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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
游城十代從沒見過那樣的精靈。
它看起來像一只狐貍，有著黑色的蓬松的毛，四肢、眼睛周圍以及頭上形狀如同火焰的毛發(fā)卻是暗紅色。它有一雙金色的眼瞳，注視著什么的時候毫無感情，冰冷極了。
這不是一只對人類和善的精靈會擁有的眼神。
游城十代有個不算是秘密的秘密，他能聽懂精靈的語言。這讓他當初在學院里一直被當成異類看待，好在他從不會在意別人的眼光。甚至可以說，他享受獨自一人的悠閑，也漸漸習慣被友人環(huán)繞的熱鬧。
黑色的精靈端坐在石頭上，明明是在仰視著十代，卻偏生出一種是在與他平等對視的錯覺。
【人類，你在困惑�！�
十代眨了眨眼，精靈們總有種神奇的、能和人心意相通的能力，哪怕語言不通也能讓他們與人類順利的交流。而游城十代因為他的特殊，從來都享有和精靈切實對話的優(yōu)勢。就像此刻如果對方?jīng)]有開口，換成任何一個別人可能已經(jīng)掏出了精靈球——無論本意是出于自保還是收服。
“你看出了什么？”他饒有興致地問，棕色的眸子幾乎要發(fā)出光來。
人類把背包丟在腳邊，盤腿坐下，一副準備好了對話的模樣，這樣一來他和精靈就得到了真正意義上的平視。黑色的精靈看起來對這樣狀似無意識的尊重十分滿意，如同頑石一樣堅硬的眼神也稍微柔化了些。
【你在畏懼力量�！�
“……莫非你是超能力系的精靈？”十代摸了摸下巴，做了個不靠譜的猜測，“開個玩笑，怎么看你都是惡系的�！�
【力量越大，責任也就越大。】黑色的精靈沒有理會他的自言自語，從石頭上跳下來，足尖按在人類的手背上，將身體湊近。像是被不親人的貓咪忽然撒了嬌而感到受寵若驚，十代試探性地伸出另一只手碰了一下它頭頂火苗似的毛發(fā)，沒有得到拒絕的信號后輕輕揉了揉它的頭。
精靈受用地瞇起了眼，但是吐出的話語帶著掩蓋不掉的惡意。
【所以……讓我來代替你。成為游城十代�！�
在十代眼中，小巧的狐貍精靈身影逐漸拉長，變成了跟他一模一樣的人形。維持著前傾的姿勢，他們靠得格外近，連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精靈的外貌同人類沒有任何分別，無論是末梢翹起來的棕發(fā)，還是那件紅色的校服外套，只有那雙眼依然是金色。它，現(xiàn)在應該說是他了，眨了眨眼，就見金光黯淡下去，變成一般無二的暖棕色。
“逃避也可以被允許。”他看了一眼自己與十代皮膚相貼的手，隨后站了起來，彎腰撿起屬于十代的背包。
游城十代保持著奇異的沉默，不可否認他被精靈的言語所蠱惑，直到此刻才發(fā)聲：“你究竟是……”
“我的名字是，霸王�！�
二
游城十代失蹤了，不過他很快就再次出現(xiàn)在了學院諸人的視野里。似乎除了獨處的時間變得更長以外，沒什么區(qū)別——還有的話或許就是，他比以前更加喜愛精靈對戰(zhàn)了，然而在贏了之后也不會再說那句口頭禪（ガッチャ！楽しバトルだね！）。
“果然，我們上次的話說得太重了吧……”
天上院明日香剛開口，就被萬丈目準截過話頭：“不，天上院同學，你完全沒必要對此感到愧疚，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十代的錯�！�
“你這么說也太過分了！”丸藤翔立刻回嘴，在維護十代這件事上他總是最積極的，“大哥他本來就不想打那場比賽，結果贏了又說他的手段太殘忍不顧及精靈的生命，你們到底要大哥怎么做才好�。�？”
