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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今天的風(fēng)還真是給面子,就這樣溫柔地,把我的內(nèi)褲吹到樓下的樹杈上去了.我望著樓下的萬綠叢中一點白無力地想.那是我最值錢的一條內(nèi)褲了.
順手抓過靠著墻壁的晾衣棍,蹬著雙兔子拖鞋,頭發(fā)也是亂糟糟的,我就下樓去為了捍衛(wèi)我心愛的內(nèi)褲和樹杈作戰(zhàn)了.
到樓下的時候,卻找不到那一點白了.我瞪大眼睛,在那些個角角落落仔細尋找.然后我聽到一個聲音.
"你......是在找這個么?"
抬頭,看到不遠處一個穿白襯衫的男生正疑惑地看著我,手上拿著的正是我朝思慕想的內(nèi)褲.
"你想對我的內(nèi)褲做什么?"
多年以后,我想起那個相遇,依舊會搖搖頭笑出來.
從那次的內(nèi)褲事件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我便和那個男生變成了一種很微妙的關(guān)系.微妙到即使只是出去吃根羊肉串,他也會叫上我一起.他總是穿白襯衫,而我總是穿著那些松垮垮的大衣服.這使一直很鄙視白襯衫的我也連帶著鄙視他.
"喂喂喂,我說,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都穿白襯衫啊?很沒品的,太給我們男生丟臉了."
"穿件衣服都這么有意見啊,你真是越來越怨婦了,你才給我們男生丟臉!"
然后我就把手上的羊肉串朝他扔過去,他的白襯衫就立刻有個黃黃的印子,可是第二天他照樣給我穿件一塵不染的白襯衫來,笑嘻嘻地在宿舍樓下等我.
我把書包甩過去,他嘻嘻哈哈地接住,然后過來笑著說,"嗯......不是我不想跟你鬧......上課已經(jīng)10分鐘了."
哦,對了,他的名字叫謝謝.詭異得要死的名字.搞得我每次叫他都好像在跟他道謝.
我從來沒在男生宿舍里看到過他,但他也不像外面的人.我們學(xué)校的大門7點準時開,他卻每次都能夠在6點50分的時候出現(xiàn)在樓下在樓下打電話叫我起床.我也問過他究竟住在哪里,他的回答如下-----
"我啊,住在天上哦!"
我真的很想把他打回天上!
用腳指頭也能想出來一個穿白襯衫的帥哥和一個穿著隨便得像街上的浪人一樣的邋遢小鬼走在一起是多么詭異的場景,所以自然是惹來了不少非議.我看看在我們身旁指指點點的人群,小心翼翼地拉拉謝謝的袖子,小聲問到.
"喂喂,我們這樣走是不是太損你的形象拉?"
他愣了愣,突然一下子笑得燦爛如陽光,伸出手拍拍我的頭,"放心,我不怕的."
好嘛,既然你這么說了,那我有什么好怕的?切~!
生活如果太平淡的話,就會使人忘了自己是在生活著.生活也怕別人忘記,于是會時不時地來點刺激的.
比如,艷遇.
當我睡眼惺忪地走下樓看到前方有一個清純小美女向我招手的時候,我還以為我還在床上做我的春秋大夢.
"HI!"
"你.....你好.....你.....是找我的?"一不小心就結(jié)巴了.
"是啊."
"有......什么事么?"
"沒事,"小美女笑得如花,"想跟你交個朋友."
好啊好啊,第一步先是朋友,然后再進一步發(fā)展.哈哈,這是多么美妙的事.
一個小紙球飛過來直達我的腦袋,我才醒過來,我在空蕩蕩的教室里做值日的時候發(fā)春了.
"笨蛋,發(fā)春了?"
"嗯......"
"什么?"
"啊?哦,我說,怎么可能,呵呵,呵呵."
謝謝從講臺上下來,彈了彈我的額頭."怎么了啊,整天神神叨叨的."
"沒有啦,呵呵,呵呵."
第二天下課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有美女等我是這么拉風(fēng)的事.
"小八,這里!"我看見小美女在跟我招手.
我屁顛屁顛地晃下去,才看見旁邊的謝謝.他今天的表情很奇怪.
"你今天不跟我一起了?"他幽幽地問我.
我抱歉地看著他,輕輕搖頭.他又站在原地看了我好久,神情凝重.終于還是轉(zhuǎn)身走了.
一瞬間,我覺得心臟有些刺痛.
小美女拉拉我,"誒,走了啊."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中,我不再跟謝謝同進同出,而是常常跟小美女出雙入對.
同寢的室友笑著說我的春天終于掉我頭上了,我扯開嘴角,不看鏡子都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難看.
有半個月沒見到謝謝了,一眼都沒有看到.
以為是很好的朋友,卻也可以半個月不出現(xiàn),連個招呼也不打.
白襯衫終于消失了.
小美女叫桃桃,她說但她一點都不喜歡吃桃子,而且對桃子過敏.
