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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數(shù)年光陰,匆匆而過……
希臘圣域,訓練場上,兩個小姑娘打在一起。搏擊練習是這里的常態(tài),但女孩子打架并不常見,雅典娜的戰(zhàn)士以男性為主,女子在這里是稀有物種。兩個姑娘年齡相仿,身形相似,武藝也在伯仲之間。
墨綠頭發(fā)那邊人多勢眾,占了上風。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圍在一旁叫嚷,給她掠陣,并時不時幫上一拳,讓另一個姑娘防不勝防。她孤身一人,挨了不少暗拳,面具破裂,流下鮮血,仍不肯認輸,揮舞拳腳勉力支撐。
“小日本,快跪下!給莎爾娜小姐道歉,我們就饒了你。”眾人戲謔的笑臉扭曲了少女的視線。那姑娘被人欺負,卻絲毫沒有畏縮,額頭、手臂受了傷仍奮力反擊:“我沒有做錯事,要道歉,先問過這雙拳頭!”
兩邊越打越厲害,越來越不理智。以多欺少固然不合道理,可哪里不是這種情形?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兩個人就有一個試圖掌控另一個……
東洋人在圣域地位低下,只要不鬧出命案,被奚落什么的屬于家常便飯,只能忍氣吞聲。然而這一天非常不幸,法座大人恰巧經過,看到這一幕。他負著手,遠遠地停下來,站定,神秘的臉龐隱匿在陰影下,看不出喜怒哀樂。既然不走,即是在意,雜兵察言觀色,替他發(fā)聲。
“都住手,別打啦!沒看到教皇大人在此嗎?”
打架的孩子一聽,嚇壞了,連忙松手,放開棕色頭發(fā)的女孩。他們只顧拳腳痛快,沒注意到教皇駕臨,冒犯這位大人比毆打一個東洋女的罪重多了。
教皇低聲詢問:“那兩個打架的都是女孩呀,叫什么名字?”
雜兵乖巧地答道:“回大人,棕色頭發(fā)的是日本人,叫魔鈴。墨綠頭發(fā)的來自意大利,叫莎爾娜。兩個都是女訓練生,實力不弱。”
教皇會意,片刻之間有了計較,他清了清嗓門:“修行者魔鈴、莎爾娜,兩人年輕氣盛,不守訓練場的規(guī)矩,聚眾打斗,各自回去關一周禁閉,好好反省,想想你們來圣域是干什么的!其他人,既然喜歡看就看個夠,陪到底,去和她們倆一同反思!
人們心中慚愧,一個個耷拉著腦袋,不敢正視教皇之威。聚眾斗毆這樣的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說屬于私斗,往小了說算個屁,教皇大人小懲大誡已十分仁慈,沒有什么可抱怨的。
叫魔鈴的女孩子與尋常訓練生頗不相同,她挨了好幾下重擊,血染訓練服,雙手淤青,卻咬著牙齒一步不退:“教皇大人,我愿意接受懲罰。來圣域的目的我相當清楚,并且會堅持下去!”
偌大個訓練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為魔鈴捏了把汗。小日本不識好歹,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頂撞教皇大人!她作為受害者,被判有錯確實冤枉,但關禁閉的懲罰不重,沒必要賭這口氣。
“噢?”教皇不僅不發(fā)怒,反而來了興趣,“小姑娘,你有什么志向呢?說來聽聽吧!
魔鈴單膝跪地:“教皇大人,我是東洋人,沒錯!我不遠萬里來到希臘圣域,是為了……”
“是為了保衛(wèi)女神,維護大地的和平!”雜兵見她年齡小,性子倔強,滿嘴胡說恐怕要惹禍,于是高聲把她的申辯壓了下去。
教皇見狀揮了揮手:“去吧,就你這點本事,保衛(wèi)女神還不夠!闭f罷,丟下一場子心驚膽戰(zhàn)的人,徑自走了。
雜兵瞪了莎爾娜、魔鈴,還有那群不知死活的看客一眼——教皇大人心情好,算他們命大——然后快速跟上教皇的腳步。
教皇緩緩問道:“你是否覺得我處理此事有失公允?”
雜兵誠惶誠恐:“屬下不敢!”
“沒什么敢不敢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教皇責備道,“好吧,我不跟你繞彎子了,以你的見識,恐怕理解不了。莎爾娜和魔鈴打架,以多欺少,看似不公平,但這個世界上哪里有公平?作為圣斗士,連這點兒人都打不過,空談理想……”教皇連連搖頭,雜兵默默地跟著他,心服口服。
“教皇大人,請您不要在意。那個叫魔鈴的女孩是來尋弟弟的。她有一個弟弟,數(shù)年前家庭旅行在希臘遇上地震,父母雙亡,剛出生的弟弟下落不明。當時她只有三歲,被親戚接回去收養(yǎng),長大一些之后,尋找親人一路到了圣域,挺不容易的!
教皇聽著,頓了頓:“數(shù)年前,希臘發(fā)生過地震?”
“有的大人,您忘了嗎?”雜兵提醒他,“七年前的一個晚上,斯尼旺海岬發(fā)生海嘯,連帶周圍的海域和山區(qū)全部受災。那一年發(fā)生了很多事,您太忙,大概忘了!