“哈？那種事情當然是讓十代自己去想啊。”萬丈目理所當然地說，“他不是能和精靈溝通嗎？”
“既然十代君他可以和精靈溝通……那他當時做出那樣的決定，也一定是考慮到在精靈的承受范圍之內(nèi)，或者說是精靈自愿的。”天上院吹雪冷不丁出聲。
萬丈目語塞。
“當時的情況……是我們的錯，不管怎么說我們都不應該那樣指責十代。”明日香搖了搖頭，眼神堅定，“我去向十代道歉�！�
“天上院同學……”
“好！這才是我可愛的妹妹！”吹雪的贊許讓明日香露出了輕松一些的笑容，她很顯然在這段日子里都沒有休息好，氣色有些蒼白，但絲毫不減她面容的清麗。
等她找到剛剛結束一場對戰(zhàn)的十代，棕發(fā)的少年正在給獲得了勝利的巨鉗螳螂噴上傷藥，對待精靈這樣溫柔細致的人，他們當初為什么會以為他會為了贏得比賽而不擇手段呢……？
“十代！”
“喔，明日香，怎么了？”
十代的態(tài)度一如往昔，反倒讓她有些難以啟齒。但既然是下定了決心才來的，自然不會再把到口的話吞回去。
“我……是來道歉的，為那些話�！泵魅障愕拖骂^，她還記得當時被他們指責后十代受傷的眼神，默默抱起傷痕累累的伊布沖出了賽場，自那以后她再沒聽見十代用過那句口頭禪，“對不起，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什么……”
“什么話？”
十代的語調(diào)沉了下來，聽起來甚至有些不像他的聲音，他把恢復精神的巨鉗螳螂收回精靈球，臉上沒有什么表情：“沒事，我已經(jīng)忘記了�！�
“這樣啊、那……”
“我要去一趟精靈中心，談話就到這里吧。”十代說完，也沒多看一眼明日香，徑自轉身離開。金色的光瞬息之間亮了又暗，他依然是棕發(fā)棕眸的模樣。
天上院明日香卻感覺到了哪里不對，少年的脊背挺直，紅色的衣擺向上折起，背影離她越來越遠。
雖然看起來一切如常……但那卻不是令她心折的模樣。
三
十代打開了自己房間的門，很明顯一怔。
“你……為什么回來？”
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正坐在椅子上擺弄著電腦，看見他后舒展開眉眼笑起來：“因為我突然想起來，今天食堂會做炸蝦！讓你用我的同伴們對戰(zhàn)已經(jīng)很不舍了，炸蝦再讓你吃掉我可就虧啦�！�
游城十代，或者說是霸王無言地關上門，將腰帶遞了過去，上面整齊地掛著六枚縮小后的精靈球。
“誒？玩夠了嗎？”
“你當時聽見了吧，那個女人的道歉�！卑酝趺撓峦馓讙煸诖差^，他并不喜歡這種紅色，穿著實在覺得別扭極了。
十代挨個碰了碰精靈球，他能感覺到陪伴他多年的同伴或是不滿或是喜悅的情緒，這幾天來一直隱約的焦躁終于得到了緩解。聽見霸王的問題，他的態(tài)度也很平淡：“我跟著巨鉗螳螂的聲音過去的，剛好聽見了�！�
“也沒什么……我沒怪罪過他們，只是在反思，是不是我真的做錯了什么……”
“沒有。”
霸王金色的眼瞳對上了十代的視線，他說：“你什么都沒有做錯。”
游城十代在面對霸王的時候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對方看起來對他熟悉得很，讓他有些隱隱約約的猜測。他向來不是善于隱藏的人，然而在他將疑問說出口之前，敲門聲響了。
十代看了霸王一眼，竟然起身就直接去開了門。
“約翰？”
湖藍色發(fā)的友人眨了眨眼，關切地問道：“這兩天都找不到你人，聽說你在哪里對戰(zhàn)，就算立刻趕過去你也沒影了。發(fā)生了什么嗎？”
十代側身讓他進房：“……老實說，約翰，如果沒人帶路的話，你的‘立刻趕過去’大概是一個小時起步吧？”
