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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砂成塔
                        
                          夜色沉醉于一片歌舞升平的笙歌繚亂。
  遠(yuǎn)征的部隊全勝歸來,王都皇宮內(nèi),盛大的夜宴方興未艾。
  每位活著歸來的將士在論功行賞之外,還各自按階級得到為數(shù)不菲的金幣與寶石,當(dāng)然,出席皇宮盛宴并不是每人都有資格,除了少數(shù)幾名被選為代表的平民士兵外,其余的人也只能在留在宮外,把剛剛揣進(jìn)腰包還沒捂熱的賞金揮霍在永遠(yuǎn)斟不滿的酒杯里或是某位火辣性感的女人的床鋪上。
  而宮內(nèi),寬大到可容一隊大軍操練的大廳里,貴婦們?nèi)A麗柔軟的天鵝絨絲綢衣料、頭上,腕上,胸前的寶石與高吊在頭頂?shù)乃У鯚粝嘟惠x映,毫不夸張的形容,幾如天上的星群一古腦的墜入其間。
  “國王陛下到!
  “夫人,請恕我失陪一下。”
  身為遠(yuǎn)征軍副總司令的卡德倫從一位貴婦熱情到夸張的舉止言行中笑著告退,心中暗暗詛咒靠在墻邊的喬西亞只顧看戲而不出于好友的同情施加援手。這位貴婦在三年前曾以自身的美貌與優(yōu)雅的身段讓社交界中所有的異性為之迷醉,但近來體重卻無法控制的有增加的跡象,并且脾氣也隨著減肥的無效而越來越壞,以至身邊的追求者所剩無幾,這已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可惜的是當(dāng)事人似乎還沒有發(fā)覺。
  “聊的很開心嘛。”喬西亞迎上來笑道,俊美儒雅的喬西亞·亞克德萊恩是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貴族亞克德萊恩家族的現(xiàn)任族長,清俊秀美的外貌下卻有著身為一位騎士的絕頂身手,與卡德倫并稱盧恩國的雙璧。
  如果不是在宮庭宴會的現(xiàn)場且二人馬上就要接受國王的召見,卡德倫實在很想向喬西亞翻個白眼。
  “那么迷人的女士可不是每天都會遇到的喲!眴涛鱽嗇p笑著從走過身邊的侍者手上取了一杯酒遞給他。
  “是嗎?”卡德倫低哼,“下次我一定把機(jī)會讓!給!你!”
  “NO、NO、NO,”喬西亞眨眨眼睛 ,“別忘了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而且,連兒子都有了!
  喬西亞的兒子已經(jīng)二歲了,當(dāng)兒子甫出生的消息傳到他耳朵里時,喬西亞正與卡德倫一起馳騁在與魔物對陣的沙場上。
  “盧恩一定有一些少女在你的婚禮之夜哭泣過!笨ǖ聜惏腴_玩笑的道!靶〖一镌趺礃?”
  “像他媽媽。”喬西亞笑容里的幸福滿的幾乎漾出來流淌一地,他的妻子,同為騎士的玫琳凱因為要照顧孩子并沒有出席晚會。
  “挺難想像那位手執(zhí)長槍的火焰騎士坐在搖籃邊時的身姿……她不會夜里用戰(zhàn)歌當(dāng)搖籃曲吧?”卡德倫為人最大的特點也是最大的缺點,講好聽些是心直口快,換個形容詞恐怕就是說話不經(jīng)大腦。
  “問的好……卡德倫……” 喬西亞俊美的臉龐浮上一種名為無可奈何的表情,不愧是底蘊(yùn)不次于王族的貴族世家,連皺眉的動作都相當(dāng)?shù)膬?yōu)雅,“兄弟,勸你找個好女人成家吧!
  “別把身邊看到的任意一個人都往婚姻的懷里推!痹诼牭絾涛鱽喌脑捄罂ǖ聜惖恼Z聲瞬間變得粗嘎,“不是每個女人都像你遇到的那么好,幸運(yùn)的家伙……”
  喬西亞好脾氣的聳聳肩膀,他比誰都明白,卡德倫面對蜂擁而來的魔物時從來面不改色,但如果換成溫言軟語巧笑倩兮的紅粉兵團(tuán),那這位武技超凡的騎士唯一能做的,只有心驚膽戰(zhàn)無計可施的落荒而逃。
  “喬西亞·亞克德萊恩!”卡德倫從牙縫里擠出話來,“把你腦子里想的畫面給我清掉!”
