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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在地府
內(nèi)容標(biāo)簽: SD 幻想空間 正劇
 
主角 視角
流川楓
互動
仙道彰

其它:仙流

一句話簡介:在地府

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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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純愛-架空歷史-東方衍生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SD同人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7392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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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流]熙途

作者:盧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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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

      十四總覺得肩上應(yīng)當(dāng)負(fù)重些什么,他知道這有點賤,他以前在苦力營每天清早都要扛幾袋水泥和鵝卵石,轉(zhuǎn)到地府出入關(guān)口檢查所后就整日干坐著,半年了,還不大適應(yīng)。他宿舍到檢查所有一里路,路上除了吃肉包沒有其他其他事情可干,他腰間掛著一只舊的軍用水壺,里頭是隔夜的綠豆茶,他走路很快,如果嗆著了就喝上一口。他的新工作總是始于這個將亮不亮的時分,在值班室里度過一個上午,給新來的死人做登記,午飯是公家提供的一葷兩素盒飯,師傅用蒜很重,每回吃完后一屋腥臭難耐,他就趁機(jī)跑到院后的小花坪稍作休息,留下兩扇窗戶通風(fēng)。坪中央有一架秋千、一座滑梯,他有時也玩玩,沒有人同他搶。下午的時間更難打發(fā),等待□□的死人經(jīng)過一個午休的積累,一般都會排到五十米外拐角的楊樹頭,他一一應(yīng)付直到一天中將黑不黑的時段來臨。
      那天早上五號已經(jīng)站在門口等他換班,一碰到這種情況他就知道自己肯定遲到了幾分鐘。五號把鑰匙和值班證交給他就走了,始終面色鐵青、很是不爽。整個檢查所就他和五號看守,他輪白班,五號輪夜班,中間如果□□機(jī)飲水機(jī)什么的壞了,打個電話會有人來修,月末上頭來人巡查,除此之外,房內(nèi)不會進(jìn)入其他人。他和五號分到的都是單間的宿舍,地盤太小,值班室就成了他們半個儲藏室,他的兩箱換季棉絮擱在墻角,上面壓著五號剛買的一袋大米,他的咖啡機(jī)和五號的煤爐,他們有時候會烤山芋和板栗,五號的幾雙冬靴也堆在一起。
      他在窗口前坐下,把“下班中”的牌子換成“上班中”。
      “手伸進(jìn)來!
      一只手從窗口的開口處伸到了識別器下,識別器發(fā)出滴的聲響,此人的生前信息在屏幕上自動彈出。他的眼睛盡量不離開電腦屏幕,不管他什么時候抬頭,透過窗口看到的景象始終是一條黑麻麻的隊伍,這條隊伍像一只擁有無數(shù)體節(jié)的蚯蚓朝他爬來,后來他自己也成了蚯蚓的一節(jié)。
      這一天的運氣有點背,撞上好幾個文盲,張貼在一旁的《地府報道流程與規(guī)定》對于這類人完全沒用,十四只好一遍兩遍的口頭解釋。有一個老太婆不肯喝孟婆湯清除記憶,他把規(guī)矩講給她聽,不喝孟婆湯就不能拿到居民證,沒有居民證就不能進(jìn)入地府正門,只能在外頭當(dāng)孤魂野鬼,既沒有再世投胎的權(quán)利,也不能得到基本的安全保障,如果遇到其他惡鬼襲擊,致使魂魄消散也沒人管。老太婆對此充耳不聞,堅持不肯忘掉她的小孫子,他只好讓她去對門的休息室考慮考慮。
      那時節(jié)地面上正值兵荒馬亂,每天有成千上萬的年青士兵死去,這群人要么被子彈打成了篩子,要么被軍刀砍成了三四段,他們一般都很配合的喝下孟婆湯,好忘記自己尸體的怪態(tài)。也有例外,十四知道一個叫牧神一的個兵,他死于叛國,被自己的下屬像削蘋果皮那樣一圈圈的削成了黏滴滴的一大攤?cè)饽。他不肯忘掉過去,他說自己沒有叛國,要等到戰(zhàn)爭勝利、國家還他一個清白的遺名才肯甘心。他有一張古銅色的臉,喉結(jié)突出,十四經(jīng)?匆娝跈z查所門口拉住新死的士兵詢問戰(zhàn)況。
      臨近中午時分,一前一后兩個人走到了窗口前,前面是一個朝天發(fā)的年輕男人,面上笑嘻嘻的,還朝十四揮了下手。十四面無表情的拿起識別器,在他的手臂上掃了兩下。仙道彰,23歲,海陵國S師部野戰(zhàn)三營少校,于此日清早5點16被一顆重型炮彈擊中,5點40死亡。
      視頻窗口跳出他的死亡視頻,讓十四選擇觀看與否,十四直接否,血肉模糊的東西大同小異,他懶得多看。他把杯子從窗口遞出去。
      “別遞給我,那玩意兒我不喝!
      “你應(yīng)該看了規(guī)定……”地府的社會制度和生活方式都照搬人間,這個人能混到少校,不可能是文盲。
      “是看了,”叫仙道的人上下打量著十四,顯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你們都得穿成這樣綠不溜秋的?你從前最討厭綠色,哦,如果我和你敘敘舊,是不是犯了第八條?”
      據(jù)說檢查所的看守員經(jīng)常能碰到來登記的死人自稱熟人,五號就碰到過幾回,有回一個姑娘說五號是她的初中同學(xué),那姑娘長得還挺不賴。但在十四卻是頭一遭,這大概說明十四活著的時候人緣不太好,但一想到比那個身高兩米青面暴牙的五號還差,他就有點懷疑。五號這人太死板,那個女同學(xué)直接被他打了報告,上頭派來兩個猛男把她鎮(zhèn)壓了。五號一直把上頭的意思銘記于心,如果有人試圖號稱是他的熟人,他總是陰陽怪氣的一聲不吭,還拿出一個指甲剪修指甲,等到對方口沫橫飛的說完當(dāng)年哥倆好,他才陰惻惻說:“《地府報道流程與規(guī)定》第八條,不得故意向地府居民灌輸其前世信息,違者強(qiáng)制消除記憶、遣送苦力營!

