高的個子,脫去了冬日臃腫的羽絨服,竟像是瘦了一大圈,笑起來臉上都沒有以前圓圓的好看了。
然后上課,然后放學,然后被莫芳曉喊去討論排練的事,畢竟離校慶不到兩天了,向晚看著表,像是忘了先前陶酥酥的相約,又像是沒有忘記。
窗外大雨滂沱,直到夜幕降臨才漸漸小了起來,從學校出來,到家,洗漱,睡覺,到第二天起床,上學,向晚都沒有再看見陶酥酥。
直到第三天,他終于問出口。
酥酥轉學回家了。
至于為什么呢,向晚沒有問,只是在出門的時候聽到向媽媽在說,向晚,媽媽對你很失望,你答應過媽媽會照顧酥酥的,結果讓她……也許沒有你,她會生活的更開心。
面對指責,向晚沉默以對,不知道是在默認還是無言的抗議。
校慶在第二天舉辦的,校園里一片喜慶和熱鬧,陶酥酥的轉學像是對誰都沒有造成任何影響,包括向晚,莫芳曉倒是有問過,見向晚不回答,也就沒有再問。
向晚和莫芳曉的節(jié)目是放在壓軸表演的,鋼琴和小提琴合奏,燈光耀亮的時候,白色西裝的向晚坐在鋼琴前,臺下一片熱鬧,模糊中他像是看見了陶酥酥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歡喜的看著他,身材依舊是那胖胖,綁著兩條麻花辮的可愛模樣,再一看,那身影卻是消失不見,不知是幻覺還是她真的來過。
校慶過后,向晚再次登上全校議論的話題,這次卻是跟莫芳曉,而陶酥酥,卻不再有人提起,就像是從未曾出現(xiàn)過一樣。
就連向晚差點都這么以為。
如果不是這次碰到她。
4
那段回憶就像河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源源不斷的涌來。
向晚沒想過會再遇見她,尤其是在她心心念念的杭州,隔得很遠向晚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可是他想,再次看見他,她一定是欣喜的,雖然不清楚那年她為什么會不辭而別,可是以她對自己的喜歡,他很肯定,這次相遇先走出的那個人一定會是她。
“向晚哥哥!敝皇钦Q坶g陶酥酥已經(jīng)站在了身前,她似乎長了不少,個子也高了很多,身上穿著一件厚厚的白色毛呢大衣,黑灰色格子圍巾,蒼白的臉削瘦了許多,一點不見那時的圓潤,頭上白色針織帽壓的很低,竟看不到一絲頭發(fā)露出來。
眉眼清晰的現(xiàn)在眼前,和那存在于遙遠記憶的模樣疊起,像是沒變,又像是變了好多,消瘦的臉頰,那長開了的臉型,面部的輪廓變得精致而立體,澄亮的眼睛也變得漆黑而沉寂。
向晚淡淡的看著她,淡漠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見向晚并未理她的樣子,陶酥酥失落的低下頭,卻在看見莫芳曉挽著向晚胳膊時怔住。
突然有人攬住她的肩,陶酥酥抬頭,“祁然哥哥。”
“這位是?”祁然收緊了陶酥酥的肩,眼神輕佻地落在向晚身上,接著又看了看莫芳曉挽著向晚胳膊的手后看向陶酥酥。
陶酥酥望了祁然一眼,有些疑惑卻還是開口介紹,“這是向晚哥哥,這位是……”
“哦?”話還沒說完就被祁然打斷,淡淡掃過一眼淡漠的向晚,祁然收回放在陶酥酥肩上的手,改牽起她的手,一邊說著,“雪下大了,我們回去吧,”
“呃?”陶酥酥不明所以的看了眼向晚,卻見他仍然無一絲表情,手還被祁然緊緊牽著,陶酥酥只好跟上他的腳步,一邊回頭大聲喊著,“向晚哥哥,再見!
