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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斯方
丹眉頭皺起,眼睛盯著桌子對面那只白皙無肉的手。一上,一下,小小的茶葉包慢慢浸入淺褐色的溫水中,又被她濕漉漉地拖出來。他突然覺得渾身燥熱,有某個不聽指揮的部位擅自行動。丹有點惱火自己的失控,僅僅是因為那個女人不經(jīng)意的色情動作。
他伸手按下電話上的按鈕,“Ssisy,給密斯方換一杯咖啡。”
方子彥聞聲抬頭,雙眼直視那個衣冠楚楚的日耳曼男人,聲音很冷,“霍夫曼先生,你確定你有在認真聽?”
丹聳聳肩,“你繼續(xù)!
“我不需要咖啡!彼龔娬{(diào)。
“我對這個茶的氣味過敏。”丹的表情是真誠的。
過敏?半個小時之后還沒有出現(xiàn)癥狀的過敏?方子彥瞪著他,信與不信,咖啡都已經(jīng)被送進來。那只精致的骨質(zhì)茶杯,從她眼前飄過。
“最后的部分,我們已經(jīng)修改過。你們公司是否滿意,等你們看過樣片以后再給答復。”方子彥說完最后一句話,將手里的材料遞過去,“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下周三再見!
沒有等他開口,方子彥說了一句拜拜,輕巧地起身離開。那杯咖啡,她沒有動過。
也許剛才是不禮貌的,可她實在沒有力氣也不想浪費時間跟這些人虛與委蛇。何況那個丹霍夫曼在開小差,還莫名其妙地找個理由就把她的茶換掉。日耳曼民族誠實的美德,他顯然不具備?磥沓擅髟碌那閳笥姓`,此人沒有她表述的那般宛如天神。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沒什么特別。
沒回公司,方子彥抱著自己的大背包,坐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看遠處兩個孩子在嬉鬧,追著一只漆黑的小狗,大呼小叫。太陽還高高地掛著,有點晃眼。在這里沒有八九點,太陽是不會下山的,漫長的下午和傍晚,讓人覺得疲憊。
手機響起,成明月。
“下次還是您自己上吧,我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免得到頭來壞了大事!狈阶訌]有好氣地在電話里抱怨。本來就是個半吊子的案子,誰都不愿意來。對方的挑剔是出了名的,也不知道當初是誰不開眼,接了T公司的廣告案。誰有本事誰來,她方子彥承認自己一鼻子灰。
成明月在那頭軟語相勸,“你已經(jīng)盡力了,成不成看老天吧。晚上過來吃飯嗎?”
“都有誰呀?”
“朱迪,凱恩,莎莎,弗雷迪,還有比爾和曉晴。你都認識的!
“好吧,誰做飯?比爾?”嗯,好想念他的烤肋排,可惜他并不常下廚。同是日耳曼人,比爾跟下午見的那個男人,天差地別。很顯然,方子彥對丹霍夫曼的心不在焉耿耿于懷。不巧的是,她很小心眼外加相當記仇。想當年,劉允列因為她裙子被風吹起走了光,白癡地笑了整一個下午,她就足足記恨了十年之久。
成明月嘿嘿一笑,“你想什么好事兒呢?本小姐下廚,你現(xiàn)在在哪兒?過來幫廚!
方子彥本想說還有點事,想想算了。
成明月的住處在鬧市;四敲炊嚆y子,環(huán)境依然是惡劣的。周邊聚集各色人種,黑的棕的白的黃的。在方子彥看來,簡直是劣不堪言?沙擅髟氯玺~得水。原因無他,倆字兒,男人。
她拿起成明月剛洗好的西紅柿咬了一口,汁多肉美酸酸甜甜。
“嗯,好吃。我買的怎么沒有這么好吃?”她隨手翻了翻袋子,看見上面的標簽,心里暗罵,“奶奶的!”每次在超市買菜,她就很迷惑,同樣的物種價格怎么可以差這么遠?她是沒有閑錢一一嘗試的,所以總覺得西紅柿味道不正。今天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西紅柿還分三六九等。更何況人?!所以她對丹霍夫曼釋然了,總不能人人都照著比爾的水準生。那種極品,一千年能遇一個就夠了。方子彥在意的并不是樣貌,而是個性。嚴格意義上來說,丹霍夫曼的皮相在比爾之上,可方子彥還是很難對他有好觀感,他過于霸道,自以為是。他們一個是春日的微風,另一個就是冬日的寒霜。
成明月忙著切菜,沒空搭理她,讓她獨自感慨西紅柿的等級。
“丹怎么樣?”將鍋里的湯悶上,成明月洗了手,坐在方子彥旁邊。
“你表述失實,有重大誤導以及詐騙的嫌疑!
