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人會因寂寞而死……

　　*

　　她坐上那輛公交車。

　　──不知是前進，抑或是倒退。

　　右手托腮，略帶倦意的眼睛投向窗外的另一片顏色。

　　那種澄藍，仿佛是不小心被傾灑滿天的顏料，再用畫筆細細描上一般。
　　時厚時淡，時舒時卷。
　　然后，隨意灑脫的點上幾朵浮云。

　　再看那遠山。
　　群峰競秀，氣勢磅礴，霧霞縈飄，云海涌動。
　　僅是遠眺，便有傳說神山之味。與那片澄藍相襯宛如畫中仙境。

　　然而，兩側(cè)的景色沒有絲毫變化。
　　那條車道是筆直的，仿佛沒有盡頭。

　　她鎮(zhèn)定自如，實則七上八落。

　　──不知是前進，抑或是倒退。

　　窗外，是一成不變的風(fēng)景。

　　于是衪譏笑──是的，譏笑。
　　衪把玩味的笑容，與極光般虛無的衣袍背影留給她，走在前面。

　　那是與時間之神的競賽。

　　公交車停下。
　　一位手抱嬰兒的女人上了車，正好坐在她身邊。
　　嬰兒圓滾滾的眼睛轉(zhuǎn)轉(zhuǎn)，白嫩小手不安分地拉扯她的背囊。

　　她看了，溫柔一笑。
　　偷偷地朝嬰兒做了一個鬼臉，怎料對方眨眨大眼，便哇哇大哭。
　　女人連忙哄著嬰兒。
　　她慌忙把眼神瞟到別處，裝著毫不知情。

　　然后，不知分針畫了多少圓，女人和嬰兒下車了。
　　再然后，不知時針畫了多少圓，所有乘客下車了。

　　除了她。

　　她一個人旅行，不知道目的地，只知要追上時間之神的步伐。
　　她一個人生存，身邊無人同行，只有堅定卻又迷茫的心相伴。

　　她一頭及腰長發(fā)披在身后，恬靜淡然。

　　只是坐在公交車上，不知前進抑或倒退，仿佛連時間空間都可以忽略。

　　她不知為何自己會坐在這里。
　　她是誰？她從哪里來？如今又要到哪里去？她──

　　……她在等誰？

　　終于，公交車停下了。
　　再沒有啟動。

　　她緩緩下車。
　　原來不知不覺間，外面的風(fēng)景早已改變。

　　她卻一直沉浸于往昔，渾然未覺。

　　看著那翠峰山巒，心一動。
　　于是，背上背囊，撥開云霧，拾級而上。

　　在大自然面前，人類總是渺小的。

　　當(dāng)?shù)巧仙巾�，面對眼前壯景之時，她才明白這道理……其實，早應(yīng)明白。

　　山路迂回曲折，崎嶇不平，到達山頂，她早已喘氣，臉頰因寒氣與運動而泛紅。
　　但俯瞰眼前景色時，她還是不由得倒吸一口氣，屏息。

　　她從沒看過這樣的仙境。

　　光照山松，云海浪濤。
　　每一眼都是絕色，每一盼均是光影，每一瞬盡是萬變。

　　造物主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創(chuàng)造出此等秀逸美景。

　　佇足山峰，夾著霧氣的寒風(fēng)吹起她的發(fā)絲。
　　她張開雙臂，閉上雙眸，微微仰頭，那優(yōu)雅的身影仿佛超然百世，又停滯千年──帶著時空錯亂的感覺。

　　站在這個高度，仿佛能把眼前的世界擁入懷里。
　　然而，無論手臂如何伸展，也夠不著一絲一毫。

　　于是，心胸驀地一緊。

　　是否自天地初開之際，這座神山便已存在？
　　──倘若如是，該是何等寂寞？

　　然，她又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居然妄想與時間之神競賽。
　　或許，自喝下忘川之水起，她便已失去競逐的資格。
　　既落入俗世，就得遵守俗規(guī)，哪怕承諾過千年之約。

　　她猜，上輩子自己是不是就在無止境的等待中死去？

　　倘若有人會因寂寞而死，她，大概便是其中一人……

　　沒有盡頭的道路，沒有改變的風(fēng)景，沒有動搖的意志，一切只是…錯覺嗎？
　　身邊花開花落的走過無數(shù)人，至今卻仍孑然一身。

　　但現(xiàn)在，她依然在等，盡管不知道為等何人而來……

　　─ End ─
　　200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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