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希へ沙ッ

　　Part.1
　　「離開你一百個星期，我回到了這里——你還是你。」

　　一輛銀色轎車無聲地在一棟陳舊的別墅前方停下，車輪劃過揚(yáng)起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雪沫，然后又落回地上。
　　修長清瘦的手指搭在車的門把上，輕輕一轉(zhuǎn)，襲來的便是稀薄的冷空氣，令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黑色皮鞋踩上雪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摘下墨鏡，深海般的眸子急促地收縮了一下。不可否認(rèn)的是——眼前這棟紅色別墅深深將他的眼睛刺痛。
　　——新一，你真的決定了？
　　他想起臨行前阿笠博士問他的那句話。
　　——啊，這么久了，也是時候回去了。
　　自己那時這樣回答。
　　只是沒有想過后果。
　　一如十年前的自己，沒想過后果地離開。
　　如今，再沒想過后果地回來。
　　平靜的心泛起絲絲漣漪，沒人能夠看穿那纖弱清瘦的身體內(nèi)究竟背負(fù)了多少痛苦。
　　雪，下得更深了。
　　他仰起頭，伸出手去接從天空飄落的雪花，稀薄的雪花剛碰到指尖就碎了，散了，只留絲絲清冽的冷。
　　某年某月某天某刻的某一幕，仿佛在此刻被復(fù)制。
　　心里，究竟是何種滋味，這世界上怕是無人能解。

　　——叔叔，你站在我家門前干什么？
　　稚嫩的童音在他耳邊響起，打斷他的思緒。
　　——你家？
　　他低頭俯視小男孩，有片刻的迷茫。
　　——恩，這里是我家哦。
　　淺藍(lán)色瞳孔閃爍著清澈的光芒——好可愛的孩子。
　　是啊，她，該有孩子了吧。
　　目光移轉(zhuǎn)回別墅，那深紅色歷經(jīng)許多滄桑，卻是再也找不出歲月刻下的痕跡。拂去了吧，于是，再也看不到了。
　　那一刻，他的心是有些痛的。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良久，他終于開口。沒有什么意思，他只是想知道，這十年來，誰會取代他的位置，陪在她的身邊。
　　他，她，誰。
　　——叔叔想知道嗎？
　　小男孩咧開嘴笑了，天真而活潑，小孩子的調(diào)皮——就是這樣吧。
　　只是，孩子的笑，跟孩子的母親……很像呢。
　　思及此，他有些自嘲地撇撇嘴。
　　——是啊，告訴叔叔好不好？
　　他俯身，揉揉小男孩柔軟的頭發(fā)，動作溫柔。
　　——工藤柯南！

　　工藤……柯南。
　　工藤……柯南。

　　他的心又開始痛了，不同的是，這次似乎有些許的甜蜜。

　　別墅的門忽然開了，吱呀一聲，在寂靜的雪地里有些刺耳。
　　——柯南，吃飯了哦！
　　那個熟悉的身影只是在門口一閃而過，稍瞬即逝的笑容卻讓他差點(diǎn)忘記呼吸。
　　她沒有看見他。
　　他卻看見了她。
　　小男孩朝他笑笑。
　　——叔叔，媽媽叫我吃飯了。再見！
　　小小的身影極快地閃進(jìn)別墅，門又這樣靜靜地合上。
　　那一聲——柯南。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叫他的。
　　時光再度輪回，他怔在原地。
　　原來——是如此的刻骨銘心。

　　Part.2
　　「尋找我們愛過的證據(jù)——我只是怕你忘記�！�
　　一片雪白中，只有一個黑色的身影一直一直地佇立著。
　　他在回憶。
　　這是十年以來，他第一次如此仔細(xì)地回憶過去——他總以為，過去的便是過去，追憶，無用。
　　……
　　——新一，你可不可以走快一點(diǎn)？！
　　那時的她，扎著可愛的馬尾，小嘴總是嘟起。
　　——白癡，你去那么早學(xué)校一定不會開門的。
　　那時的他，一邊踢著石子，一邊用不屑的口氣對她說，一臉的悠閑。
　　……
　　——新一，班長今天不是說過要掃地嗎？你怎么可以先開溜！
　　那時的她，頭發(fā)過肩，開始有了青澀的美麗，卻依然不改火暴脾氣。
　　——沒興趣。
　　那時的他，對推理更加著迷，卻也若有若無地發(fā)現(xiàn)著她的美。
　　——?dú)馑廊肆�！掃地這種事情是靠興趣的嗎？
　　一不留神，一把掃把凌空而降。
　　……
　　——哎，新一這次考試怎么樣？
　　那時的她，長發(fā)及腰，開始像管家婆一樣追著自己問這問那。
　　——問老師去。
　　那時的他，對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惟獨(dú)還是沒有忽略掉她。
　　……
　　……
　　……
　　——就算是……為了我也不行嗎？
　　十年前的她。
　　等了很久很久，換來的是他的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
　　十年前的他。
　　明明知道她等了很久很久，卻依然義無返顧地與另一個人踏入另一片土地。
　　……
　　記憶和現(xiàn)實(shí)在他的腦海里交錯，糾纏出刺目的光影，昭示著一個事實(shí)：這就是你犯下的錯！
　　是。
　　他知道，是他的錯。
　　然而，他卻忘記了，當(dāng)初自己為何要那樣做。
　　轟轟烈烈地過去之后，只留殘缺的記憶鑲嵌在他生命里，不全，只會讓人更痛苦。
　　『絢爛之后只剩空白，于是彩虹忘了事情的開始，只記得一個不全的結(jié)局�！�
　　這是很久以前，她講給自己聽的。
　　看著他迷茫的眼神，她知道他一定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一個沒有情調(diào)的推理狂，他怎么會懂這句話。
　　她不知道，他那時是想問的，只是一個無所不知的名偵探問別人問題總是有點(diǎn)丟臉的，于是他忍住了沒問。沒想到這一忍，就是十年也無法開口。
　　……
　　于是他記起了很多往事。
　　關(guān)于他和她的。
　　……
　　冬日的陽光突然頑皮地冒出云層，照開了陰霾，直射在他的身上。
　　他抬頭，看那溫暖的陽光，眼角有濕潤的東西流出，卻在依舊冰冷的空氣里化作塵埃。
　　——你不能將我忘記。
　　——一定不可以忘記。
　　——因?yàn)�，你要給我贖罪的機(jī)會。

