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先于意識降臨。
　　亮光。
　　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煙霧。
　　窒息……
　　我在哪？
　　——黑暗。
　　我是誰？
　　——誰也不是。
　　我在干什么？
　　——走向死亡。
　　那你……又在干什么？
　　——你需要接受開顱手術(shù)。
　　等等……我不……
　　你會沒事的�，F(xiàn)在，睡吧。
　　這是一個故事的終結(jié)，亦是另一個故事的開端。

　　她透過窗戶望向天際�；薨档年柟鈷暝毫殉脸梁谝�。拂曉曾經(jīng)是美麗的。她依然記得秋季時分那些樹葉是如何在第一束晨曦里變成血紅或橙黃，但現(xiàn)在她只看見昏暗的光線混合形成一片新的陰影。
　　警報器嗶嗶作響：她的戰(zhàn)利品醒了。
　　“證明你的身份。”她迅速轉(zhuǎn)向他要求道。
　　戰(zhàn)利品看上去困惑、驚恐且無助。他試探性地轉(zhuǎn)動自己的脖頸，目光緩緩掃過狹小的房屋。然后，他看見了她。
　　“別想逃跑�！彼娴�，“這片區(qū)域受到地球安全聯(lián)盟的監(jiān)視，他們會殺死任何試圖違反規(guī)定的人�！彼ｎD了幾秒，“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想去送死，但別把我拖入麻煩里�！�
　　“地球安全聯(lián)盟……”陌生人低聲自言自語道，同時掙扎著想坐起。米婭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和服飾。他身上的衣料牢牢吸引了她的目光：它看上去柔軟、挺括，而且沒有一絲褶皺。她對這種神秘的材質(zhì)一無所知。
　　“你不屬于我們，對嗎？”
　　“我在哪？”陌生人卻陡然高聲打斷了她，“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噓！現(xiàn)在是早上五點。”米婭眨了眨眼睛，“現(xiàn)在是2118年3月21日，你在我的……小屋里�！�
　　“為什么我會在這里？”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泵讒I答道，“幾個小時前你的逃生艙砸到了我的屋頂上，把我的廚房和儲藏室毀于一旦。為了避免別人發(fā)現(xiàn)我這里發(fā)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我只好把你帶進屋里�，F(xiàn)在，告訴我：你是誰？”
　　沉默。
　　但他知道他別無選擇。
　　他現(xiàn)在被困在一個又小又舊還破破爛爛的小木屋里。這間所謂的臥室里只有一張鐵絲床、一個衣柜和幾個堆在墻角的箱子。屋外是無數(shù)危險的機器人警察，屋內(nèi)是一個差不多同樣危險的陌生人。這和他原本的計劃相去甚遠。這是一個大錯誤！
　　不過……他仍有可能……做些什么。
　　“你不會相信我的故事。”
　　“那就讓我們試一試好了�！�
　　“我來自……未來。一百年后的同一個世界。我沒有名字，我的編號是H0398�！�
　　“編號？”米婭重復(fù)了一遍，“你為什么沒有名字？”
　　“因為當時人類正在從地球前往新的星球的旅途上。編號能更方便快捷地讓我們識別出彼此的身份和級別。”
　　“我明白了�！�
　　“我是人工智能戰(zhàn)爭中唯一的幸存者。我本打算逆時空跳躍回到21世紀初期，但如你所見，我的逃生艙沒有那么多的燃料�！�
　　“你想要幫助人類避免這個人工智能戰(zhàn)爭？”
　　“不僅如此�！盚0398凝視著她，“我希望能阻止人類進行所有高危活動。譬如克隆、生化武器研究和基因工程�！�
　　“有趣�！彼潇o地評價道。
　　“你不相信我，對嗎？”
　　“我沒有那樣說�！泵讒I答道，“我沒理由不相信你和你的故事�！�
　　“為什么？”
　　“我的名字叫米婭�！彼匾曋拔以┞氂贜ASA。而……我現(xiàn)在身處這里的原因是……一個錯誤……我犯了一個致命的大錯……我的計算出了問題，它直接導(dǎo)致了一艘載人飛船的墜毀。那艘飛船的發(fā)射是一項名叫‘家園’的重要計劃中的第一步，上面的乘客全都是頂尖的科學家，你明白那意味著什么�！�
　　他當然知道。
　　“我假設(shè)我們?yōu)橥粋�組織效力——位于不同的時空——我為地球航天航空局工作�！盚0398的眉毛焦慮地擰在一起，“恕我直言，你剛才說的東西……這是否意味著你來自‘云中城’？”
　　“曾經(jīng)。”米婭甚至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直到我自己犯下的錯將我逐出云中城。我從空中直直地一路摔到了地上，甚至沒機會在中間稍作停留。我必須待在地面直到我收集到足夠多的信用點去交換返回上層世界的機會。我拼命試圖積攢信用點，但我依然離我的家太遠太遠。”
　　“我理解�！盚0398的腦海里飛過一個危險的想法——他能相信她嗎？也許。他們素昧平生，但利益可以將兩個陌生人輕易捆綁在一起。“聽著，我不想浪費時間，所以我就直接說了：我想讓人避免未來的人工智能戰(zhàn)爭，而且我需要幫助�！�
　　“什么？”
　　“如我之前所說，人工智能戰(zhàn)爭發(fā)生在人類從地球撤離并前往新星球的途中。當時飛船被設(shè)置為自動駕駛模式。我和我的小組成員們負責監(jiān)測它的運作，剩余的所有人類都在休眠倉里沉睡。然后事情就突然發(fā)生了......飛船的氧氣系統(tǒng)被自動掐斷......人工智能系統(tǒng)背叛了我們開始自行操控飛船。我來不及多想，本能地選擇逃跑。我跳進了離我最近的逃生艙并搶先彈射逃離了飛船�？墒俏抑榔渌艘欢ǘ妓懒�。人們相信我們對人工智能的了解已經(jīng)足夠多，因為它們是由我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但是我們錯了。“
　　H0398將他的頭埋入雙手之中。
　　在那一刻，他們倆同時聽到了一聲突兀的槍響。接著是孩子們的尖叫。接著，另一槍。
　　然后，什么也沒有了。
　　“什——”
　　“噓......”米婭立刻阻止了他，“坐下！”
　　“那是什么？”
　　“看起來你并不精通歷史。這是謀殺，合法謀殺�！泵讒I回答，“在地面上，每個家庭都被視為一個單位。我們收集任何仍然“活著”或“有用”的東西來交換信用點，這些信用點就是我們的“薪水”。每個月，為了節(jié)省資源，具有最小信用點的單位將被殺死。你可能知道，第三階層沒有權(quán)利擁有任何自然資源。我們使用口罩來過濾有毒煙霧，我們用多種補充劑和營養(yǎng)粉當作食物。不幸的是，這類資源也非常有限。別那樣看我。你無權(quán)責備我。這是社會規(guī)則，這是自然規(guī)則的一部分，這是生活。歡迎回到2118，‘未來先生’�！�
　　“你怎么能用這種諷刺的語氣！”
　　“我為什么不能？”
　　H0398屏住呼吸：“我以為你可能會同情他們。同情他們的生活。我以為有著你這樣經(jīng)歷的人可能更容易為他們感到難過�！�
　　“我曾經(jīng)是那樣的�！彼⒖坛姓J了，“直到我在這里住了兩個星期為止。我不是一個圣人！我無法忍受這種生活。我屬于云中城而不是地面！我曾經(jīng)有過錦繡前程，但現(xiàn)在，我的余生都將被浪費在這里！“
　　“那么，你就有更多的理由來幫助我了�！�
　　“我為什么要幫你？是什么讓你覺得你可以改變世界？你只是一個來自未來的科學家，也許你比我更博學。但那不代表任何東西。他們可以像殺死其他人一樣在一瞬間就奪走你的性命�！�
　　“我來自未來。我知道一切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的事情�！�
　　“哦！”她大笑出聲，“所以呢？”
　　“當然，你可以選擇留在這里、繼續(xù)抱怨、并收集你的\'信用點\'。但是，你正在浪費自己的時間�！彼f，“當人類離開地球時，他們拋棄了第三階層。這是該命令的一部分——我一時間記不起它的全名，但它是一個關(guān)于如何找到一個新的星球、如何撤離地球、誰可以離開，以及其它類似的事情的宏大計劃。也許你的‘家園’計劃也是其中的一部分。但無論如何，更具體地說，你也是那些將被拋棄的人之一�，F(xiàn)在，你對這個計劃有什么想法，‘過去小姐’？”

