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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扇
端著一大盆沾著殘羹冷油的盤子經(jīng)過中庭,突然聽到有笛聲從近日班師回朝暫住東宮的顧將軍的房間里傳來,竟然是那一曲近日宮中盛傳的<<團扇歌>>。笛聲悠揚婉囀,不輸東宮的樂師。
實在忍不住好奇,我稍稍放緩了腳步,微抬起頭往門內(nèi)瞥了一眼。
不禁目瞪口呆,吹笛的竟是顧將軍!他換了一身青色的常服,手指像蜻蜓一般在笛子上輕盈地飛舞,清俊的臉上是不曾見過的輕松歡愉神情。
笛聲戛然而止。
將軍發(fā)現(xiàn)了遠處呆立著的我,換上了一副戲謔神情:"進來幫我倒杯茶,來人,替她把東西拿下去。"
彩氳從門邊走了過來,面無表情地接過了我手里腌臜不堪的木盆。
我惴惴不安地低頭進了門走近將軍的桌旁,我并不是能為王公貴族們倒茶的宮女,我只是干粗活的而已,平日,連他們居所的門我都進不了。
。④姡镜氖植桓蓛簦胁蕷铻槟共璋。"
。⒛憧匆娢掖档押荏@訝,為什么?你覺得我不應這樣,有失將軍威嚴,是嗎?"他眼里蘊著笑意。
。⒉,奴婢只是不知道將軍吹得這樣好。"
。⒄娴?.........這曲子不錯,我常聽見歌伎們唱。"
這其實是一首宮怨歌,聽聞當年有一個姓王的美人,偶然得了臨幸,圣上恩寵殊絕,可惜這恩寵僅僅維持了一年,圣上便厭倦了王美人,王美人驚覺恩寵漸疏時,圣上已移情別戀,王美人獨居宮中又遭皇后妒忌排擠,郁郁寡歡終至積憂成病,皇后下令不許診治王美人,又將宮女全部調(diào)往別處。待到數(shù)月前圣上終于憶起王美人前往看望之時,王美人在病榻上已成枯骨。當年王美人略通文墨的貼身宮婢便作此歌。宮人聽后都深有感觸,于是一傳十十傳百,最終進了太子的耳中,太子愛其歌幽怨清麗詞曲天然,便日日遣樂師歌伎演唱。于是這曲調(diào)便越發(fā)終日常聞。
顧將軍笑著望我:"會唱嗎?我吹笛,你唱,可好?"
我點點頭。
宮中規(guī)距森嚴,宮人不能擅自逾越,嚴禁宮人肆意行動。各處逢節(jié)慶的煙火、祭神、宮燈、雜耍表演等均不得隨意前往觀看。
卻惟有那歌聲,宮門關不住宮墻隔不住,我便是在端簋、守夜時,也能在嘴里心里輕輕地和那清麗歌聲。
笛聲重又響起,我閉上眼,輕輕地開口:
一搖白團扇,
春風卷新柳。
美人臨池舞,
笑解帝王憂。
二搖白團扇,
正午蟬鳴嘈。
美人倚榻邊,
相視情意長。
三搖白團扇,
秋來葉飛紅。
美人流珠淚,
良時去日長。
團扇絲絹裂,
棄置廢篋中。
美人何處覓?
錦衣覆枯骨!
。⑻尤粼冢撡p你一塊紫金錁子了。"將軍放下笛子微笑。
。④娭囐澚。"我低著頭,"將軍的笛吹得好奴婢才沾了光。"
"現(xiàn)在我信你是真心,不懂音律的人怎知這笛聲好壞?"他低頭凝視著那笛子,"我不妨告訴你,我并不應成為一個將軍,依我這愛閑散的個性,我該做個樂師,游蕩在江南十里煙花之地,而不是上陣浴血拼殺,在荒無人煙的戈壁聽月夜狼嚎。我一直奇怪,為什么我竟然沒有戰(zhàn)敗被殺,也許是因為運氣吧。知道為什么我并不想當將軍而當了將軍嗎?是因為我那當將軍的爹,太子也不想當太子,可是都是命中注定。所以我們才做了朋友。"
。④姡⑽殷@訝得不知說什么是好,這些話,他為什么要對一個尋常宮女說?