　　Part.3
　　「沒有人愿意提起，玫瑰花它的過去——盡管我拼盡全力，你依舊忘記�！�

　　手驟然收緊。他深深深呼吸，返身回車?yán)铩?br>　　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捧嬌艷欲滴的玫瑰。
　　轟轟烈烈的紅——她最愛的顏色。
　　回憶像潮水一樣地漫上來，擋都擋不住。
　　……
　　——吶，新一明天就是情人節(jié)了呢。
　　電話亭里面，他縮著脖子，聽著電話線那端傳來的聲音。
　　——……
　　他無奈地苦笑，一句話也說不出。既然什么都給不起，沉默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給不了你溫暖，給不了你呵護(hù)，甚至連一個騙人的承諾都給不了你。那么，我寧愿你罵我無情，也不要你流著淚說我不守信。
　　因?yàn)椤幌Ｍ吹侥愕难蹨I啊。
　　——新一一定又回不來吧？
　　他聽到她失望的聲音。
　　——是啊。
　　他設(shè)想了很多種回答，各種各樣的借口。話到嘴邊出來卻只有這兩個字。
　　沒了聲音，只有輕細(xì)的呼吸聲。
　　他安靜地等著，等著她的咆哮。
　　——恩，我知道了。那么，新一過后要補(bǔ)送我禮物哦！
　　她以為他當(dāng)然看不到，她強(qiáng)裝笑臉，佯作不在乎的樣子。
　　他卻從她輕快的聲音里，聽出了力不從心。
　　——那么就這樣，我掛了。
　　啪嗒——電話就這樣被掛斷。是她掛的，她怕再多說幾句，眼淚就會不爭氣地奪眶而出。
　　——笨蛋……
　　他垂下頭，整張臉黯然失色。
　　……
　　你等很久了嗎？原諒我現(xiàn)在才補(bǔ)送你的禮物。
　　他看看那一捧玫瑰，露珠一接觸到空氣已經(jīng)凝固成冰晶，映照著他冷峻的臉頰。
　　他走到別墅面前，伸出手，很驚異地發(fā)現(xiàn)它在顫抖。
　　丁冬——
　　他終于還是按響了門鈴。陳舊的門鈴發(fā)出沙啞的丁冬聲，劃破寂靜長空。
　　從何說起？他，該怎樣跟她說第一句話？
　　——請問找誰？
　　容不得他再想，門已經(jīng)打開，一張干凈溫和的笑臉赫然眼前。
　　——蘭……
　　所有的語言都是累贅，再多說一萬句話，也不如那一句“蘭”來得深刻。那一刻，他的聲音沒出息地變得沙啞。
　　空氣凝固，白雪紛飛，時光倒轉(zhuǎn)，恍若隔世。
　　她愣了幾秒，他度過了幾個世紀(jì)。
　　——你是誰？
　　她的回答讓他心痛。
　　他設(shè)想過很多情節(jié)，她上來打自己，她用仇視的眼神看著自己，或是她撲進(jìn)自己的懷里大哭。
　　然而這些的威力都比不上那干干凈凈的三個字——你是誰。
　　她看他的眼神，陌生。
　　他看她的眼神，迷離。
　　他真的迷失了，他被她遺忘。
　　——你不認(rèn)識我嗎？
　　他艱難地開口，放下了僅存的那絲驕傲。
　　——不。
　　她把他打回十八層地獄。

　　太陽又躲進(jìn)了云層，仿佛不忍心再看這一幕。
　　雪無聲飄落，仿佛在嘲笑他。
　　你是真的將我忘記，還是不愿記起？

　　Part.4
　　「今天這里的主題,叫作回憶——我在幫你回憶。」

　　——媽媽，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奇怪的叔叔哦。
　　一張孩子氣的臉從她的身后冒出來，小小聲地說，像是不想讓他聽到。鬼靈精怪之極。
　　他啞然失笑，奇怪？是啊，自己一定被人當(dāng)成神經(jīng)病了吧。
　　——是嗎？
　　她溫柔地摸摸柯南的頭發(fā)，閃身為他讓出了一條路。
　　——外面很冷，進(jìn)來坐坐吧。
　　她的一句話，讓他又燃起了希望。她一定還是記得自己的吧！

　　屋里，擺設(shè)簡單，卻充滿溫馨之感。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都沒有過這種感覺了。溫馨對他而言，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
　　——你是剛搬來的鄰居嗎？
　　漂亮的水晶碟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碟里放著一杯飄著幽香的熱茶。他抬頭，對上她水藍(lán)色的眸。
　　鄰居？他又想自嘲地笑。
　　——恩，我是才搬來的。
　　然而，他卻鬼使神差地這樣回答。
　　——那么，以后請多多指教哦！
　　她輕輕鞠躬，很有禮貌的樣子，客氣得讓他怔在原地。
　　——啊，好。
　　除了傻笑，他不知自己還能說什么。

