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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相忘
不如相忘
。保l會注定遇見誰
穿過蒸氣繚繞據(jù)說是用于醫(yī)院內(nèi)的器具消毒的塔狀建筑,足有一層樓高的車行天橋出現(xiàn)在眼前,余紫弦習(xí)慣叫它車行天橋,因為一年四季都有豐田花冠或是海南馬自達在你身后憤怒地按喇叭,穿過整個僑民醫(yī)院住院部就到家了,余紫弦算過,比起走醫(yī)院外面的大馬路,從學(xué)校回家的路程少了一半。
余紫弦跑上天橋,眼角掠過對面僑民醫(yī)院的病房陽臺,突然看見一個穿著藍白條紋病號服的清瘦身影,赤著腳站在水泥陽臺欄桿上。
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側(cè)臉......
記憶迅速回到開學(xué)第一天,她到這憧憬中的高中報道,心里滿滿的都是興奮。進了教室,挑了一個位置坐下,一偏頭,就看見了這個側(cè)臉,一個瀏海長得遮住了眼睛的男生正在拿手機發(fā)短信,他發(fā)現(xiàn)了在看他的余紫弦,轉(zhuǎn)過頭來笑了一下,他的眼睛優(yōu)美深遂。她一瞬間有些恍惚,那是讓人難以不神搖心動的眼神。至真至善。
然后記憶回到軍訓(xùn)前學(xué)校廣場的集合,班主任左數(shù)右數(shù)就是差一個人,急得滿頭大汗,突然他的手機響了,他接過后松了口氣:“那個姓唐的男同學(xué)因病來不了了!
余紫弦朝前后看了幾眼,卻沒有找到報道那天坐在自己身邊的男生。她回過頭。為期兩天的軍訓(xùn),她也沒有再見到他。
一個名字從她嘴里脫口而出:“唐驚秋!
余紫弦的聲音不大,但唐驚秋聽見了,他望向聲音發(fā)出的地方,看見了天橋上的余紫弦。
他的右眼上包著一塊紗布,她繼續(xù)不動聲色地說:“快下來,危險!彼龘(dān)心如果自己反應(yīng)過大,他會更加激動,她是真怕他會跳下去。
她偽裝出來的聲音淡淡的,一點都不緊張的樣子,像是在跟朋友討論網(wǎng)球和天氣。唐驚秋像被催眠了一樣,乖乖地從水泥欄桿上爬了下來。
“你等等我!庇嘧舷遗芟绿鞓,進了住院部大樓,找護士問到了唐驚秋的病房。
她伸手敲門,唐驚秋開了門。
“怎么了?”余紫弦看著他的眼睛問。心里有種不祥的預(yù)感,她知道自己的預(yù)感一向準確。正如去見親生母親的那天,她一反常態(tài)地分外焦躁不安。
“說來話長。冶灰柏堊,眼睛是毀了,這還算了,最糟糕的是眼睛離腦子很近,如果那只貓帶了狂犬病毒,我也會染上的,染上狂犬病的人會逢人就咬,如果我成了那個樣子........還不如死了!”唐驚秋捂著眼睛,眉頭皺成了一團:“檢查結(jié)果還要過兩天才出來,這幾天我都崩潰了。”
“不會有事的!泵髅魉睦餄M滿的都是同情和關(guān)切,卻找不出更好的詞句去安慰唐驚秋。說出來的話,連自己也覺得蒼白虛假。
“........為什么你這么肯定?”
“…………好了,我走了,不要亂想。拜。”羞愧于自己的笨嘴拙舌,余紫弦的長發(fā)在門邊一晃就消失了。
唐驚秋嘆口氣躺回床上,心里卻好像真的沒有那么焦躁得難受了,也許不自覺地就相信了余紫弦的"積極暗示"。
過了兩天余紫弦又來了,手里提著一袋蘋果,在門口左看右看的卻不進來。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女郎正坐在病床前幫唐驚秋撕桃子皮。
正在床上專心致志地玩著PSP的唐驚秋聽到腳步聲,抬頭看見了門外的余紫弦:“干什么站在外面?進來坐呀!”