。⒆,于鳶大宮女叫你去把那個枕套繡完。"彩氳不知何時回來了,在門外輕輕地說。
。⒓热唤心憔腿グ,免得受罰。就算是從戈壁回到了宮里,想找個人說兩句話也比登天還難。"他低下頭提起官窯青瓷茶壺,不再抬頭看我。
我也不再說話,低下頭退了出去。
。
"阿足,將軍好像很青睞你嘛,不知道阿足你,會不會青云直上翻身做主子?"彩氳譏笑著看著我說。
我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向自己的床走去。
"將軍的未婚妻是葉左丞的三女兒,你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東西。"彩氳的聲音恨恨地傳來。我暗暗好笑,只當她沒有說過,掀開自己的被子準備上床睡覺。
突然,有什么東西從昨晚不小心扯破了的被角里被甩了出來掉在地上,我撿了起來,是那個熟悉的青色絹布囊,打開,果然是兩年前臨行時施遠送給我的那一對金耳環(huán),小指甲蓋大的一片金葉子,剛進宮時怕人偷,就縫進了被子里,自己卻忘記了。等想起來找,卻又找不著了,還哭了好一場。
我鉆進被窩里,看著掌心里那一對耳環(huán),故鄉(xiāng)碧藍的天空和清沏山泉、還有那些碧綠的竹林就突然從心底泛了上來........
幼時的我和施遠比鄰而居,常常結伴玩耍,在春天上山拔最鮮嫩的竹筍塞進嘴里,在炎熱的夏天劃著小船穿梭在荷葉中尋覓飽滿的蓮蓬,在秋天稻子收獲的時節(jié)追趕被大人們的鐮刀驚得在田間四處飛躥的秧雞,在年三十下雪的冬夜,點起響亮的爆竹。
年齒漸增,也就交往稍疏,偏偏就在兩年前,我十五歲,和施遠在廟會上重逢,就此墜入情網(wǎng),兩家父母也有結親之意。誰知當年便征民女入宮做宮女,我竟也入了選! ∨c施遠正難舍難分之際,突然有此噩號傳來,不禁相對垂淚。施遠進山獵了十余頭香獐,賣給了香料鋪,得了些銀子,便為我打了這副耳環(huán)。
猶記得離別的那日,我坐上官家的馬車,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望著施遠流淚,他把那耳環(huán)遞給我,便有好事的旁人對他說:"阿遠,別看田家那丫頭現(xiàn)在哭得傷心,等她進了宮,眼界闊了,未必會回這山溝里嫁你,說不定就做了哪個朝臣的侍妾。這金耳環(huán)你還不如留著送別家姑娘。"施遠全不理那些閑人,只望著我說:"我只等你回來。"
馬車漸漸駛遠,他也越來越遠.........
回憶起時,這些事仿佛就在昨日,那個皮膚微黑在陽光下笑得無比燦爛的少年也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隨之而來的是久違的思念。
好在,離出宮的日子也沒有多久了,還有半個月,我就能離開了。
。
太子妃的房間要大肆打掃,我便被大宮女派去了。我負責的是擦洗多寶閣,照例要把每件珍玩搬下來拆開擦洗,我每一件都細細地擦洗完放好。
待拿起那一尊唐三彩侍女俑時,不知怎地,那彩俑的身軀竟突然斷成了兩截,一半掉在地上,碎了。
我愣在原地,嚇得懵了,眼前一片剌眼白光,幾乎倒地昏蹶。
恰好此時太子妃來巡察,一眼便看見了打碎了的唐三彩。
她瞬間怒不可遏:"是誰打碎了東西?。
我慌忙跪倒在地:"奴婢有罪!"
。⒛闶窃趺创驋叩?這閣子上的珍玩,有多貴重你知不知道?就算是你的命都值不起!來人,給我拖下去,打........"
太子妃話音未落,便有兩個太監(jiān)上前拉住了我。
。⒎砰_她!"顧將軍不知何時到了門口。
太監(jiān)們一哆嗦松了手,魂不附體的我重又跌回地上。
太子妃滿臉驚疑地望著顧將軍:"將軍怎么突然進來了?"
