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個人可以倒霉到什么地步？這得問奧塔別克·阿爾京——那個在整個大二年級都赫赫有名的學(xué)霸。

　　到了交論文的日子發(fā)現(xiàn)電腦中毒、上全學(xué)院的大課時發(fā)現(xiàn)衣服穿反、午餐點了盤肉醬意面發(fā)現(xiàn)醬里沒有肉、放學(xué)后去健身房卻碰到最不愿意見到的惡趣味損友……黑色星期五，行，古人誠不欺我。

　　似乎為了進一步加深奧塔別克對這個黑色星期五的印象，冰場的大門被推開時，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藝樀盟汇丁?br>
　　“怎么這么多人？”他把取鞋的卡片放在租賃臺上，對早已臉熟的工作人員皺皺眉。

　　“每周五都這樣，”取鞋小哥聳聳肩，“你大概周五沒來過�！�

　　奧塔別克沉默著接過鞋子，看著冰面上滿場東倒西歪的人，扭頭換鞋去了。

　　奧塔別克·阿爾京——我們前邊說過，他是整個大二年級赫赫有名的學(xué)霸。當(dāng)然，他也是校音樂社核心成員、校學(xué)生會副主席、以及那個全城最有名的“nook”酒吧的�？汀鳛橐幻谎埖腄j的常客。

　　而這個學(xué)期，奧塔別克在被損友讓·雅克·勒魯瓦強行拉著辦了一張滑冰場年卡、又順便目睹損友因滿場搭訕女孩被安全員趕出去后，只得自己心酸地看著年卡里的次數(shù)，想盡辦法在冰場上消磨掉這張價值不菲的卡片。

　　好在，滑冰比他想象中有趣得多。這已經(jīng)是奧塔別克來滑冰的第12次，沒有找教練的他甚至跟著網(wǎng)上的視頻學(xué)會了些基本的步法，滑得有模有樣起來。

　　往常的周五總是有社團活動，而今天音樂社因考試原因停止活動一周，學(xué)霸奧塔別克就倒出了時間，來滑冰場看看。但從進門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今天來是一件超級蠢的事。

　　鬼知道周五會有這么多人！

　　他不緊不慢地?fù)Q好鞋上冰，繞著場周滑了幾圈，靜靜地看著冰上的人們。比起往常，此時冰場里更多的是來上課或訓(xùn)練的學(xué)生。這是個盈利性質(zhì)的冰場，來娛樂的人往往比來訓(xùn)練的人多。但他在東倒西歪的人群里仍眼尖地看到幾個姿態(tài)翩翩動作嫻熟優(yōu)雅的孩子，最小的正跟著教練學(xué)習(xí)，看上去才六七歲。而最大的那個和自己同齡左右，一頭金發(fā)，帶著雌雄莫辨的美麗。

　　如果讓在的話，估計又要沖上去要聯(lián)系方式了吧。

　　奧塔別克不是個開朗健談的人，天知道他是怎么和讓熟悉起來的……也許是同一個社團的原因？雖然兩人被學(xué)校的小姑娘們稱作“撐起全學(xué)院顏值的兩大型男”，但他本人似乎并沒有這種自覺性。至少在社交上，奧塔別克遠沒有讓那種自來熟的厚臉皮。

　　在冰面上的時候人總是容易多想。來滑冰的人都帶著男友或女友，奧塔別克蹬著冰，出神地亂七八糟思考著。身邊很多朋友說他不茍言笑，然而實際上是他沒有做什么特殊表情的意識。一天的二十四小時里，奧塔別克至少拿出十二個小時在心里做自我修行，進行一套套可怕的胡思亂想和反思。

　　嗯，今天來的人很多，大多數(shù)人都不會滑，要小心撞到別人……

　　上次練的那個叫什么來著，嗯，逆時針壓步……

　　對了，剛剛進場的時候幾點了？地鐵幾點收車��？

　　今天來得有點晚，還能不能趕上最后一班地鐵了？

　　打車……哎前面那個人怎么往這邊來了，是不是走神了，小心撞到別人啊。

　　嗯他肯定是走神了，還不躲開……等等，要撞上了！

　　“砰！”

　　一陣頭暈眼花，奧塔別克腦中“嗡”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迎面沖過來的那個人正撞上了自己！

　　“靠，痛死了……”

　　冰面又冷又硬，奧塔別克緩了一會兒才發(fā)覺自己正攬著撞過來的人坐在地上。懷里的人有奧塔別克的保護，沒向后方倒去，否則摔一下可就不只是疼的問題。

　　懷里的……是剛剛還在注意的那個金發(fā)碧眼的同齡人！

　　奧塔別克有些愣住地看著壓在胸前的一頭柔軟的金發(fā)，那人微微抬了抬頭，他才以極近的距離看清他的金發(fā)綠眸，高挑小巧的鼻子，和有些微怒的深情。哦，是個漂亮的少年。比從遠處看的年齡要小一些。

　　“喂，你松手！看什么看！”

　　奧塔別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抱著他坐在地上的姿勢，忙松開扶著他腦后和腰部的手。少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輕松地站起來，幾步就滑遠了。

　　安全員看著奧塔別克，他擺擺手表示不需要幫助，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碎冰。幾步滑到場邊，他倚在冰場的護墻旁，看著隱進人群的少年。

　　2.

