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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王太太扶著購物車,緩緩來到超市三樓。
超市里人山人海。王太太低頭看了看手表,八點一刻,正是購物的好時間。
王太太喜歡在晚上八點以后去逛超市,原因簡單,超市里過了晚八點,有很多商品會打折。精于算計的王太太從來都是撿便宜的高手,自打她摸清了這條規(guī)律,白天再很難在超市里看到她的身影。
王太太推著車,不慌不忙地往人堆里扎。她東看看,西揀揀,卻很少往車里扔。剛巧水果區(qū)有人在賣菠蘿,她擠進去問:“可以試吃嗎?”“不能試吃,這都是進口菠蘿,已經(jīng)半價優(yōu)惠了。”切菠蘿的人頭也不抬。
王太太一聽,連忙從臺子上取了一盒,放進了購物車。走了沒幾步,又回頭看了看身后熙攘的人群,然后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把車停了下來。只見她拿起盛菠蘿片的透明包裝盒,使勁撕開一個小口,費勁地把食指和中指伸進去,夾了一片出來。
黃澄澄的菠蘿片汁水淋漓,王太太抖了抖手,直接咬了上去。香甜的果汁瞬間四溢,征服了王太太的舌頭。她把剩下的半片也投入口中,然后掏出紙巾擦手,又小心地把盒子封好,折回到水果區(qū)。
切水果的師傅手法熟練,一個人撐起一條流水線,一會工夫,貨架上已經(jīng)擺了好幾盒新切好的菠蘿片。王太太假裝不經(jīng)意地把自己之前拿的菠蘿片放在了貨臺上,又從師傅手下挑了剛切好的兩盒,放進了購物車。
乳制品區(qū)是王太太的心頭好,這倒并不是因為她喜歡喝牛奶或酸奶,而是因為乳制品區(qū)經(jīng)常會有促銷活動。只要路過那一條過道,王太太對左右的促銷一概是來者不拒。甚至有的時候,她會故意到別的貨架轉(zhuǎn)上一圈,再回來品嘗第二波。王太太不僅喜歡試嘗,還會做一些點評,她對各種乳品都大加贊賞。然而當推銷員以為一筆交易即將達成,王太太卻拿著小杯子風一般地離開了。
王太太這種薅羊毛的方式用得多了,難免遇到詰難。有次,她又使用老伎倆來拿,被做兼職的女大學生一眼識破,直接把放一次性小杯的盤子端了開來。
“阿姨,您剛才不是嘗過了嗎?”
王太太自然地把手收回來,放在購物車扶手上,“是嗎?都轉(zhuǎn)暈了,超市人太多!
“是啊,就是您。還說我們的產(chǎn)品口味好,您看要不要來一箱?”小姑娘盯著王太太,嘴皮子很利索。
王太太面不改色,“今天算了,家里面還有一箱奶沒開封呢。”
說完,推著車輕輕巧巧地走了,邊走還邊拿起旁邊促銷車上的產(chǎn)品端詳,女大學生鄙夷的眼神只當沒看見。
王太太走到生鮮疏菜區(qū)前,不禁有些頭疼。人真的太多了,促銷員們一邊麻利地將一些不太新鮮的蔬菜打包入袋、封口,貼上遠低于白天的促銷價,一邊賣力地吆喝著,“青菜特價了啊,快來買!快來買!”
王太太看著那黑壓壓的人頭,稱重處前面的大長龍,忽然掉轉(zhuǎn)車頭,朝水產(chǎn)區(qū)走去。
水產(chǎn)區(qū)的情況也并不樂觀,但至少還看得見貨架。王太太先是掃視操作臺上的特價產(chǎn)品,一小筐死蝦,三五條看起來不算太大的黃辣丁,幾只肉揪在殼中間的鮑魚......王太太看了又看,撇了撇嘴,打算離開。這時,旁邊一條已經(jīng)貼上價簽的黑魚吸引了她的目光。
王太太先是瞄了一下價格,上下兩層標簽,黃色的特價簽蓋住了大部分底簽,但看得到原價17元多,而新價格卻是7.98元。王太太把魚拿到自己跟前仔細端詳:魚不用說是死的,但魚的眼球飽滿突出,角膜清亮有光澤,魚身沒有脫鱗,魚尾雖然割掉了,肌肉切面雪白清爽。王太太隔著塑料薄膜按了按魚身,肉堅實有彈性,沒有凹陷。
王太太動心了,她又朝貨架上張望了一眼,確信沒有第二條。雖然不比就買不是王太太的風格,但這么一條幾乎挑不出毛病的黑魚,王太太覺得自己不該錯過。她剛把黑魚放進購物車,旁邊小跑過來一位中年婦女。她忙不迭地把黑魚撈出來,嘴里嚷著“這魚是我的,是我剛買的!蓖跆宦牐绷,“怎么是你的?這是我的魚,我剛放車里的,快還給我!
中年婦女一聽,也急了,“哎,你搞搞清楚,魚明明是我的,剛才那個老師傅幫我剖的肚,切的尾巴,我取車這么一點工夫,怎么就成你的了?”中年婦女一邊說著,一邊四處張望,想找到那個切魚的師傅。
王太太一聽,冷笑一聲,“你的?你的魚怎么會跑到我的車里來?難不成它會飛?真是搞笑!”王太太一邊說,一邊從中年婦女的手里把魚搶了過來,重重地扔進了自己的購物車。
中年婦女這回徹底生氣了,“真是沒道理可講了,光天化日的,你臉皮太厚了吧?”她的聲調(diào)驟然間提高了好幾度,臉上現(xiàn)出氣憤的神色。
王太太瞅了瞅車里的魚,又抬起頭白了中年婦女一眼,“搶魚的是你吧?要不調(diào)監(jiān)控看看?”