      “知道第八條你還說?想干什么?是不是反動分子?”
      十四得承認(rèn),他有點好奇,他在人世時討厭綠色,這像一個剛剛開頭的故事。關(guān)于他的一生,這個故事可能精彩,也可能乏味,而且不論如何,都冗長無比,十四不想輕易掉進(jìn)一個沒有底的坑。
      仙道很隨意的趴在窗臺上,像條松松垮垮的皮筋。
      “得啦,我就是幫人帶個話。有個人,他有句話想告訴你,你不想聽就算啦!
      十四看了看表,還有五分鐘就到午休時間,“我看你有那閑工夫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去好好想想,湯你到底喝是不喝。喝了進(jìn)去,好吃好。徊缓染椭荒茉谕忸^晃蕩,不誆你,外頭亂,野鬼多,有的你受的,行了,別擋前頭,下一個!”
      排在仙道身后的是一個黑發(fā)白膚的年輕人,十四的話他似乎沒聽到,依然站在原地,仙道朝十四笑了笑,回過臉,“流川,輪你登記啦,”他湊到他耳邊笑,“來,睜眼!
      他大概只是做個樣子給十四看,后頭的人毫無動靜,他也不再催促,看了看天空,又低頭用腳尖刨了下土,騰起一道不高不低的煙,他杵在那里就笑。十四想,這人老笑,年紀(jì)輕輕就死掉很高興怎么著?
      “他怎么回事?”
      “來的路上跟坐過山車似的,整個人一個勁的轉(zhuǎn),”仙道邊笑邊解釋,“他有點暈!
      “這沒辦法,你以為從死到活,還能有條康莊大路讓你慢慢走?”十四有些不滿,關(guān)口食堂的伙計已經(jīng)把他的午餐送來,不用看,他聞到了豬肝味,最近一星期的菜色都沒變,豬肝邊淌著褐色的汁水,米飯上浮著兩片黃膩的咸魚干,“我得吃飯了,他能醒不?要不讓他等下午班?”
      “不用不用,我來,把他手放這兒?”
      十四移動識別器,“往前來點兒,”他對準(zhǔn)那只手,識別器沒有反應(yīng),“再近點兒……”
      “有問題?”
      “識別不出,”他彎下腰,檢查機(jī)器的線路,一切正常,“怪事,再換你手試試!
      仙道動作很輕,他握住那年輕人的手,收回去。再度把自己的手伸到識別器下,“滴答”一聲,他的資料再一次彈出來,十四又一次選擇拒絕觀賞他如何死亡,“怪事,”他說,“怪事。”
      “怎么?”
      “他叫什么?”
      “流川楓!
      “哪幾個字?”
      “流水,山川,楓葉,”仙道隨手擦去窗口上的污漬,“這片有什么好玩兒的地方?”
      十四瞟他一眼。
      他又笑起來,“就算是地獄,也該有點風(fēng)景名勝啥啥啥的吧?”
      十四進(jìn)入當(dāng)日死亡名單,流川楓,檢索,“風(fēng)景名勝?你喝了湯進(jìn)去就有,外頭嘛,”他頓了下,查無此人,“外頭就參觀野鬼打架吧,”再檢索,依然查無此人,“真他媽怪事!
      “慢慢來,別急,”仙道看起來很悠閑,甚至向十四討煙抽,被十四惡聲惡氣的拒絕了。他倒一點也不生氣,看一眼流川,“野鬼打架啊?聽起來不錯,一會兒帶他去看看!
      十四哼一聲,不理他。他又想了想,心里大致有了數(shù),一面撥通上頭的電話,“識別器出了點問題,對,您查查,流川楓……楓葉的楓,對,對,哦,我猜就是,什么?為什么?……好吧!
      掛掉電話,他低低罵了聲,“破系統(tǒng),又出bug!
      “看起來問題挺嚴(yán)重?”
      “流川楓對吧?”十四拿過盒飯,揭開,“他留這兒等我下班,他死期還沒到,我吃完午飯送他回去!
      仙道愣了一下,十四很滿意,這個人終于笑不出來了。
      “什么意思?”
      這聲音冷冷的,叫流川的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過來了,他盯住十四。
      “意思就是,你陽壽未盡,本來不該來這死人堆里。這回是結(jié)界出了差錯,才把你吸進(jìn)來了。不過關(guān)系不大,我會送你回去,怎么?”
      十四呆了一下,叫流川的眼睛很黑,到深處又極亮,被他瞪著,像喉嚨里噎了一顆蛋黃。十四從前在苦力營,干活到深夜,他去伙房領(lǐng)一碗粥和一只炊餅,蹲在營前的路燈下吃,他總是埋頭苦吃,很少抬頭,只有一次,他的粥不小心澆在了地上,他憤憤站起來,想要發(fā)泄吼一聲,一抬頭,看見路燈,也是這般亮法,黑乎乎的天空,中心一點光,真他媽一個亮,像是順著爬過去就能通向另外一個世界,他就那么愣住了。
      光亮總是能讓他愣住。
      十四的話也讓對方兩人愣了很久,后來仙道伸手捏了一下流川的臉。
      “嘿,流川,我早說過,你命大。”
      他看著流川笑。
      流川剜他一眼。
      十四低頭吃一筷子豬肝,“破系統(tǒng),上一次升級還是五十年前,早就老化啦,這幾個月死人又那么多,不吸錯幾個亡魂才怪。倒霉,這罪還得讓我來扛,泡湯了一個月的獎金!
      “嘿,兄弟,你什么時候送流川回去?”
      “吃過飯!
      “呀,還說帶他去附近轉(zhuǎn)轉(zhuǎn),沒空了。流川,要不我們就去后頭坐坐?兄弟,你那后頭有個秋千,我們過去蕩蕩成么?”
      十四點個頭,“別踩草皮!
      仙道拉著流川往里走,沒拉動,他回頭看他,笑笑的,“快點流川,咱們抓緊時間去蕩會兒秋千,你得推回我,以前都老是我推你!
      “我不回去!
      流川說,看了一眼仙道,又看向十四,重復(fù)一遍:“你不用送我回去!
      每天都有人賴在值班室門口,哭著求十四把他們送回去,他們還沒活夠。
      不回去?倒也輕松,吃完飯他可以打個小盹,順便把涼席鋪好,天氣開始熱了,昨天他刷洗了涼席,還曬在后院。
      但他還是又問了一遍:“不回去?你確定?”
      “回去回去回去,怎么不回去?你別孩子氣。那話怎么說的?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呀,不回去享半輩子后福,太虧啦!來,陪我去蕩蕩秋千,來啊,福大命大的流川小朋友,來……”
      流川看起來有點不耐煩,他推開仙道。
      “閉嘴。”
      “好好好!
      “第一,不是我命大,爆炸時,你把我壓底下!
      他看了仙道一眼,仙道也看著他,半天才笑笑,“孩子氣,就愛計較這些!
      “第二,說了不回去,再啰嗦扁你!
      仙道看著他:
      “我就說一句,你們湘北怎么辦?”
      他別過臉去,半天才扔出一句:“還有猴子他們!
      仙道無奈的看著他,他不等仙道開口,用力拉過他,“白癡,去蕩秋千!

      十四吃完午飯,走到院子的水龍頭邊漱口,他又用水沖了一下腳,很快就被陽光曬干。有回他聽上頭說,地府的陽光仿真度還不夠高,壓根就是燒了一堆柴火,從來沒有和煦的時候。頭兒說,人間的陽光在春天又軟又輕,像在身上涂了一層蜂蜜,頭兒說那些話時,滿面神往,頭兒在地府呆了八百年,其間去人間出差過很多次,他看了十四一眼,哼了一聲,瞧你那傻樣,說了你也不懂,這里的蜂蜜也假,遠(yuǎn)比不上人間的滋味好。
      十四走到秋千邊,仙道和流川已經(jīng)離開了,走之前,仙道來敲值班室的窗,“嘿,我們走了,一直往前走不知會遇上什么。順便說聲,你那秋千上銹太多!
      十四看著秋千上的銹跡,頭兒曾說,人間的東西,好的地府還欠三分模仿不來,壞的卻能模擬的更壞上三分。銹跡綠森森的,從前十四不覺有異,但這回看,的確有些駭人,十四想,仙道說我從前討厭這顏色。
      十四不知道仙道他們還會不會回來,他們走之前,他說的很清楚,“流川,你想好了,最遲一周,一周你還不回人間,系統(tǒng)就只好按正式死亡處理,你過后再后悔、想回去,就沒轍了!

