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Chapter 1
昨晚對著發(fā)著冷光的電腦屏幕敲完了一篇報告,放在手邊的咖啡由熱轉(zhuǎn)冷,直到天開始蒙蒙亮的時候依然還是完整的一杯。
她喝了一口,深褐色的液體流入口腔順著喉道而下,帶動起一股濃厚的苦澀味道,不斷刺激著舌苔。
皺了皺眉索性鉆進被窩,想著先睡上幾個小時再說。
剛調(diào)整好姿勢閉上眼睛,手機鈴聲刺破了片刻的安靜。
眼睛干澀發(fā)癢,看東西都像帶著一條透明的毛邊,她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人。
“怎么了?”
她的語氣絕對算不上禮貌,只想著快速結(jié)束這段對話。
“二宮君在你那邊嗎?”
話筒里傳來長姐的聲音,背景里是聽著像指甲劃過塑料板的刺耳摩擦聲。
一聲一聲,不斷的刺激著她腦內(nèi)那根敏感的神經(jīng),她的胃部隱隱抽搐,喉間辛辣滾燙。
電腦放在床頭沒關(guān),反復(fù)播放著屏幕保護,稍微晃動一下鼠標,白底黑字的報告書浮現(xiàn)出來。
她盯著屏幕上的字一個個看過去,卻看不出任何意義。
“……”
眼睛越發(fā)干澀起來,她閉了閉眼。
該怎么形容這種感覺?
大概是像遙遠的戰(zhàn)火燒到了她這處偏僻的村莊,她清楚的記得自己如何從戰(zhàn)場流落至此,最后只剩盲目的顛簸與流浪。
她被毀得一塌糊涂。
靜默中她沒有做任何回答,匆忙掛斷了電話。
空余一陣盲音。
她最近一個人生活的并不好,常常忘記關(guān)燈的習(xí)慣讓電費消耗的非常迅速,于是刻意增加了在公司的時間,有意識的讓自己忙起來,就沒有時間去想別的。
但盡管這樣,偶爾或是經(jīng)常的,以為早就消失的情緒,會被突然提起來,猝不及防。
她又瞥到被扔在角落的怪物模樣的鬧鐘,想到她和二宮和也偶爾清閑的時候一起睡懶覺,卻總在前一天晚上忘了關(guān)鬧鐘。
結(jié)果一大早就被鬧鐘吵醒。
她抓了抓頭發(fā),思考了幾秒鐘后趕緊把二宮和也推醒。
“快把鬧鐘關(guān)了!
他把被子往上一拉遮住臉,甕聲甕氣的抱怨道:“鬧鐘在你那邊,你去關(guān)!
“……”
她看了眼放在二宮和也床頭柜上的鬧鐘,把他蒙住臉的被子往下拉。
“明明在你那邊,你快去關(guān)掉啊!
二宮和也被迫露出了亂糟糟的頭發(fā),半睜著眼睛看了眼她,向著她的方向挪了挪,一股暖氣貼攏。
“哎——不要嘛!
啞著嗓子,還帶著清淺的鼻音。
“……”
簡直是暴擊。
實在是難以招架。
……
又想到哪里去了。
她有些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心湖的平靜被細碎小石般的回憶攪合得難以平息,接連敲打下的幾句話邏輯錯亂得無法直視。
一陣攻心的情緒燒燎得神經(jīng)突跳。
她將寫下的那幾句話反復(fù)修改,最終全部刪除,空白的屏幕刺得雙眼劇痛。
拉開抽屜,去找二宮和也以前放在里面的眼藥水,前天她還用過,現(xiàn)在又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
翻過了相連著的幾個抽屜都無果之后,她索性也沒了睡意。
簡單洗漱的時候望見鏡子里面色蒼白的自己,眼圈下的烏青分明,許久沒剪過的劉海擋著眼睛。
她一手有些顫抖的撫上自己的臉,依舊掛著未干的水痕。
是一幅被摧毀殆盡的悲愴模樣。
開車提早半個小時到了公司,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空無一人。
百葉窗還拉著,飲水機里的水聲偶爾咕咚兩下,辦公桌上全是成堆的資料紙,泛著冷光的白,窗戶口欠著一條縫,不時有細微的風(fēng)聲傳進來,反復(fù)的掀起幾張紙,然后再落下。
她沒有開燈,將包扔在了地上之后,走到茶水間泡了一杯咖啡。
公司里的咖啡比家里的好喝太多,苦中帶酸,像是濃縮著梅子酒的甜和烈,凝聚成亦虛亦實的嗅覺和觸覺,入口的凜冽香味終于讓她的頭腦清醒了不少。
外面開始隱約響起嘈雜的腳步聲和各類問好的聲音,她將手邊的日光燈一齊打開,然后端著咖啡回到座位上。
“早上好!