女郎也回過頭看余紫弦,涂了秋荷色唇彩的嘴嫣然一笑:“驚秋的朋友吧,我是他的表姐王素月。”
“我……是他的新同學(xué)!
“真是有心了,驚秋死要面子,不讓我們往外說,連班主任都不知道他這么嚴重。”
“會嚇著同學(xué)的,反正檢查結(jié)果出來不是沒有感染狂犬嘛!碧企@秋笑笑,一臉陽光。眼里再找不到那天站在醫(yī)院陽臺上的絕望神情。
“我去把桃子再洗一下!蓖跛卦缕鹕沓隽瞬》。
“恭喜。"余紫弦淡淡地笑著說!
“承你貴言,對了,”他壓低聲音湊近余紫弦的耳邊:“不要告訴我表姐我那天差點跳樓的事!
“好,我知道了。不要再玩PSP了,小心視力。”
王素月敲了敲門:“我回來了,吃桃子吧!
“你們吃,我先走了,好好養(yǎng)病,班主任擔(dān)心你趕不上功課!庇嘧舷夷囊魂嚲o張,站了起來。
“你怎么就走.......”唐驚秋還沒來得及攔,余紫弦就像受了什么剌激一樣跑掉了。
出了門口她才發(fā)覺自己的失態(tài)。但她真的沒有辦法和別人相處太久。
“報名那一個下午就把人家泡到手了?人才啊老弟!”唐素月一把拍向唐驚秋的后背。
“亂說什么,才認識多久。”眼光凝滯在余紫弦離去后的門口,唐驚秋覺得她簡直就像游戲里的NPC,永遠只有那么幾句翻來覆去的對白,等到再發(fā)生了什么事件的時候,才會難得地新增幾句干巴巴的話。
真是奇怪的女生,也許了解了她就會知道她并不是這樣的了。
。玻聊纳倥
沒有兩個星期,唐驚秋居然回到了學(xué)校,眼睛上的紗布也拆了。
余紫弦難得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回來了…………找到眼角膜了?”
“嗯,就是主治醫(yī)生的大女兒的,她殺了人,判了死刑,主治醫(yī)生捐贈了遺體,幫我做了移植,一般移植起碼要等半年,她為了不耽誤我上學(xué)先把角膜給了我,真是很感謝她。對了,班主任說你還沒有同桌,叫我來跟你坐。”
“好。”余紫弦點點頭,心里很為唐驚秋找到角膜而寬慰,但臉上仍然是淡淡的。像是漠不關(guān)心般的波瀾不驚。
跟余紫弦做了一個月同桌之后,唐驚秋終于發(fā)現(xiàn),她的確很沉默寡言,像一臺強調(diào)靜音的風(fēng)扇放在他身邊,渾身充斥由內(nèi)而外的淡漠。無論怎樣的笑話她聽見了也只是一個淺淺的微笑,怎樣的新聞趣事她都只有“是嗎!薄ⅰ芭!薄ⅰ罢娴?”這樣有限的回應(yīng)。
但她倒并不是對唐驚秋有什么意見,她對唐驚秋很好,幾乎到了有求必應(yīng)的地步,只是說話少,真的很少。
唐驚秋便漸漸釋然,也許那是無法改變的天性,無傷大雅,他漸漸習(xí)慣了自說自話,只要偶爾從余紫弦嘴里的一聲“嗯”中確定她在聽著就行了。
3.記憶里不能觸及的隱秘角落
快到學(xué)校藝術(shù)節(jié)的時候,唐驚秋回醫(yī)院去復(fù)檢,回來時剛好趕上了藝術(shù)節(jié)的文藝匯演,學(xué)校居然還花錢租了場子,聽說有什么大領(lǐng)導(dǎo)要來看。
吹薩克斯風(fēng)的那位仁兄過于緊張吹走了兩個音,音樂老師的兒子一個蕭邦練習(xí)曲都彈錯兩次接不上去。
旁邊的一個女同學(xué)突然神秘兮兮地靠近唐驚秋的耳邊:“哎,余紫弦也有份表演呢。”
“什么?哪個節(jié)目?”