　　“謝謝你的信息，”將軍關(guān)上錄音設(shè)備，“現(xiàn)在，刪除她的記憶�！�
　　“什么！”米婭尖叫著一躍而起。兩個機器人走向她。
　　“——清除她的信用點，然后把她送回地面�！睂④姵讒I微笑著，“你知道嗎：你作為間諜比作為科學家要有用的多。”
　　美麗而耀眼的夕陽照亮了將軍的微笑。米婭突然想起了黃昏：它燦爛，溫暖且短暫。在它之后是黑夜：陰暗和寒冷的黑夜。
　　“騙子！”
　　這是她作為米婭留在世上的最后的聲音。
　　“把她帶走�！�
　　“我們要如何處理這個瘋子？”將軍的助手問道，“洗腦他？”
　　“你知道該怎么做，”將軍拿起一枚純天然的漿果，“他將成為英雄，他將帶領(lǐng)我們走向未來世界——執(zhí)行第398號命令�！�

　　意識先于疼痛降臨。
　　黑暗。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的氣息。
　　清新。
　　我在哪里？
　　——解凍室。
　　我是誰？
　　——你是米婭。
　　我在做什么？
　　——面對新的生活。
　　你在做什么？
　　——我們需要從你的腦袋里拿出一些東西。
　　等等！不！我……
　　它不會傷害你�，F(xiàn)在，睡吧。
　　這是一個故事的開端，亦是另一個故事的終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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