聽見有人問候她。
“……早上好。”
她慢一拍的小聲回答。
將忙了一個晚上的報告重新大體看了一遍后放入了U盤,然后推開部長室的門遞給他。
“辛苦了!
那個帶著金絲邊框眼鏡的男人接過,將優(yōu)盤插入電腦然后滾動鼠標查看了起來。
她站在一旁,注意到男人的臉色越來越差。
“……不行。”男人看到一半停了下來,“做的太簡單了!
“抱歉!
她跟著掃了一眼屏幕,意外發(fā)現(xiàn)了幾個錯別字。
“你攬了這么多事,”男人將U盤拔下來,隨手甩在桌子上,一路滑過桌面然后砸在她腳邊。
“……又有哪件做好了?”
她彎腰撿起的時候聽見頭頂上方傳來一聲響過一聲的斥責。
“……抱歉。”
她只能再說了一遍。
她只是想讓自己忙碌起來,好不讓一些隱晦的情緒從四面八方乘虛而入。
只是看來反而效果適得其反。
她走出辦公室關(guān)上門,鼻子有些發(fā)酸,嗅到了腦子里始終徘徊不去的微妙氣氛,原本不該戳破的心事,被她一意孤行的戳破了。
她現(xiàn)在有點記不清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
她究竟是怎么和二宮和也在一起的。
好像是某個尋常的日子不經(jīng)意做了不尋常的事情,比如吃飯時二宮和也不經(jīng)意用了她的杯子喝水,事后又覺得尋常無比,好像早該這樣做。
又或者是他某天喝得渾身酒氣的回來,她扶著他解開了衣服扣子,替他脫了外套,然后二宮和也一抬手將她拉到了懷里。
二宮和也的頭發(fā)微長,有些扎著她額頭,呼吸時帶著的熱氣刺激著敏感的皮膚。
她縮著肩膀,腦袋里思緒像船炮統(tǒng)統(tǒng)爆炸,一時間粉塵一般飛得到處都是,難以招架,最后,終于在二宮和也暗啞模糊的聲線中找到了落腳點,逐一浮現(xiàn)出的心情,似退潮的礁岸顯現(xiàn)出無缺的棱角。
“……我回來了!
他說。
只聽見他在自己耳邊低喃的音節(jié),像是咒語般箍住了她。
她隱晦薄發(fā)起的心情被二宮和也的手指撫慰,他的指腹收攏在她的發(fā)梢里,她只得緊緊攥住他的衣角。
“……歡迎回來!
越是真切的聲音越是轉(zhuǎn)瞬即逝,她企圖抓住什么,卻只聽到自己回答的聲音,愈發(fā)清晰的只有他眼底的霧氣。
也許一切在很早之前就有了注定的答案。
她按著發(fā)來的郵件上標注的地址上了電梯,找到了KTV的房間號。
她開門的力度有些過猛,門縫在一瞬間失去了控制,她自己也嚇了一跳,趕緊單身用力往反方向拽回去。
玻璃門猛地推開砸在墻上,哐當一聲,動靜很大。
包廂內(nèi)原本的說話聲跟著沉了下去。
“……抱歉。”
她看了一眼門,又掃過一眼已經(jīng)坐著的幾個人。
二宮和也身邊坐著一個短發(fā)的女人。
比她瘦,比她白。
笑起來比她好看。
“沒事沒事,快坐下來吧!