顧將軍臉色稍顯尷尬:"圣上說太子在寢宮........."
"太子剛剛出去了。"太子妃恢復了冰冷的臉色,"這個奴才給我拖出去亂棍打死!"
。⑺F(xiàn)在為奴,只是蒙皇上之召進宮服役罷了,三年之期過后,她仍回復自由身。"將軍提醒太子妃。
。⒛蔷蛯α耍蝗瘴闯鰧m一日便是我的奴才,我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不干將軍的事。"太子妃輕蔑地瞥了我一眼。
。⒋搜圆钜,圣上為一國之君,仍寬柔以待下人,圣上既已以身作則,太子妃豈能不效法?再說處罰宮人亦應遵循律法,她只是一時失手,罪不至死,望太子妃三思后行。"
"我意已決。"太子妃惡狠狠地擰過頭。
。⑻渝[得這么歡,難道忘了東宮的北偏殿?"顧將軍突然收起謙卑神情,冷冷吐出一句詭異難解的話。
太子妃被噎得瞪大了眼,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她咬了咬嘴唇,勉強緩和了一下臉色道:"將軍說的未嘗沒有道理,我.........確實該寬柔以待下人,"她又將臉轉(zhuǎn)向地上的我:"你退下吧,下次小心一點。"
我趕忙從地上掙起來,磕了六七個響頭,發(fā)著抖驚惶地退了出去。
走出殿外一段,我渾身發(fā)軟走不動路,只得倚著廊柱站著。真可謂是飛來橫禍,臨出宮還差點丟了命,不知是誰加害于我。
顧將軍親切聲音自身后傳來:"還走得動嗎,阿足?要不要找個人送你?"
驀然想起剛剛那一番為我而起又莫名結束的沖突,不禁含淚低聲道:"奴婢沒事,將軍何必為了奴婢和太子妃鬧翻?奴婢恐怕將軍會受太子妃刁難。"
"你不知道,"顧將軍聲音倏然低下去:"我無意中知道了太子妃的丑事,太子妃恐我告知太子,恨我入骨,見我?guī)湍闱笄,越發(fā)要置你于死地。可如不幫你求情,以太子妃的脾性,未嘗不會一時性起........算了,這些事你不知道對你更好,我和太子是至交,又長年在外征戰(zhàn),太子妃刁難不到我的,倒是你要小心,我叫人把你調(diào)到別處去幾日,太子妃就無法對你下毒手了。好了,我走了,保重。"
默默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感動,從未有人想到,我入宮前也是自由身,仿佛我天生便是奴才,連一個名字都不需要,只是用來使喚做事的而已。
這宮里第一個記住我名字的,便是顧將軍了。
我被暫時調(diào)往馮淑儀宮里,淑儀對下人十分和氣,我心里暗暗感激將軍的照顧。馮淑儀宮里新近死了一個宮女,我便是去補差的。淑儀親自撿了些衣飾發(fā)送她,還囑咐要找人看著棺槨下葬。卻沒有人愿去,我便自告奮勇,其它的宮女一個個得了大赦般的臉色,我不解,死去的宮女得的是絞腸沙,又不是疫病,何不去送她一程?