      牧紳一照例在下午班結(jié)束時等在門口,他從懷里掏出一只蘋果,拋給十四。
      “今天有么?”
      他是問他們師部的士兵。他大約已經(jīng)死了兩年,十四記得,自己剛調(diào)來檢查所時,每天都能看見他守在值班室門口,每來一個穿著海陵軍服的士兵他就上前去問,“兄弟,仗打到哪里了?”“兄弟,撥亂反正開始了沒?”那時他只是向每一個士兵解釋自己沒有叛國,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不管相不相信,都喝了湯忘掉一切。后來他慢慢集結(jié)了一批海陵的亡兵,十四聽說,那時海陵在上面已呈敗勢,一群戰(zhàn)死的亡魂心中憤恨,不喝孟婆湯,牧紳一領(lǐng)著他們,每天在地府的外圍游蕩,碰見本國戰(zhàn)友就極力拉攏,勸說他們即使到了地獄,也不能忘記國恨家仇,應(yīng)當(dāng)留在地府外圍繼續(xù)精忠報國事業(yè)。所謂的精忠報國,就是碰上敵國湘北的軍民,他們就一堆的涌上去,一頓痛扁。牧紳一現(xiàn)在大約很忙,只在每天黃昏時來一趟檢查所,帶著一些零零碎碎的賄賂物,一包煙,一瓶酒,或者像今天,一個蘋果。他領(lǐng)著那批海陵亡魂在地府外的工地做工,換來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
      “海陵來登記的倒有百來個,沒喝湯的就兩個,”十四翻開記錄,“我也沒辦法,給你透露消息已經(jīng)違規(guī)了。”
      “嗨,別介意,各司其職嘛。”
      “你今天招了不少?”
      牧很得意的伸出手比劃:“二百八!
      “厲害!
      牧笑笑,“我們的人從凌晨起就守在路口上,看見像的就問,”他整理一下衣領(lǐng),“不過還是有漏的,這不,今天就漏了一百多,還得靠你呀,”他又從口袋里掏出一條黑乎乎的線,“上回你說咖啡機(jī)的線壞了,我給你弄了條,你待會兒試試,嗨,別介意,拿著,……哦,今天那兩人什么情況?”
      十四把準(zhǔn)備好的紙條遞給他。
      牧看了一眼,神色凝重起來,“清田,連他都沒扛住……,這一場,湘北真是夠絕,仙道……他?他怎么也死了?”他頓了頓,“他們往哪邊走了?”
      “清田往東走,他朝我打聽工廠的情況,大概想去那邊做工;仙道我就不清楚,他有個伴,說是兩人一塊兒到處逛逛,我看他挺樂的。”
      “有個伴兒?哪個部隊的?”
      “不知。”
      牧笑起來,“你怎么會不知?老兄,嫌我的禮不夠重?”
      十四頓了頓,“有點特殊情況,那人的資料我的確不清楚,但什么情況,我不能告訴你,不然就飯碗不保!
      牧點點頭,“好吧,我也不強(qiáng)人所難。那先走了,那線你記得試試,型號不對明天跟我說聲,我再幫你去弄!

      中

      十四站在值班室門口時,天還沒亮。五號去休假了,這是他入住地府的十五周年,用頭兒的話說,他的十五年祭日。在地府,每一個人,不管干什么工作,在每年自己的祭日都能獲得一天休息,一年就這一天休息,大家管這叫年假。十四的年假也快到了,他打算那幾天去看海,他已經(jīng)提前預(yù)訂了賓館,那邊說,他的窗口朝南,對著窗看過去,能看到海邊沙灘最白的部分,還有一座海崖,那里有一座燈塔。
      十四掏著鑰匙,天太黑,他完全看不清。地獄的白天和黑夜涇渭分明,早上六點整模擬太陽開始運作,從那一刻起,世界澄亮一片,下午六點模擬太陽準(zhǔn)時熄火,一切都融在黑色里成為一體。
      有人從后拍了十四的肩膀一下。
      他回過頭,這一剎那,太陽登場,忽至的強(qiáng)光讓十四不得不閉上眼,等他睜開,看見仙道的臉。
      “你們?”
      他看一眼旁邊的流川,“打算回去了?得等一下,頭兒不在,得等中午才能問他要到回旋機(jī)的鑰匙!
      流川白他一眼,用腳踢仙道。
      仙道笑起來,“好,我來說我來說,我們不是回去。兄弟,你這里有鍋么?給我們發(fā)的饅頭都這樣,”他拿出一個給十四看,“兩個撞一塊兒還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想熱一下。”
      “你們?nèi)チ斯さ??br>  仙道點點頭。
      “這三天都在那邊?”
      “那怎么行?我和流川是來享受生活的,一天都耗在工廠里多沒勁。我們前天一直往西走,那邊有一片森林,流川說,都能趕上他們湘北的森林大了,原先流川他們駐地就在森林里,天天早上沿著沼澤地的邊緣跑步。他帶路,我們在里頭摘到了燈籠果和水蜜桃,不過,味道實在很不好!
      “你以為還在人間哪?”
      仙道笑了笑,“昨天我們?nèi)チ吮边,那里是沙漠,本來還想往前走,沒水,實在不敢冒險。我說,地獄的風(fēng)光還是不錯的,就是老碰上打劫,有個人問我要吃的,我沒有,他就拿刀往我后腦勺捅,幸好流川手腳利索,把他踢開了!
      “我告訴過你,外頭很亂!
      “是亂,不過挺有意思,碰到一堆有趣的人,有一個哲學(xué)家老頭,蹲在湖邊,卻從來不洗澡;還有一個彈吉他賣藝的野鬼,一頭紅發(fā),長得特別像流川一戰(zhàn)友,我和流川盯著他瞅了半天,發(fā)現(xiàn)原來不是,可已經(jīng)把他盯怒了,操起吉他就往這邊砸,連脾氣都像。”
      “外頭的人別隨便招惹,告訴你,這些人,只分兩種。勤快點的去工廠干活,那完全是賺廉價勞動力的地方,給的食物豬都不吃。那地方,外頭的人叫工廠,內(nèi)部的人叫苦力營,可比不得內(nèi)部的合法工廠,主要給內(nèi)部犯了事的人勞動改造,你們是順搭,”十四摸到了鑰匙,“剩下的就是懶人,不愿去做工,又不能干等著餓死,只好搶吃搶喝,”他頓了頓,“我提醒你,不要讓人弄到你的后腦勺,我們的魂魄封口在那里,那地方被人弄破了,可不是開玩笑,就得魂飛魄散!這樣說吧,你不喝孟婆湯,大不了就是投不了胎,天天在外頭飄蕩,過不上安穩(wěn)日子;但你一旦魂飛魄散,就什么都沒有了,懂嗎?你的一切都消、失、了!
      仙道在笑,流川也瞇著眼看著他。
      “你從前不這樣兒,”仙道說,“雖然話也不像流川那樣少,總不至于這么啰嗦!
      十四打開門,走進(jìn)去,他希望仙道繼續(xù)說下去,又希望他就此打住,他只好頭也不回,“進(jìn)來吧,熱饅頭用那鍋,墻邊上!

