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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糖
夏玖醒來的時候,是暮色四合的黃昏。
身體彌漫著酸麻的痛楚,但最痛的是掌心,她還記得鋒利的刀刃入肉的感覺,像是切開了她的夢想,可她那時候沒顧著心痛,只想著要洛景安活下來。
那之后她就不記得了。
像一場大火燒了記憶,只剩下荒蕪。
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來問了她的感覺,空蕩蕩的房間里只聽到筆尖在紙上滑動的倏倏聲,她遲疑了半響終于開口問自己的情況,得到的答案卻很讓她難過。
挺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她大概是握不了畫筆了。
夏玖七歲開始握著畫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十三年了,畫畫是她的寄托于夢想,只有在畫畫的時候,她才終于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活著。
可現(xiàn)在……
她嘆了口氣,心里難過。
手機(jī)的電慢慢被充滿,她撥出了那個熟悉的號碼,盼望著洛景安能微笑著告訴她他沒事,可沒想到接電話的是個陌生的女聲。
還有點熟悉。
“是誰啊,瑤瑤?”夏玖聽見洛景安的聲音在電話旁邊響起。
“不認(rèn)識。一句話不說的,打錯了吧?”
“那就掛了吧。”電話那邊的他心不在焉般的回答道。
夏玖聽著他說話,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他應(yīng)該沒事,只是……
她掛了電話,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突然把頭埋到了臂彎里,壓抑著啜泣聲,那些被強(qiáng)行壓抑的悲傷好像猛的涌了上來,她有些克制不住自己。
她的洛景安,好像突然成了別人的。
*
給她看病的醫(yī)生叫許旭饒。
一個很帥很溫柔的男人。
勸她吃藥的姿態(tài)像在哄小孩子,夏玖想,他一定是個很受歡迎的好醫(yī)生,因為他完全符合一個女孩子對于男神的幻想。
如果不是她遇見了洛景安,她應(yīng)該會對這樣的人動心。
而這樣過了幾天后,她動搖了。
說動心是假的,只是他太溫柔了。
而她想找個人傾訴。
在又一次換藥的時候,她叫住了這個男人。
“許醫(yī)生!彼p聲道,“能打擾你幾分鐘么?我想說個故事,想要一個傾聽者!
白衣的男人未曾遲疑,只是爽快地點了點頭,眼角眉心,弧度都是溫柔。
夏玖說了自己的故事。
很爛俗的劇情。
一個漂亮的有靈氣的女學(xué)生參加了一次畫展,結(jié)果因為被嫉妒者為難,洛景安就是在那時候英雄救的美,那以后兩個人便熟悉了起來。
然后是確定關(guān)系。
最終的破裂是因為一次意外,他們在空寂的小巷子中散步,結(jié)果被一群混混圍堵。
洛景安為了保護(hù)她被打傷,而她也被砍的留下了永久的傷痕。
但最嚴(yán)重的是掌心。
十指連心。
許旭饒聰明的沒問現(xiàn)在這個男人在哪里,他知道這個女孩現(xiàn)在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而他很合適這個角色。
離開這個門以后,他們的角色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只是他有點同情她。
這個可憐的女孩。
*
夏玖鼓起勇氣又打過一次電話。
接電話的是洛景安。
她第一次聽他用那樣冷嘲熱諷的口氣說話,說她拋棄了他。
那么危險的境地,她拋棄了他。
夏玖凝視著掌心的傷口,那里有一道深深的痕跡,許旭饒說她以后可能很難再握畫筆,而她救下的人卻這樣冤枉了她。
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最后就這樣掛了電話,她一個人靠在窗臺發(fā)呆了很久,連許旭饒給她換藥的時候她也怔忡著,像是遭遇了什么難以接受的大事。
許醫(yī)生摸著自己不多的良心,還是安慰了幾句。
他告訴她,一切都會過去的,睡一覺又是天明。
兩天后她收到了一封請柬。
是一份婚禮的請柬。
男主是洛景安。
女主不是她。
*
他說周瑤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說周瑤為了救他,以后再也不能握畫筆了。
他說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他不會追究她逃跑的事。
夏玖坐在天臺上,晚風(fēng)吹起她的碎發(fā),她突然覺得眼睛酸酸的,又有點想哭。
但她沒有哭。
她不會歇斯底里不會扯著他去解釋。
她是夏玖。
最驕傲的夏玖。
她知道她如何解釋他都不會再聽了,他就是這樣執(zhí)拗的人。
她想啊,既然這里只留下了傷心事,那便干脆離開吧。
許旭饒說他在國外有認(rèn)識的醫(yī)生,對她這種情況很感興趣,治愈她的可能性也比國內(nèi)高的多。
她很感激許醫(yī)生,在最落魄的時候,她還能遇見這樣的好人。
心懷感恩。
或許這次受傷的最大好處,就是遇見了這樣一個好人吧。
夏玖清楚自己對許醫(yī)生沒有愛情,畢竟她剛剛經(jīng)歷了這樣一段情傷,但許旭饒是她的恩人,她拯救了她最晦暗的心情。
他很溫暖。
像光一樣。
*
夏玖本來以為,只要退讓就能夠避開很多事。
可她沒想到周瑤會那么狠。
致幻劑。
十倍的分量。
許醫(yī)生救下她的時候,她其實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的時候,全身劇痛,眼前也好像滿滿的都是幻覺。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許旭饒發(fā)飆,而洛景安低著頭,用懇求的眼神看著許醫(yī)生。
這個時候的她才有點恍然,許醫(yī)生的身份大概不簡單。
她聽見許旭饒在冷笑,“十倍的致幻劑,她以后都有可能再也沒法握畫筆了,你讓我放了她?”