　　她起身進(jìn)廚房，他坐在沙發(fā)上環(huán)視四周。
　　雪白的墻壁，散發(fā)著榆木香的書柜，一塵不染的地板，明亮得可以清晰照出他的影子。
　　厚厚的窗簾將光與這別墅隔絕，然而這室內(nèi)卻仿佛處處都充滿了光芒。他知道，那光芒從何處而來。
　　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細(xì)細(xì)的溫暖將他點(diǎn)點(diǎn)包圍，與室外的寒冷，交疊成網(wǎng)狀，讓他有些分不清虛幻與現(xiàn)實(shí)。
　　Forget，forgot，forgotten．
　　他記得初中時老師講這三個詞的區(qū)別。
　　他知道她，大概就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吧。歷經(jīng)悠遠(yuǎn)纏綿的痛苦，時間逐漸洗去一切，記憶漸漸模糊，最后，她解脫。
　　他卻永遠(yuǎn)永遠(yuǎn)地陷在了里面。
　　他沒有理由怪任何人，是他一手造就是了今日的他。
　　多可笑。

　　……
　　——新一很無情呢。
　　她仰頭看灰白的天空，輕輕吐出幾個字。
　　他側(cè)臉看她的側(cè)面，沉默良久，終于轉(zhuǎn)身離開。
　　無須解釋。他無須解釋。
　　此時無聲甚有聲。
　　……

　　可能那時，她也如現(xiàn)在的自己一樣絕望吧。
　　她被他拋棄。
　　他被她遺忘。
　　現(xiàn)在，他坐在她的家里，卻是以一個“新來的鄰居”的身份。
　　她只是盡地主之誼而已，他喝著茶，有些傷感地想。

　　——叔叔，要不要去參觀我的拼圖？
　　柯南一陣風(fēng)似的奔跑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
　　小孩子精力真是旺盛吶，他站起身。
　　——好啊，看看吧。

　　他以為他看錯了。
　　一張大得出奇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她和他。
　　她穿著潔白的婚紗，他摟著她的腰，兩個人都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好美。
　　——叔叔？
　　柯南伸出手晃花他的眼睛，他回過神來。
　　再看拼圖，不禁笑了。哪有什么她和他，拼圖上的，是一個穿著婚紗的洋娃娃，和一個男公爵。

　　……
　　——新一，我們一起拼圖好不好？
　　她拿著一塊拼圖碎片，笑笑地看著他。
　　——不要。
　　他翻著《四簽名》，頭也不抬地拒絕。
　　——別這樣嘛，新一快來。
　　她近似撒嬌地嘟嘴。
　　——都說了不要啦，沒興趣。
　　他不怕死地撇嘴。
　　——新一！�。。�！
　　于是，火山爆發(fā)，小小的房間里面，一個兇悍的女生追著一個捧著書滿地亂竄的男生。
　　屋外的大人們，無奈地笑笑。
　　——真甜蜜啊，這小兩口。
　　他們這樣說。
　　……

　　他真的有些恨了。
　　恨那該死的——青梅竹馬。
　　若他們不是青梅竹馬該有多好，那樣他就不會跟她相處那么久，久得連自己在不經(jīng)意間喜歡上她了也不知道。那樣他就不會離開。那樣就不會再錯過。
　　我的……
　　青梅……竹馬。
　　我們又一次錯過了。
　　上天，你究竟要開玩笑到幾時呢？

　　Part.5
　　「我知道愛情這東西，沒什么道理——但我不想放棄�！�

　　——叔叔很愛發(fā)呆吶。
　　他低頭，柯南正擺弄著一輛玩具車，語氣漫不經(jīng)心。
　　——恩？
　　他有片刻的疑惑。
　　——我說，叔叔很愛發(fā)呆。
　　柯南笑得眼睛都彎起來，帶著捉弄他成功后明亮的笑意。
　　——呵呵。
　　他無言以對。自己從什么時候愛上發(fā)呆？在他那個繁雜冗長的回憶里，很多事都是他沒有預(yù)料到就發(fā)生了，偏偏他只記得零星的碎片，忘了始末。就像——關(guān)于發(fā)呆的原因。

　　……
　　——新一，你可不可以認(rèn)真地聽我講話��？！
　　她雙手插腰，一副怒火沖天的模樣，像極了一個正在發(fā)脾氣的家庭主婦。當(dāng)時他這么想著，要不是她已經(jīng)擺出空手道的姿勢，他可能會噴出笑來。
　　——在聽啊。
　　他若無其事地搔搔頭發(fā)，繼續(xù)一副痞痞的模樣。
　　——在聽？哪有人會一邊聽別人講話一邊發(fā)呆��？那樣叫認(rèn)真在聽嗎？！
　　她被他氣得臉通紅。
　　——哈哈，我說我有在聽，沒說有認(rèn)真在聽啊。
　　他不怕死地繼續(xù)惹怒她——他真的很喜歡看她生氣的樣子，雖然惹怒她的下場有可能被她的空手道收拾得兩個星期都下不了床。
　　……