  “我發(fā)誓我沒回憶到上次你被一隊愛慕者圍攻示愛的場景……”喬西亞無辜的看向?qū)Ψ健?br>
  接著二人都默契的閉上嘴,調(diào)整臉上的表情到最合適的狀態(tài),走向站在前方臺階上的國王。
  喬西亞被國王留了下來單獨談話,卡德倫借機(jī)從宴會廳中抽身出來。
  他身上穿的是正規(guī)的禮服,沒有武器沒有甲胄沒有坐騎,沒有任何能讓他聯(lián)想起半月前那幾場血戰(zhàn)的事物。
  但空氣中陣陣飄動的香料與香精的馨香似乎太剌鼻了些,近于混雜了沙塵的血腥氣味。
  走出廳堂,他抽抽嘴角,視線瞄到端在手上的水晶杯,澄澈的酒液散發(fā)出醇香的氣息,皇宮的宴會上用的向來是頂級的紅酒,入口時會給舌頭近似于絲絨的觸覺,只那鮮艷的顏色讓他卻覺的自己像是在飲用血液。
  站在室外的花蔭下,猶豫片刻后,最終他還是皺眉將杯中液體傾入身邊的暗溝。
  濺落水面時,映在星月冷光下的一瀑酒液閃出微細(xì)的光芒。
  這一倒,可是倒掉了足夠普通人家一月生活的金幣吧?
  卡德倫有些內(nèi)疚的想。
  但他想的更多的,卻是方才國王的召見他與亞克德萊恩時,微微閃爍的眼神,與幾句難以捉摸的話語。
  也許是多慮了,最好是多慮了。
  卡德倫離開皇宮時,盛宴仍在繼續(xù)。
  他沒有叫隨從陪同,只是騎著黑色的戰(zhàn)馬緩緩走在街道上。
  戰(zhàn)馬似乎也知戰(zhàn)事已過,現(xiàn)在是慶功的時刻,不再是如疾風(fēng)一般的飛跑,而是有些漫不經(jīng)心,馬蹄鐵敲在石板路上,清脆的聲響撞在兩側(cè)的墻壁上再反彈回來。
  不時經(jīng)過燈火通明的酒館,年輕女子艷服盛妝,錦衣夜行,嫵媚的笑著將手里的玫瑰拋向他。
  “為我們的英雄!”
  她清脆的笑著,挺起豐滿的胸膛,金色的眸子挑逗的瞇起。
  “為我們的英雄!”
  酒館里的人哄響著舉杯,一片觥籌交錯。
  英雄嗎?
  卡德倫笑了。
  英雄嗎?
  英雄……嗎……
  卡德倫還沒有成家,他暫住在好友喬西亞的家宅里。
  亞克德萊恩家世代的府第并不在城內(nèi),占地極廣的大宅包括了近三十畝的練武場、射圃與花園,中心三層的大理石主樓挑起兩側(cè)較小的側(cè)樓,歷代的家族主人無不傾下心力對其進(jìn)行維修與擴(kuò)建,連不為人注意的角落,都有細(xì)致的雕刻。
  出城后石板路變成了樹草夾道的土路,不遠(yuǎn)有二株不知何年何月種下的櫻花樹,碩大的樹冠正是著花期,晚風(fēng)涼泌的拂過,緋紅的花瓣如雪如雨菲菲落下。
  卡德倫覺的自己好像有些醉意,因為他對突然傳來的異響足足過了三分鐘才反應(yīng)過來。
  響聲發(fā)在櫻花樹下。
  卡德倫跳下馬,拍了拍馬頸門它等在原地,隨后自己向著樹下走去。
  見到有人過來,一只粉紅的波利扭了扭,蹦跳著離去。
  他一眼就看到樹下被如雪的花瓣半埋了的小小襁褓。
  一個孩子。
  當(dāng)喬西亞從宮內(nèi)脫身回到府第時,夜已將近。
  “我從來不知道,玫琳凱,你生的是雙胞胎呢!
  喬西亞坐在床邊看著旁邊地上小搖籃,笑著伸出手摸摸嬰兒粉嫩的臉龐。
  床上的玫琳凱給睡在旁邊小床上的二歲兒子蓋好被子后,笑著側(cè)過身,金發(fā)披在雪白的枕頭上,“他們很像,是嗎?”