抬尸的太監(jiān)們也一臉厭惡,生怕沾了晦氣一樣。到了宮外的墳地,四面一望,一片荒涼的黃土地,連一個隆起的墳包都沒有,只有隨處可見東倒西歪的木碑,上面用墨筆寫了宮人們的姓氏籍貫,大都已倒地或腐壞碎裂,僅存的幾塊上面的墨色也已被雨水沖刷得褪了大半。
太監(jiān)們七手八腳地拿起鋤頭開始挖坑,待挖到一尺多深的時候,竟刨出了棺木已朽的一副骸骨,他們將白色的骸骨隨意地拋在地上,我看見一條的細長的不知是臂骨還是踝骨上面,竟系著一條赤金梅花鏈子,想必她在生時也不是一般宮女。
。⒛蔷褪俏迥昵氨粡U的蘄皇后的貼身侍婢。"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慌忙回頭,是白發(fā)蒼蒼的守陵老太監(jiān),正用帶著笑意的眼睛望著我,我屈身道個萬福,他點點頭:"這個宮婢叫齊雪,人很聰明,對蘄皇后也忠心耿耿,想不到蘄皇后會失勢,最后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老太監(jiān)突然低下頭,盯著我的腳下。我也低下頭去看,不禁嚇了一跳,腳邊就是一片碎木碑。
。⑦@是遲玉雯的墓........你該聽過她。"老太監(jiān)低聲說。
"真的嗎?"我大驚,忙退開幾步。
遲玉雯這個名字,后宮里沒有人會不知道,她本是御前的一個掌扇宮女,卻美得驚人,傳言說皇上有一日泛舟游湖,剛好起了大霧,皇上看見侍立身邊的遲玉雯,被霧氣圍繞像是要化作仙子凌波飛去,便臨幸了她,遲玉雯一時寵冠后宮,皇上還準備封她為妃,眼看要青云直上擺脫為奴的身份,遲玉雯卻被皇上撞破與侍衛(wèi)偷情,皇上大怒,處斬了她。
想不到她竟然葬在這個不起眼的地方,連一個標識都沒有,木碑也裂成了碎片。
我的心中無端泛起一.股悲涼,這便是宮女的命運嗎?被輕率地埋葬在這片荒涼的土地里然后被永遠地遺忘?聰明過人深得皇后寵愛的齊雪、美得入畫的遲玉雯都只能寂寞地長眠在這里,被后人踐踏墳頭或是挖開墳墓。
那我呢?平庸無奇的我?如果前些日子不是顧將軍相救,我怕也已長眠在這里了吧?又有什么人會記得我的音容笑貌?我只會湮沒于眾多宮婢之中,化作一塊寫著"冉陽田氏"的木碑罷了。
老太監(jiān)略帶蒼涼的聲音響起,"進了宮便只有兩條路可走了,一是安份守己,三年后出宮過清苦日子。二就是留下來埋在這里,再沒有人記得你。"
豁然開朗,我還有家鄉(xiāng)和施遠,我還可以選擇離開。
太監(jiān)們將棺木抬進了坑里,把齊雪的白骨扔了進去,然后填平了那個坑,插上塊草草書寫的木碑就算完事了。
天色將晚,我向看墳老太監(jiān)告了別,挑起燈籠回宮去了。
穿過空蕩蕩的內(nèi)城的時候,身后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我回頭一看,居然是顧將軍。
。⒛阍趺丛谶@兒?"微暗天色下只看見他的劍眉一挑。
"奴婢去送馮淑儀的婢女入土為安了。"
"怎么把這種事推給你去做?你才剛?cè)!自有和那死去婢女相熟的吧?"顧將軍話語微間有些慍怒。
。⑴咀约呵樵溉サ,將軍切莫怪罪他人。"我低聲說。
。ⅲ蚁雴柲阍覆辉鸽S了我去,我可以向太子要了你。"
。④娙羰钦嫦矚g奴婢,又何謂什么愿或不愿?"我垂下頭。
。ⅲ
"將軍有沒有想過,若奴婢隨了將軍去,奴婢該如何自處?將軍身邊不缺歌伎妾侍,又何必非要奴婢?將軍記得奴婢唱過的那首曲子嗎?既然過了炎夏就要丟棄,又何必要那一把不經(jīng)用的白絹團扇?"
"........我不逼你。你這么想回家鄉(xiāng),那一定是一個很美的地方,你不介意告訴我吧?"
。⑧,那兒很美,有一大片連天的碧色竹林,起風時最是好看,像飄動著的綠色紗布,還有清沏微藍的湖,湖里有很多又大又肥的草魚,用魚叉叉上來可以做很鮮的湯。最難得的是年年風調(diào)雨順,無旱無澇,每年秋收后家家戶戶都糧食滿倉。但奴婢想回去卻不是因為這些,是因為那里有一個人,一直在一心一意地等著奴婢。"
顧將軍突然笑了,幽暗的天色遮了他英氣眉眼,只看見他嘴角一翹:"我如不是什么將軍,沒有這種種負累在身,便也可隨你去了,景色怡人風調(diào)雨順,世上真有這好去處嗎?如有,我情愿長留于山野,就算是做個農(nóng)人也罷了........"