　　以前，他在聽她講話的時候總是發(fā)呆。不過那是故意裝出來的，為了看她氣得小臉紅撲撲的樣子。
　　現(xiàn)在，何須再裝呢。已經(jīng)“爐火純青”了。
　　他輕輕閉上眼睛，任憑心被若有若無的隱痛吞噬。
　　——爸爸說這輛車的引擎壞了呢，如果不修就不能用了�？墒俏矣中薏缓茫奶煲欢ㄒ职謳臀倚�。
　　一邊的柯南突然自言自語地冒出一句話，驚得他差點(diǎn)跳起來。
　　——你爸爸？！
　　他看著柯南，盡量壓低聲音，以免嚇到他。
　　——誒？叔叔認(rèn)識嗎？
　　柯南一臉的無辜，笑得燦爛。
　　——不。你能不能告訴我誰是你爸爸？
　　他咽了咽口水，艱難地說。
　　——我也不知道。
　　柯南眼中的笑意頓時就消失了，光也褪盡，熄滅了。
　　——媽媽沒有提過他，所以我一直以為我沒有爸爸，可是最近爸爸總是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
　　他長噓一口氣，原來只是夢。
　　——你沒有見過你爸爸嗎？
　　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恨他。
　　柯南臉上露出了這個年紀(jì)不該有的嚴(yán)肅表情。
　　恨？
　　他嘴邊的笑凝固住，再也撐不下去。
　　——他拋棄了我和媽媽，難道不該恨嗎？
　　柯南仰起頭，探詢地問。
　　他沉默。在這件事情上，他沒有任何發(fā)言權(quán)。他早就該想到的，十年前自己義無返顧地離開，她一定恨透了他吧。現(xiàn)在，再加上她的孩子，不，他們的——孩子。
　　他的心突然像被擠壓似的難受，喘不過氣來。
　　——乖孩子，叔叔先回去了，還有很多東西沒有整理呢，代我跟你媽媽說一聲……謝謝款待。
　　強(qiáng)打精神，他笑著摸摸柯南的腦袋，起身開門。
　　——叔叔再見，我會告訴媽媽的。
　　柯南倒是仿佛一點(diǎn)影響也沒有，仿佛剛才說的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朝他招手。

　　一出門，凜冽的冷空氣將他整個包圍，剛才的溫暖瞬間被吞噬得一干二凈。
　　他苦笑，將手放進(jìn)大衣的口袋。
　　——請等一等。
　　走了不到二十步，身后傳來他熟悉的聲音。
　　她？！
　　他平靜如水的眸里閃過一絲黯淡的光芒。
　　——你的花。
　　她朝他走近，把那束嬌艷的玫瑰花遞到他手里。
　　——你把它落在我們家里了。
　　不等他說話，她落落大方地說。
　　又是一絲苦澀的笑，他接過花。
　　——謝謝。
　　——不客氣。
　　她轉(zhuǎn)身進(jìn)屋，留他一個人在雪地。

　　——蘭，我不會放棄的。
　　望著別墅，他暗暗發(fā)誓，撣去車窗上覆蓋的雪花，他發(fā)動汽車，疾馳而去。

　　Part.6
　　「過去我和你在一起，是我太叛逆——依舊滲入心底�！�

　　屋內(nèi)，她目送他的車離去，一直到眼睛酸脹。
　　他給她的感覺，好熟悉呢。
　　她把額頭抵在冰涼的落地窗上，眼里是一層蒙蒙的霧氣，她是不是在不經(jīng)意之間，遺忘了些什么重要的事？

　　……
　　——醫(yī)生，蘭她有沒有事？
　　——放心吧，她只是驚嚇過度暈過去而已，休息一下就會沒事了……不過，你們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
　　——什么準(zhǔn)備？！
　　——根據(jù)她的記憶電磁波來看，她很可能忘記了一小部分事情。
　　——什……什么事情……蘭她……忘記了什么事情？
　　——這個無法知道，還是先等她醒來再說吧。
　　——還有一件事……醫(yī)生……
　　——你們是想問她腹中的孩子吧？放心，胎兒一點(diǎn)事也沒有，很平安。

　　滿室充斥著刺鼻消毒水的味道，她在大人們隱隱約約的交談聲中皺皺眉，睜開了眼睛。
　　一片蒼白。白的墻壁，白的床單，還有自己蒼白的手。
　　看著淺黃色的液體順著透明的管子緩緩輸入自己的手背，有那么一瞬間，她沒有分清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在現(xiàn)實(shí)里。
　　——蘭，你醒了！
　　兩個大人推開急救室的門，來到她床邊。
　　——爸，媽。
　　她努力地笑笑，不想讓他們?yōu)樗龘?dān)心。
　　——蘭，這次的事情，新一他……
　　——新一？誰是新一？
　　兩個大人迫不及待地要向她解釋，以免她太過難受，但話還未出口，就被她打斷了。
　　她的眼中，閃著陌生的光。
　　兩個大人驚訝地對望一眼。
　　——她很可能忘記了一部分事情。
　　醫(yī)生的話在兩人耳邊響起。
　　難道說——她忘掉的，是……工藤新一？
　　——新一是……
　　小五郎脫口而出，英理打斷了他。
　　——沒什么，蘭你聽錯了。
　　——誒？可是……
　　小五郎疑惑地看著妻子，還想說話，卻被英理強(qiáng)行拖出了急救室。
　　——你干什么？
　　——噓。老公，我想問你，這一次是誰間接地傷害蘭？
　　——當(dāng)然是工藤新一那個臭小子！
　　——那如果蘭想起他，是不是會更難受？
　　——呃……是。
　　——那么現(xiàn)在，蘭將他忘掉了，是不是一件好事？
　　——呃……是。
　　——既然這樣，我們就當(dāng)作什么也沒發(fā)生過吧。如果想起來會心痛的話，還不如忘掉，這樣就不會難受了。
　　英理低下頭，輕輕地說。
　　——英理……可是，蘭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辦？！
　　英理目光嚴(yán)肅，抬起頭。
　　——我們和蘭一起把孩子撫養(yǎng)大。老公，你記住，以后『工藤新一』這個名字在我們家里，徹底消失。
　　徹底消失。
　　——好。
　　病房外，夫妻倆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病房內(nèi)，蘭的腦海里不斷閃過零星的畫面，這些畫面又無法銜接，攪得她腦袋生疼。
　　——新一……
　　——蘭，對不起。
　　——為了宮野？

