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一個星期天，哥哥把兩只小灰兔提回家了。星期天對于我來說沒有什么特別的，我剛剛上學，在學校里紅紅火火的，就是不上學這天也同樣跟小伙伴們玩的熱鬧。對于我哥哥就不一樣了，他在城里上初中，星期日才回一天家，一進門把書包扔到炕上餓空的肚子就吃個沒飽了。這次他不僅斜挎著書包，還提著一個小竹籃，兩只可愛的灰色的小兔抿著耳朵頭對頭地縮在籃底里，動著小小的粉紅色的豁嘴，怯生生地看著我們。哥哥捏住一只的兩個耳朵提溜起來，那東西不叫喚，只是踢騰著兩只后腿。當把它放到手掌里時，不安分的小眼看著地面，想要跳下去。學著哥哥的樣子我把另一只捉到自己手掌里，撫摸著它絨絨的棉棉的毛皮，它就乖乖地臥著，豁嘴觸著我指頭上的肉涼涼的。我們把這兩只小兔放到一個敞了口的大木箱里。它們很不適應(yīng)這個環(huán)境，顯得有些慌亂。我從院里的大杏樹上捋來一些杏葉，扔到木箱里，它倆看都不看，只是沿著木制的四面墻腳走著，有時兩條短短的前腿扒在墻角上望一望上面，看有沒有逃出去的可能。
　　“小兔是不吃杏葉的，咱們拔好草去。”我和哥哥各拿一個小鏟子，提著小竹籃去了。近處沒有好草，好草都被人們拔去喂豬了。哥哥領(lǐng)我到遠處。我們進了一個叫龍池澗的溝里，溝里盡婆娑的柳樹，一股清粼粼的小水靜靜地流淌著。過河時哥哥的腿長一跳跨過去了，我卻得蹬著水流中很不穩(wěn)當?shù)氖^搖擺著身子走過去。從一個兩邊長滿茂盛的羊頭稍灌木的小路爬上去。上面的坡地長著綠油油的谷子苗，地邊土圪塄上長著又嫩又綠的草，我們只拔一種叫燕荑的草，一種蒲公英的草，還有甜苣，別的草不要，哥哥說這幾種草都有□□很有營養(yǎng)，兔子愛吃而且吃上長的快。它們的葉子都是鋸齒形，鋪苫在地面上。燕荑打一個莛子開著小黃花，蒲公英花托上的很多毛子還沒有飄飛，甜苣的花是藍色的。那些小小的蝴蝶在花間翩飛起落�；丶业臅r候這些草籃子里就無法再填了。果然小兔非常喜歡這些鮮嫩的吃食。我們一點一點地扔進木箱，兩個小家伙爭先恐后地跑過來，前腿按著草小嘴快速地嚼動，有時還抽空揚起頭來看看上面。
　　星期天過去了，哥哥上學走了，兔子的美餐只有我給提供了。小的時候，它們的口糧是很有保障的，后來漸漸長大了，下學后拔草就很吃力了，每天滿滿一蘿頭草第二天到了下午就一點也沒有了。有一次我和同伴拿著鏟子和蘿頭到了一道叫黃沙嶺的梁頭上，那里有塊苜蓿地，里面有很多燕荑草，這是外村的地，輕易不敢進去。我們看了看，見四面沒有人就進去了，當拔起的草快要放滿蘿頭時，聽得遠處有人大聲喊叫，抬起頭，看時見一個光著膀頭的黑臉漢子跑了過來，我們趕緊逃下溝里，順著溝往回緊走了一會兒，后來放慢步子，以為沒事了，誰知那漢子早在前面攔著，把我們蘿頭里的草全部倒在他的背筐里，威脅著說不把你的蘿頭扣下就夠便宜了。
　　兩個兔子早不在木箱里了，我和哥哥在放過煤的土倉上搭了個頂子，它們就遷居進去了。那只公兔老是用后腿彈著地嚇唬母兔，繞窩攆著它跑。后來我發(fā)現(xiàn)母兔肚子大了起來，它每天忙著打洞，窩里堆滿新土，它們行動很不便了，我只好把新土弄出去。后來洞口封住了，我看見它的肚子癟了，肯定是下了小崽，星期天哥哥回來，我把這個情況報告給他，他也很高興。我們很想看看兔崽是什么樣的，哥哥就照著洞口的方向往下挖了一個小坑，估計著接近洞頂了，就用一根鐵棍小心地鉆一個孔，看是否通到洞里，通了就通過這個小坑看好洞的走向，再挖小坑。這樣挖了五六個就挖到有小兔的地方了。哥哥從毛草里把六個沒長毛的，象大大的花生米樣的小東西一個一個地掏出來放在紙箱里，它們噫噫唔唔地叫著滾動著。我倆看了一陣好看就把它們一一放回去了。五六個小坑小心地封好填好土。因為怕傷害了小兔哥哥把公兔用竹籃提到城里賣掉填補了學費，這樣也給我減輕了負擔。我每天下學后到遠處拔鮮嫩的草，精心伺養(yǎng)母兔，給它充足的水喝。
　　母兔有充足的奶水喂養(yǎng)它的子女們，它勤勞的很，每天除了吃草就是不停地打洞。它沒必要這樣費氣巴力地給自己找不便利，幾個洞都被我塞滋實填了半磚頭。有一天母兔不見了，窩里又有了新土，它把洞打到院外面了。我著了急到處找它，可是哪里也不見它的蹤影。到了晚上徹底失望了，我把哥哥填好的小坑挖開，掏出小兔來，小兔已長起了茸茸的毛，只是閉著眼睛。我很同情它們失去了母愛，可憐的小東西們，我實在是無能為力了。是媽媽拋棄了你們，它大概是找情人去了。我把它們一個個放回原處，封好坑，信天由命吧。
　　很晚了，村里的一個叫貴元的后生把母兔攆了回來。他是在一個小胡弄口發(fā)現(xiàn)它的，我找了一整天了，貴元知道我家丟了兔。他企圖把它抓住，送回我家，可是總抓不住，攆了幾個來回總算是把它攆回家了。我非常感激，但是不知道怎么謝他，那時也拿不出什么東西來。后來我把小兔養(yǎng)大了，哥哥把它們提到城里賣掉變成錢，特意買了一盒好煙，送給了貴元。
　　這事過去了四十多年，現(xiàn)在仍然是記憶猶新，貴元有恩于我們，我們報答了他，一盒煙算不了什么，但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人總得知恩圖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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