  “都是紅頭發(fā)。”喬西亞輕輕的撫摸著嬰兒剛剛冒出的細(xì)幼胎發(fā),“但是眼睛……”
  玫琳凱輕笑著制止他的動作,“不要弄醒他了,卡德倫抱來的這個孩子是很能哭的!
  “是嗎?”喬西亞促狹的笑笑,“孩子都有了,不知何時他才肯辦一場婚禮!
  “卡德倫說是在路邊的櫻花樹下?lián)斓降!泵盗談P道。
  “還以為那家伙終于想成家了呢。”喬西亞失望的嘆了口氣。
  也許是他說話的聲音大了些,搖籃里的紅發(fā)小鬼頭眉著擠著皺了皺,哇的大哭起來。
  “媽媽~~~~”小床上的孩子也被驚醒,小手揉了揉眼睛,在搞不清狀況的情形下不甘示弱的同哭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面對妻子譴責(zé)的眼神,喬西亞無辜的攤手。
  玫琳凱彎身輕輕搖晃著搖籃,嘴里輕哼著柔和的歌調(diào),這時的她絕對無法讓人與戰(zhàn)場上那位當(dāng)者披摩的女騎士聯(lián)想到一起。
  “洛特伽德,聽話不哭噢……”喬西亞抱起床上的兒子輕拍著,孩子放下手,露出一雙淡淡的,與他同色的,銀灰的眸子。
  銀灰色,那是亞克德萊恩家獨一無二的眸色,血統(tǒng)的明證。
  搖籃里的嬰兒哭聲漸漸低了下去,玫琳凱忽的驚奇的咦了一聲,“喬,你看這孩子的眼睛!
  淚水洗過的嬰兒的眼睛,呈現(xiàn)出淺淡的紅色。
  “紅色的?”
  喬西亞與玫琳凱面面相覷。
  除了不死魔物,沒有任何正常人的眼睛會是紅色。
  “他是因此才被拋棄的嗎?”
  卡德倫坐在椅子上看著搖籃里的嬰兒,喃喃的說。
  嬰兒仍睜著一雙淺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像是在看著空中不知明的物體。
  “會是瞎子嗎?”玫琳凱同情的問。
  “也許?”喬西亞道。
  “不,”卡德倫搖頭,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嬰兒眼前劃動,那雙淡紅色的眸子很明顯的在跟著他的手指轉(zhuǎn)動,“不是瞎子,他看的到。”
  “我和玫琳凱可以收養(yǎng)這個孩子!眴涛鱽喌!拔蚁嘈怕逄刭さ聲芨吲d多了個弟弟。”
  卡德倫臉上似乎有些難為情,但還是清楚的說,“我要收養(yǎng)他。”
  “兄弟,”喬西亞沉默片刻后拍拍他的肩,“找個好女人成家吧!”
  玫琳凱無聲的笑。
  搖籃里的嬰兒看著虛空中的某一點,他那雙與眾不同的淡紅的眸子看到了什么?沒有人知道。
  事實證明了卡德倫的擔(dān)心不是多慮。
  五年后,亞克德萊恩家族在一場鎮(zhèn)壓魔物的戰(zhàn)爭中不合理的全軍覆沒,玫琳凱將帶要身邊的定情信物上的藍(lán)寶石剝下扔給僅存的牧師,在傳送陣的白光亮起時一把將重傷的丈夫推了進(jìn)去,而自己隨后倒在了魔物的劍下。
  輝煌無比曾讓人以為會永遠(yuǎn)存在的亞克德萊恩家族,僅余下重傷的族長與他的獨子。
  英雄又如何?國王頒下的種種榮譽(yù)與賞賜都無法挽回死去的親人,喬西亞在重重的繃帶下苦澀的笑了,握著站在床邊的獨子的手,他知道事情不會這就樣結(jié)束的。
  卡德倫在戰(zhàn)事發(fā)生時,被王命調(diào)去了遙遠(yuǎn)的邊境,當(dāng)他日夜兼程的趕回王都時,喬西亞的傷勢已經(jīng)痊愈了。
  “卡德倫!眴涛鱽單⑿χ蛘泻。
  那場戰(zhàn)場在喬西亞的臉上留下了一道猙獰的傷痕,但卡德倫知道他心底的傷要深的多。
  龐大的府第仍舊整潔而恢宏,但站在廳內(nèi)的男主人的心卻幾如灰燼。
  “喬西亞,對不起……”
  “說什么呀!眴涛鱽喨栽谛,“洛特迦德,過來見過卡德倫,我曾對你提過,盧恩的第一騎士!