　　——不！我不相信！
　　——蘭，求求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宮野？呵，原來十七年的青梅竹馬，也抵不過一個『共生死』的陌生女子！
　　——蘭，你聽我解釋……
　　——不要，我不想聽！

　　——嘎吱——
　　刺目的汽車燈光。
　　——蘭�。。。。。�！
　　撕心裂肺的喊聲。

　　腦袋的絞痛中，她痛苦地皺起了眉。
　　然后，什么也不再想，她又一次沉沉睡去。
　　……

　　這就是她關(guān)于那一次車禍僅剩的回憶。
　　她也知道，她遺忘了一些事情。
　　難道——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男子也包括在那『一些事情』里？
　　直到呼出的熱氣已在窗上結(jié)成透明的冰晶，她才猛然醒悟，離開了窗戶，拉上深紅色的窗簾。
　　片刻后，壁爐里，一堆橘黃的火焰燃起，整個房間被包圍在薰然的溫暖里。

　　Part.7
　　「現(xiàn)在只剩我自己，偷偷地想你——這真是世上最悲哀的事情。」

　　他又做夢了。
　　記不清是第幾次，夢里盛開著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朵，天際是透明的藍(lán)。他看到一個白衣女孩在花叢中自由自在地奔跑，他在一邊看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RAN……
　　干燥的嘴唇發(fā)出一個極易破碎的音節(jié)，然后，畫面碎裂，他驚醒。
　　天才蒙蒙亮，凝結(jié)在窗上的冰晶提示著現(xiàn)在還是深冬，然而他的額頭上卻是大汗淋漓。
　　他重新躺回床上，覺得那一層薄薄的涼被也讓他發(fā)熱，于是干脆踢了被子，打開窗戶，讓冷風(fēng)直灌進(jìn)來，他卻一點(diǎn)也不覺冷。
　　在這樣煩躁不安的情緒里，他的思緒又飄回到十年前。

　　……
　　——宮野，你不支持我這么做嗎？
　　他挑眉問眼前的褐發(fā)女子，努力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當(dāng)然不。
　　宮野志保無視他的不滿。
　　——為什么？！
　　他下意識捏緊了拳頭，為何他好不容易才做出這個決定，卻得不到任何人的贊同？服部平次這樣，連宮野志保也這樣。
　　——為什么？你問為什么？你覺得你這樣做會是正確的嗎？還是你覺得這樣做會比現(xiàn)在好過？！
　　一向冷靜的宮野志保終于忍不住向他發(fā)火了。
　　——那你說我該怎么辦？解藥被GIN毀了不是嗎？難道你要讓我向她說出實(shí)情，然后再一輩子也只能仰著頭叫她『蘭姐姐』？！
　　他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額上青筋暴起。
　　——解藥不是問題，我可以制造。
　　宮野志保輕嘆一聲，說。
　　——少騙我了！GIN連解藥的資料都一并毀了！就算你能制造出來，那也是半成品，永遠(yuǎn)都不可能讓我真正地變回工藤新一！
　　他明白一切，讓宮野志保無話可說。
　　——那么你覺得離開會讓她比較好過？
　　——既然無法在一起，不如忘了好。
　　他輕輕吐出這幾個字，心，被牽扯地疼。
　　——既然你要這樣……
　　宮野志�？粗难劬Γ敲次�，沒意見。
　　說完，她轉(zhuǎn)身離開�？Х壬难垌镌贈]有了往日的平靜和冷漠，有光一直在閃爍。呵，明知道他是為了那個她才要和她一起離開這里，那自己為什么不拒絕？愚蠢的愛情，讓自己也變得愚蠢了。誰又知道，自己的心痛，絕對不亞于工藤的心痛。
　　他服下白干，維持半個小時的『工藤新一』，去見她。
　　他說出宮野志保的名字，不是出于本愿，只為讓她死心。
　　她的淚劃破自己的猶豫，她的嘶聲力竭讓自己心痛。但，這一刻如果放不下，他知道帶來的會是更多的痛。
　　于是他帶了一身疲憊，不理會她的一身傷痕，離開了日本。
　　誰會知道命運(yùn)這么愛捉弄人。
　　九年后在美國，他和宮野志保遇見一個專門研究各種藥物的博士。那個博士的本領(lǐng)真是不一般，只一年后就研究出了解藥。
　　他恢復(fù)了，她卻失憶了。
　　這真是最絕望的一次錯過。
　　……

　　鈴——
　　刺耳的電話鈴聲讓他猛然從回憶中驚醒，理理混亂的思緒，他才慢慢拿起聽筒。
　　——這里是工藤宅。
　　——大偵探，幾天不見了。
　　——宮野？
　　——是。
　　——你有事嗎？
　　——只是打電話來問候一下。順便再問問，你見到她了吧。
　　宮野志保的話非疑問而是肯定。
　　——見到了。
　　他回答得很干脆。
　　——怎么樣呢？大偵探，現(xiàn)在是不是很高興？
　　——是，是啊。
　　他無奈地苦笑笑。
　　——如果是真的高興，那再好不過……
　　她的聲音一點(diǎn)點(diǎn)小下去。
　　——你說什么？
　　他不是沒聽清楚，只是裝作不懂。因?yàn)樗�，他無法承擔(dān)。
　　——沒什么。那我掛了。再見。
　　電話被掛斷，那一端的那個褐發(fā)女子放下聽筒，輕輕嘆息，閉上眼，苦澀的眼淚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輕輕滑下臉頰。她又何嘗不懂，實(shí)在是——情難自禁。
　　他聽著聽筒里傳來的忙音，面無表情。