有人注意到她望向二宮和也的視線,出來打圓場似的遞給了她一杯飲料。
杯壁滲著的水珠冰冷的附著在她的指腹,像是一塊堅冰生硬的來回摩擦著。
她放下手中的包,坐到最后的沙發(fā)邊上。
二宮和也向她小幅度的揮了揮手,像是說了句什么,又很快的低下頭去。
她喝了一口飲料,冰冷的液體貫穿喉道,讓她清醒了不少。
身邊的氣氛又熱鬧起來。
不知道是誰切了歌,換成了一首安靜的英文歌。
雖說如此,但并沒有人上去拿著話筒,原唱依然開著,仿佛只是在欣賞。
她看了眼歌詞,視線又滑向二宮和也,他正轉(zhuǎn)頭和身邊的女人說著什么。
她注意到他的視線偏離了幾秒,原因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但是很快又收回。
包廂里的空氣突然冷得像塊鐵,寒意從腳底傳來,蝕骨的冷。
她拿起一罐放在托盤里的罐裝啤酒,扯開拉環(huán),白色的泡沫涌出,爬上手指。
抬起頭,灌下一口。
余光里看見他們說笑著的模樣。
任由情緒控制肢體屬于動物性退化,不是好兆頭。
喝下的酒帶著碳酸的感覺,刺激著口腔,又像是帶著咖啡的味道。
干澀難咽。
酒瓶和咖啡罐擠擠挨挨地堆在桌上,煙頭從玻璃缸中冒出尖。
眼前的屏幕依然不停轉(zhuǎn)換著畫面,頭頂上方的音響跟從著震動發(fā)聲。
她好像記起了什么,但是忘記的更多。
周圍的交談聲膨脹著再皺縮成一條線,絲絲敲擊著她的耳膜。
大概是冰啤酒也能氤氳出熱氣了,蒸得她眼睫濕潤。
她能看到二宮和也和那個女人像是說了什么,然后嘴角帶著笑,和曾經(jīng)對她一樣。
眼前的畫面劃開一道綿長波紋而模糊起來,頭頂上方的聲音卻越發(fā)明晰起來。
在反復(fù)的唱著同一句話。
像是在催促她快逃走。
灌下最后一口咖啡,她看了看表,卻怎么也睡不著。
她隨手抓本書消遣,眼睛依舊腫澀得厲害,她又忘記買一瓶眼藥水。
直到清晨,一陣刺耳的熟悉來電鈴聲將她吵起來。
嘴巴干澀得說不出話,朦朦朧朧中她將手機放在耳邊,等對方開口。
長姐在電話里問道:“二宮君在你那邊嗎?”
她動了動嘴角,下唇一陣疼痛,習(xí)慣性伸出舌尖去舔,銹味充斥在口腔里,應(yīng)該是皸裂了。
聲音先于意識萌芽,雨后春筍般迅速壯大。
她捂住眼睛,淚水從指縫中一點點侵蝕了皮膚的紋理。
粗糲質(zhì)感的暗色墻紙,沉著房間里僅剩的亮光,遷延蹉跎,她的心從沒在塵世里磨礪出厚繭,卻已經(jīng)在開始就困在溫暖的深水灣,找不出浮岸的理由。
“……我和他分手兩個月了!
沒管對方的回答,她提前一步掛了電話。
電腦依舊放在床頭沒關(guān),反復(fù)播放著屏幕保護,稍微晃動一下鼠標,白底黑字的報告書浮現(xiàn)出來。
她盯著屏幕上的字一個個看過去,卻看不出任何意義。
昏暗的環(huán)境中令人可怖的安靜仿佛籠中巨象發(fā)出驚天撼地的咆哮,咬得圓月千瘡百孔,原處只余邊緣毛糙的黑洞,碎片連帶億萬群星墜落到海面,沒有打水漂就火速下沉。
有一個人徹底毀了她的生活。
END.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