  跑過來的孩子一頭紅發(fā),秀美的臉上一雙銀灰色的眸子,他的確很像過世的玫琳凱。
  “你收養(yǎng)的那個孩子怎么樣了?”喬西亞問。
  “很活潑!笨ǖ聜惒蛔杂X的一笑,“太過活潑了?上У氖俏页R稣,沒有辦法抽時間陪他!
  “是嗎?”喬西亞撫摸著兒子的頭發(fā),若有所思,“卡德倫,讓我收養(yǎng)那孩子好嗎?洛特迦德需要一個朋友,一個伙伴,而這所宅子,也需要孩子的笑聲!
  “喬西亞,”卡德倫猶豫了一下,“斐他可不是一個侍從一個伴讀。”
  喬西亞點頭,“放心,我會把他當(dāng)成兒子一樣。”
  “他,就是我的兒子!彼忠馕渡铋L的補(bǔ)充了一句。
  走進(jìn)亞克德萊恩府第時,斐六歲,洛特伽德八歲。
  喬與卡德倫失蹤時,斐九歲,洛特伽德十一歲。
  斐長大后,淡紅色的眸子半有意無意的用留長的額發(fā)遮了起來,洛特伽德偏著頭笑說,我覺的弟弟你的眼睛很好看啊。
  好看的話換給你。
  淡淡的語氣,年少的斐擦著手中的劍刃,他并沒有庸俗到認(rèn)為自己的眼睛與別人不同是一種負(fù)擔(dān),但也沒有獨立特行到以一雙絕無僅有的血色眸子為傲。
  喬西亞已經(jīng)失蹤,卡德倫已經(jīng)成為領(lǐng)主沒有時間常來看他們,雖說國王因亞克德萊恩一族為國盡忠,而賜下天文數(shù)字的賞賜,宮庭宴會也從不忘向二個孩子遞上形式的請貼,然后由老練的仆人遣詞用句完美得體的奉上答謝函,委婉寫明因年幼不能赴邀并謝罪。
  二個少年五年來基本上是由宅第里舊時的仆人們照料,同樣的,也沒有人教導(dǎo)斐與洛特伽德。
  但斐的武技天份卻不容人忽視,如同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騎士的洛特伽德身為一個見習(xí)劍士時表現(xiàn)的讓人瞠目結(jié)舌一般,在斐年前剛剛刷新了全盧恩的最年輕劍士紀(jì)錄后,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猜測這個亞克德萊恩家的冷漠孩子又想繼全國最年輕的牧師——德科家族的萊斯里之后,創(chuàng)造出一項全國最年輕騎士的紀(jì)錄吧?
  “已經(jīng)衰微到茍延殘喘的亞克德萊恩家,也許會中興在這一代的手上!
  街頭巷尾隨處可以聽到類似于上的預(yù)言。
  但是,那個人會允許嗎?畢竟那個家庭的敗亡,可是在“他”的示意下啊……
  同樣,曖昧的言辭與閃爍的冰冷笑意也插著名為“流言”的翅膀,在私下飛揚(yáng)著。
  當(dāng)傳到斐與洛特伽德耳中時,伸長了腿倚坐在長廊黑鐵卷花長椅上的洛特只是將攤于膝上的書輕輕的捂在臉上,從泛黃的柔軟下面溢出繼續(xù)的笑聲,笑聲振動了書頁,春天的風(fēng)拂過,記載于其上的魔法符文就隨著少年的笑聲飄飛在暖暖的空氣里。
  斐揚(yáng)起掩在額發(fā)下的眉毛,他的眉很明銳清晰,撩開散亂額發(fā)時會發(fā)現(xiàn)眉鋒凌厲如同劍鋒,但有資格撩開斐的額發(fā)細(xì)看他的臉容的,除了洛特,還沒有別人。
  某一天洛特伽德微驚的發(fā)現(xiàn)斐淡紅的眸子深處,似乎只是在一夜之間,就攙進(jìn)了讓人不敢直視的莫名因子。
  也許斐并未覺察,但的確是因此,從那以后即便是洛特也很少會盯著斐的臉。
  “哥!”