“開始了開始了,別說話了!
兩個初中的女主持把臉涂得像日本藝技:“你知道嗎?我們學(xué)校的高一級有一個同學(xué),曾經(jīng)遠赴埃及學(xué)習(xí)舞蹈呢。”
“哦?真了不起!”
“下面請欣賞由高一(8)班的余紫弦同學(xué)帶來的《賽依迪鼓舞》”
唐驚秋愕然,她?!那個沉默的,話少得可憐的、余紫弦?
一個人影在黑暗中走上舞臺,燈光猝然打開,傾瀉在她的身上。
余紫弦身穿銀底白色葡萄藤花紋的喇叭褲和短上衣,頭上是一個銀色的月亮形發(fā)卡。
音樂聲響起,只有節(jié)奏分明的鼓點,余紫弦的腰肢開始顫抖,身體的各個部位也都在隨著鼓點擺動,像蛇的上半身在空中晃動。性感的舞姿讓人心神蕩漾。
唐驚秋看得出了神,余紫弦平平無奇的臉突然泛出了異常興奮的神采,美得讓人驚訝,不再和往日一樣淡漠。她的視線定格在某處,不像是在表演,更像是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他從她的眼神里,看見了她隱秘的內(nèi)心世界,那一個他誤認為寸草不生的荒漠,實際上有著不為人知的美麗風(fēng)景。
演出結(jié)束,來賓退場。天上下著小雨,唐驚秋舉著傘在路上走著,一個銀白色的月亮形大發(fā)卡突然晃進了他的視線。
余紫弦正用雙手護著頭冒雨走著,她已經(jīng)換上了校服。唐驚秋幾步趕了上去:“余紫弦!”
她笑笑:“你好。”她不指望有他會注意到自己沒有打傘,畢竟她一直是個被忽視的人,沉默寡言的性格像是厚重的簾子,隔開了她與世界,商品經(jīng)濟高度發(fā)達的世界里,沒有誰會有興趣關(guān)心一個幾乎像是不存在的人。
唐驚秋什么也沒說,只是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硬拉進了自己的傘下。余紫弦的表情從有些驚訝到微微羞澀。心像是一潭平靜的死水,被飄飛的落葉觸動漾出了幾絲波紋。
“頭發(fā)淋濕了會頭痛的!彼鹧b看著別處,以掩蓋有些微紅的臉。
雨越下越大,濺濕了兩個人的校服。
“……快濕透了!”余紫弦皺了皺眉毛。
“這雨太大了,那邊有麥當(dāng)勞,我們過去坐!
兩個人飛快地沖了過去,唐驚秋要了可樂,余紫弦要了熱奶茶。
“真沒想到你舞跳得這么好,你什么時候?qū)W的?”
她低下頭,拿小塑料勺子攪著杯子里的奶茶:“初中的時候,我在埃及待了一整年學(xué)舞,漂亮又神秘的地方,就是灰塵大了一點,人很熱情,那時候我的英語很蹩腳,但一下飛機就和計程車司機聊得哈哈大笑,我已經(jīng)忘了當(dāng)時我們在聊些什么,只記得當(dāng)時是那么開心........那就是純粹的快樂吧。”
“你的父母很支持你啊,還讓你不上學(xué)去那么遠的地方。”
“說來話長,我父母在我初一的時候離婚了,我覺得這是個明智決定,他們并不適合在一起。我跟了爸爸。繼母是個和藹的人,對我好得沒話說。媽媽因為我不去看她很生氣,非要我單獨去跟她吃頓飯。我很怕她的暴戾性格,但在父親的勸說說下還是去了。
那頓飯吃得我難受極了,媽媽一直冷著臉追問繼母的情況,我說她人挺好的,媽媽的臉一下就陰了,問我難道你更喜歡你后媽?