成明月聳肩,“那是因為你眼里只有一個劉允列!
方子彥臉上一黯,猛啃西紅柿,啃完,悶悶地狡辯,“比爾就不錯啊……”
“那也是別人的!
“我只是想證明,我不是眼里只看得到劉允列!”方子彥恨恨地說。這個成明月怎么是一根筋,腦子不會轉(zhuǎn)彎?
“不管你看得到誰看不到誰,十年前你得不到他,十年后你依然得不到他!背擅髟陆o出一個殘酷的結(jié)論。
“我知道!
“聽說顧朝陽也去美國了?”
方子彥點點頭。
“那兩人也是怪,怎么看也不像是情侶。劉允列那么細膩的一個男人,跟一個大大咧咧的女人挺合得來。”
“朝陽挺好的,只是有點沒心沒肺又很獨立,這樣也好,他總是說我太敏感!
“說得好。敏感的人喜歡鉆牛角尖太累心!
“你這樣不遺余力地打壓我的自信,有什么好處?”方子彥很氣餒。
門鈴響起,拉開門外頭站了一群人。
頓時房子里就熱鬧起來,方子彥覺得自己有點格格不入。他們聊的話題,她總是不怎么有興趣的。借口扔垃圾,想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
垃圾袋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準確地落進藍色的桶里。啪的一聲蓋上蓋子,她吹著口哨往回走。走到門口的小路上,居然看見丹霍夫曼正從一輛銀色寶馬里出來。他看見她,同樣有點驚訝。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這樣的遇見,稀松平常不足掛齒,是概率使然。
不過等她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要進的是同一個門的時候,方子彥才覺得很邪門,感覺很不好。
倆人不言不語地進門,一前一后。
“兒子呢?”
“送爺爺奶奶家了,我快被折騰得不行了!标P曉晴的臉色看起來并不疲憊,只是聲音有點暗啞。她什么時候都是明艷照人的。因為只有這樣,站在比爾旁邊才不會顯得突兀,看起來完美和諧,一如童話里說的那樣“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煞阶訌┛傆X得他們哪里不對勁,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成明月就批評她,看看,又敏感了。也許是吧。
“知足吧,北美的老頭兒老太太鮮少有幫忙帶孩子的,你們家那兩個已然是奇葩了!背擅髟轮v的是中文,她一眼瞥見門口一大一小兩個木樁,眼睛放光,立馬換了英文,“丹?歡迎歡迎!”然后又責怪方子彥道,“你請了這么重要的客人,怎么也不早說?”
方子彥淡淡道,“不是我請的!
這時比爾才出聲,“丹是我請的,明月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不會,憑我還請不到呢!背擅髟轮徊顩]有蹦到比爾跟前狂親他。
丹這才跟比爾解釋,成小姐負責他們公司新一季的廣告案。原先并不知道比爾跟她熟識。
既然大家都是熟人,話就好說了。
可事實并非如此。
周三,成明月親自去見了丹霍夫曼。他依然提了一大堆的意見,直到成明月的腦袋瓜成了漿糊瓶子,他才說,“下次請密斯方來。”
成明月一回去就揪住方子彥,“你那天是不是跟丹調(diào)情了?”
方子彥瞪大了雙眼,不解道,“姐姐您何出此言?”
“我跟曉晴都看見你眼睛盯著他,牙齒撕扯一薄牛肉片然后一點點地嚼。他就嘴角上鉤,微微帶笑。”
方子彥大呼冤枉,“那是咬牙切齒的示威,怎么落到你們眼里就成了明目張膽的調(diào)情了?”
“你確定沒有?”成明月不相信。
方子彥腦袋都要搖掉了,沒有,真的沒有。
可人家點名讓你去。
方子彥頓時覺得眼冒金星,就知道他不是個上道的男人。
她還是乖乖地去了,資本家的工資不是那么好拿的,得把上帝伺候得舒舒服服了才行。
“這次修改稿不錯,理論上是通過了!
“事實上呢?”
“背景音樂再挑一挑,從頭到尾都是蕭邦的曲子,有點單薄。”
“你的意見,還是大家的意見?”
“既是我的意見,也是大家的意見!
“有傾向的曲風嗎?”
“這個是你們的工作范疇。”
她想,不用再問了,回去慢慢挑吧。頂多把以前的全部翻出來看一遍,看看他們什么喜好。
“OK,其他不動了?”