我想起謝謝很喜歡很喜歡吃桃子.有次我去買了一袋桃子,他愣是全部吃完了,一個都沒剩給我.完事以后還說什么怎么只有這么一點啊,塞牙縫都不夠啊之類的屁話.后來只要我惹他生氣了我便去批發(fā)桃子,邊道歉邊看著他吃.百試百靈.
我很喜歡看他滿足地吃桃子的樣子,前提是那是我給他的桃子,不過他好像也沒有吃過別人的桃子.
那這么多天不見,他有沒有吃過桃子呢.
桃桃拍我的頭,說我又走神了.
桃桃,我們這樣算什么啊?
什么算什么?
我已經(jīng)好久沒見我朋友了.
你朋友重要還是我重要?
嗯......這個怎么比啊......
那好,等你想清楚我再告訴你我們算什么.
我不是個很好的男孩,邋遢得要死,沒錢,沒勢,就算是有還算清秀的臉都被頭上那鳥窩給擋了半截.是屬于那種走到街上跟沒走到街上沒什么兩樣的人.所以就算是看到身邊的人都成雙成對,我也沒指望過哪個女的喜歡我.原因很簡單,如果我是女生,我也不會喜歡我自己.因此桃桃為什么會出現(xiàn),我一直在疑惑,卻沒有任何疑惑的根據(jù).
在我跟桃桃交往的過程中,也沒有看到過她跟她的朋友來往.我們兩個就像是兩只脫群的襪子,一下遇到了,就湊成一雙.
當然,這個一雙和你想的一雙不一樣.
恍惚間聽到桃桃說了句"謝謝",我發(fā)神經(jīng)地盯著她,盯得她發(fā)毛.
干什么你?
你在跟他打電話?
跟誰,誰啊誰啊誰啊你說啊.
謝謝......
你神經(jīng)啊,說什么謝謝。
沒事......
在跟高中同學(xué)打.
哦......
你最近神神叨叨的,神情恍惚,心情不好?
沒......
那就去放松下心情吧,下星期六我們高中同學(xué)聚會,跟我一起去吧.
啊......
就這么決定了,記住哦,下個星期六!
回到寢室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今天沒有陽光,好像不是那種運氣好的日子.
就像我的心里,也沒有因為桃桃要把我拉去見朋友有什么高興.
怎么了呢?
桃桃桃桃謝謝桃桃謝謝桃桃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
星期六我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出現(xiàn)在桃桃面前,卻發(fā)現(xiàn)她笑得更好看了.
干什么啊你看我這樣子你怎么這種笑容啊?
沒有啊沒有啊,我覺得還挺可愛的.
誒......
好拉好拉走了拉.
聚會地點是一個小酒吧,比一般的酒吧有格調(diào)一點,安靜一點,舒服一點.
但不知道為什么,我卻不怎么舒服.
桃桃發(fā)神經(jīng)一樣地從進酒吧門開始就挽著我,挽得我連手都不知道該怎么放了.想問她吧,又不知道怎么問,就這么不舒服到現(xiàn)在.
桃桃的高中同學(xué)好像很關(guān)注我的樣子,從我進門起就一直盯著我看,盯得我頭也低下了,笑容也沒了,一個勁地喝飲料.桃桃把我拉起來,向他們介紹.
大家好啊,這是我男朋友白小八,小八,來,給大家打個招呼.
我猛地抬頭瞪著她,看到她一臉笑意,正眼都沒看過我一眼.難道是用這種方式來告訴我她對我們關(guān)系的認識?
誤會大了啊......
酒吧的燈光弄得我頭暈?zāi)X脹,我用手很用力地揉著太陽穴,想逃離這個地方卻找不到出口.看來我只有逃向廁所了.于是我趁他們喝得正酣,一個人閃進男廁所.
在廁所的隔間里就不想出去了,我閉著眼睛想養(yǎng)養(yǎng)神,卻有其他人進來的腳步聲.我皺皺眉頭就聽出這是兩個人的聲音,沒多久就響起了嘩啦啦撒尿的聲音.然后就是洗手的聲音.我原以為他們會很快出去這樣我就又恢復(fù)安靜了.沒想到那兩男的卻在外面聊上了.媽的,你們不走我走!我轉(zhuǎn)身,手卻在門把上停住了.
沒想到桃桃這么有本事啊,真能找個這樣的男的.
還好意思說啊,要不是你們打那個無聊的賭,說桃桃肯定搞不定這么沒品的男的,桃桃至于那么委屈這幾個星期都陪在那家伙身邊么?
還不是好玩嘛,不過那小子也的確是......
話沒完外面響起了男人囂張的笑聲.
怎么了呢?
我無力地靠在門上,努力支撐著自己不要弄出聲音.等到那兩男的走了,我才從里面出來.對面是一面好大的鏡子.我看著鏡中的自己,頭發(fā)搭下來,遮住眼睛,卻遮不住黑眼圈.衣服像塊魚皮似的掛在身上.是啊,只要是女的都不會喜歡我的.呵呵.