我點點頭,她突然撲上來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大聲朝我吼她有哪點好。要不是隔壁鄰居敲門勸她,我會被她掐死。后來我產(chǎn)生了嚴重的心理障礙,躲在家里不愿意見任何人,話也不多說一句,天天只想著為什么自己的親媽都要掐死自己。
后媽和爸爸都很擔(dān)心我,心理醫(yī)生要他們轉(zhuǎn)移我的注意力,他們問我想去哪里散心,我說出國,去埃及,后媽居然真的帶我去了。在那里的游艇上看到了舞娘的表演,我說我想留下來學(xué)舞,后媽很認真地幫我辦了一年停學(xué),送我去一個著名舞娘那里去學(xué)習(xí)。跳舞的時候我真的可以忘記一切,在埃及那個遙遠的地方,痛苦的事也漸漸忘記,就回來繼續(xù)上學(xué)了。”
“.......原來如此......是不是惹你傷心了?”
余紫弦捧起奶茶,眼里沒有氤氳的霧氣,只是愣愣地盯著某處,她喝了一口手里的奶茶:“過去了,過去得足夠久,以至于再想起,已經(jīng)不會有感覺了。”
兩人之間一時沉默,這是唐驚秋認識余紫弦以來她最健談的一次,說的卻是她不堪回首的童年夢魘。也許她的語氣足夠云淡風(fēng)輕,但兩個人都明白,這件事并不是那么簡單的,再樂觀開朗的人,也無法抵御這樣的打擊,余紫弦的沉默寡言只是能算是一種最輕微的后遺癥。
“好了,雨停了,我們走吧!庇嘧舷艺玖似饋,她說謊了,那些傷害,怎么能夠輕易地過去?她不惜揭開仍未愈合的傷疤吐露一切,只是為了讓他知道自己的過去,也許這樣他就能夠理解自己的沉默。她需要時間去平復(fù)被自己重新揭開的傷口。唐驚秋也沒有借口再坐著等下去了。他以為她是在表達對自己多嘴亂問的憤怒。
兩人在街口分了手,各自回家,唐驚秋看著余紫弦的背影遠去,耳邊突然響起了昨晚CCTV的心理專家那渾厚的男中音:“經(jīng)歷對一個人的行為、心理、以及對世界的認知都有著極大的影響........”
唐驚秋頭昏腦漲地使勁搖了搖頭,想把耳邊那個莫明其妙的聲音趕走。余紫弦仍然和以往一樣,是他心里的一個神秘復(fù)雜的存在。
4.秋游驚夢
萬眾期待的秋游終于要開始了。
坐了三個小時的車終于到了所謂的什么中國第一樂園,據(jù)說有亞洲最高的過山車。
男生們呼嘯著迅速奔進電子游戲廳,撲向久違的各種游戲設(shè)備,瘋狂地敲打搖晃著。
也許是因為病得太久失去了從前的敏捷,又或者是因為眼傷導(dǎo)致的距離感判斷產(chǎn)生了錯誤,唐驚秋很快地輸光了身上的錢,狼狽地走了出去。
經(jīng)過垂直過山車的時候,居然看見了余紫弦。
“班長她們呢?你們不是一組的嗎?”