“哈哈哈……真犀利啊，十代�！奔s翰笑起來，沒有任何尷尬或者不悅。隨后他的注意力被床上陌生的黑色精靈吸引了，“這是……？索羅亞？”
“誒？約翰你知道他是什么嗎？”十代非常順手地把精靈撈進懷里，在霸王的瞪視下輕車熟路地撓了撓他的下巴。
時間太短只來得及在倉促之間變回原本形態(tài)的霸王：“……”
“嗯，是索羅亞沒錯，不過毛色和瞳色不太一樣……也不像是閃光。”約翰在十代身邊坐下來，看上去也想摸摸霸王，不過還是在那冰冷的目光下訕訕地縮回了手，“索羅亞是合眾地區(qū)特有的精靈，十代你是在哪里發(fā)現(xiàn)它的？”
“就在學院外的那片森林里，比較深處的地方�！笔鐚嵒卮鹆耍绻髁_亞只會出現(xiàn)在合眾地區(qū)，那霸王為什么會在城都？
等等、合眾……
“十代，來對戰(zhàn)吧？（バトルしうぜ？）”
“哦哦！”某對戰(zhàn)笨蛋立刻將思考的事情拋諸腦后�？粗图s翰一道離開的背影，霸王別過頭去打了個哈欠，暗沉的金眸里依然不為任何事物所動。
全部忘掉了呢，十代。
關于年幼的人類，和被迫變成人類模樣作為替身的精靈的所有事。
“你跟我長得一樣呢……誒，你沒有名字嗎？那我把我的名字給你吧，我不能離開這里，但是你可以。作為游城十代的話，你也能出去吧？”
明明是活潑開朗的孩子，卻只能一個人呆在空曠清冷的大房子里，與他為伴的只有小小的黑色精靈。
“不用擔心，我還有尤貝爾啊�！�
……就是因為有那家伙在才擔心的好嗎？
精靈并不懂得復雜的事情，他不想離開這個可以聽懂他的話的人類幼崽。但是那個名為“尤貝爾”的存在……分明既不是精靈，也不是人類，而是介于其中的某種極度危險的結合體。鏈接它身體兩種基因的平衡岌岌可危，稍有差池就會崩壞，能堅持到現(xiàn)在恐怕也是十代的功勞。
能用這樣輕松的口吻提起并信任著尤貝爾的恐怕也只有十代了。
但是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霸王跳上窗臺，這個位置能看見在懸崖下對戰(zhàn)的十代和約翰，拉普拉斯的急凍光線和太陽伊布的暗影球撞在一起，在爆炸后煙塵四散。
在那過去沒多久十代就跟他父母一起搬離了合眾地區(qū)，他廢了好大功夫才重新找到他的蹤跡。
最關鍵的是，他從十代身上感覺不到尤貝爾的存在了。
四
“霸王，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金色瞳孔的少年將視線平穩(wěn)地移過去，說話的人正枕著手躺在床上，眼睛盯著無人居住的上鋪床板。整個紅寮已經(jīng)只剩下了他們倆——而在外人來看，大概是只有十代一人。
“雖然退學申請已經(jīng)交了，鮫島校長卻不打算通過的樣子，說是最后一天了什么的……你代替我繼續(xù)留在學院吧�！�
“你打算去找尤貝爾�！卑酝醯穆曇艉芷降�，完全是陳述的語氣，“明天就是GX大賽的總決賽了，你是想讓我代替你出賽吧�！�
“嘿嘿，瞞不過你�！笔鷤冗^頭，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如果霸王不刻意偽裝的話，氣質(zhì)就和他完全不同，比他沉穩(wěn)可靠得多。
“再打也沒什么意義……我已經(jīng)，不知道對戰(zhàn)的樂趣了�！�
“我拒絕�！�
霸王的回答沒作任何猶豫，他從十代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樣東西，丟給了躺在床上的人。
“空的精靈球……？”
