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死了，死在藍寶石一樣的海里。
　　我看見成群成群的銀色小魚游過來，連綿成錦緞，和我的頭發(fā)纏綿在一起。
　　我看見它們一點一點啃食我的身體，從腳到手到頸，甚至聽見了它們尖厲的牙齒刺穿皮膚，撕下肉塊的聲音。
　　可是我卻沒有感覺。
　　因為我死了，死在這樣美麗的深海里。
　　我看見鮮血彌漫開去，在我破碎的白裙子上，綻放出暗色的花。
　　沒有一絲光線來到這樣的海底，可是那些美麗的魚兒卻泛著奇異的光芒，而海水愈發(fā)幽邃，濃郁。
　　不染血色。
　　而我死了，死在藍寶石一樣的海里。

　　忘了說，我叫一一。

　　[二]
　　我叫一一。曾經(jīng)擁有漂亮的水藍色眼睛和柔順的白發(fā)。之所以說曾經(jīng)，是因為我已經(jīng)死了。我曾經(jīng)漂亮的水藍色眼睛變得渾濁，被棄置在了泥沙里。我曾經(jīng)柔順的白發(fā)，漸漸失了色澤，成了海底的一部分。
　　可是我還是看得見。
　　我看見海草在詭異地?fù)u曳，緩緩地纏上過往的精靈。
　　我看見沉寂的泥土下，有卑微的生物在靜默地爬行。
　　而我已經(jīng)死了。沒有誰注意到我。
　　只有我記得，記得我叫一一，有漂亮的水藍色眼睛和柔順的白發(fā)。
　　記得夢中的路，一直通向的天空的盡頭，那里，有片寂寞的海。
　　「滴——」
　　小�。�
　　「——嗒」
　　小��？
　　「……」
　　不是。不是。
　　「…………」
　　不。我看見了。黑色的菖蒲，在海底盛開。

　　[1]
　　我叫一一。擁有漂亮的水藍色眼睛和柔順的白發(fā)。和媽媽還有小搖住在一起。最好的朋友只有一個。心里有個秘密的世界。希望在十六歲的生日前實現(xiàn)的愿望。

　　[2]
　　第一次登上東京塔。
　　透過玻璃窗看下去，世界變得好小，街道像是在流動，天空也在流動。
　　＂小小，你說，從這里跳下去，會不會像是在飛？＂
　　小小一巴掌拍下來。＂你可不是火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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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又怎樣。
　　我叫一一。最好的朋友是小小，一個溫柔的女孩。心里有個世界，盛滿關(guān)于一個男孩的感情。最大的愿望是在十六歲前見到火澄，通俗的講，就是一個不存在于現(xiàn)實的人。
　　＂小小，總有一天，我會飛走。＂
　�。ⅰ唬悴粫�。＂她向著天空伸出手去，＂這個世界的壁障太厚，我們無能為力。＂
　�。e，小小，你說，火澄是從哪里跳下去的呢？＂
　　＂……我把你踹下去好了。＂
　　＂那算了，回去吧。＂

　　回頭望去，陽光下的東京塔，明晃晃地刺眼。

　　[3]
　　我只有一個媽媽。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我們，以至于我已經(jīng)記不得他的模樣了。
　　我還有一只灰白色的北京狗，我叫它小搖。它是我唯一向媽媽開口索要的東西。我還記得那天我哭了好久，媽媽才同意把它帶回家的。
　　媽媽每天要工作到很晚，只為了能讓我繼續(xù)留在學(xué)費昂貴的重點中學(xué)里。
　　而我，是她唯一的希望。
　　我很努力的學(xué)習(xí)，按照她所期望的那樣，走向她心里的光明未來。
　　可是，鋪就好的軌道卻在某一點，悄悄錯了節(jié)，延伸向了另一方。
　　是什么時候的事已經(jīng)忘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喜歡上了那個停駐在二維世界里的少年，再然后，不能自拔。
　　這件事我不敢也不能告訴別人，而對他的感情卻在黑暗下潛生暗長。像一顆落在心房上的種子，發(fā)了芽，長了枝，抽了葉，最終繁榮成一棵茁壯的大樹，根部緊緊包裹住心房，成為身體不可分離的一部分。
　　直到遇見小小。在學(xué)校邊的小書店里，我們同時看上了一張火澄的海報。然后順理成章地認(rèn)識，交好。
　　而除此之外，我依然是那個循規(guī)蹈矩的孩子。
　　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有多瘋狂。