“她們在上面.......我不敢去!彼煲恢,唐驚秋抬起頭,高得嚇人的橙色鋼軌,站在地面仰望已經(jīng)讓人頭暈?zāi)垦!?br> “站著很無聊啊,我陪你去玩吧,反正沒事干!碧企@秋突然覺得,能夠輸光了錢走出電子游藝廳然后恰巧遇見處在無聊中的余紫弦簡直是上天的賜福。
找遍整個游樂園終于找到了一個看起來沒有多高的“滑翔過山車”,余紫弦看了半天,還是搖搖頭說不敢。唐驚秋郁悶地說老遠來了總不能什么都不玩吧,我們一起去,沒事的。
結(jié)果過山車剛開出去還沒兩秒鐘,余紫弦就開始哆嗦了,雙手用力地抓緊面前的不銹鋼扶手,直到身體不自然的僵硬,最激烈的俯沖開始時,她的嘴張開著,喊聲卻凝結(jié)在喉嚨里,整個人繃得緊緊的,雖然手不曾放開扶手,整個人卻不由自主地靠向唐驚秋的胸前,她馬尾辮末梢?guī)е銡獾陌l(fā)絲拂過他的臉,他感受到了她無以復(fù)加的恐懼,唐驚秋終于感覺到一種早已存在的感情像是科幻片里的變種植物一樣突然出現(xiàn)并瘋狂滋長,他伸出手覆上她的。為什么自己沒有早點發(fā)現(xiàn)這份感情?
下了過山車她的臉變得蒼白,腳步也是虛浮的,唐驚秋知道她是真的嚇著了。
“早知道不強迫你去,走吧,我們什么都不玩了,到處逛逛吧!
余紫弦點點頭,他們走走停停,居然在靠近出口的地方看見了一個玩套圈的。
“憑門票上的半張副券可以免費領(lǐng)一個圈!笨磾偞髬屨f。
余紫弦雀躍地拿副券換了一個竹圈,向著一個白色的Hallow。耄椋簦簦舆^去,準頭是有了,可惜太低,把它一下子砸倒了。
唐驚秋見狀也換了一個竹圈,偷偷地瞄淮了那個Hallow kitty,用力扔了過去,結(jié)果由于距離感的偏差再次失手,成功地套住了那只Hallow kitty————旁邊的一只火雞。
唐驚秋拿到手里,毛線勾出來的火雞胖乎乎的,頗有一些丑得可愛的意思,他發(fā)現(xiàn)余紫弦也在很注意地看著。
他故意地哀嘆:“有沒有搞錯?這么難看?扔掉算了!
“干嘛,還可以啊,你不要就給我好了!
他把布偶遞向余紫弦,余紫弦剛伸出手,他卻突然縮回手把布偶藏到身后。
“給你你要回答我的問題!
“問。”
“在你心里究竟有沒有我的位置?”
余紫弦臉紅于這開誠布公的試探。喜歡的感覺,像是春天的馬蹄菌,輕輕地爆裂開來,孢子飄散,覆蓋了心里的所有角落。在唐驚秋反應(yīng)過來之前手里的布偶已經(jīng)被搶走了,只留下余紫弦飛速跑開后的背影。
“一開始就有了,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担裁唇凶稣婷婺
余紫弦口干舌燥地回到家,鞋都來不及換就沖進廚房。
她打開冰箱,拿出一個水蜜桃啃了一口,突然聽到有人打開門進了屋,后媽和哥哥的聲音傳了過來。
“媽,給我買臺保時捷,我女朋友說她的婚車可不能馬虎!
“不行,過幾年紫弦還要去英國上大學(xué),學(xué)費和生活費就不老少了。”
“怎么又是她?到底她是你親生的還是我是你親生的?你要她在國內(nèi)上大學(xué)不就得了?”
“現(xiàn)在國內(nèi)大學(xué)畢業(yè)生失業(yè)率那么高........”
“喲,你也知道她出來不一定能賺錢養(yǎng)你呀!我現(xiàn)在可是自己開了家公司了,雖然剛起步錢不多,以后可就不是了!”
“她也是個可憐的孩子,自己親媽那樣對她......”
“我告訴你,別再拿這個當(dāng)借口了,那關(guān)你什么事呀?那她就可以想去埃及去埃及,想去英國去英國?我真恨哪,她媽怎么當(dāng)年就沒掐死她?”