有幾個買菜的人停下腳步,作壁上觀。
超市里的殺魚師傅趕過來的時候,兩位女性的論爭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互罵。
“你不要臉!”“你才不要臉!”
“沒見過你這么沒臉沒皮的!”“你這么沒臉沒皮的,天下找不到第二個!
二人罵得不分勝負,旁人也要聽個了斷,一會工夫,人已經(jīng)圍了小兩圈。
雖然殺魚師傅能夠證明魚是應中年婦女要求,剖了肚,切斷了魚尾。但是王太太自有觀點。
“大家評評理啊,這里是不是超市?超市什么地方,里面的東西,只要是標價賣的,大家都可以自己拿,自己選,對不對?魚在臺子上,我看中了,我放車里,這魚是不是我的?”王太太嗓音高亢,情緒興奮,“如果說,魚是她的,為什么不拿在手里?放在這,就是給大家買的,誰拿走,就是誰的,誰拿走都沒毛病!
周圍的人多數(shù)沉默觀戰(zhàn),極個別人在竊竊私語,但是沒有人站隊應和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
王太太沒有放過這個尷尬的表現(xiàn)機會,自然,她并不覺得這有多么難為情。“大家都看到了,直接到我的車里搶魚,你們說這是什么行為?我可以不要這條魚,我送給她都行。關鍵道理講不通啊。法治社會啊,還敢搶東西,不得了了啊!
王太太一口一個搶,氣得中年婦女要吐血,明明自己先相中的魚,怎么到最后,卻成了那個搶魚的。她在王太太搶白的時候,也據(jù)理力爭了幾句,但是聲音壓不過王太太,威懾力不足。中年婦女臉色鐵青,王太太越吵越從容,人家剛開口,她馬上壓;人家說一句,她有三四句跟著。儼然成了超市的主角。
殺魚師傅一見這場面,也不好偏幫哪一個,女人們一旦吵起來,后果實在可怕,可能還把自己纏進去。他固然說了實情,但王太太似乎也有自己的道理,畢竟中年婦女沒有拿好自己的魚,而超市本來就是個誰拿歸誰的地方。
就在殺魚師傅準備搬出經(jīng)理這個大殺器的時候,過來一位認識中年婦女的年輕女性。她拉著中年婦女的胳膊好生相勸,終于把中年婦女拉走了。當然,臨走時,臉色很難看,少不了免費送王太太幾個白眼。
王太太在這場論戰(zhàn)中取勝,不免感覺暢意。雖然剛被人罵了幾句,但至少結(jié)果遂了心。在眾目睽睽下,王太太把魚又放了放好,才不慌不忙地揀了幾樣蔬菜,朝收銀臺走去。
站在長隊的后面,王太太抬手一看,不偏不倚,正好九點一刻。
王先生是個夜貓子,平時里喜歡熬夜看電視,喝上兩盅小酒。王太太也樂得伺候老公,有時會給他弄兩個小菜。這晚,王太太回到家,打算給老公做個黑魚豆腐湯。結(jié)果王先生聽了太太的建議,直接回絕,“今天什么都不想吃,看一會電視睡覺了!蓖跆犃诉@話,直接把魚放在了冰箱的保鮮層里。
第二天夫妻倆分別上班,到了晚上,王太太本來想回家把黑魚紅燒掉,再做兩個蔬菜搭搭,結(jié)果王先生的朋友找他們夫妻吃飯,回到家已經(jīng)九點多了。王太太惦記著這條黑魚,從冰箱里把它拿出來,魚的樣子看起來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眼珠明顯烏濁了。王太太嘆了口氣,把魚又放進了冰箱里。轉(zhuǎn)身的工夫,王太太又想到第二天兩個人還要早早起來上班,魚怕是又做不了,就又回身把冰箱打開,將黑魚放在了冰箱的冷凍抽屜里。第二天一早,王太太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黑魚從冰箱拿出來化凍。她想著晚上一定要把這條黑魚給燜了,畢竟是這樣一條物美價廉的魚。
臨下班,公司召開部門會議,因為有點總結(jié)的性質(zhì),會開得長了點。等下班回到家已快八點了,王太太有些累,不想大動干戈。她走到廚房,看黑魚已經(jīng)完全化開了,忽然懊惱怎么沒跟自己的先生說,把魚燒掉。幸好天氣還沒有轉(zhuǎn)暖,王太太拿起魚,左聞又嗅,感覺魚沒有變壞,就又把它放在了保鮮層里。
明天早上無論如何,也要把它燒掉了。王太太暗暗對自己說。
第二天早上,王太太的鬧鐘沒有響,等她的生物鐘發(fā)揮作用,已經(jīng)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王太太像打仗一般,迅速地洗漱,飯也沒顧得上吃,就急匆匆地上班了。自然,黑魚還躺在冰箱里。
晚上回家的時候,王太太準點下班,準點到家,先生也早早地守在了電視旁。王太太打開冰箱,黑魚靜靜地躺在放它的地方,無聲又無息。王太太將魚放在案板上,輕輕撕開保鮮薄膜,魚已經(jīng)完全不是買來的樣子了:眼珠渾濁,魚肉松弛,全身看起來干癟癟的,甚至不用聞,都有一股濃重的腥味散發(fā)出來。王太太將魚放在水龍頭下,沖了沖,又拿到手里聞了聞,腥味變淡了。她將魚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一刀下去,魚肚子里冒出一堆類似肥油的東西,又黃又臭,黃水摻著絲縷的魚血順著魚肚流出來,很快在砧板上蜿蜒開來。
王太太盯著這條面目全非的魚,呆立了幾秒,最后抓起魚背,也不顧淋漓的汁水,“叭”地將它扔到了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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