。④姡⒂性捳Z噎在喉間,卻不知怎樣說出口。
。⑦@些,終究想想罷了,你回去若有空閑,還請你為我多念念經(jīng)文。因為........馬上又要開戰(zhàn)了啊。"他最后笑著說完,轉(zhuǎn)身離開。
我提著宮燈站在原處,心里突然像塞滿了什么一樣,難受得要命卻無法排遣,有莫名其妙的淚水在眼眶里徘徊。
。
終于到了逃出樊籠的日子了,我哼著小曲把鋪蓋行李統(tǒng)統(tǒng)打包,彩氳她們進宮比我早幾個月,都已經(jīng)回鄉(xiāng)去了。
興沖沖地和一些宮女們一起坐上回去的馬車,馬車漸漸駛離了皇宮那一片那熟悉的紅墻綠瓦,夢中無數(shù)次出現(xiàn)的情境終究成了現(xiàn)實,心中卻并未如想像般那樣狂喜,只是淡淡地帶著愉悅。
從此便能回復自由之身了,再不用磕頭下跪地作奴才。想到這里心頭突然像搬開了一塊大石,輕松得像要飄然飛去。
回鄉(xiāng)路途顯得異常遙遠,我早當自己已回了家鄉(xiāng),終于,兩個月后的一個清晨,我終于到了家鄉(xiāng)的村口,那個熟悉的狹窄土坡上,有一個熟悉的人影。
我從馬車上跳下,向那人跑去,到了近前卻又有些踟躕,那個高大青年眉眼間有記憶中施遠的神韻,又稍稍有些陌生的成份。
是啊,三年,人豈能不變?
他邁動腳步走過來牽起我的手,手掌緊緊相握,沒有一瞬我便相信他就是施遠,仿佛回到三年前,他牽我走在這同一條山路上,掌心汗如潮涌,臉熱得發(fā)燙。
一路上施遠都沉默,我環(huán)顧四周,真好,什么都沒有變,竹林還是竹林,池塘還是池塘;腥挥X得自己像是沒有離開過。
回到家,父母都已經(jīng)垂垂老矣。施遠搭了一座新房,青瓦土墻。我隨他進去,布置齊整,像個人家的樣子了。
。袢粘啥Y,可好?"施遠背靠著墻,凝視著屋外的山巒。
。⒑,不知為何你半日來都不見笑容?"我心里無故有些緊張,手攥實了衣襟。
施遠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慢慢轉(zhuǎn)過頭來,漠然地盯著我:"彩氳她說,有個從邊關回來的將軍,對你寵幸有加,你也對他殷勤獻媚,那將軍還為了你跟太子妃吵了起來?"
我坐在椅子上,一時喘不過氣來,只覺像是被人當頭敲了一棍,天地都混沌成了一片。好一會兒才有淚水奪眶流出,我抬頭望向施遠:"你寧愿信與我交惡的彩氳,也不信曾與你許過終身的我?"
我低下頭痛哭失聲,什么景色未改?隴頭的稻子早不知換了幾遭了!三年了,施遠早不是當初那個癡心少年了,我也早已不做不回三年前的那個羞怯少女。幼稚如我,才會對將軍說出那"有一個人一直一心一意地等著奴婢"的傻話。
。
幾近正午,我放下手中的經(jīng)文,提起百納衣的下擺拿起拂塵,下了床往大殿走去。
大殿里一片寂靜,香客們都已離開,只有一把白絹團扇,孤零零地被放在蒲團的邊上。想是哪個女香客無意中遺下的。
一搖白團扇,春風卷新柳.........
耳邊隱約地回響起<<團扇歌>>的曲調(diào),我怔怔地站在大殿中央,有多久了?當年還家不滿三日,便聽說顧將軍戰(zhàn)死在祁連山下。終于知道了他的表字,顧青酉。便全然不顧施遠的懇求離了家來這道觀中修行,青燈古佛的日子已過了兩年了。
許多已經(jīng)忘卻的回憶又被這團扇勾起,回到房中讀經(jīng),未讀兩句聲音便已哽咽,眼前一片模糊。
前世債,今生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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