莫芳曉轉過頭看著被拉的踉蹌的陶酥酥,又看了眼那被緊握的手,笑著看向向晚,“那是酥酥的男朋友吧,對她真好!
話剛落,向晚便抬腳走了,莫芳曉收回那突然間掉落的胳膊,笑容滯住,頓了頓,她跟上向晚的腳步。
不遠處,靜靜的站著兩個人,待看見莫芳曉追著向晚的身影模糊不見后,祁然冷哼一聲,“也不過如此!
“向晚哥哥他其實很好的。”陶酥酥煞有所思的說。
“有多好,一副冰山臉?真不知道你喜歡他哪,走,回去了,老媽要是知道我?guī)愠鰜碛忠l(fā)脾氣了。”祁然望了眼屢勸不聽的陶酥酥,哼了哼轉過身就走。
雪下的很大,腳步在雪地里留下呲呲的聲音,像是感覺她沒有跟上,祁然不耐煩的回過頭,卻看見陶酥酥怔怔的站著,面前的雪地里紅色像一朵朵盛開梅花,鼻孔里的血還在靜靜的流著,透過圍巾滴落在雪白的地上,那被沾染上血的手下意識的動著。
突然她緩緩倒地。
“酥酥。。
5
“趙祁然,誰讓你帶酥酥出去了?你不知道她現(xiàn)在不能出醫(yī)院嗎?”醫(yī)院搶救室外,趙媽媽拽著祁然的胳膊,伸出手就要打上去,祁然趕緊躲到一旁,然后指著墻壁上的‘請勿大聲喧嘩’標識語見趙媽媽不再那么生氣后,才頹然坐在長椅上。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你也知道酥酥她……也許活不了多久了,來杭州這么久,她也沒有機會出去看過,如果……如果她……也算是了結了她一個心愿!
“我怎么不知道啊!壁w媽媽擦著眼淚,“可是她才十八歲啊!
看見醫(yī)生出來祁然擦了擦眼角的濕潤,站起身,“醫(yī)生,我表妹怎么樣了?”
“還是盡快準備手術吧,再拖下去,三成的機率都沒有了!
聽見醫(yī)生的話趙媽媽還是扶著墻壁忍不住哭出了聲音,“好的,我知道了!逼钊豢聪蜃约耗强薜膫牡内w媽媽,嗓子一澀,“媽,我去通知小姨!
病房里,陶酥酥靜靜的站在窗前,窗外飄落的雪花裝飾的樹木很美,藍色的病號服襯的皮膚很白,那瘦下來精致的眉眼卻是一片沉寂,而以前那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卻被一個藍色的針織帽取代,光潔的脖子不露一絲發(fā)絲。
祁然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幅景象,他想到那些年還小的陶酥酥,性格開朗活潑,也因為一生下來就疾病纏生,更是被保護的天真懵懂,只是時隔兩年再次見到,卻像是變了性子,不再愛笑,那雙澄亮的眼睛也變得黯然沉寂,想到向晚,他心里有些發(fā)涼,為什么她會喜歡那樣一個男生。
“酥酥。”聽見他的聲音陶酥酥轉過身。
“躺會吧,別站的太久!碧账炙致犜捥缮洗,祁然瞥過窗戶玻璃上那帶著霧氣的兩個字向晚,走近床邊坐下。
“祁然哥哥,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削著蘋果皮的手頓住,祁然抬起頭,隔著帽子摸了摸她的頭,“瞎說什么呢,你好好的,只要按時吃藥,做化療,馬上就可以回家了!
“祁然哥哥,你不用騙我,我能感覺的到,我活不了多久了!贝瓜卵鄄,陶酥酥看向裸露在外的手,顏色枯黃蒼老。
“如果……我是說如果,生命還剩下最后的時間了,你最想做什么!逼钊惶ь^看著她,唇角淡淡的笑意。
“我想……”陶酥酥抬頭看向窗外,“我想看看向晚哥哥,然后跟他一起去游樂場。”
6
繁華而熱鬧的街道上,陶酥酥正緊緊的跟在祁然身側,身上換了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絨服,頭上仍然是白色針織帽和黑灰色格子圍巾,突然她停下腳步,望著身側一家飾品店,祁然見她停下,也望向那家飾品店,只見那落地玻璃窗里的模特上正戴著一款很漂亮的假發(fā)。
見她目不轉睛的看著,祁然牽起她的手,“進去看看吧!