      十四還記得那天,在他值班室的角落里,并肩坐著兩個人,在他們的周圍,騰起一圈圈的白霧,那是蒸饅頭的水汽。仙道說,這水汽真羅曼蒂克,從前他在上面蒸饅頭,從來沒蒸出過這么迷蒙的風(fēng)景。
      他們起初打算從中間分開那只饅頭,后來不知道仙道嘀咕了什么,十四確定是仙道,那時流川已經(jīng)要掰開了,仙道在他耳邊說了些話,他愣了一下,又看了仙道幾眼,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十四看見流川咬了一口饅頭,遞給仙道,仙道笑著接過,就著流川咬過的地方也咬了一口,他們這樣一口一口的吃掉了整個饅頭。十四想,他不認(rèn)識誰,可以和他一起吃一個饅頭,只有五號,他罵了聲,五號,身高兩丈的五號,不茍言笑的五號,他但愿他一輩子不認(rèn)識五號。
      “兄弟,你往東走過么?不是苦力營,還要更東一些,我打賭,你肯定沒去看過,那里有一個湖,藍(lán)色,像天那么藍(lán),流川,你說說看,那湖有多美,”仙道看著流川說,流川不吭聲,他笑著,“兄弟,流川辦事從來不會出錯的,但他在湖里洗了個澡,洗完之后,連自己衣服放在哪里都記不清了,”他說流川站在湖邊,身上的水一滴滴往下掉,他說流川那時的臉色像個孩子,迷迷糊糊,像在尋找一片丟失的糖紙,“你可以想象,那湖有多美!
      十四沒去過那湖,他也不想去,湖在工場背后,水質(zhì)一定污染嚴(yán)重,他什么也沒說,等他們離開前,他又重復(fù)了一句:“回不回去,流川,你還有四天考慮時間。”

      碰上牧紳一也是那天,仙道剛走出門,牧剛好站在檢查所外,他以為走出來的是十四,拉住仙道,等看清后,雙方都很愕然。
      十四打開窗口,“牧,你這時來有什么事?”
      牧看一眼仙道,又看一眼流川,終于還是開口,“我想來看看清田的死亡視頻,我找到他了,他說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死的!
      “這恐怕不行!
      牧指著仙道,“沒關(guān)系,他也是自己人,對吧,仙道?”
      仙道笑笑,也不回答。流川拉了一下仙道,后者笑起來,“牧,流川不耐煩了,我們說好今天去湖邊,和一個老先生約好了。我們先走一步,下次再聊!
      牧點點頭,等他們走遠(yuǎn),他說,“那是湘北的人!
      “不知道。”
      牧轉(zhuǎn)頭看十四,“我認(rèn)識他,湘北野戰(zhàn)部隊的王牌,”他聲音低沉下去,“殺了我們很多兄弟!
      他說:“十四,你一定要幫我這回,我不能讓自己的兄弟死的不明不白!
      十四把視頻回放給牧?xí)r,牧說,那是毒氣,清田是中毒死的,他說湘北的手段太下作。
      “真他媽想親自跑回去,做鬼去收拾他們。”
      “得啦,你清楚的很,亡魂擅自回到人間是什么下場。強(qiáng)行消除記憶遣送苦力營不說,還永世不得超生!
      牧點上一支煙,“這對你沒有損失,我只是一個賄賂你的人!
      “是的,但也是一個跟我說話的人,”十四說,“我懷疑我生前是個野人,一個人住在山里,與世隔絕。從來沒有一個人說他認(rèn)識我!
      他想起仙道,但他還是說完了那個浪漫的假設(shè)。
      牧吐出一口煙,笑了兩聲。
      后來,牧要求十四把仙道的死亡視頻也放給他,十四沒說什么,放給他看了。他說牧是陪他說話的人,這句話不小心抬高了牧的位置,他既然生硬抬高了他,只能順?biāo)浦,總不能又生硬的將他拋下。牧看了兩遍視頻,嘆口氣,“人一旦染上了感情,從此就指望不上啦!

      五號回來時,雨季也跟著來臨了,這一年的雨季來的有些晚,頭兒說的,十四不太清楚。這是他在地獄遇到的第二個雨季,第一個雨季他在苦力營,那時每天身心俱疲,只知道咀嚼和睡覺,從來不留意季節(jié)和天氣。五號回來時,帶著溶洞里買的雨花石項鏈,還送給十四一只筆筒,上面刻著一個少女的側(cè)臉。十四不知自己喜歡不喜歡少女,但他知道自己喜歡雨,這個雨季的第一場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檢查所后院的黃草皮全都綠了,他來上早班時,特意摘了兩片草葉,插在值班室的水杯里。
      時間已到中午,十四吃過飯,走到后院,他用抹布擦掉秋千上的水痕,否則會生出更多銹。這一天涌來的死人尤其多,從士兵們的談話間,十四聽出戰(zhàn)爭已經(jīng)進(jìn)入了最后階段。在各方面的施壓下,地府的結(jié)界也升級了,除此之外,還出臺了一套新的《結(jié)界管理法》,頭兒讓十四好好研究,十四看著只想打瞌睡。他把落在滑梯上的梧桐樹葉撿起來,聽到屋外的喧嘩,他知道是那群在等待下午班登記的亡魂,之前下雨,他們?yōu)闋帄Z屋檐下的躲雨位置大打出手,現(xiàn)在大約又出現(xiàn)了其他狀況。
      他走出去,看見兩伙軍裝不同的士兵正對峙著。其中一伙十四認(rèn)識,清田和海陵的一幫人,另一伙穿著湘北軍服,臉卻都很陌生,十四沒有頭緒。
      “野猴子,你給本天才聽好,我們湘北從來沒放過毒氣,我們一向打硬仗,不干那些缺德事兒。你自己死的傻,別賴在我們頭上!
      那是一個紅頭發(fā)的士兵。
      “不是你們干的,難不成我們自己人干的?本大爺懶得和你廢話,今天免不了打一場,算是給你們湘北這群死鬼的見面禮,順便說一句,地獄歡迎你們,也歡迎你們還在上頭苦苦掙扎的戰(zhàn)友!
      “閉上你的烏鴉嘴!”
      兩方的怒氣一觸即發(fā),十四去勸架時,吃了很多冤枉拳頭。紅頭發(fā)很奇怪,他看見十四,竟然大笑起來,又大聲叫嚷著讓他幫忙。他的攻擊欲太強(qiáng),不解決不行,十四咬咬牙,操起一張椅子,砸向他的腦袋,那一招確管用,紅頭發(fā)頓時直了,瞪他一眼,又怒又驚的罵了聲,一頭暈過去。
      一個戴眼鏡的年青人跑來扶住紅頭發(fā),他向十四叫道:“你怎么這么不知輕重?”
      十四轉(zhuǎn)身就走。
      “三井!”
      十四不知道他在嚷嚷什么。