“先就這樣!
總算完事了,待她要離開,那個男人說了一句讓她完全沒有意想到的話。
“周末去湖邊摘野菜,有沒有興趣?”
她回頭望著他,下巴修得干干凈凈,西裝革履,領帶端正,頭發(fā)一絲不亂。挺標準的一本正經(jīng)白領精英造型。
“我以為你會請我去聽音樂會!彼y得跟人開玩笑。
“那顯不出我的與眾不同!
“可摘野菜是個技術活,你確信你認識?吃了不會中毒?”
“絕對保證!
于是,某個夏日的傍晚,方子彥戴著一頂寬邊的太陽帽盤腿坐在湖邊的草地上,遠遠地看一個精壯的男人彎著腰在草叢里尋尋覓覓。那種綠色的莧菜,國內(nèi)好像沒有見過。她吃過的莧菜炒出來是桃紅色的湯,澆在米飯上,也成了漂亮的桃紅色。小的時候,最喜歡吃莧菜湯泡飯。
“夠了,不用再摘了。”她提高嗓門喊道。
丹聽見她的聲音,拎起腳邊的藤條筐,慢慢往回走。他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一直落到湖面上。方子彥看著這樣的畫面,覺得很滑稽。明明是個城市動物,非要扮農(nóng)夫,不過看起來倒是賞心悅目,比辦公室里的那個他令人舒服。也許他就應該去買個農(nóng)場種地放羊。這跟一開始她對他的判斷有很大的誤差,但凡人總有走眼的時候。
“我們家有農(nóng)場,不用再買!钡ぢ犓慕ㄗh,直接否決掉。
“回去吃野菜吧!彼⑽⑿,原來如此。
她住的地方炒菜比較方便,于是去了她那里。
進門便接到劉允列從美國打來的電話,沒事兒,就是問問最近好不好之類。
“我這里有朋友,回頭再聊!
方子彥掛了電話,去廚房洗菜擇菜。丹就在一邊看著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原來他們都喜歡莫奈,都喜歡大河之舞,都喜歡看排球賽和冰上芭蕾……
冰箱里還有洋蔥雞蛋,將就炒炒,老外都好糊弄。方子彥心想。
剝洋蔥的時候,刺激的汁液熏著她的眼睛,眼淚就奔流而出。心里突然有點堵,耳邊又想起劉允列熟悉的聲音。淚水就更加洶涌了。
“我來!钡ぷ哌^來,將她擠到一邊,伸手打開水龍頭,蓄滿一水槽的水,將洋蔥浸在里面,用刀細細地切開。
“這樣比較不會刺激眼睛!
原來還有這么好的方法。方子彥看著他的側(cè)臉,有點恍惚,忘記去擦臉上的淚痕。什么時候干掉的,已經(jīng)不記得了。
那日的莧菜,吃起來不錯。
等案子終于結(jié)束了,方子彥想休息一陣。她是這么跟成明月說的,可實際上她是想換工作了。廣告這個行業(yè),不太適合她。她說實話,成明月肯定搬出一堆大道理來,說教一向是她拿手的。所以她說實在太累,想歇一段,也許回國看看父母。
成明月跟顧朝陽是一類人,事業(yè)比生命重要,生命比愛情重要?蓪Ψ阶訌﹣碚f,好好地生活,就足夠了。
那段時間,方子彥一直在家里畫畫,天氣好了也獨自出去寫生,安安靜靜地修養(yǎng)。聚會基本很少參加了,成明月開始還會打電話邀她,但方子彥拒絕幾次后,她也就不再打電話來。不知道是因為知道她想安靜,還是因為朋友去了來來了去,身邊的面孔總是會換的。
漸漸地,天空開始飄雪,然后就是無邊無際的風暴和毫無溫度的太陽。那種徹骨的寒冷,方子彥已經(jīng)領教了很多年。數(shù)月過去,門口的路旁已經(jīng)堆起一米高的雪墻。鏟雪車總是假裝看不到,根本踩也不睬。每次扔垃圾,都要繞過,從別家門口才能出去。方子彥已經(jīng)沒有脾氣了,她等著它們?nèi)诨哪且惶。應該快了?br> 丹偶爾會來住處找她,一起去看國家冰舞隊的排練跟表演賽,一起去農(nóng)場買新鮮的雞蛋,有時候會一起吃飯。沒有更進一步的交情,她覺得這樣反而更好。