店里面的顧客并沒有很多,店員上前招呼道,“喜歡哪一款,可以試戴!
祁然點點頭,示意陶酥酥自己看,正當陶酥酥指向一款假發(fā)時,門口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酥酥,好巧,又碰到你!
陶酥酥轉過頭,待看見莫芳曉身后的向晚時,手指下意識地收了起來,不敢看他。
“咦,酥酥,你也在看假發(fā)嗎?我也正想買一頂假發(fā)戴著玩玩,所以才拉著向晚出來。”莫芳曉有些雀躍,燦爛的笑容洋溢在臉上,陶酥酥想到兩年前的莫芳曉,那么安靜寡言的模樣,心下竟有些酸澀。
“沒……沒有,我……我隨便看看。”見自己說謊都還結巴,陶酥酥低下頭,眼眶有些微紅。
祁然見狀走到她身側把她攬在自己身前,看向站的筆直漠不關心的向晚,“中午有空嗎?一起吃個飯吧!
向晚淡淡的看一眼背對著他伏在祁然胸前的陶酥酥,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見莫芳曉笑著答應,“好啊,也好久沒見酥酥了。”
餐廳里,四個人安靜的坐著,空調開的很足,祁然熟練的給陶酥酥點好菜,這才把菜單遞給向晚,見向晚并未有接過的意思,莫芳曉笑著伸手接過,“酥酥啊,你男朋友對你可真好,不像向晚,一天到晚冷著臉,還好我習慣了!闭f完還俏皮地眨眨眼睛。
“我去個洗手間!蓖蝗幌蛲碚酒鹕,還未走兩步,只見祁然也跟了上來,嘴角笑的肆意,“一起吧!
“酥酥,這兩年你去哪了?”翻看菜單,莫芳曉望向陶酥酥,頗為好奇陶酥酥這兩年的變化。
“我在……上……上學!碧账炙值拖骂^,雙手緊捏著衣角。
“轉學了嗎?一直以來都沒有聽向晚說起過,我和向晚考在同一所學校,你呢?”
“我……我……我在……”陶酥酥緊張的埋下頭,這兩年她一直在杭州做透析,醫(yī)院都很少出,因為不曾上學,便很少再在這上面的事關注,卻沒想到突然有一天她需要在這事情上撒謊。
見陶酥酥低著頭一直結巴,莫芳曉急忙走到她身側,蹲下身子摸向她緊捏著衣角的雙手,然后又摸摸她的頭,驚呼道,“好燙,發(fā)燒了嗎?”
“沒……沒有,只,只是有點……熱。”陶酥酥吶吶出聲,微微抬起頭,卻讓莫芳曉嚇一跳,只見陶酥酥那蒼白的臉上,汗水正沿著白色針織帽隱隱滲出。
“酥酥,你這么多汗,這里很暖和,把外套脫了吧,我記得你以前沒有這么怕冷的啊!蹦紩源蛉さ馈
“不……不用……了!碧账炙帜缶o衣角,有些無措的望向洗手間的方向不知道是在盼祁然還是向晚。
“那要不把帽子摘了吧,這么暖和你還穿那么多衣服,等會出汗打濕頭發(fā)出去被風吹著了會感冒的!
“不……不用了!碧账炙煮@慌的搖搖頭連忙離莫芳曉遠了些,驚恐的表情一覽無余。
見陶酥酥有些怕她,莫芳曉有些無奈,她是知道陶酥酥之前住在向晚家的,她也一直以為陶酥酥是向家親戚,“酥酥,別怕,我只是想幫你摘掉帽子!