  洛特的笑聲越來越響,斐伸過手掀掉了他遮在臉上的書,粗暴的扔在地上!皠e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裴,”洛特銀灰色的眸子在春日的暖陽下顏色微有變化,那是一種華貴到任何寶石也無法比美的,貴族血統(tǒng)的證明。雖說知者甚微。他微帶指責(zé)的看著站在面前的斐,“不要扔書,那可是智慧的結(jié)晶!
  “切~~~”斐不屑的冷笑一聲,但還是將書撿了起來扔回他腿上,“智慧的結(jié)晶?”他諷刺的抱起雙臂。
  “想的話,你也可以啊!甭逄爻聊毯笮χ_書頁,道。“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我與你之間只有一個是亞克德萊恩家的孩子,而另一個則是抱養(yǎng)的;但是……并沒有人知道誰才是抱養(yǎng)的對不對?”
  “荒唐!”斐壓下驚愕,冷冷的說,不論語氣與聲調(diào),沒有一絲一毫像是個十四歲的少年。
  “不!甭逄刭さ潞仙蠒,相當(dāng)認(rèn)真的看著他,“去照照鏡子,我和你,長的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那你呢?”斐問他。
  “我?”洛特伽德慵懶的伸個賴腰,“也許,去旅行?一個無名的騎士,為了身體與精神的雙重修煉走在沒有盡頭的路上?”極不正經(jīng)的話語配上再正經(jīng)不過的眼神,詭異的違合感。
  “也許還要有個同伴?”斐問他,洛特的表情一僵,有些尷尬的但又迅速的借著再次捧起書冊而掩飾好。
  近年,皇宮內(nèi)總是不時的召開盛大奢華的晚宴,紳士人人衣冠楚楚,淑女則個個脂香粉濃,穿梭流動的男女套在身上的華貴衣料,水晶或是貴重金屬杯中的芳醇液體,靡靡的輕歌曼舞,高吊頭頂閃爍如一天繁星的燈火輝煌……
  一切的一切使的十四年前那個笙歌繚亂的夜晚,恍惚的清晰,如同一場隔夜的夢。
  似乎什么都沒有變化。
  除了那二個已經(jīng)消失的男子,喬西亞·亞克德萊恩與卡德倫。
  他們都曾將自己的姓名留在英雄碑上,堅硬的石頭也許記住了他們并永遠(yuǎn)的保留下去,但是比石頭更為冷漠的人類的記憶里,他們已經(jīng)是二個不具任何意義的字母組合。
  盧恩王國的人,記不住死亡的英雄。
  再次接到請柬的亞克德萊恩家的繼承人終于決定參加這次華靡的夜宴。
  同時拉上了不情不愿的斐。
  “為什么我也要去?”臨出門前斐緊皺著眉頭冷冷的問。
  “因為我要去,親愛的弟弟!甭逄刭さ挛⑿。
  “我不想?yún)⒓尤绱藷o聊的東西!膘称綍r是個很悶的少言的少年,但是需要時同樣可以把話語浸透酸液與冰水再吐出舌尖,“一個自大虛偽的高位者用向窮苦人榨取來的錢幣自以為大方的拋進(jìn)一群同樣自大虛偽的貴族人的胃袋,比將垃圾扔進(jìn)已經(jīng)阻塞漫溢的陰溝更讓人惡心!
  “我知道很無聊。”洛特伽德善解人意的微笑不變。“所以你更要參加。沒理由讓我自己一個人無聊,對不對?”
  也許那些在他身邊竊竊私語的人都認(rèn)為他是聾子吧?
  斐不耐煩的用手撥了下額發(fā)讓它們垂落的更多,成功的完全掩蓋一雙色澤奇特的眸子,也掩住臉上的部分表情。
  反觀洛特伽德,一臉微笑像是用膠粘在上面似的從不曾脫落過,斐自嘲的想,果然,這種社交能力也是需要血緣的吧?