“這樣啊……”教皇終于記起,留了一席話沒有說出來。他現(xiàn)在的身份是史昂,不是撒加。撒加有弟弟,史昂沒有,即便有過,也已死去多年,骨頭都化成灰了。
七年前,地震,斯尼旺海岬,的確發(fā)生了很多事……
他忽然有些同情魔鈴。在同一天,出于同樣的原因,他們都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弟弟。她也許幸運一些,還有一絲指望,那孩子也許在世界某處活著,而加隆……加隆已經死了,死得找不到尸體,杳無音信。這些年來,雙胞胎不再有感應,天地之大,要去哪里尋他?
如今的圣域一切如常,恢復到地震之前的狀態(tài)。既沒有加隆,也沒有撒加,一個七年前死亡,另一個神秘失蹤。他過史昂的生日,簽史昂的名字,只在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恢復成自己。
他問自己:加隆死了,撒加還在嗎?為了少年的不甘、理想與執(zhí)念,他失去了太多。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人一一離去,尊長、兄弟、戀人,還有曾經的自己。漫長歲月只為償還那一刻的沖動,而當時的心性早已煙消云散,被愛琴海的波濤卷走,無處可尋……
“嘿嘿,你這樣有什么用,他又不會知道!
“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
阿布羅狄短暫的逗留,給教皇廳留下不少美酒——格陵蘭島,玫瑰純釀。他記得加隆愛喝兩口,經常在雙子宮囤積私貨,或者拿他的藏品。作為兄長,撒加不認為兩人之間有必要明確區(qū)分,他的是他的,他的也是他的。
“加隆,我找了瓶1725年的,這個口味比較罕見。阿布羅狄的莊園里通共兩瓶,我全要了。一般人喝不了幾口,容易醉,但你不同,我知道你的量,相信你整瓶喝下去都沒有問題!
他把酒瓶放在斯尼旺海岬倒塌的監(jiān)獄廢墟前,連同沿途采摘的幾朵小花。今天是他們的生日,撒加和加隆。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來這里,祭奠失手殺害的弟弟。如果可以,愿時光退回到從前,哪怕歸還今天的一切……
可是,時光怎么可能倒退?就像海水不可能倒流。那么多錯誤,那么多遺憾,沿圣域的山脈順流而下,和眼淚一并匯入大海。
他一半的腿浸泡在水中,許久許久,泡得發(fā)白。夜里風大,卷起他的頭發(fā),藍色發(fā)絲漫天飛舞,像那沖上礁石的浪花。月光照上教皇罕為人知的面孔,勾勒出俊美絕倫的線條,他青春正盛,卻是滿面滄桑。
“對不起……”
他有很多話想告祭亡人,臨出口卻永遠只有這一句。
加隆在的時候想聽卻沒有聽到,現(xiàn)在他死了,無論撒加對著大海重復多少遍,也得不到一句回應,除了無窮無盡滾滾而來的浪濤。
漸漸的,海潮漫過水牢遺跡,直到月上中天。撒加不知什么時候走了,他留下的東西被浪卷起來,翻了幾轉,滾入一只粗糙的手掌。
那只手握住瓶頸,隨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拔開酒瓶的木塞,送到嘴邊大飲特飲。花?他不喜歡花,但也不是絕對,要看對象,是誰送的,送了什么花。好比這一把,他拾起來嗅了嗅,香味已經被水沖走,聞不出來,于是刨了個坑將其掩埋。
“嗯,酒的味道不錯,就是和花一樣矯情,再烈一點兒就好了……”
這人有著和撒加相同的容貌,不仔細分辨極易混淆。他玩了一會兒酒瓶,又蹲下來欣賞月色,兄弟二人一個在此守上半夜,另一個保持不變的姿勢待到黎明時分。
“有什么好抱歉的?”他用手指在沙灘上寫字,“做了就做了。你還是那么糾結,患得患失,不怕眉毛打結,精神分裂?”
美酒喝光,男子用力拋掉空瓶,出手之后,瓶子飛了老遠才落入水中,發(fā)出撲通一下清脆的聲響。他很滿意,咂巴咂巴嘴,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是的,他就是加隆,雙胞胎中死里逃生的弟弟。他不打算讓撒加知道他還活著,因為他不能確定兄長是什么心態(tài),會不會再把他關進更堅固的牢籠。生命寶貴,應當珍惜,像目前這樣不時還能討瓶酒喝豈不甚好?
這時的加隆不會知道,多年以后,得知兄長自盡,他是何等懊惱,憤懣,暴跳如雷,又是如何莽撞報仇,再去鬼門關前晃了一圈,差點把小命丟掉。兩人胸口都留下了一道無法消弭的深痕,把心靈隔成兩半,如同白晝與黑夜,互不相交。
后來那次,加隆在戰(zhàn)斗中受了重傷,憑借野獸般頑強的生命力從死亡線上爬回來,幾經拼搏,打了一場硬仗。命已保住,身體依然虛弱的時候,他滿腦子只想著那瓶好酒,想喝。等能動了,一定要大喝幾瓶犒勞自己,他這樣想。
……
“加隆,你喝酒了?你不知道酒精影響傷口愈合嗎……”
頭痛……走了一個啰唆的兄長,又來一個更嘮叨的綿羊。
“這也不許,那也不許,你又不是我媽,管我干嗎?虛偽!”
教皇寢殿,月光斜過,斗轉星移,又是一場新的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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