“要去找尤貝爾的話，帶上我一起�！卑酝鯎P了揚下巴，他站到了十代的床前，身影擋住了房間里的燈光。即使在說出這種話的時候他也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十代常常覺得霸王與其說是精靈，倒更像人類一點，而且完全不像其他索羅亞那樣熱衷惡作劇——霸王的“惡作劇”通常已經(jīng)到了一不留神就會出人命的程度。
“只憑你的精靈的話是不行的吧，十代。”
被完全地看穿了。
游城十代嘆了口氣，不由有些沮喪，他的確一直以自己在對戰(zhàn)上的天賦而自豪，這也是他第一次決心去面對一場他完全看不見勝率的對戰(zhàn)。不管怎么說，尤貝爾的強大毋庸置疑，根本不是普通的精靈可以對抗的。
“可能會死的哦�！�
“不會�！�
就像他當初斬釘截鐵地否決了十代的自我懷疑，霸王堅定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不知道該說是迷之自信還是別的什么……
“其實，過去的事情這段時間我也斷斷續(xù)續(xù)地想起了不少�！�
霸王在床沿上坐下來，表示自己有在聽。
“招呼也不打就跑掉了……對不起�！�
十代坐起身，把手放在了霸王的頭上，就像對方仍然是那只黑色的精靈一樣輕輕揉了揉那頭和他自己一樣的棕發(fā)，“從合眾找到城都來，一定很辛苦吧？”
霸王回憶了一下自己一路從合眾到城都收服的勢力，尋找十代的消息，再通過變成人類的模樣混進城市中……比起精靈，他已然與人類更加相似。更何況他本就是一只與眾不同的索羅亞，這點問題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雖然說不上辛苦，卻也耗費了幾年的時光。
“沒有關系�！�
霸王搖搖頭，他接受了十代的撫摸，人類的體溫總是讓他貪戀不已。
“最初只是想……把名字還給你�！眳s沒想到等找到這個人的時候，對方已經(jīng)將那些事全都忘掉了。
“……把共同擁有的回憶擅自忘掉了，對不起。”
“沒有關系�！�
“讓你一直孤單這么久……對不起�！�
“沒有關系。”
“……”
“……”
“……噗�！边@是忍不住笑出了聲的十代。
五
蒼翠的樹林，穿著紅色外套的少年正在拔腿狂奔，身后一群被惹惱了的大針蜂對他緊追不舍。
“都說了對不起了——我才沒有欺負那只鐵殼昆！不是我！”
“啊啊啊啊霸王你這個小氣的家伙！”
黑色的索羅亞在精靈球里換了個姿勢，將尖尖的吻部塞進柔軟的毛發(fā)里繼續(xù)安穩(wěn)地補眠——誰讓十代讓他應付那些沒完沒了的挑戰(zhàn)者，被放了鴿子的萬丈目準的怒火，還有那些無聊至極的指導賽，最后也沒履行會給他炸蝦當獎勵的約定！
“尤貝爾！”
隨著一聲輕笑，異色眼的半精靈在十代身后張開了漆黑的龍翼，從虛空中顯出與人類相仿的身形，大針蜂群因為驟然降臨的強大的壓迫感哄然而散。
“麻煩你了，送我去豐緣的祝慶市，不動博士的研究所，我的精靈還放在游星那里……啊啊要不是這樣我才不會被一群大針蜂追得這么狼狽！霸王你都算計好了是吧？！你就給我留在游星那里吧��！”
霸王在心里暗笑一聲，見好就收地晃了晃精靈球意思意思不滿。就算不動游星作為一名后輩而言足夠認真嚴謹，也掩蓋不了他是個研究者的本性，霸王可不樂意被那些器械來回招呼。
……就算游星會為他準備炸蝦也不樂意。
平滑如鏡的湖面下有巨大的龍型精靈的影子一晃而過，十代腳步停也未停直接躍入其中，沒有水花，連聲響也沒有，只有被風驚起的一絲漣漪也漸漸地消失了。
少年旅者的故事，仍在繼續(xù)。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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