莫芳曉笑著將手伸向陶酥酥頭上,手指剛碰上帽子,陶酥酥害怕的猛然一躲,那白色針織帽被勾下來露出一顆光潔無一絲頭發(fā)的腦袋。
“啊~~~”見莫芳曉怔愣的看著自己,陶酥酥驚恐的尖叫出聲,像是感受到周圍人的議論目光,陶酥酥瑟瑟的緊捏著衣角,突然她奪過莫芳曉手中的帽子,倉惶地跑了出去。
“酥酥……”剛從洗手間出來便看到陶酥酥跑了出去,看了一眼走在他身后的向晚,祁然連忙追了出去。
直到向晚走近餐桌,莫芳曉才從怔愣中醒來,手指上似乎還殘留著那白色針織帽的余溫,她茫然的看向向晚。
“酥酥她……”
7
“我不想去……”病房里,陶酥酥蜷曲在被子里,無奈祁然怎么叫喊她都不肯出來。
“你向晚哥哥約你,你也不肯去?”
“真的是向晚哥哥?”一聽見是向晚的名字,陶酥酥趕緊掀開被子,急忙問道。
“是啊,不然那天我為什么會跟著他去洗手間,還不是幫你要號碼!逼钊话琢怂谎,有些沒好氣道。
“謝謝祁然哥哥,你是酥酥最好的哥哥!蓖熘钊坏母觳,陶酥酥彎起嘴角,“可是向晚哥哥他……會不會不喜歡我現(xiàn)在的樣子。”
陶酥酥有些擔憂。
“你很棒,也很漂亮,不要覺得自己不如別人!毕袷侵浪男乃计钊蝗嗳嗨拿弊樱J真的說,然后遞給她一個禮品袋,“這是自我鼓勵的禮物!
還是那家餐廳,祁然送她過來的時候向晚已經(jīng)在了,透明的落地窗邊,向晚靜靜的坐著,窗外大雪紛揚,他端著咖啡,那氫氳的熱氣里他的模樣那么好看,那么讓人懷戀。
許久,他像是感覺到那灼熱的目光然后看向她,淡漠的眸子里突然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
那站在明亮大廳的身影,黑色毛呢大衣,長長的靴子,黑灰色格子圍巾上一張精致而不艷俗的臉,相比那日的蒼白,此刻的她臉上紅潤了不少,還涂著淡淡的唇彩,長長的頭發(fā)黑而筆直,白色的無檐八角帽下眉眼清晰,安靜的模樣像極了芭比櫥窗里的洋娃娃。
“向晚哥哥!本瓦B聲音也軟軟的。
他想起那時不厭其煩跟在他身后的那個小胖妹,那活潑的性子,那澄亮的眼睛,看見他籃球時歡喜的模樣,都清晰的浮現(xiàn)在眼前。
皺皺眉,他淡淡一句‘過來坐吧’接著喝起咖啡,沒有起身,也沒有幫她拉開椅子,陶酥酥也不在意,徑直走向他對面的位置坐下,然后笑臉妍妍,“向晚哥哥,你長得好高了。”想了想,她又說,“不對,向晚哥哥以前就很高了,現(xiàn)在更高了!
見向晚并沒有理她的意思,陶酥酥斂下笑容,有些難過的開口,“向晚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見到我。”
“聽說你病了?”向晚淡淡的看著她,并未回答先前的問題。
陶酥酥一愣,雙手不自覺又捏緊衣角,“沒……沒有啦,祁然哥哥最喜歡騙人了!
見她低下頭,向晚并未為難她,只是看了眼那漆黑的直發(fā)然后招來服務員然后點菜。
飯間很安靜,兩個人都是沉默的吃著,直到結賬,走出店門,陶酥酥沉默的跟在向晚身后,突然間鼻子像是有些腥熱,陶酥酥掏出紙巾捂上鼻子,血液很快的潤濕了整張紙巾,陶酥酥急忙又抽出另外一張擦拭著鼻子,直到走到路邊,向晚才看向她。
“他會來接你的,我先走了!