　　Part.8
　　「玫瑰花的葬禮，埋葬關(guān)于你的回憶——這一次，我決定放棄。」

　　『原來珍惜，是需要失去后才能學(xué)會的�！�
　　很久很久以前，他在書上看到過這么一句話，至今依然在他耳邊回響。這句經(jīng)典的話語，用在任性的他身上，再適合不過。

　　只是他后悔沒有早一些明白這句話。
　　錯過了，就再也追不回。

　　他無意間看到柯南的日記本，潔白的紙上歪歪扭扭的稚嫩筆記。扉頁上，用彩色鉛筆涂了四個字：寫給爸爸。
　　寫給……爸爸……
　　他的心狂跳起來，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翻開。

　　『X年X月X日星期X 晴
　　媽媽說，今天是圣誕節(jié)，圣誕老人也許會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呢。
　　于是我乖乖的洗臉?biāo)X，希望在夢里看到圣誕老人。
　　夢里真的出現(xiàn)了一個人，但我知道他不是圣誕老人，因?yàn)樗麤]有圣誕老人那白白的胡子，裝束也一點(diǎn)都不像圣誕老人。
　　他是個很瘦，很高的男人。
　　他蹲下身輕輕摸我的腦袋，然后告訴我他是我爸爸。
　　我仔細(xì)地看著他的臉，深海一樣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是個很英俊的男人呢。如果有這樣一個男人做我的爸爸，我會很高興的。
　　只是我不確定，爸爸，你是不是也長了這樣英俊的臉呢？』
　　……
　　『X年X月X日星期X 陰
　　爸爸，今天是我的生日。
　　媽媽帶我去了熱帶樂園，我玩得很開心�？墒菋寢寷]有陪我一起玩，不知道怎么了，她一直盯著熱帶樂園中心的噴泉發(fā)呆。
　　所以我在想，爸爸是不是藏在那個噴泉中央呢？嘻嘻。
　　阿笠爺爺送了我一個他自己做的遙控坦克，它跑得好快喔，我和媽媽都追不上呢。
　　但是也有不開心的事，就是爸爸你沒有送我禮物。昨天晚上在夢里你不是說要送我很多很多的書嗎？還有你最喜歡的……喔，我想想，你最喜歡的《四簽名》，這是你告訴我的呀�？墒前职�，我等到天都黑了，你怎么還不來送我禮物？』
　　……
　　『X年X月X日星期X 晴
　　爸爸，今天真是糟糕透了。
　　外公和外婆到我們家來吃飯，我在房間里玩汽車�？墒遣恢罏槭裁�，他們兩個突然吵起來了，而且越吵越大聲。我還聽到外公不經(jīng)意說出了一個名字——「工藤新一」，這個名字給我很熟悉的感覺呢。
　　喏，爸爸，你認(rèn)不認(rèn)識工藤新一？
　　最后，大家不愉快地離開了，我看到媽媽也很不愉快。她坐在床頭，使勁拍自己的腦袋，表情很痛苦。
　　喔，爸爸，我該怎么辦？』
　　……
　　……
　　薄薄的一本軟面抄，他看得痛苦不已，冷汗直冒。
　　翻完最后一頁，他看到尾頁的那一句話：『爸爸，以后你就只出現(xiàn)我的夢里好不好？。外公外婆都不提你，媽媽也從來不告訴我關(guān)于你的事情。所以，你不要再回來了�！�
　　他緊閉雙眼，眉間陰云密布。
　　所以，你不要再回來了。
　　被自己的親人所拋棄，遺忘。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大抵是如此了吧。
　　那一剎那，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如今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讓她想起過去，只會讓她更加痛苦。而他，永遠(yuǎn)也得不到他們一家人的原諒。
　　他寧愿背負(fù)著不甘與寂寞遠(yuǎn)遠(yuǎn)離開，也不要再看著她黯然失色的樣子。
　　我要看著你幸福地生活，真心地微笑，無羈絆地過完這一生。
　　站在她的別墅前面，他暗暗許下諾言。
　　以后，你會很幸福。我們的孩子也會很幸福。
　　這么想著，他淡淡揚(yáng)起唇角，轉(zhuǎn)身離開。
　　身后，大雪紛飛，掩蓋了那一段無知?dú)q月的過往。