  想甩開身邊的幾只蒼蠅去找洛特伽德,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線里失去了那抹同色的紅發(fā),扭著頭不快的四下搜索一番,不意間對上一雙暗藍(lán)的眼睛。
  定神,打量。
  一個男人,看年紀(jì)應(yīng)是那種剛剛拋開青澀的年輕人,卻周身氣息卻是完美無缺的溫和。
  臉上的笑容,同樣的溫和,挑不出任何的瑕妣的溫和,斐卻一眼看出這種笑容是完全的空漠。
  像是神殿里的神像臉上的表情。
  隱在溫柔之下的漠不在意與空洞。
  斐感興趣的用眼睛上下打量站在大廳最深處的那個男子,絕佳的視力捕捉到衣巾上的家徽,看清楚后他冷笑了一聲。
  德科家族。
  取代亞克德萊恩家族而成為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世家的牧師世家。
  斐認(rèn)識德科家族家族的幼子希雷德·德科,兩個人之間當(dāng)然不是什么親密的朋友,就像你永遠(yuǎn)也不可指望針尖與麥芒和諧共處,斐與希雷德的關(guān)系,從開始那一天,兩人就沒看對眼過。
  沒什么理由,我就是看他不順眼!
  斐在洛特伽德的追問下說出的上述話語與希雷德在父親面前說的一模一樣。
  對于兩個有著非凡姓氏的孩子來說,這樣一個理由已經(jīng)足夠了。
  亞克德萊恩家的冷漠小鬼。
  德科家的老氣橫秋。
  以上就是兩人的對彼此的“呢稱”。
  而這位,毫無疑問是德科家族最引以為傲的次子萊斯里,創(chuàng)下全國最年輕牧師紀(jì)錄的,外傳像神一樣溫和的男人。
  溫和個屁!
  斐很粗魯?shù)脑谛睦锪R了句,他敢肯定那男人的溫和是一種不折不扣的假象,斐敢用自己的一雙紅眼睛與任何人打賭,那個萊斯里,會是一個為了某種理由做出最不溫和最激烈的事情的家伙。
  激烈到甚至連神也可以背叛的事情。
  只要他認(rèn)為那個“理由”值得。
  而不久后發(fā)生的事情,也證實了斐的眼光。
  而現(xiàn)在的萊斯里,只是笑著對一直注視他的斐舉舉杯,接著轉(zhuǎn)過了頭,繼續(xù)與身邊的人小聲的交談。
  那個人是洛特伽德。
  放棄的聳肩,斐決定出去走走。充滿了脂粉與香水氣息的空氣里,再混雜進(jìn)酒精氣味,對他過于靈敏的嗅覺來說不亞于是種折磨。
  挑高的白石長廊掩映在扶疏花木之間,是早櫻將落的時節(jié),花如雪,細(xì)細(xì)碎碎的隨著風(fēng)揚(yáng)起來,櫻花的花瓣極輕,仿佛是由不雜液體的粉末凝成薄片兒,但這花卻沒有絲毫的香氣,也許是它為了一場絢爛到極致的開與落而放棄了吧。
  得到一些,放棄一些,永遠(yuǎn)是不變的真理。
  斐有種想伸懶腰的沖動。
  但他的動作卻在那抹花下的青影映入眼簾時不自然的僵直。
  斐并沒有發(fā)覺自己正保持著非常詭異的姿式。
  青色的薄紗長裙,半長袖口綴著簡單的蕾絲波浪,白金色的長發(fā)仿佛能吸住星子的微光。
  那女子仰著頭,在漫空的花雨里忘形的旋轉(zhuǎn)著。
  裙擺飛揚(yáng)起來,露出系著二道盤旋狀紅色細(xì)帶的修長白晳的小腿與精致如雕的腳踝。
  淡粉的花雨,青色的紗裙,鮮紅的緞帶與白晳的皮膚……
  斐慌慌張張跌跌撞撞的跑了。
  大概長時間保持詭異的半伸懶腰狀,他的腿有些麻。
  而且酸。
  還疼。
  那種感覺就順著血液向上漫延。
  踩在白色大理石的地面上,他發(fā)出好大的聲音。
  女子卻沒有聽到,她沉浸在自己神秘的喜悅中。
  斐撞上了與他身高相似的希雷德。
  洛特伽德與萊斯里的及時出現(xiàn),打斷了即將發(fā)生的低層次爭吵。
  宴會的樂隊已經(jīng)演奏起終場的曲子。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但在今天的收尾,卻有事宣布。