“向晚哥哥!眲傋邘撞,身后就傳來陶酥酥的聲音,向晚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明天有空嗎,能不能……我能不能向莫姐姐借你一天!
借你一天,做我男朋友。
久久的,直到白雪飄白了發(fā),久到陶酥酥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她突然聽到他一聲很輕很淡的‘好’字。
陶酥酥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手指下意識捏緊了口袋中的手機,那閃亮的屏幕上正是祁然才發(fā)過來的短信。
雪慢慢的越下越大了,陶酥酥伸開手,有雪花落在掌心,再看向遠方,他的身影早已不見。
8
正是臘月,快要過年,醫(yī)院里都是一片熱鬧的景象,而人也相比往日多了許多,醫(yī)院里已經(jīng)提前安排好了手術的日程,原本上午的手術也被陶酥酥的要求下安排在了晚上。
這一次祁然并沒有送她,在醫(yī)院拐角處不遠的公園里,她約好了在那等,陶酥酥到的時候,向晚已經(jīng)到了,她走上前,卻見向晚伸出一只手,她有些不明所以,卻見向晚主動拉過她的手,緊緊的牽著。
“不是一天的男女朋友嗎?”他突然開口,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陶酥酥聽。
一路上兩個人安靜的走著,手牽著手,像是普通的情侶一樣,向晚向來是個話少的人,陶酥酥也因為第一次被向晚牽手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一起逛街,一起吃飯,一起喝下午茶,在一起的兩年里,那么多的時間,明明是浪費不了多少時間的事,他卻一次也沒有陪過她,每一次她都跟在他身后安靜的走著,直到離開。
游樂園里,陶酥酥靜靜的看著那些不畏嚴寒的孩子們歡快的玩著旋轉木馬,坐著摩天輪。
雪早已經(jīng)沒有下了,向晚站在她身側,想起兩年前她走的那個夜里,似乎也約過他到游樂園,只是他沒有去,她而后也離開。
“小的時候,看見別人家的爸爸媽媽總會帶著孩子來這里,總是很羨慕,因為爸爸媽媽一次也沒有帶我來過,后來長大了才知道至少我還能來這里看,而有些人連看一眼的奢望都沒有,然后漸漸的也不會想要去玩它了。”
“兩年前,抱歉我沒有來……”向晚沒有看她。
“沒關系的,向晚哥哥!碧账炙謸u著頭看向他,“其實我不怪你,之前是我不對,沒有顧忌你的感受,還做了那么多讓你討厭……”
“沒有討厭!毕蛲泶驍嗨脑,是的,沒有討厭,也許一開始有過不耐煩,有覺得她礙眼,后來慢慢的卻覺得有一個性格開朗活潑的女孩子也挺有趣,再后來,開始為她的付出而觸動,甚至開始接納,只是沒想到他會遇上莫芳曉。
陶酥酥一怔,然后笑出聲,打趣道,“跟莫姐姐在一起,向晚哥哥也這樣子嗎?”
向晚沒有回答,徑直牽著她的手離開了游樂園,也許是比上午多了些話題,也許是怕再也沒有能這么相處的日子,短短的下午,陶酥酥過得很是開心,也不再忌諱的拉著向晚照大頭貼,到奶茶店共飲一杯奶茶,到廣場跳廣場舞,到街頭套圈圈,然后到電影院看電影。
電影院里,人不是很多,陶酥酥和向晚坐在角落,看的是一個美國的老電影《初戀50次》講述女主角意外患上一個病,睡一覺之后就把前一天給忘了,記憶永遠停留在那一天,于是男主角每一天都要讓女主角愛上自己,而他也做到了,笑中帶著感動。
頭靠在向晚的肩上,陶酥酥在看見大屏幕上那一句,我從來沒有在下午這樣和你在一起時,突然淚流滿面。
“向晚哥哥,陪我去聽演唱會好嗎?”
“向晚哥哥,我有提前買票哦!