　　Part.9
　　「感覺雙手麻痹，不能自已，已拉不住你——因?yàn)槲乙堰h(yuǎn)去�！�

　　記得誰說過，時間是最銳利的武器，往往你還在這一刻逗留，轉(zhuǎn)眼，它已兵臨城下，然后就是恍若隔世的距離。
　　一年后，美國某個小鎮(zhèn)上。夜里，尖銳的電話鈴聲劃破夜空的寂靜。
　　——工藤，她出事了。
　　電話那端，他聽到宮野志保微微喘氣的聲音。
　　她出事了。
　　只聽到這四個字，他便一切都無法再顧及。
　　——工藤，先別急。我已經(jīng)幫你訂好飛機(jī)票了。
　　他有片刻的震驚，然后笑了，——宮野，謝謝你。
　　——所以你不用著急�？刹豢梢月犖抑v幾分鐘的話？
　　宮野志保輕輕地問。
　　他穿衣服的手在空中頓了一頓，垂了下來，他已猜到她要說什么，如何拒絕。
　　——好，你講。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總是夢到姐姐。還有組織里的人。他們把姐姐包圍著，我在一邊卻一點(diǎn)忙也幫不上，那種束手無策的感覺，真是糟到了極點(diǎn)。我以為這樣的噩夢要困擾我一輩子，但是我遇到了一群天真可愛的小孩。還有一個跟我一樣縮小身體的人。他們讓我看到陽光的存在。后來，我遇見一個女孩，善良，溫柔，固執(zhí)地等著那個也許永遠(yuǎn)都不會回來的青梅竹馬。她讓我想起姐姐。
　　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做了個深呼吸。
　　——我真的好想讓她當(dāng)我的姐姐�？墒�，一只從最冰冷陰暗的海底游出來的鯊魚，怎么能做一只最受人歡迎的海豚的親人。
　　——我一直在依靠那個跟我一樣縮小身體的人，更夸張的是，我固執(zhí)地將這種依靠理解成了愛。不久前我才明白，只是因?yàn)樗纳砩嫌兴臍庀�，他在我身邊，我就莫名的安心，因�(yàn)樗退麄冏屛腋杏X到溫暖，感覺到姐姐的氣息，感覺到我并不是一個人孤獨(dú)地活著。
　　她的聲音再不如昔日遇事不驚的平靜，開始有微微的哽咽。
　　——宮野……
　　他愣了一愣。
　　——從此以后，我要永遠(yuǎn)永遠(yuǎn)地失去他們了。鯊魚永遠(yuǎn)是鯊魚，只能生活在冰冷陰暗的海底，而它居然妄想要接近人的世界……我想，那只鯊魚，是時候回到它該呆的地方了。
　　——宮野，你想干什么？
　　他緊張地從床沿上一躍而起。
　　——呵呵，不必那么緊張。你以為我要做傻事？不會的，姐姐一直在天上看著我，我怎么會讓她難過。
　　聽到她的話，他總算舒了一口氣。
　　——不過，工藤，謝謝你。還有你的青梅竹馬。祝福你們。
　　簡短的一句告別，褐發(fā)女子掛了電話，從姐姐死那一刻起就忍著的淚水，終于慢慢地，慢慢地滑落。
　　另一端，他嘆息。他只希望宮野志保原諒他的逃避，她要的，他一生都給不起。因?yàn)樗慕Y(jié)局，早就給了另一個人。
　　蘭��！
　　他猛然想起，拿起外套奪門而出。

　　他坐在候機(jī)室里等飛機(jī)，頻頻望向墻上的那個大鐘，心急如焚。
　　無法想象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只能祈禱，祈求他趕得上。
　　手機(jī)響起，他按下接聽鍵。
　　——工藤……
　　一個男聲。
　　——服部？！
　　他驚訝道，卻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眼前晃過她的臉。
　　——工藤，你不要太難過……
　　不出他所料，服部平次的聲音里滿含沉重。
　　——她出什么事了？！快告訴我，她出什么事了！
　　他情緒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惹得周圍的人一起望著他。
　　——……
　　服部平次不開口，一直沉默著。
　　該死！
　　他暗罵著，焦急地對著話筒吼——求求她堅(jiān)持住，我馬上就到了，求她，堅(jiān)持住！
　　他恨不得插上一雙翅膀，立即飛到她身邊。
　　——來不及了。
　　服部平次的聲音重重地撞擊在他的心上。
　　——你，說什么？
　　呆了很久，他小心翼翼地問。
　　——來不及了！她已經(jīng)死了�。�
　　——因?yàn)�，她患了絕癥。
　　服部先是朝他怒吼，然后聲音慢慢低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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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提電話從他手中無聲滑落，仿佛被施了魔咒，無法挪動一步。
　　機(jī)場大廳里，人來人往，人人都拖著行李，車輪劃過大理石地板發(fā)出難聽刺耳的聲音。有離別的人們淚流滿面地哭作一團(tuán)；也有相聚的人們歡喜的擁抱。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看著這一切，仿佛置身在一場鬧劇中。
　　上天太愛開玩笑了，他承受不起。

　　Part.10
　　「殘朵停止呼吸，滲入大地，沒人會注意——我們又錯過了�！�

　　『原來最難過的時候，眼淚是往心里流的�！�
　　他面無表情，任憑小五郎抓住他的衣領(lǐng)大罵他混蛋。
　　靈魂仿佛被抽走了，他只留一個空空的軀殼。誰能夠想到，他心里的淚早就已經(jīng)流淌成河。
　　——老公，這次不怪他。
　　英理失去女兒，反倒表現(xiàn)出了常人沒有的冷靜。
　　——那上一次呢？蘭上一次的車禍，你也說不怪他？！
　　小五郎火冒三丈地沖英理發(fā)脾氣。
　　服部、和葉、園子、阿笠博士等人都上來勸架，毛利宅的院子里頓時一片混亂。唯有吵架的源頭——他，靜靜地看著，仿佛置身事外。
　　——砰！
　　他拉開門走了出去，小五郎看著他干脆的背影，呆住了。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又來到那棟深紅色的別墅。短短一年時間，它仿佛又陳舊了不少，有些地方的漆甚至都駁落了。他終于看到，歲月在它身上刻下的痕跡，說不上深，也說不上淺。
　　他在別墅前站了很久，和上次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沒有下雪，而是鳥語花香的溫暖季節(jié)。
　　支呀——
　　他以為是錯覺，別墅的門突然開了。
　　小小的身影抱著許多東西從別墅里走出。
　　柯南……
　　小小的身影覺察到動靜，抬起頭，他吃驚的樣子就被倒映柯南清澈的眼眸里。
　　——叔叔。
　　柯南笑了。一點(diǎn)也不像一個剛失去媽媽的孩子。
　　——柯南，你在這里干什么？
　　他強(qiáng)裝笑臉迎合他。
　　——收拾媽媽的遺物，明天就要搬到外婆家去了。
　　孩子畢竟是孩子，就算掩飾得再好，也掩不住柯南眼睛里細(xì)細(xì)碎碎憂傷的光芒。
　　——哦。
　　他無法道破，因?yàn)槟羌?xì)碎的光芒直刺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那么，叔叔再見。
　　柯南笑著揮揮手，快步跑開。他甚至來不及摸摸他的頭。
　　他目送柯南的背影離去，轉(zhuǎn)身朝向別墅，腳下卻仿佛摩擦到什么東西。他低頭一看，是一疊淺色的便簽紙。
　　一定是柯南那孩子剛才不小心落下的吧。
　　他輕輕搖頭，把便簽撿了起來。
　　看清了上面的字，他手一抖，表情凝固。