余紫弦從廚房里走了出去,看著廳里目瞪口呆的兩母子,說:“媽,我不去英國了,錢給哥哥買保時捷吧。”
她緩緩地上樓,腦海里浮現(xiàn)第一次見這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哥哥的時候,是在某一年過年的時候。他很親切,摸了她的頭,給了她紅包和很多花生巧克力。余紫弦倒一點都不恨哥哥,后媽的確對自己好得不像話,不能怪哥哥心懷憤懣。使她深受打擊再次崩潰的,是她以為所謂的親情,只不過是虛假的偽裝而已,在利益的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她坐在床上發(fā)呆,親生媽媽掐住自己的脖子時那窮兇極惡的臉再次浮現(xiàn),恐懼漸漸地攀爬至她的心臟,讓人崩潰的窒息感獰笑著包圍了她。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余紫弦掏出來看,是唐驚秋的短信:
“我想讓你知道我的感覺,我喜歡你,你可以告訴我我是戀愛了還是失戀了嗎?”
她飛快而且熟練地揭開了手機背蓋板,摳出電池和SIM卡,蓋好蓋板,將它們在床頭柜上一字排開,然后像駝鳥一樣把頭伸進了被子里。
什么想法也沒有,她已經(jīng)不可能再有任何想法了。她愛不了誰,也不可能被誰愛上。
。叮鄾龅奶颖
秋游過后余紫弦就再也沒有回來上課,同學(xué)們風(fēng)傳她去了英國。唐驚秋以為自己的戀愛也隨之痛苦地結(jié)束了。
某天的下午他回到教室,聽說余紫弦回來辦手續(xù)了,一邊想著她沒有來看自己也許是因為根本地就討厭自己,一邊沮喪地坐下準備拿書出來上課,手摸到一個圓形的環(huán)狀物和一張紙,掏出來是一個金色的手鐲和余紫弦的信。
驚秋:
你還好嗎?
那天晚上的短信,我收到了,我沒有辦法回答你你所期待的那個答案,我想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去愛任何人,我失去了對別人的基本信任。聽起來像蹩腳的借口,但請你相信我此刻的真誠。我前半生最溫暖美好的記憶就是下雨的那天你把我強拖進你的傘下。如果你還是不愿意相信傷害了你的我,那就請接受我沉默的歉意,然后徹底地忘了我吧。
余紫弦
唐驚秋的腦海里是空白的,這讓人難以相信的理由偏偏出自自己無法懷疑的人的口中。余紫弦的一切笑靨頓時隨風(fēng)而去,他決定刪除自己的記憶,為了他們兩個人都好。
這,帶來的是長達七年的分別。
。罚氐酵魵q月
“最近是不是有外國帥哥請你喝咖啡啊,上次我好像在咖啡廳里看見一個外國人和你在一起。”鏡片后藏著銳利雙眼的心理醫(yī)生笑著合上病歷本。
“那是新疆人吧!庇嘧舷依湫σ宦暋
“哦?我的紫弦會講笑話了?我要感謝上天......”醫(yī)生蹩腳地模仿著還珠格格里的爾康。
“少來,我打你個生活不能自理!”余紫弦柳眉倒豎。
“不要吧,最后一次心理治疔了還這么兇!
“以后不用來了?”
“當(dāng)然,你康復(fù)了。我也要去度假了。怎樣?四天三夜黃山之旅,我缺個旅伴!彼f給她一張名片。
“考慮一下!彼焓纸舆^,看了心理醫(yī)生一眼,推開門走了。
三天后的星期五,余紫弦照例前往健身會所教舞,不過是最后一次了。
“這個就是所謂的“依迪踢跨”,它看起來像是用腳在踢,其實是大腿的力量自然地瀉到小腿上,看,就像這樣.......”余紫弦邊說邊做著示范。
課程結(jié)束,余紫弦坐在更衣室里的長椅上梳頭發(fā)。
“老師!蹦莻穿紅色的燈籠褲的女孩走向她,濃眉大眼,細腰豐臀。余紫弦認得她,從年初就開始跟自己上課,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了:“什么事呢?”