洛景安沉默了一下,然后說,“瑤瑤不是這樣的人。她那樣天真善良,還為了救我傷了手,這里面肯定有什么誤會!
“不行!”她沒聽清許旭饒回答了什么,但洛景安的口氣突然急促了起來,“她已經(jīng)有了我的孩子!”
那后來他們說了什么夏玖已經(jīng)忘記了,許醫(yī)生推門進(jìn)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靠著墻壁的夏玖。
她久違的微笑著。
許醫(yī)生喜歡的就是她微笑的弧度。
不管在多絕望的境地下也散發(fā)著溫暖的熱度,不灼人,卻暖心。
他以為她會追問,會痛哭,但她沒有。
她只是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問道,“出國的最快的一班飛機(jī),是什么時候?”
*
周瑤和洛景安的婚禮辦的不大。
畢竟說起來,這兩個人算是奉子成婚。
婚禮總是要放點有紀(jì)念意義的影片的,是以主持人作了個手勢,工作人員便是按下了播放鍵。
第一張照片還是正常的合影,只是下一秒,屏幕突然被切換,上面躍出的,赫然是穿著熱辣衣服的周瑤。
“你還真搭上了洛家的小公子啊?”
“哈,那個蠢貨,”周瑤說,“隨隨便便就騙上手了,他還真信我不能畫畫了?不能畫畫的可是被我弄走的他那個小女朋友,真可憐啊,救了人,功勞卻都到了我頭上!
下一秒畫面一切,顯示了一個昏暗的房間。
男人裸著脊背,而他身下的人,分明是周瑤。
“聽說你要嫁人了?”男人喘著氣問。
“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聽說我搭上了洛家,我家那群人有多積極!敝墁庎椭员牵翱蓻]辦法啊,那家伙太好騙,只不過是一瓶紅酒,他就信自己真和我睡了。處男啊,就是可憐!
“但你還是要結(jié)婚了——他能有我厲害?”說完就是用力一撞。
周瑤的嗓音破碎,但屏幕里卻因為這個動作露出了她清晰的正臉。
在最開始的時候,穿著婚紗的周瑤就踉蹌著跑了過去,想要擋住這一切,但有個工作人員攔住了她。
他身形高大,笑的溫柔,在周瑤眼里卻是滿滿的殘忍。
大庭廣眾之下,周瑤買兇陷害洛家公子,又不要臉地稱自己是救命恩人,還給夏玖注射致幻劑的事,完完全全地曝了光。
人人都記得她殘忍地用腳磨著夏玖畫畫的手掌的樣子。
真讓人膽寒。
*
洛景安的婚禮還是被破壞了。
他幡然醒悟想去找夏玖道歉,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知道夏玖去了哪里——許旭饒把這一切瞞的很好。
“是你先放棄她的!痹S醫(yī)生勾著唇角,語氣很溫和,“你知道她離開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么?”
他一字一句。
“我學(xué)不來天真善良,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我累了,洛景安!彼7轮莻淡然的女孩的口氣,“永別!
離開以后洛景安開始學(xué)習(xí)畫畫。
他畫了很多的夏玖,各種表情各種模樣都有,他一天天的憔悴了下來,至少在那以后,在沒人見他笑過。
這些畫是他最后的愛戀與最后的堅持,他把最后的情緒往其中傾瀉。
因為他知道,他已經(jīng)永遠(yuǎn)的失去了她。
*
十年后的一場畫展上,洛景安在一幅畫上看到了自己。
署名是許夏。
標(biāo)題是……《相忘浮生》。
在它的旁邊是另一幅畫,靠在病床上的女孩,而白大褂的男人笑的溫柔。
它的名字是。
《新生》。
*
這一生你會遇見很多人,他們或者美好或者糟糕。
你或許會遇見洛景安,或許會因此感到悲傷和絕望,但你要相信,漫長的生命里,總有一個人會是你的許醫(y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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