      第二天十四第一次去湖邊,他迷了路,他下午下班后出發(fā),剛走過苦力營,天忽然黑了。
      只有一盞路燈,他走過去時,有幾個人在那里吃東西,他們吃得很急,饅頭剛進(jìn)嘴就下咽,在喉頭鼓出一個大包,咽口水,又咕;氯ァ0肽昵,十四也蹲在這里吃過饅頭,那時他是苦力營的一名勞改犯,后來因為表現(xiàn)突出,被直接分配到了出入關(guān)口檢查所。他想,自己從前是犯過事兒的,不然不會進(jìn)苦力營,但關(guān)于的那一部分的記憶已被強(qiáng)制消除,他一無所知。從前,他并不好奇,但最近卻時時琢磨起來。他想,自從碰到仙道和流川后,他生活里的一部分就忽然變質(zhì)了。那兩人只是兩天沒再來檢查所,他就有些坐立不安,并且在這個傍晚,他拎著自己的一壺綠豆茶,打算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尋找他們。
      他走在那條漆黑的路上,不,沒有路,只有一片沒有邊界的土地。在白晝,這片土地荒蕪,時刻飛揚著沙塵,偶爾出現(xiàn)幾棵樹,經(jīng)過時就必然從樹后蹦出幾個孤魂野鬼,伸手問你要吃要喝,是的,十四可以想象,他們?nèi)蔽溲b,兇神惡煞,徘徊在地府外圍的任何一方土地。但在夜晚,完全沉淀下去的黑色籠罩一切,連孤魂野鬼的眼睛都膽怯起來,他們都躲到了靠近外圍和內(nèi)部的結(jié)界處,那里有燈光,他們在那里縮成一團(tuán),沉沉睡去,如果被另一個饑餓的同類襲擊,也只能聽天由命。
      十四最初有些猶疑,每走一步都想回頭,后來,他好像和黑暗有了默契,他一步步走著,感到身體內(nèi)部有花一樣的東西在盛開,填得他的整個腹腔飽滿有力,那股力量從咽喉上升,從鼻腔隨著呼吸排出,他聞到自己體內(nèi)的味道,那不是豬肝的味道,不是咸魚的味道,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這里沒有光,前方也沒有光,但他似乎確定,在某處,確乎存在那么一個洞口,能讓他通向另一個世界。
      看到湖時,他跑起來,湖邊燃著篝火,他看到后面深色卻有漣漪的水,還看到了火邊的人。
      一個老頭,胡子像一條毛毯,從下巴蓋到了膝蓋,十四看不見他的眼睛,他正低頭在一本牛皮封面的本子上寫什么。
      “請問,”十四走過去,“有沒有看到兩個年青人?”
      老頭抬起頭看他,“你找他們?”
      “是的。”
      “我是北野先生!
      “哦,他們在哪里?”
      “你知道三皇五帝么?”
      “不知!
      “或者耶穌基督?”
      “不知。”
      “年輕人,你陪我聊會天,我就告訴你他們在哪里,啊,拿破侖,他你總該知道吧?”
      “不知!
      “拿破侖和我同一天翹辮子,在地府門口,我碰到他。他很憔悴,那時他才五十出頭,不是我吹牛,在他那個年紀(jì),我還很能一口氣吃掉三條長面包,喝下兩扎啤酒。這個皇帝,他被圣赫勒拿島折磨壞了,他愛上了那個囚禁他的敵人。
      “他進(jìn)去了,我留在外頭,他是個英俊的矮個子,他喝下湯時我沒有勸阻他,我一直后悔。如果他也留下,這四百年,我就不會這么孤獨。”
      十四望著老頭,“他們在哪里?”
      “你想看看我寫的書么?我花了四百年,它絕對是一本驚世著作,我是說,如果能夠在人間出版。人類需要時間,一個人的智商可以從出生就很高,智慧卻需要時間來沉淀,我用四百年思考了全人類的六千年,這是前所未有的壯舉,你想看看么?我可以把序言讀給你,你也許懂一點拉丁語?”
      “他們在哪里?”
      “年輕人,你很急?”
      十四點頭。
      “你們總是太匆忙,地獄里有無數(shù)的時間,你們該坐下來,思考,人間是政治家的溫床,地獄該是哲學(xué)家誕生地。他們也是,剛聽完我的第一章,就逃掉了,我可以告訴你他們在哪里,你替我去懲罰他們!
      “在哪?”
      老頭揚起手,指向沿湖的一處礁石,“在后面,你確定不要聽我朗誦一段么?”
      十四走過去,他漸漸看清兩個坐在礁石后的人影。
      “喂。”
      “兄弟,是你,”仙道站起來,“憋不住來看湖了?可惜沒選對時間,你該白天來!
      “哦,我白天值班,”他有些局促,四處打量,流川靜靜坐在原地,略偏著頭看他,“這里倒不算黑!
      “有水,反光!
      “蚊子可能有點多?”
      “啊,是,流川特別招蚊子,都咬他,不咬我!
      仙道大概是在開玩笑,他應(yīng)當(dāng)笑兩聲,可他只是干巴巴的說,“你們就這里睡覺?”
      “嗯,不過還沒睡哪,流川這幾天精神好,晚上都不困,剛剛陪他玩了會兒繞口令!
      仙道看一眼流川,“流川特喜歡繞口令!
      流川哼一聲。
      “兄弟,你過來,該是有事兒吧?”
      當(dāng)然,十四想,他的事情壓在心頭,把心都壓的坍塌了。他有很多問題想問,也許他該這么表達(dá),他有很多故事想聽,他自己從前的故事。
      “哦,我過來道個別,我年假快到了,”他的年假還有兩個星期,他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說,但他只好說下去,“打算去旅游,可能一段時間見不到!
      “哦。”
      “這兩天情況有變,”他索性開始東拉西扯,“從前都是海陵的陣亡多,這兩天湘北的卻直線上升!
      他注意到流川的眼睛劇烈收縮了一下。
      “地府的7個關(guān)口,昨天光我這個關(guān)口就接了兩千湘北亡兵,統(tǒng)共大概上了萬,湘北的首都已經(jīng)被圍。聽說,將領(lǐng)折損大半,只剩些肖小,也沒人指揮,全在盲目抵抗!
      流川忽然站起來。
      “怎么了?”
      十四問。
      仙道卻默不作聲。
      流川又緩緩坐下去,低聲問:“陣亡名單?”
      他只是問,卻像一道不可違抗的命令,十四愣了一下,從懷里摸出這兩天湘北軍銜少尉以上的將領(lǐng)陣亡統(tǒng)計表,他想如果不是懷里剛好有這么一份表,他大概會跳起來,立馬趕回關(guān)口檢查所,去連夜統(tǒng)計,再回來匯報。他想,他有些怕流川,不知為何。
      流川接過表,低頭看,仙道仍然不說話,走到流川邊上,緊緊看著他。
      統(tǒng)計表是下午交班前,西三關(guān)口遣人送來的,西三的領(lǐng)導(dǎo)老愛搞這些雜七雜八的統(tǒng)計,工作成果一多,他們關(guān)口年終業(yè)績就能上去,換來一墻的獎狀。本來十四該把表交給頭兒,沒來得及。
      流川看著看著,就會呆上一下,十四不知道他看到了誰的名字。
      等他看完,卻面沉如水。
      “赤木還在!
      十四看著他,他表情堅定,不知在說服別人,還是在說服自己。