  萊斯里·德科的婚事。
  一片嗡然的議論紛紜。
  斐只想著趕快回家,誰也不見的躲進(jìn)自己的房里大睡特睡然后……
  然后怎么樣?……他微有茫然的自問。
  他沒有發(fā)現(xiàn)身邊一直微笑著的洛特伽德徙然僵直的身影。
  如分開海浪波濤,人群無聲的裂開,溫文儒雅的萊斯里·德科挽著末婚妻的手臂,走向站在臺階之上的國王。
  優(yōu)雅的屈膝半跪,萊斯里執(zhí)起女子的手,輕輕一吻。
  洛特伽德彎長的睫毛微垂,眼里波光一閃。
  隨后舉起手中的酒杯,得體的舉向站起身的萊斯里,“祝你幸福。”
  萊斯里微笑,如神一般,溫和的微笑。
  而這次斐的眼里看到的卻不是他的笑,他看的,只有那襲淺青色的紗裙。
  自晚宴歸來的洛特伽德與斐,一路上是彌漫在兩人之間的是凝結(jié)幾若有形的沉寂。
  雖說斐是向來少言的孩子,但每當(dāng)與洛特伽德一起,他也不會學(xué)蛤蜊一樣死死的閉上嘴巴,洛特伽德更不是一個信奉沉默是金的人,而今天,兩人都有些失常。
  亞克德萊恩府邸有寬廣的車道,往昔盛極的歲月里,國王的金色馬車也曾頻繁的出入黑鐵卷花的大門。
  跳下馬車道過晚安后,洛特伽德頭一次失禮的不理會管家的喚呼,徑直頭也不回的走進(jìn)自己的房間,并在關(guān)門的前一刻探出臉微笑的說他覺的很累,很累很累,所以明天可能會起的很晚,請任何人都不要在他自己踏出房門前打擾他。謝謝。
  淡紅的唇角三十五度上挑,五官精致的俊臉上浮現(xiàn)出的笑意,有某一瞬間,像極了喬西亞,以致讓管家微有出神。
  斐自始至終沒有一句話,甚至在洛特伽德已經(jīng)跳出車廂后,身手靈活的他還沒離開座位,走進(jìn)門廳時下意識的躲開走過來的管家,飛跑上樓梯,不小心絆到地毯,險些演出空中飛人的雜技。
  狼狽的抓住扶手穩(wěn)好身形后,斐丟下一句“我睡覺了不要理我”,用力的將房間門關(guān)上。
  洛特伽德知道斐一夜未眠。
  而斐卻沒有覺察到,隔了一道墻壁的洛特伽德,同樣是睜眼直到天明。
  三天后,德科家的萊斯里來亞克德萊恩家拜訪。同行的有他的末婚妻,同樣是有著耀眼的貴族姓氏,被視為全盧恩第一美女的玟斯特家的獨生女。
  赫蓮·玟斯特。
  風(fēng)中拂動的白金色長發(fā)
  捕捉住了星輝與月光
  有如被諸神親自祝福的美貌
  除了上述三句外,沒有任何一個吟游詩人為她寫下什么詩篇,皆因不論何種言辭皆無法將那種明亮卻毫不刺眼的美貌形諸于歌吟,上述的三句短歌之所以能夠傳唱,也是由于此歌的作者在作品尚末脫稿時,就因怨自身文筆的無能與拙劣而自盡身亡的緣故。
  傲人的家世,無匹的美貌同時還有不邇于萊斯里的頭腦,赫蓮一是個有著足夠的資格驕傲的女子,但她沒有。
  她溫潤一如春天的微風(fēng)。
  那天斐碰倒了酒杯,叉子劃傷了自己的手,最后不得不手忙腳亂的中途離席。
  赫蓮沒有笑他,在斐之后隨之欠身而起,“我去看看那孩子。”
  比斐大了五歲的她,也許的確可以叫他是孩子。
  被留下客廳里的洛特伽德沉默了一瞬,向著坐在對面的萊斯里舉起酒杯,“萊斯里,祝你幸福!
  他看著他,微笑,舉杯!爸x謝,我會幸福的!
  他亦回以微笑,“我想也是。”
  “婚禮……”
  “嗯?”
  “定在一月后,記得,一定來參加,一定!”
  一個月后,一切發(fā)生,然后,一切結(jié)束。
  斐走在那日飛揚(yáng)散亂的花瓣尚未掃去的教堂長廊上,撩開了額發(fā),紅色的眸子仔細(xì)的打量著春暮中的都城。
  表面的油彩下,是一座束砂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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