　　[4]
　�。⒁灰�，一一，我給你說，我昨晚做夢了。＂
　　＂……我十分鐘前也在做夢。＂一大清早就被小小的電話叫出來，整個人依然是迷迷糊糊的。＂你就為了說這個把我叫出來？＂
　�。⑦@不一樣。我夢到的是火澄�。�
　　＂……我也夢到過。＂我無力地搭在小小身上，不理解她莫名的激動。
　�。⒍颊f了不一樣啦�？爝^來。＂她指著公園邊上的長椅，＂就是這里�；鸹饛奈颐媲白哌^去，然后他就回頭看了我一眼。＂
　�。⑽揖妥谶@里，他從那邊走過來。然后他忽然就轉(zhuǎn)過頭來。我當(dāng)時還在看書。＂
　�。⑷缓笏鋈晦D(zhuǎn)過頭來。我就看到了。＂
　�。⒉粚�，他走過來的時候我就停下看書了。＂
　�。⑺涂戳宋乙谎�。＂
　�。⑹墙鹕呢堁邸�
　　＂還有綠色的頭發(fā)……就是他。他看到了我……＂
　�。ⅰ�
　　突然沒了聲音。偏頭，卻看見小小捂住了臉，泣不成聲。
　　＂……我就一直哭……一直哭，醒來的時候也在哭……他看到了我。＂
　�。⑹裁炊纪恕鸵恢笨蕖�
　�。⑿⌒　⑽掖粼诹嗽�，直愣愣地看著小小。
　　＂看到了…好幸�！腋！�
　�。ⅰ⌒　⑷缓螅覜]有了語言。

　　那天，小小哭了許久。我陪著她在長椅上坐了一整天，她告訴我，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火澄的臉，以前的她都只能遠遠地看著他的背影。
　�。⑷艘獙W(xué)會知足。＂
　　分別的時候，小小這么對我說，那個時候，她天空般的眼里，盛著幸福。

　　[5]
　　從早上開始就一直有種難以心安的感覺。而小小也沒有到學(xué)校來。
　　總覺得有什么要發(fā)生了。
　　放學(xué)后便匆匆趕回家。卻在家門前，看見了一群圍觀的人。心陡然不安起來。
　　不會的。我竭力安慰自己，撥開人群。
　　人群中央，媽媽癱坐在地上，蔓延開來的血染紅了她的衣衫。順著她驚恐的視線望去。
　�。⒉灰。。。�
　　——車輪下，是小搖支離破碎的身體。

　　一直有一雙漆黑的眼眸在注視著我，忠誠地守在我身邊。
　　「……」
　　什么？
　　「…*……#…」
　　你在說什么？
　　為什么我什么聽不到？
　　那雙漆黑的眸子忽然放大，放大，放大，緊緊地停在我面前。
　　甚至可以從它的瞳孔里，看見渺小的我。
　　我不由自主向它伸出手去，就在即將接觸到的那一瞬間，它卻「哐啷」一聲，被切割成碎片。
　　「哐————————————」
　　＂啊……＂
　　然后醒來。
　　是夢……嗎？
　　電話在一旁尖銳地叫著。
　　『一一，出來下好嗎？我有話對你說。就在樓下�！�
　　我撂下電話，沖了出去。

　　[6]
　�。⒁灰�。＂小小突然抱住我。
　　＂我完了。＂
　�。寢尶吹搅宋医o火火的信。＂
　�。⑺R我是瘋子。＂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我們。＂
　�。⑽彝蹬艹鰜砹�。＂
　�。⑽沂莵砗湍愀鎰e的。＂
　�。⒃僖�。＂
　　她最后一次緊緊擁抱我，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她在我的視線里漸漸濃縮成一個黑點，烙印在視網(wǎng)膜上，久久沒有消失。而我什么都說不來，也不知道如何挽留。當(dāng)時的我不知道，她的背影帶給我的孤獨，原來是來自世界的背叛。