某個冬日的下午,突然身體發(fā)熱肚子劇痛,刀絞一般。抱著馬桶吐了個天昏地暗之后,也沒有好轉(zhuǎn)多少。在加拿大看急診是很要命的一件事,得慢慢排隊慢慢等,只要不是馬上死翹翹的病,等上三四個小時是平常事。有人建議過搞私立診所私立醫(yī)院,被否了。無他,因為一旦有了私立的,愿意花錢的都去了,好醫(yī)生好資源自然跟著涌過去。屆時窮苦人可咋辦?還真是他媽的民主,弄得跟社會主義似的,甭管多有錢都得等著。
再要不,您上美國吧,那里有可以大把花錢的頂級醫(yī)院等著您。
所以她想能不去醫(yī)院就不去,不然辛辛苦苦等了半天,結(jié)果不疼了。醫(yī)生大概會說,你耍我玩兒呢?挨到半夜,怕是挨不住了,量一下體溫,快到40了。這樣應該可以很快見到醫(yī)生了。本想自己開車去,但路況很糟糕,估計還沒有到,就直接見上帝了。還是算了吧,半夜三更的,只能叫出租。
到了醫(yī)院,護士見她面色慘白體溫異常地高,話也說不利索了,就直接請醫(yī)生來看她。還有幾個坐著等的,滿是羨慕而痛苦的眼神。
先退燒止疼,再檢查。完事之后結(jié)果嚇了她一跳。闌尾炎,要手術,否則穿孔會很麻煩。
護士問她保險號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那就是她辭職之后,公司是不可能再繼續(xù)給她交保險的。那她的保險是誰在交?
方子彥想到這里,突然覺得從頭涼到腳。
如果沒有保險,大概需要多少錢。
一萬二左右吧。
頓時眼前一黑,她仿佛看見了上帝。
連忙打電話給成明月。
“保險公司沒有給你打電話嗎?”成明月很奇怪,這里做保險的不會這么白白放過一筆業(yè)務。
“我好久沒有用手機了!狈阶訌┗诓划敵。
“那現(xiàn)在怎么辦?即使你去補交,他們也不會傻到讓保險馬上生效,肯定要拖著你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彼е伦齑綈灺暤馈
“我給你想辦法湊錢吧。不過你還得想想別的辦法,時間這么短,大家的閑錢都不多。”
“謝謝你!
掛了電話,沒有頭緒,眼前不停地有穿著工作服的醫(yī)務人員晃來晃去,讓她更加緊張。
“密斯方,準備好了嗎?”護士又在催了。
“等一下,馬上好!
沒有辦法了,給他打電話吧。
丹到醫(yī)院的時候,身上就穿了件短袖。
“你會感冒的!狈阶訌┮娝臉幼,說不感動那是假話。
“醫(yī)生說手術安排在什么時候?”
“就這周吧。先消炎控制。”
“還疼嗎?”
“現(xiàn)在不疼了!
丹帶著她請護士安排了病房,然后又去問了主治醫(yī)生;氐讲》烤腿映鲆幻墩◤,“要么我借錢給你,要么我們明天去結(jié)婚。”
方子彥一愣,“什么?”
“結(jié)婚之后,你馬上可以用我的保險!
“趁人之危……還有你這是詐騙!彼尤辉谖⑿ΑK龔膩頉]有想過丹會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當然她也沒有想過自己會得闌尾炎要做手術還沒保險。
丹走近了,伸手揉揉她的短發(fā),“我從來都沒有說我是正人君子。如果是真結(jié)婚,那就不是詐騙!贝蛞婚_始就是他先起了色欲。
“我想想!
“明天早上九點之前告訴我要借錢還是結(jié)婚。我今晚不能陪你,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
方子彥抿嘴笑,目送他離開。
一個人躺在雪一樣白的病房里,孤單的感覺更強烈了。
護士小姐來給她掛點滴,還帶著一束小蒼蘭。
見方子彥滿眼疑惑,和氣的蘇格蘭女子解釋,“霍夫曼先生訂的!