　　“尤里奧！需要幫助的話我可以幫忙的哦！”

　　“吵死了！滾出我房間去！”

　　16歲的少年尤里·普利賽提憤怒地把門推上，狠狠將門外那個即將禿頂?shù)睦匣斓熬S克托轟出門去。自從今天在冰場摔了那一跤后，他的老學(xué)長維克托連帶日本留學(xué)生勝生勇利，都跟看管自家未斷奶小貓似的，隔幾分鐘就要問一句需不需要幫忙擦藥。

　　誰需要他們幫忙��！再說自己又不是經(jīng)常摔，只不過今天人多，自己又走了下神。

　　尤里是附近高中的外國交換生，由于房租到期正寄住在別人的出租屋中。小時候曾和維克托一起練習(xí)花樣滑冰，后來放棄了體育方面的練習(xí)，高中好不容易努力學(xué)習(xí)考到了留學(xué)交換學(xué)校，卻發(fā)現(xiàn)和這個小時候的師兄來到了同一個國家的同一個城市——只不過這位老學(xué)長是來異國修行的，修行花樣滑冰。

　　他不是沒后悔過放棄花樣滑冰，尤其是當(dāng)他看到維克托在冰面上瀟灑起舞的時候。但是當(dāng)年有太多困難，就算自己天賦異稟，家中開銷和學(xué)業(yè)壓力也使他不得不放棄。好在，學(xué)業(yè)并沒有辜負(fù)他的選擇，如今的尤里在這一方面也成為了名副其實的佼佼者。果然，強者在任何一棵樹上都可以攀上頂梢。

　　周五那天，他被維克托和勇利拽去冰場練習(xí)，卻因避讓一個練習(xí)倒滑的孩子，直愣愣地撞到了人，還坐到了地上。真是有夠丟人！

　　脫掉外褲，大腿外側(cè)摔出的一片淤青觸目驚心。尤里咬著牙把藥水涂上，象征性地揉了兩下，穿好褲子走人。關(guān)上臥室門的時候，他回頭看了眼床上扔著的亮橙色馬甲，狠狠地“嘁”了一聲。

　　3.

　　奧塔別克在冰面上繞了第三圈的時候，那個一臉不爽的安全員終于沖他沖了過來。和自己生澀的步法不同，幾乎是幾下蹬冰，來人就竄到了他眼前。

　　“冰場上不能用手機！請你收起來！”

　　周一，場內(nèi)人少得可憐。奧塔別克把照片保存收好，看了看冰場里寥寥無幾的幾個人，其中一對還是膩味著半天走不出一步的小情侶。他目光繞了一圈，收回來時落在了眼前安全員的臉上。

　　金發(fā)綠眸，漂亮的臉蛋和歐洲人白得發(fā)光的皮膚。嗯，一如既往的還有那一臉明顯不悅的表情。

　　“看什么？很好看嗎！”

　　奧塔別克下意識地點點頭以示回答。但兩秒鐘后又發(fā)現(xiàn)自己不假思索的點頭太過突兀，趕緊又搖了搖頭。

　　眼前人眉頭一皺，臉色漲紅：“你有……”

　　“病”字還沒說出口，只聽門口傳來“哐”的一聲，剛才兩個膩味著的小情侶雙雙倒地。安全員小朋友回頭看了一眼，來不及把話說完就“噌”地竄了過去。

　　奧塔別克看著穿著亮橙色小馬甲的背影，輕輕“嘖”了一聲，然后轉(zhuǎn)開眸子。

　　又一次來冰場，離閉館時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奧塔別克換上冰鞋往場內(nèi)走時，場上已沒有一個顧客。

　　而冰面中心的，是一個正旋轉(zhuǎn)著的、閃閃發(fā)亮的亮橙色身影。金色發(fā)色被場上的射燈照著，漂亮得直晃眼。

　　尤里停下時，門口的奧塔別克已經(jīng)站了十分鐘。

　　“嘿，站在那里干什么？”尤里喘勻了粗氣，向奧塔別克喊道。奧塔別克幾步滑進來，對尤里點點頭。

　　“不想打擾到你�！�

　　“可你已經(jīng)打擾到我了，”尤里挑挑眉，道。

　　“抱歉，”奧塔別克一臉認(rèn)真地看著眼前的人，“但你很漂亮。”