　　媽媽躊躇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敲開我的房門，＂剛才是小小來找你嗎？我聽說……她的精神好像有些不正�！蚁肽氵�是不要再和她來往了……＂
　　我啞然失笑。
　　或許我們就是瘋子，注定不能被人理解。

　　晚上，電視新聞里，有人跳下了東京塔。

　　[7]
　　第二次登上東京塔。
　　透過玻璃窗看下去，世界依然很小。流動的世界不肯停息，承載不了太多。
　　＂小小，從這里跳下去，果然是像飛吧。＂
　　伸出去的手碰在玻璃壁上，到達了一個世界的界限一般。另一個世界在外面遙望。
　　只是這一次，沒人再回答我的話。
　　＂Ne，小小。＂
　�。e，小小。＂
　�。⑿⌒　＃�
　�。⑿⌒�。＂
　　＂小小。＂
　�。⑿⌒⌒⌒⌒⌒⌒⌒⌒⌒⌒⌒。。�
　　天空在流動，投下漂移的影子。無聲無息。
　　Ne，小小，為什么呢。為什么呢。
　　「滴——」
　　「——嗒」
　　只剩我一個了。是不是？都不要我了。是不是？
　　「……」
　　無聲的海浪覆蓋下來，所有的事和物都沒了蹤影。整個世界都沉默了。而窗外，另一個世界在默默注視。

　　[8]
　　小小曾經(jīng)和我說過，火澄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而推并不怎么出名，因而很少有人能夠注意到這個憂傷的少年�；蛟S我們不知道他的許多，不能陪在他身邊，不能讓他聽到我們的聲音，甚至他的時間已經(jīng)停滯，可是因為我們愛他，我們還能為他祈福，能在天堂，擁有一片幸�；ê！�

　　習(xí)慣了長時間對著某一處發(fā)呆。眼睛前開始出現(xiàn)一團白霧，什么都看不清楚。
　　每天都是同樣的事，同樣的人，同樣的天空，同樣飛過的鳥，同樣的吃飯睡覺。
　　開始頻繁地做夢，夢到一條銀色的路，一直通向遠方。
　　我想沿著它走出去，可是我的腳卻總也動不了，像是有誰在后面叫我，聲嘶力竭地在叫。讓我渾身顫抖的嘶啞的聲音。
　　媽媽工作的時間越來越長，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當(dāng)她把厚厚的一疊錢放在我身前讓我去把拖欠的學(xué)費交上時。
　　我知道，我放不下一切。
　　所以我回到學(xué)校，回到?jīng)]有小小的世界。卻發(fā)現(xiàn)，回不到了原來的生活。
　　他們都說小小是瘋子。我說不是。
　　于是，他們說，原來你也是瘋子。
　　而我，如他們所愿，做了一個瘋子應(yīng)做的事。
　　玻璃破碎的聲音，人群尖叫的聲音。我聽不見。
　　視線里最后的血色被白霧覆蓋。

　　或許曾經(jīng)的我，身上還負(fù)著枷鎖。而現(xiàn)在，都隨著一切的離去而消散了。

　　[9]
　　我叫一一。曾經(jīng)擁有漂亮的水藍色眼睛和柔順的白發(fā)。之所以說曾經(jīng)，是因為我已經(jīng)死了。我曾經(jīng)漂亮的水藍色眼睛變得渾濁，被棄置在了泥沙里。我曾經(jīng)柔順的白發(fā)，漸漸失了色澤，成了海底的一部分。
　　可是我還是看得見。
　　我看見海草在詭異地?fù)u曳，緩緩地纏上過往的精靈。
　　我看見沉寂的泥土下，有卑微的生物在靜默地爬行。
　　而我已經(jīng)死了。沒有誰注意到我。
　　只有我記得，記得我叫一一，有漂亮的水藍色眼睛和柔順的白發(fā)。
　　記得夢中的路，一直通向的天空的盡頭，那里，有片寂寞的海。
　　「滴——」
　　小��？
　　「——嗒」
　　小�。�
　　「……」
　　不是。不是。
　　「…………」
　　不。我看見了。黑色的菖蒲，在海底盛開。

　　而此時，另一個世界緩緩洞開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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