      下

      紅頭發(fā)又來時,頭上纏著紗布,還帶著一幫人。十四下班前,他們已經(jīng)把檢查所圍了個水泄不通,等他下班,走出門,紅頭發(fā)對他高聲吼:“你前天什么意思,當(dāng)著大家說清楚!
      “什么什么意思?”
      “你那一椅子砸過來,什么意思?”
      “哦,那一椅子的意思很簡單,阻止你們繼續(xù)斗毆!
      “放屁!你要砸也該砸野猴子,我看你是想砸死本天才!
      “我不想跟你比嗓門大!
      “我操!你他媽裝什么好人?海陵的狗難道不該被打?他們燒了我們的糧倉,燒了我們的城鎮(zhèn),炸了鐵路和公路,死的全是他媽的無辜老頭老太小孩。海陵狗殺了我們的弟兄,就要攻入我們湘北城,他們燒殺搶掠,什么缺德就干什么,你他媽的倒是說說,憑什么我不該和他們斗毆?”
      戴眼鏡的青年拉回紅頭發(fā),他朝十四點點頭,“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解,因為從前的一些關(guān)系,這個先不談?傊闱疤炷敲丛覚涯,的確讓我們感到震驚,從前你和我們之間的確存在著深厚的相互信任,你前天那么一砸,讓我們很難再信任你。我們再來找你,只是想問你一句,從前的事情,你究竟還記得多少?我們這幾個人,你到底還認(rèn)識幾個?”
      他一直看著十四,十四知道,前天他也這么看著自己,那時他在人群里,但他的目光和其他人的目光迥然不同。十四不討厭這種含有莫名意義的目光,它們打在他臉上,他只當(dāng)是一束手電光。他想他和這群人之間,也許的確有過什么,這些東西,是他故事的一部分。
      “我很抱歉,如果我以前和你們共過事,那些事情現(xiàn)在我一點也想不起;如果我以前認(rèn)識你們的每一個,但現(xiàn)在我沒有一點記憶!
      站在紅頭發(fā)身邊的是一個卷發(fā)矮個子,他一直冷冷觀察著十四,“這么說,你什么都忘了?”
      “差不多,關(guān)于人世的事情!
      “你的門牙呢?”
      十四愣了一下,他有兩顆白亮的假門牙。
      “也忘了?”
      卷發(fā)笑了兩聲。
      十四有些不悅,他不喜歡被人這么套話,他努力爭取回談話的主導(dǎo)權(quán):“昨天清田說的問題,他們海陵有一批人是中毒氣身亡,這是事實,不是胡謅。你們是敵對雙方,他們懷疑到你們也理所當(dāng)然,你們要沒干那事,拿出證據(jù),動不動就出手打人,不好,”他說,“當(dāng)然啦,如果就是你們干的,就干脆承認(rèn)吧,反正大家都到了下頭,也沒啥好隱瞞的!
      “老子現(xiàn)在拳頭發(fā)癢,”紅頭發(fā)大叫一聲,“你這個混賬!”
      他的聲音竭斯底里,十四想,眼鏡說他們之間曾有信任,他一椅子敲下去,那信任消散一半,剛剛這番懷疑說出來,另一半大概也散去個差不離。他想,天就快黑了,就算自己真的失去過什么,天也照樣黑,就算他從來都只滿載而歸,天也不會亮。
      卷發(fā)冷冷哼了一聲:“毒氣?我們犯不著!
      只有眼鏡望著他,忽然開口說:“我承認(rèn),毒氣是我放的,可這里沒人知道,和湘北無關(guān)!
      這句話讓在場的人都半晌無聲。
      “眼鏡兄,你瞎說什么?你連蚊子都不敢拍,還放什么毒氣?”
      十四不明白眼鏡的意圖,他忽然向他坦誠,是想表明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表明,至少他什么也沒有領(lǐng)會到,他笑起來,“我勸你還是直接去跟清田承認(rèn),那樣比較有種。”
      “你讓我去么?”
      “啊!
      “那我就去!
      他聲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緩,于是有些溫柔,十四不知道他用這個腔調(diào)是什么意思。他忽然慌起來,有個聲音告訴他,對方是對的,他自己是錯的,可是原因不明,他只是看著對方,后來他問:“你是誰?”
      天在頃刻間暗了,十四有些不甘,他想眼鏡講話的方式是很動情的,從來沒一個人用這種方式對他講話,他想如果天晚一點黑,他就能看清眼鏡的表情,但現(xiàn)在他什么也看不見,只聽見他的聲音,那聲音說:“你走之后,有一天我夢到你了。”

