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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白山的清晨是水汽迷蒙著的,初日的余光照射到雪山的裘頂,不足以反射出燦白的光亮,卻只在沉沉霧靄中添了一道金紅。
厚重積雪中偶爾有穿透雜亂的樹叢,灌木蓬草掩映下,漫天的單色中倏而走出一個人影,低垂著藏藍色兜帽。
張起靈默默疾行了幾個鐘頭,巍峨的雪山漸漸被落在了身后,當他看到不遠處的第一戶人家時,日上中天。
長白山腳下的二道白河是一個不大的小鎮(zhèn),步行一個鐘頭足以橫向走個來回。當年還人丁稀薄的鎮(zhèn)子在他不在的這些年好像已經(jīng)開始改變了,有各種為旅行者服務的景點。現(xiàn)在的人啊沒事凈喜歡往荒郊野外跑,聽著街邊大娘嘮著對生活的不滿,他面無表情,只是心底暗想,汪藏海那籌劃了千年的秘密恐怕就要瞞不住了。
沿著鎮(zhèn)中玉帶般的白河行進,他信步搭上了一輛開往省城的大巴。大巴顛簸著繞過一段段山路,即將拐最后一個彎遠離時,他驀然回頭,身后的圣山彌漫了淺金色的光輝,日光灼灼,在他曾經(jīng)守護了十年的地方閃耀。
到安圖縣火車站搭上簡陋的綠皮火車,他不知道目的地——只是隨意買了一張向南邊的票,把自己整個人扔到座位上——硬座真的很狹小,聽著那千篇一律而又聒噪的鐵軌碰撞聲。
“小哥,你總盯著天花板不膩么?”
他將目光瞬間移開,扭頭,身旁年輕的姑娘正和她的朋友一人塞一個耳機聊著喜歡的英劇,座位對面,雙鬢斑白的中年人在閉目養(yǎng)神,精力充沛的少年正舉著手機玩的入迷。
火車上有人提著大包小包,是要歸家與家人團聚的;有人一身清減的行李,目光中滿是躊躇滿志,是要到陌生的地方去打拼吧;年輕的姑娘小伙們一看就是結伴出去旅行,一顰一笑間都是生機勃勃。
為什么他總會有種錯覺,此刻不是應該有一個胖子一個軍人一個天真的少年一邊鋤大地一邊神采奕奕的調侃么
他輕動了動唇角,溢出一抹微不可聞略帶無奈的弧度,接著抬起頭來繼續(xù)和美麗的天花板小姐交流感情。
入夜,微靜。簡陋的列車上空調時冷時熱,惹得許多乘客叫苦不迭,他微皺了皺眉,睜開眼。他一向淺眠——當年一起下斗的時候那人評價他說“老是睡不醒的樣子”,他沒有說話,那人便也忘了每晚守夜時他都會讓他去睡——便清晰的聽到了一片靜謐中偶爾響起的咳嗽聲、打鼾聲、孩童的啼哭聲,久違了的人的氣息,他竟隱隱有些懷念。
身邊的姑娘折騰了一晚上此刻已經(jīng)沉沉睡去,她的耳機還未來及摘下,耳機里漏出的音樂在無聲的黑夜中緩緩流淌,他能清楚的聽到。
“Though I was departing from you
you are the only one
And it was so far as I loved
you are the only one
Though it made me sad and stupid
We stilI said goodbye
Though we\'ll never meet each other
you are the only one,only one……”
列車在第二天上午到達了目的地,哈爾濱。那是個充滿了俄式風情的城市。但他沒有流連,只是站在火車站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了陌生的街道,靜默無聲的,轉身上了另一輛列車。
五個小時后。
再次踏上不算熟悉但也顯然不陌生的江南小城時已是夕陽斜下,輕車熟路的,他行走在這在他為數(shù)不多且斷斷續(xù)續(xù)的記憶中占了很重份量的城。
青草萋萋,莽莽蓁蓁,他再次從盛滿了觥籌交錯聲中的樓外樓門前走過,沿蘇堤一路東行,路過了西泠印社門口,招牌已染塵。目不斜視。
街邊有挽著籃子賣花的小姑娘,見他走過來便纏著他開始推薦。他冷著臉一言不發(fā),兀自向前走,姑娘見他不買帳也并不惱,只是帶著幾分傾慕的硬從籃子里挑了支怒放的最燦爛的塞給他。
他似無聲無息般繼續(xù)向前走,走到愈見清冷的郊外,杭州城八月漫街飄散的桂花香,水墨小巷中籠屜上潔白溫軟的小籠包、鍋子里散發(fā)著裊裊熱氣的鴨血粉絲湯,西湖畔雷鋒夕照、六合鐘影的盛景在他眼中通通成了路人眼里的風景,他就那么蜿蜒著,彳亍在晚霞映天的濃墨重彩中。
他走到了一片墓地。
一望無際的是一排排整齊而又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他找到了最靠里的那個,石碑上的描紅已經(jīng)有些脫落,照片泛起暈黃。
他就那么站在跟前低著頭開始默默發(fā)愣,忽然,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將手中那朵被硬塞給的——他無知無覺攥緊了的花,輕輕似帶著無限溫柔放到了墓碑前。
那是一支向日葵。
金色的向日葵燦爛綻放著,盡管晚霞遲暮,它還是頭抬的高高的,向著太陽,綻放出最美麗的容顏。
“其實也沒有那么夸張,如果你消失了,至少我會發(fā)現(xiàn)!
“如果你需要一個人陪你走到最后的話,我是不會拒絕的。”
“小哥醒醒,我們回家。”
棕發(fā)少年的笑容與金色向日葵無聲間重合。
夕陽已只剩一線。
他再度低頭看向石碑,眸光深沉,黑曜石般明亮的眼中此刻盈滿了溫柔,他向前一步,輕啟薄唇,聲音輕柔而堅定。
“吳邪,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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