　　Page 1『新一，你回來看我了，對不對？我一直以為這一生再也見不到你了�！�
　　Page 2『新一，你離開了好久好久，整整十年的光陰，我差點(diǎn)就認(rèn)不出你了�！�
　　Page 3『新一，我一直都在等你給我一個解釋，你為什么遲遲不出現(xiàn)呢？』
　　Page 4『新一，你說你離開是為了宮野，我卻感覺你在撒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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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ge17『新一，柯南越長越像你了，可你自從那天以后就再沒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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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ge48『新一，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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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age Final『新一，醫(yī)生說我失去了一部分記憶，我知道是你。但是，從你出現(xiàn)那一刻起，我便記得。是的，新一，我一直都記得你。你也要記得，我很愛你。我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去。所以我寧愿忘記�！�
　　最后一頁便簽右下方的日期，是她出車禍的前一天。
　　原來她，早就準(zhǔn)備離開。
　　原來她，一直都記得他。

　　他捏著那疊便簽，靠在別墅冰冷的墻上，想哭沒淚。
　　震驚過去，留下的只有輕柔卻殘忍，淡漠卻綿長的痛。

　　他先給了她最絕望的傷。
　　他又給了她記起的希望。
　　他再給了她致命的一擊。

　　是他，將她完完全全推入深淵，卻固執(zhí)地認(rèn)為自己是為了保護(hù)她。
　　世上沒有更可笑的事了，不是嗎？
　　心，不痛了，淚，不留了。
　　人，麻木了。
　　一切，也是時候結(jié)束了。

　　Part.end
　　「花的葬禮——這一次，你再也逃不掉了，你注定要當(dāng)我的新娘。」

　　三天后，是她下葬的日子。
　　她躺在許多白色的花朵中央，周圍一片肅靜的氣氛。
　　人人垂頭默哀，有真心，也有假意。
　　他旁若無人地穿過人群，不理會人們的怒罵，抱怨，驚呼，徑直來到她面前。
　　刷——
　　他用盡全身力氣，掀開蓋在她身上的白布。
　　她精致玲瓏的雪顏，靜靜地展現(xiàn)在他的眼前。他呆呆地看著，很久很久，只希望把這片刻在他的記憶里凝成永恒。
　　周圍的人都呆住了，愣愣地看著這個陌生男子的驚人舉動。
　　男兒膝下有千金，我寧愿用千金來換回我失去的你。
　　他輕輕地在她身邊跪下，有液體不識趣地劃過他冷峻的臉。
　　然后他站起身，低頭看著她蒼白的臉，俯身在她冰涼的額頭上印下一吻，淚就這樣滴落在她的臉頰。
　　——這是我的專屬印章。代表著，你再也逃不掉了。
　　他輕輕撫摸她的額頭，聲音沙啞而安靜，不忍吵到她。
　　——你是我的新娘，一生一世，都是我的妻。
　　他不理會眾人驚異的目光，輕輕抱起了她。動作輕柔得像是抱著自己最珍愛的寶物。
　　柯南來到他面前，仰頭看他。
　　他低下頭，朝柯南微笑。
　　——柯南，記住，我是你的爸爸。
　　柯南一點(diǎn)驚訝的神色也沒有，他乖巧地點(diǎn)點(diǎn)頭。
　　——爸爸。
　　——恩，你很乖。
　　他一手抱著她，一手拉著柯南，再次穿過人群。
　　這一次，人群自動地讓出一條通道。
　　——爸爸，我們要去哪里？
　　柯南的聲音充滿喜悅，泉水一樣好聽。
　　——我們回家。
　　他的聲音也充滿喜悅，磐石一樣堅(jiān)定。
　　——家？家有多大？
　　——很大很大，大到……可以裝下一百個你。
　　——真的嗎？那有沒有花園呢？
　　——當(dāng)然有，花園里種滿了你媽媽最愛的玫瑰花。
　　——哇！媽媽一定會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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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聲音漸行漸遠(yuǎn)，最后縹緲得幾乎聽不到，但可以聽到他們的笑聲，輕快明亮，如同天籟之音。
　　這時候，人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在他們走過的地方，地上都開滿了玫瑰花。那些玫瑰花隨著他們的足跡一直延伸，開得茂盛而艷麗，散發(fā)著蓬勃的生命氣息，還有，溫暖的氣息，最后，一直形成了一條美麗的玫瑰花鋪成的路。
　　一個人掏出照相機(jī)來，記錄下了這奇異的一幕。
　　……

　　數(shù)天后，這張照片被登在了報上。
　　照片旁邊，還印了一句話。
　　『這條路會通向哪里？』

　　參加了葬禮的人看過后，都微笑著，肯定地說，通往幸福。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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