　　我靠！漂亮是什么形容詞？

　　尤里一愣，立刻就想轉(zhuǎn)身滑走。他最討厭被人說“漂亮”，這個詞是他從小帶到大的贊美，然而卻是作為一名男性！

　　正當(dāng)尤里準(zhǔn)備瞪他一眼揚長而去時，奧塔別克不慌不忙地吐出下半句。

　　“——你的眼睛很漂亮，你有戰(zhàn)士一樣的眼神�！�

　　哈？

　　“奧塔別克·阿爾京。”奧塔別克先伸出一只手。

　　穿著別扭的安全員馬甲的金發(fā)少年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住那只中亞人的手：“尤里·普利賽提�！�

　　4.

　　“你請過教練嗎？”尤里從他身邊慢悠悠地滑過去，眼神帶著挑釁地看向奧塔別克。

　　“沒。”

　　“你小時候應(yīng)該試試專業(yè)練習(xí)滑冰，”尤里看著他腳下的冰刀，道，“接受能力相當(dāng)快，平衡也不錯�！�

　　“謝謝�！眾W塔別克點點頭，“你也是�！�

　　“我？”尤里愣了下，然后笑了，“我練過，后來放棄了。”

　　“為什么？”

　　“這和你有關(guān)系？”

　　“……抱歉�！�

　　奧塔別克沒再說話，滑到一邊練了個一周跳。

　　從咖啡店里出來時，尤里狠狠吸了口手中那杯汽水，然后……成功地嗆到了。奧塔別克好心地拍著身邊人的后背，好半天才讓他順過氣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奧塔別克養(yǎng)成了每天去一趟冰場的習(xí)慣。偶爾音樂社有事，他會稍微晚幾個小時再來，反正一定要在關(guān)門前到這里露一面。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對，也許就是習(xí)慣而已。

　　隨著卡上次數(shù)的一次次減少，奧塔別克成功認(rèn)識了全場的工作人員，而不再只是取鞋前臺的那幾個。冰場里的四個安全員中，最熟的便是傍晚值班的尤里·普利賽提，那個漂亮的金發(fā)少年。

　　心懷叵測嗎？如果讓在的話，一定會這么說的。

　　“嘿！奧塔別克！”

　　奧塔別克聽見這聲音，愣了下后快步轉(zhuǎn)身，拉著尤里就想走。

　　“哇，你跑什么！”左肩忽然搭上一只手，重得讓人猛然一沉的力道明顯是故意的，“快來見見我的女朋友，奧塔別克！”

　　奧塔別克冷著臉回頭，看到一臉洋洋得意的讓正挽著一個短發(fā)短裙烈焰紅唇的女孩。該死，怎么碰到這個煩人精了？

　　他早聽說讓找了個女朋友，更神奇的是這個女友竟然和他相處了足足兩個月。真是難得的長期！然而，沒想到竟然今天就碰到了他們。

　　讓呲著牙跟奧塔別克介紹著他的女友，至于說了什么，奧塔別克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想趕快走人。這家伙太聒噪了！

　　“喲，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說了半天后，讓才側(cè)頭看到奧塔別克身后的一臉不快的人，“你是在約會？這小家伙還未成年吧！”

　　“閉上你的嘴，渣男！”尤里毫不掩飾地表達著自己的不耐煩和怨氣，他著實討厭這個一出場就張揚得要命的男人。

　　沒想到讓眨眨眼，絲毫不責(zé)怪尤里的沒禮貌，反而更高興了：“哇，簡直像個炸了毛的小奶貓。奧塔別克，你從哪里撿到這么個尤物的！”

　　奧塔別克看了眼讓，“尤物”兩個字讓他很不舒服，似乎自己正像在泡女孩一樣泡著尤里似的。

　　“我朋友，尤里·普利賽提。”奧塔別克淡淡道。然后伸手握了握讓女朋友的手，以示禮貌。

　　讓吹了聲口哨，饒有興趣地看著尤里。

　　“看什么看！”讓看獵物似的眼神讓尤里一陣雞皮疙瘩。

　　讓稍稍躬身，牽起尤里的一只手，飛速在他手背上吻了一下。尤里“噌”地把手收回來，奈何這時已經(jīng)被他的雙唇碰到了。

　　“Don’t worry,”讓笑著眨眨眼，“Myfair lady.”

　　“滾！”

　　5.