“你要走了嗎?”
“對,我要去貿(mào)易公司上班了,沒有時間來教課了!
“以后也不再跳了?”
“當(dāng)然不是,我還是會去表演,舞蹈永遠是我最喜歡的!
“那就好,”女孩子笑了,眉眼都是迷人的風(fēng)韻,“這是別人送給我的,我跳得不好,送給老師你吧。”
她遞給余紫弦一個盒子,余紫弦接過,打開,熟悉的黃銅雕刻的蛇身,黑曜石鑲嵌的蛇眼,赫然是當(dāng)年留給唐驚秋的那一只。
“謝謝!庇嘧舷已谏w了表情,低下自己的睫毛,勉強著用平靜的聲音說。
“不用。”女孩當(dāng)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仍舊是笑嘻嘻的。
余紫弦放下梳子,拎起挎包:“對了,我想我教的純埃及式風(fēng)格不適合你,你不如去找馬教練教你阿拉伯風(fēng)格吧。”
“恩,好!迸]手作別。
下了樓,走了一段,突然看見了穿著灰色風(fēng)衣的唐驚秋。
余紫弦退后一步,靜靜地在暗處看著他,他的臉沒有什么變化,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些東西,但,仍舊是那么深邃迷人。那個紅衣女孩換了一件綠色的衣服,像只歡樂的小鳥一樣撲進唐驚秋懷里,而唐驚秋也是一樣的興高采烈,他們手牽手地離開。
余紫弦看著他們離開,心里只有淡淡的惆悵,七年了,太多東西都已經(jīng)蕩然無存。那時她殘忍地不告而別,近乎無恥的行為。但現(xiàn)在她卻看不出唐驚秋任何的憤恨和芥蒂,也許正如她所希望的,他已將她全然忘卻。
這是好事,他真的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比如她沒有出國只是轉(zhuǎn)了一所同在一個市里的高中,以及哥哥后來再次的當(dāng)面辱罵使她幾乎自殺,他只要記得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快樂就足夠了。
但是,為什么仍舊不能釋懷?心里雖然沒有悲傷,眼淚卻先一步流了下來,滴滴答答,沒有一點要止的意思。也許那些悲傷是能夠被壓抑下去的,但身體騙不了潛意識。
她想起小時候,那時正值改革開放初期,物價部門還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監(jiān)管的那么到位,有一間糖果店在櫥窗里擺出了一種據(jù)說產(chǎn)自歐洲的糖果,標(biāo)價是190元的天價,那個糖果盒很漂亮,一個穿藍色紗衣的少女,膝蓋上放著一本書,坐在如茵的草地上。她存了整整一年的錢去買那糖,誰知道買回家后打開來才發(fā)現(xiàn)不是那回事,那些幾乎只是加了色素的純糖糖塊,甜得發(fā)苦。
也許,青春中經(jīng)歷的一切,都不過是這樣一個華美的騙局?外表美麗的讓人傾心,內(nèi)里卻是始料不及的虛假和悲哀?被騙過一次就夠了,為何自己還執(zhí)迷不悟?也許在青春的時候,沒有人有辦法抵擋那些無與倫比的美麗。
她抬起頭,望向僅剩月亮的陰沉天空,似乎像回到了七年前,她第一次去新學(xué)校報到的那一個下午,窗外搖曳的鳳凰樹,羽毛般的葉子的縫隙間灑下陽光,那個瀏海長得遮了眼睛的美少年,深邃的眼帶著笑望向她。
但她知道那些都是假的,那個少年早已死在自己那被想象兌了水的回憶里。和那些利益所維系的所謂親情,萍水相逢的狐朋狗友的所謂友情一起,在真實的審視下不堪一擊。無論自己怎樣努力尋覓,最后,總是什么都不復(fù)存在。
或許,與其懷念,不如相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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