      這個夜里湖邊沒有篝火,十四沿著湖岸走過去,他決心要問清從前的故事,水光很弱,他依稀找到了那塊礁石。那塊礁石,遠(yuǎn)看像個帳篷,走近了,只是礁石,不能遮風(fēng)擋雨,連人都遮擋不住,可有什么遮擋住了十四,他先前有很多勇氣,可他現(xiàn)在再也邁不開腳步。
      十四看見了他們,看見仙道的頭發(fā)耷拉下來,看見他背靠在石頭上。十四不知他靠了多久,那礁石堅硬如鐵,并且凸出許多小刺,他懷里抱著流川,熟睡的流川。
      十四以為他們都睡著了,他站在那里看著,直到仙道朝他轉(zhuǎn)過臉。
      十四曾在黑暗看里著自己的臉,那時他剛分配到檢查所,十分自律,上頭說早上六點交班,他害怕遲到,四點半就起來,他對著鏡子,站在宿舍的窗口。樓上有人養(yǎng)了鴿子,他聽到鴿子撲騰翅膀的聲音,他還聽到自己的聲音,從體內(nèi)到體外,他感到每個器官都像一座時鐘,在黑暗里運行。他甚至可以聽到黎明的聲音,云朵移動的聲音,他打算等云移過頭頂,他就推門出發(fā)。那時他對檢查所的生活充滿向往,他想從此將有一個新的自己,但他看不清這個新的自己,鏡子像一片飄在夜里的樹葉,他的臉若隱若現(xiàn),只是幾個暗塊,像是樹葉上的紋路。
      后來有一天,他想起仙道的臉,發(fā)現(xiàn)這是唯一一張在黑暗里也如此清晰的臉,他朝他看過來,目光如炬,他朝他點點頭,眉端和嘴角都在笑。
      “他睡了!
      仙道說,低頭又看了流川一眼,很慢。
      “我知道!
      “我哄了很久,他才睡著。我唱了一首軍歌,海陵的,他睡不著,后來又唱湘北的,跑調(diào),他睡著了,”仙道緩緩低下頭去,很近很近的看著流川,他的聲音也很慢,也許是被風(fēng)吹的有些散,“前幾天他一直不愿睡,他怕我變卦,趁他睡著,把他送回去!
      “這兩天,我一直不敢睡,我怕他變卦,趁我睡著,偷偷跑回去!
      十四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他每一個字都很清晰,但他聽不懂,他只看見那個叫仙道的人靠在倒刺叢生的礁石上,低著頭,下面睡著流川,他好像要去吻流川,又好像是抱住自己的心臟一樣抱住流川。
      “你說,我該送他回去么?”仙道抬起頭,看十四一眼,“你是來接他回去么?”
      十四想搖頭,但他只是無法控制的揚起手,“刺,你靠在刺上。”
      “刺?”
      “刺!
      仙道笑起來,“刺刺就夠了?”
      “什么?”
      “從前,我只是想抱他。上軍校,他隔我很近,天天逼我比格斗,用拳頭砸在我臉上,用嘴罵我白癡,可我躺在地上,仰望他,卻想抱他——不敢抱。戰(zhàn)場上,我們隔得很遠(yuǎn),他殺死我的戰(zhàn)友,我干掉他的同伴,可等他經(jīng)過我面前,身上帶著傷,我居然還想抱他,一想就半天,他把我拉下戰(zhàn)壕,罵我,問我愣在上面是不是等著挨子彈,問我究竟著了什么魔,我看著他,我想告訴他我究竟著了什么魔,但我,沒有說。后來那顆炮彈來了,那是我們在彈盡糧絕四天后,終于空降過來的第一批炮彈,他就在那里,那一下,我知道我再不抱他,就沒機(jī)會了,我撲過去,真好,我第一次抱住了他,”他笑起來,“我抱著他一起掉落,抱得很緊,我才第一次抱他,不想就那么松開,我知道是我抱的太緊,才把他一起帶到了這里,我想我運氣真好,第一次抱他,就能永遠(yuǎn)抱住他了,我不想放開他,”他停頓了片刻,空氣安靜的像豎起了圍墻,“你說,我這樣壞,刺刺就夠了么?”
      十四看著仙道,有一下,他還在想著如何打斷仙道的話,問他自己的問題,后來,不知從仙道的哪一句開始,他的聲音變成了黑洞,把他吸進(jìn)去。
      “不,他也被吸入地獄,是系統(tǒng)問題,你個人力量是不可能把一個人拖進(jìn)結(jié)界的!
      仙道看他一眼。
      “他想回去了,我知道,他惦記湘北;我偏偏裝作什么也沒發(fā)生,他也知道,他只是不說。”
      半天,他抖抖頭發(fā),像是忽然醒了。
      “你來干什么?”
      “我……”
      “你走吧,我都知道,只剩下一天!

      黎明的時候,牧紳一拎著兩壺酒,來敲檢查所的門,他舉起酒瓶,“嘿,老兄,我們要贏了,來,陪我喝一杯,湘北的主力已經(jīng)差不多被殲滅,”他說,“櫻木、宮城、流川、暮木,他們都死了,湘北只剩赤木了,”他抬起頭,閉上眼,仿佛這樣就能看到地面上的戰(zhàn)況,“我知道,赤木也快堅持不住了,湘北城很快就要拿下了!
      海陵的小伙子,他們會殺進(jìn)去,就像從前湘北殺進(jìn)我們的城池。他們血氣方剛,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讓他們受苦了,他們會好好發(fā)泄,他們會沖在最前方,他們會充滿創(chuàng)意和靈感,他們點燃姑娘的裙子,用她們的牙來磨刀,他們身上的每一個物件,即使一根鞋帶,也能完成一項了斷生命的任務(wù),他們會干的很漂亮,把湘北城屠的一干二凈。
      屋外傳來嘶喊聲和兵器的交鋒聲。
      十四站起來,“有人在交火,我去看看。”
      牧拉住他,“不用去了,快結(jié)束了。”
      “你怎么知道?”
      “湘北的人我們要殺的一干二凈,湘北的鬼我們也要殺的一個不留!
      十四感到后腦勺上抵著一個涼涼的東西,他扭頭。
      “別動,三井上尉。”
      他看著牧。
      “你狠!
      他不難過,只是有些喪氣。
      牧朝他露出一個笑容,“你從前更狠,三井,那時我很相信你。兩年前,我發(fā)現(xiàn)你是湘北的間諜,現(xiàn)在我依然感到遺憾。你說沒有一個人認(rèn)識你,那是因為你一直躲在陰暗處,不讓人認(rèn)識你。
      “你沒有表情,是的,你都忘了。我一直在想,那次你擅離地獄闖入人間,倒底去干了什么,他們不該把你弄進(jìn)苦力營,不該把你記憶剝奪,他們扼殺了一個好故事。真的,三井,你有很多故事。
      “你還活著時,是我親手結(jié)束了你的生命,現(xiàn)在,也讓我再來親手結(jié)束你的亡魂。說真的,我挺高興,我為了最后這個結(jié)局,向你這個我恨了兩年的仇人阿諛獻(xiàn)媚,不知道咖啡機(jī)的線好不好用?但愿好用,我猜蘋果你肯定沒吃,但這也不重要,”他將酒一飲而盡,“我們贏了,我的事情,海陵的人會查清楚,他們將知道叛國的不是牧紳一,牧紳一的所有罪名只是錯信了一個來自湘北的間諜。所有的情報都由這個名叫三井壽的人泄露,而牧紳一,他一直忠心耿耿、至死不休……”

      十四醒來時,看到一個巨人,他起初以為是五號,后來看到巨人的臉,才發(fā)現(xiàn)不是。
      巨人站在房間的中央,頭上懸著白熾燈,他聽到響動,轉(zhuǎn)過頭,“你醒了!
      “嗯!
      “抱歉,我沒撐到最后,海陵的攻擊太猛烈,我們?nèi)瞬粔,我想我?yīng)該是被人從背后砍死的,也許是那顆穿過脖子的子彈,我不確定,我那時身上有幾十處傷口,只是筋疲力盡累死的也有可能。抱歉,你犧牲的時候,我曾帶著大家發(fā)誓,我說要撐到最后,保護(hù)湘北的人民,我沒有做到!
      十四看著他。
      “他們說要來這里登記,我來時,看到牧要殺你,我跟他打,他跑了!
      十四點點頭。
      “三井,你是不是不認(rèn)識我了?我是赤木。”
      “三井,你有沒有見過櫻木宮城他們,你有沒有見過流川?”