　　奧塔別克趕到冰場的時候，剛剛九點過一刻。

　　今天音樂社事情太多，而nook那邊原定的dj意外來不了，叫奧塔別克去撐半小時場子。這一去沒想到就是一個多小時，等他再趕到冰場時，營業(yè)時間剛好結(jié)束一刻鐘。

　　三步并作兩步推開體育館的大門，卻看到冰場里一片漆黑。奧塔別克深吸口氣，準(zhǔn)備轉(zhuǎn)身回家時，余光卻瞥到冰場門口遠遠有個人的影子。

　　“尤里！”

　　金發(fā)少年穿著件乳白色的羊角扣大衣，棕色帶毛絨的高筒靴，手套是豹紋的圖案。他的大衣沒系上扣子，里面露出虎頭圖案的衛(wèi)衣。他站在已經(jīng)關(guān)門的冰場大門口，身后是漆黑一片的大玻璃。在黑暗的映照下，整個人小成了一小團。

　　奧塔別克看著尤里，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覺。“你怎么還沒走”這句話他問不出口，因為他知道為什么。

　　每天來冰場和這個值班的小安全員見一面、聊幾句，似乎已經(jīng)成了慣例的規(guī)定。

　　只是見一面、聊幾句嗎？

　　當(dāng)然不。

　　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帶著尤里喝過好多杯體育館門口的熱騰騰的咖啡，從夏天到冬天，香氣氤氳在整個小咖啡館里，杯口溫暖的蒸汽能撲人滿面；他帶著尤里走過好多次體育館前那條長長的棧道，夕陽像戳破的蛋黃淌進地平線后，辰星如碎鉆般漫上整片天空；他帶著尤里看過好多場五樓電影院的電影，女主角哭得稀里嘩啦的時候尤里會不耐煩地破口大罵，搞笑出糗的鏡頭出現(xiàn)時，他負(fù)責(zé)拿住尤里因大笑而拿不穩(wěn)的爆米花。

　　而最多的是，尤里帶著他在冰面上轉(zhuǎn)圈起舞，燈光下閃閃發(fā)亮的金發(fā)有時會被扎成馬尾，偶爾他轉(zhuǎn)身時，馬尾的尾梢會輕輕地在奧塔別克的臉上抽一下。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什么呢？

　　“尤里，抱歉�！彼白吡藘刹�，猛地把正要發(fā)怒的少年攬入懷里。

　　沒吐出的怒火一下子被這個擁抱悶了回去，尤里被嚇了一跳，懵懵地任奧塔別克攬著。像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輕輕推開。

　　“嘿，奧塔別克！你怎么啦？”尤里眨眨眼，臉上帶著些摻有怒氣的紅暈。

　　6.

　　“所以你真的不后悔放棄花樣滑冰？”

　　奧塔別克把削好的蘋果往沙發(fā)上窩著的人手里一塞，語氣淡淡地拋出這么一句。只聽一聲“咔嚓”的脆響，牙口極好的人毫不客氣地拋回一個答案。

　　“——別扯這些了，我要是繼續(xù)練了，你還有機會遇到我？”

　　好吧，他無言以對。

　　咖啡機的提示聲“滴滴”地響了起來，奧塔別克起身要去廚房，大腿上卻被一雙白皙的腳一搭，有些耍無賴不讓走的意思。他看向正抱著包玉米片盯著電視的金發(fā)少年，頭痛地想著初見他的時候怎么就沒料到這一臉幼稚任性的勁兒。

　　“你這是什么表情？”尤里偏頭，看看奧塔別克，“哇，糟透了，現(xiàn)在你的臉上寫滿了嫌棄�！�

　　“你太任性了，尤里。”奧塔別克搖搖頭，道。

　　金發(fā)少年一愣，索性更無賴了，他直接起身往奧塔別克后背一掛，一片玉米片喂到身前人嘴邊。等奧塔別克正要張口咬的時候，尤里又極其惡劣地把手一縮扔到自己嘴里，還帶著些惡作劇得逞使似的笑容向他投去挑釁的目光。

　　“不過，還好我喜歡�！�

　　尤里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弄得一愣：“什么？”

　　“我說，”奧塔比克頓了頓，一字一句道，“你很任性，不過還好我喜歡�！�

　　“轟”的一聲，粉紅色的活火山又爆發(fā)了，巖漿蔓延了奧塔別克家的所有房間，冒著羞臊小泡泡的火山灰覆沒了整個屋子的地板。

　　星星睡了嗎，還沒呢。它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被這個男人的情話羞得直捂眼睛。

　　“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都在想什么？”

　　“第一次？”

　　“對，就是你撞到我那次�！�

　　“是你撞到我。”

　　“好好好是我！你說不說！快點！”

　　“嗯……”

　　“什么�。俊�

　　“大概是，有個天使撞進了我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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