哦。
冰涼的液體隨著血液流進血管里,半截手臂都是涼的。方子彥直直地盯著玻璃瓶里的小蒼蘭,一動不動,凝固了一般。
借了錢,是可以慢慢還,可這樣他們就不平等了,很難保證會持續(xù)現(xiàn)在的關系。她舍不得失去。
遠在加州的劉允列只是一個記憶里的符號,偶爾從電話里蹦出來擾亂她的思緒,翻出那些陳年往事,徒生傷悲。她甚至都不敢問,你跟朝陽好不好?打算什么時候要孩子?因為她會嫉妒,嫉妒得要瘋掉。
但丹不一樣,他活生生地就站在她面前,會伸手揉亂她的短發(fā),會強迫她吃掉盤子里的胡蘿卜,會大聲說密斯方你再這么悶我就生氣了……
可結(jié)婚?沒有想過。
第二天一早,方子彥給丹打電話。
“我愛一個人愛了十年,所以我不能保證我能給你同樣的回應!闭f出這句話,很艱難。
丹在電話里的聲音很平常,仿佛能看見他霸道的樣子。
“我知道!
“咦……你怎么知道?”
“比爾說的!
“八卦的男人!鼻陿O品也有缺點,難得。
“跟他沒有關系,我逼他說的!
“那你還……”
“所以我在等。如果沒有手術,或者你有保險,我會繼續(xù)等!
這句話,說得無風無浪,但聽的這個人,卻已經(jīng)淚流滿面。
“我們結(jié)婚吧。”
這樣,密斯方不再是密斯方,成了霍夫曼太太。
手術很簡單,只是最后縫合的時候,醫(yī)生拿著一個大訂書機一樣的東西,咔嚓幾下就把方子彥的肚皮給釘上了。她一直擔心,要是一使勁,會不會掉點什么東西出來。想想就覺得恐怖?珊髞硪查L好了,只留下淡淡的一條線。幾乎看不見。
在醫(yī)院的時候,她想吃紅棗?磿斄闶常容^有營養(yǎng)。于是給丹打電話,“你下班后把廚房柜子里的紅棗拿來!
“那是什么?”
“紅色的小干果,皮皺皺的……”
等看見丹拿來的東西,方子彥實在顧不上刀口一抽一抽地疼,抱著肚子放聲大笑。他還仔細地用盒子裝好,說是已經(jīng)洗過了。
“你拿錯了。”
“紅色的小干果,皮皺皺的,沒錯!
“這是枸杞,不是紅棗!狈阶訌┻@才知道紅棗跟枸杞是哥倆。
“這個能吃嗎?”
“用來煮湯的。”
“那你想喝什么湯?”
方子彥搖頭,“憑你?連紅棗跟枸杞都分不出來,算了吧。”
第二天他端來一鍋湯,居然是很好喝的老鴨湯。
丹主動招了,是曉晴煮的。
婚后的生活是平靜的。
春暖花開的時候,街邊,各家門前屋后,開滿各色細長莖桿的郁金香,粉色金色大紅色,還有她最喜歡的黑色。在這個城市,郁金香也就是一路邊野花的檔次,可她依然覺得它是高雅的,有格調(diào)的。于是在自家門前也種上,等著來年。
丹將她的畫送去畫廊,竟然賣掉了兩幅。方子彥很高興,盡管沒有多少錢。
“只要不是你學梵高的弟弟匿名花錢買的我就很高興了!
丹還是那個調(diào)調(diào),“我還沒有寵你到這個地步。”
他從來都不是溫情脈脈的男人,永遠有忙不完的工作,說話總是那么單刀直入?伤o了方子彥足夠的空間,讓她隨心所欲。這樣對她來說,很好,真的很好。
后來一直還有交往的朋友也就剩比爾跟關曉晴了。成明月跟著某個她垂涎已久的男人回國后就很少再聯(lián)系。其實她跟關曉晴之間一直很奇怪,這么多年了依然熟不起來,大概因為不是一類人,F(xiàn)在因為兩個男人的關系,才有更多的機會在一起聊聊天喝喝茶。
偶爾有一次聽她提起劉允列,才知道顧朝陽根本沒有去加州找他。還是單身。
那日方子彥心里說不出來的堵,回家后一直不說話。
丹覺得她莫名其妙,生氣出差去了美國。留她獨自在家閉門思過。
結(jié)婚的時候,方子彥還給劉允列打電話,說我挺好的,只是你以后別給我打電話了。我得專心做霍夫曼太太。
劉允列笑,小丫頭終于知道務正業(yè)了?
敢情漫漫十年,在他眼里整個就是一不務正業(yè)。
人就是奇怪的,覺得已然沒有希望的時候自然會心死?僧斈莻星星之火又在跳躍的時候,就開始百抓撓心。方子彥撓心撓了足足有半年多。終于等劉允列打電話來說我也結(jié)婚了,她才意識到,她已經(jīng)不可能再去愛另外一個人。她貪戀丹的懷抱,丹的庇護,可這樣對他太不公平。
“我們離婚吧!