      湖邊的老人看到十四時,他說:“你總是這么匆忙,年輕人。”
      “他們呢?”
      “走了,和你一樣匆忙,還帶著一個受傷的紅頭發(fā)小子,那小子要不得,差點撕了我寫了四百年的書。年輕人,今天你愿意聽我讀一段么?我開始了另一本著作,我跟你說過,我已經(jīng)寫了人類六千年的歷史,現(xiàn)在我要寫人類六千年的未來,沒錯,你知道了過去,就能知道未來。人類在上面,我在下面,但人類未來發(fā)生的每一件事,都好像我親手播下的種子,在我心這里,亮堂堂的,我知道什么會誕生,什么會毀滅,怎樣,你覺得有意思么?啊,你還帶來了你的朋友,你好,我是北野先生。”
      “我叫赤木!
      十四望著不遠(yuǎn)處的礁石,“他們?nèi)チ四睦铮俊?br>  “去找一個大約叫三井的人,他們是這么說的,我想不出那個三井的人能有什么好,這湖多么美麗,他們?yōu)榱苏宜,卻要離開!
      老頭還想說什么。
      十四打斷他:“北野先生,如果下次還能遇見你,我愿意聽你讀一段歷史,或者未來。”

      流川站在回旋機(jī)的結(jié)界門口,紅頭發(fā)的櫻木在試圖用身體撞開結(jié)界。
      十四看到他們,還有仙道,仙道站在一個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默默看著流川。
      那個黎明不同于往常的黎明,太陽似乎有了些朦朧的意味,頭兒說,地獄的仿真度在慢慢改進(jìn),他說譬如朝陽,清早六七點鐘,它還不那么熾烈,像一只掉在水里的燈籠。十四想,這是他在地府里見過的,最美的一次黎明。
      最先吼叫起來的是櫻木,“小三!猩猩!”
      櫻木很喜悅,那一瞬間,十四也有些喜悅,在一個早晨,前所未有的晨光照在你身上,一個似曾相識的人站在前方,精力充沛,大聲叫著你的名字。但那大約只是櫻木的瞬間反應(yīng),等他們走近,他已經(jīng)冷靜下來,他看著赤木,“大猩猩,你怎么……也沒扛?”
      他大概想起了不久前的事情,裝作不認(rèn)識十四,他繞過他走到赤木面前。
      “我死時,海陵的大部隊已經(jīng)快要攻入城了,抱歉,以前大話說了很多,倒底還是沒能保住湘北,宮城呢?”
      “暮木呢?”
      沉默。
      “給個話!
      流川抬起頭,片刻,他直視赤木:“都沒了。”

      “昨天還在,海陵的人偷襲,他們瘋了……我讓眼鏡兄不要在那時承認(rèn)什么放毒氣,他不聽,那群狗日的,一刀就砍過去,連眼鏡兄這樣沒有敵意的人,他們都不放過……”他頓了頓,狠狠瞪住十四,“眼鏡兄讓我告訴你一句話,他說他原先托付過每個可能見到你的人,所以,本天才不知道之前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他說,謝謝你那一晚去看了他,他還說,你教給他的任務(wù),他完成了。還有最后一句,不是他的,是本天才的,三井壽你個混帳,你不該把自己做間諜用的毒氣彈留給眼鏡兄,你他媽的不該交給他那種人這樣的任務(wù)……”
      十四想,他的確是有些故事的,和討厭綠色有關(guān),和紅頭發(fā)有關(guān),更和眼鏡有關(guān)。他想,他終于錯過了那些故事。

      “昨天小宮砍了十多個,比本天才還多,以一敵十三,是他史上最佳戰(zhàn)績,他說他這樣男人這樣帥,就是彩子沒看到,他還說,三井,他就算魂飛魄散,還會嘲笑你的門牙……”
      那么一會兒,太陽又落下去了,從東邊剛露出一個臉,又從東邊落下,新版模擬太陽大約還在調(diào)試階段,十四看著東方,等著太陽再度升起,所有新東西,在變老之前,總要被命運折騰的死去活來。

      “鑰匙還在?”
      流川忽然問,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他低頭整理著衣領(lǐng),從兜里掏出印著湘北的臂章,慢慢扣在衣袖上。
      “在!
      “沒過期吧?”
      “沒,最后一天。”
      “好,送我回去!
      流川說,眼睛望著結(jié)界。
      十四懂得他的意思。

      “流川你?”赤木看著他。
      “狐貍還沒死!
      流川點點頭,十四打開結(jié)界回旋機(jī)的門,一陣風(fēng)從里頭刮來,流川走過去,頭發(fā)飛揚起來,十四想,像飛過黃昏的鴿子。
      “這徒勞無益,已經(jīng)遲了!
      “大猩猩,你別說喪氣話!
      流川站在門的邊緣,沒回頭,“第一,隊長,只要有一個人還在守城,就不遲!
      “第二,白癡,過來抱一下!
      他背對著他們,站得很直,直到仙道從后面猛然摟住他,他晃了一下,似乎要軟倒下去,下一刻,卻又挺的筆直。他一直沒有回頭,仙道把臉貼在他的耳邊,他伸出手,胡亂摩擦仙道的臉,“鼻涕,別糊我身上!
      “流川。”
      “白癡,等我回來。”
      “不,”仙道笑起來,“我不準(zhǔn)你回來。”
      “仙道……”
      “聽我說,”他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第一,流川,不要回來,除非你活到80歲。”
      “第二,流川,我等你,就算你活到80歲!
      他松開手,“流川,不要回頭!

      流川跨進(jìn)回旋機(jī),他的背影像一幅畫,懸在原處,好半天,門自動關(guān)上,一陣風(fēng)隨之猛烈揚開,刮得十四眼睛生疼,他一直仰著頭,他好像能看見流川穿梭在雪白通徹的時光里,他的衣服被大風(fēng)吹得鼓起,臂章上的湘北反射著金光,他的頭發(fā)也成了風(fēng),十四想,那的確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洞口,世間的輪回都在其中。大家都仰著頭,十四不知道他們能看見什么,他想他們心里有什么,便看能到什么。

      “仙道,這就是你們的故事?”
      “是啊!
      “后來呢?”
      “后來,就是現(xiàn)在了!
      “現(xiàn)在怎么樣?”
      “現(xiàn)在是流川離開后的第八分鐘,我們站在結(jié)界邊緣,模擬太陽升起過一次又落下來,現(xiàn)在又在慢慢升起。我們不知道它會不會再度落下,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光。五六年前,我和流川在格斗場,我將他翻倒時,透過他的眼睛,看到過最美的黎明,那光線不強(qiáng),像是水的波浪,和現(xiàn)在一樣。你抬起頭,可以看到現(xiàn)在云層稍微散開了些,陽光漂浮在前方的樹梢上,后來又落在地上,我們將要沿著那里走回去,你又問我后來,你為什么總是問后來,你看一眼前方,我們的后來,就是一條有光的道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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