“向晚哥哥,你先到里面等我好嗎?”
“向晚哥哥,我可能來不了!
“向晚哥哥,我能在手機這邊聽一會你那里的演唱會嗎?”
“向晚哥哥,你能叫一聲我的名字嗎?”
“向晚哥哥……”
“向晚哥哥……”
我從來不曾抗拒你的魅力
雖然你從來不曾對我著迷
我總是微笑的看著你
我的情意總是輕易就洋溢眼底
我曾經(jīng)想過在寂寞的夜里
你終于在意在我的房間里
你閉上眼睛親吻了我
不說一句緊緊抱我在懷里
空靈的聲音透過耳邊的手機傳到耳廓,手術室里,燈光耀亮,周圍醫(yī)生和護士忙碌著,然后傳來醫(yī)生的一聲驚呼,接著傳來陶媽媽和趙媽媽的哭喊聲。
手機那頭,歌聲還不斷的響著,忽然間她像是聽到了那輕輕的,淡淡的屬于向晚的聲音,他說。
酥酥。
9
再次回到鄉(xiāng)村已是年后,蕭條的鄉(xiāng)道,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口了,僅有的都是那些不愿離開故土的老人,還有陶酥酥的家。
枯黃的山頭,夕陽落的很美,向家外公蹲在山頭吧嗒吧嗒抽著旱煙,一聲聲的嘆息,向晚站在他身側。
酥酥那孩子啊,命苦,在娘胎里檢查出來就不對勁,月份太大了,只得生出來,酥酥出生的時候啊,可好看了,胖嘟嘟的,眼睛也大,當時我就在想啊,這模樣和你長大準配,我抱著她就像抱著小時候的你一樣,沒想到她也聰明,開口喊的第一個人就是你的名字,你外婆就笑啊,說也不枉她在娘胎里,我就天天跟她娘念叨你,這事兒以后準成,沒想到等著她長大點了又因為免疫力太差老是吃藥打針,啥吃的玩的都干不了,好不容易尋到合適的骨髓,又起排斥反應,她娘也是怕她不小心就沒了,才問她有沒有什么想去想玩的地方,沒想到她一開口就說想去找你,十年啊,只見了一回面,她就把你記得那么深,天天央著我要你的照片,她娘也是怕耽誤我們家,可是那孩子我們看著長大的,也心疼啊,原先聽她娘說在你那病情穩(wěn)定多了,想到這才好了兩年病情突然惡化了,哎。
向晚靜靜的聽著,腦海里閃過在杭州聽祁然說陶酥酥生病后打電話回家詢問時,自家老媽說的話,
向晚,你從來都是讓媽媽驕傲的孩子,可是對酥酥你怎么就不能做好一個哥哥的榜樣,盡到一個哥哥的責任,讓酥酥過生日那天一個人淋雨回家,我是怎么跟你說的,酥酥身體不太好讓你多照顧她一點,你答應的挺好,可是你是怎么做的。
那苛責的話語仿佛還在耳前,是啊,他是怎么做的,漠視她的存在,無視她的付出,讓她受盡嘲笑,備受冷落。
可是,他又怎會知道,在那喜歡的背后還夾雜著這么多的故事。
多么濃烈。
就像是別人問及陶酥酥時的問題,你喜歡你向晚哥哥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就是好喜歡好喜歡他。
陶酥酥不知,他亦不知。
莫芳曉愛看小說,他想起在她手機上偶然瞥見的一句話,始是相逢疑夢中,情深情淺錯緣生。這世間萬物若有定數(shù),情深的那個自然是她,可若情淺是他,又為什么那么一雙明媚笑眼一遍一遍浮現(xiàn)眼前竟像一輩子也忘不掉似的。
也許,在某個街頭的巷子口,他還會遇上傾心于他,說是愛慕他的人。
可那卻再也不是那個歡喜的叫著向晚哥哥,說著我是你的小媳婦呀,綁著兩條麻花辮的胖胖的,獨一無二的女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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