丹看著她,目光明澈,語調(diào)平和,“你的郁金香明年才開!
方子彥望著他,臉上是淡淡的憂傷,“丹,我會愧疚,我沒有辦法!
“你很自私!
“那就算我自私吧!彼是認為自己沒有權利剝奪他被愛的自由。
簡簡單單的一個簽字,他們便沒有了任何關系;舴蚵种匦伦兓卦瓉淼拿芩狗健
從律師那里出來,丹還是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至少讓我送你去機場。”
她點點頭。
回國可能不是最好的選擇,可她真的很想回家,那個真正的家。
跟她預料的一模一樣,爸媽關切的心情讓她有點難以負荷。他們什么也不問什么也不提,單單只是眼神,就足以讓她躲避不及。
丹說得對,她就是自私的。
方子彥又離家了,一如八年前。她在北京找了一家外企做文秘。應聘的時候,人事主管說你可以做更高的職位。方子彥只是回答,還是從簡單的工作入手慢慢熟悉吧。
午后,陽光仍是熾烈不饒人。方子彥從醫(yī)院回來,還是有點不能相信。她竟然懷孕了。已經(jīng)有10周而自己居然沒有察覺。
要告訴他嗎?
既然已經(jīng)自私了一回,索性就自私到底吧。否則一切回到從前,什么都不會改變。
給媽媽打了電話,請她到時候過來照顧她。媽媽終于再也忍不住問,你們到底怎么了?
離婚了,媽媽,您就別再問了。
有了孩子,方子彥似乎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密斯方,變得積極起來。有時間她會去聽新媽媽的講座,周日的下午總會去上孕婦瑜伽課。認真地給自己做好吃有營養(yǎng)的食物,逛街去買漂亮的寶寶衣服,雖然還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只有產(chǎn)檢的時候,總是她自己。
有人問起寶寶爸爸呢?
在國外。
時間過的很快,那些會讓人感到不愉快的事情,她盡量選擇忘記。但忘記總是艱難的。
等孩子生出來,看著他的小模樣,別人就更加相信爸爸在國外這句話了。丹尼爾很像他爸爸,比一般的小孩子要高出很多。皮膚白凈,怎么也曬不黑。
成明月每次見到丹尼爾都會說,禍水啊禍水。
方子彥就笑,明媚地笑,看我像不像惡婆婆?
成明月?lián)u頭,不像。轉(zhuǎn)而說,丹在跟一個英籍女子交往。
哦,那挺好的。
好什么好?方子彥,我真不明白你腦袋里裝的是什么!
成明月,如果你同任何在加拿大的人說有關丹尼爾的存在,我就跟你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行行行……成明月算是怕了她了。
轉(zhuǎn)眼丹尼爾該上幼兒園了。
去的第一天,他大哭大鬧。老師說沒事,小孩子都這樣,過幾天適應了就會好。
下午不肯回家,不依不饒的一定要去吃冰淇淋。
方子彥無法,只得帶他去。因為他說,不給吃,明天就堅決不去幼兒園。
可他吃完了,滿足地呵呵笑,說,媽媽明天我還是不想去幼兒園。
小小年紀就懂得要挾講條件,還出爾反爾?方子彥怒了,不去也得去,別想再耍花樣,一個月不準吃冰淇淋。
那張小臉垮下來,佯裝悲傷。
媽媽商量個事兒,要不一個月不準吃米飯吧?
方子彥突然覺得,要有人能治他才行?赡莻人遠在天邊。
人群里突然有個身影,那樣的熟悉。她自嘲地笑,老眼昏花了。
當那個人站在他們面前,還死死地盯著她手里牽的那個小的眼睛里都是憤怒的火光,她就傻了。對視許久。丹尼爾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見媽媽點點頭,才興奮得尖叫著跳到丹的懷里,大喊,“爸爸回來了!爸爸回來了!”
現(xiàn)在想不承認也不可能了。
丹尼爾從小就看媽媽筆記本里的照片,這個是爸爸,在外國工作,很辛苦,天天都要加班,沒有時間回來看我們。那為什么他不打電話?
方子彥總是對兒子說,因為他很快就會回來,所以不用再浪費錢打電話了。要攢錢給你買禮物。
那個男人柔情的一面此刻表露無遺。
“你會原諒我吧?”她見機說道。
“看你的表現(xiàn)!
聽起來又多了一個跟她作對的。
“爸爸,你給我買的禮物呢?”
嗯,是謊言就總有穿幫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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