我走到桃桃身邊說,桃桃,我先出去一下.她根本沒看我一眼,說走吧走吧.
我轉(zhuǎn)身用最快速度沖向門口,卻撞到了某人.
媽的,你......
剩下的話就這樣飄向了不知哪個空間,我看著眼前的人發(fā)呆.
白襯衫,高個子,溫暖的笑臉.
他回來了.
謝謝你個笨蛋你還知道回來啊你最近死哪去了都不要你兄弟我了你還有沒有良心啊......
謝謝拍拍我的頭,好了,要罵等會讓你罵個夠,現(xiàn)在,先跟我來.
一瞬間我變得迷迷糊糊卻還在跟著謝謝走,他把我?guī)蛭粗牡胤?卻讓我比任何時候都要安心.
謝謝帶我到一個房間里,給我一件衣服,說,你換上.
我就換上.
謝謝說,你閉下眼睛.
我就閉眼睛.
謝謝說,你睜眼睛.
我就睜......
面前是面大鏡子,里面我也穿著白襯衫,頭發(fā)沒短卻清爽了好多,露出干凈的臉.黑眼圈沒消,看起來卻增添了一分特殊的氣質(zhì).是那種高人氣的類型.
謝謝眼睛笑成一條線,他說,小八,我突然覺得你比我還適合白襯衫也.
我站在桃桃面前的時候,她的嘴巴可以塞進一個臭雞蛋.
不好意思哦,出門的時候沒打理好,剛剛回去換回我平時的樣子了.呵呵.我撓撓頭歉疚地說.
你別裝了你......桃桃急急地想要解釋.
還有,桃桃,我剛剛回去的時候想通了件事.
什么?
我努力地讓自己深情起來,直直地看著她.
如愿,她臉紅了.
我覺得.......
什么拉?
我覺得我們不合適,所以我們還是分手吧.
那女人又切換回了臭雞蛋造型.
嗯,對不起,我知道今天你帶我來就是想讓我們的關(guān)系公開,讓我不能離開你.但是我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如果我強迫自己跟你交往,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自己.所以......對不起,我先走了.
轉(zhuǎn)身轉(zhuǎn)到一半,我想起什么似地轉(zhuǎn)回來, 對她說了最后一句話.
還有,我想清楚了,我的朋友比較重要.而且是重要得多.
桃桃,我沒想錯,我們的確是兩只襪子碰到了一起.
但很可惜的是我們是一順邊的襪子.
后來我這樣跟謝謝說的時候他想了一下說,誒,襪子怎么一順邊?
我又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這么回事,然后說那好吧,就像臭跑鞋吧.
謝謝又想了一下說不是不是,她臭你不臭,我們都不臭.
謝謝在酒吧門口向我豎起大拇指.我心情大好,過去猛拍他的肩膀.
小子,你幫了我大忙,我請你吃又大又甜的水蜜桃!
那小子揉揉我的頭發(fā),笑得春暖花開.
我以后再也不吃桃子了,從今天起鄙視桃子.
我愣了兩秒鐘,終于哈哈大笑起來,好好,不吃了,鄙視它.
然后謝謝過來輕輕摟住我,說,天冷了,只穿件襯衫會感冒的,趕緊回去吧.
那天過后我又恢復(fù)了邋遢的模樣,讓人完全看不出我曾經(jīng)那么清爽過.寢室的兄弟們說我的春天過去了,我笑了笑說他媽的那樣的算什么春天啊,頂多算一陣春風(fēng),而且那春風(fēng)還夾雜著屁味兒.
謝謝還是照常來樓下等我,我們終于恢復(fù)了以前的關(guān)系.同進同出,同吃不同住.他依舊行蹤詭異,穿白襯衫,老是和我嘻嘻哈哈.
桃桃,大概是沒有出現(xiàn)過了.
其實這樣挺不錯的.我看到宿舍樓下的謝謝這樣想.
今天吃什么啊?
嗯......炒面.
啊......去哪吃啊?
跟我走吧,帶你去個好地方,跟著我,有肉吃.
我?guī)еx謝穿過許多高樓大廈,又穿過許多小巷大街,終于停在了一個小飯館門口.
干嘛來這么遠的地方吃啊?
好吃啊,為美食赴湯蹈火都可以啊.
你啊你,這飯館什么名兒啊?
沒名兒,這才叫有格調(diào)呢不是.
呃......
我跟這家不知名的小店老板很熟,經(jīng)常來吃的原因.
所以我和謝謝剛走進店門,他就迎上來了.
小白,來了啊.
李叔,叫我小八吧,不要叫小白.
哎喲,瞧我這記性,小八小八,這回想吃點什么?
嗯,老樣子啊,炒面,要兩份啊.
老板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好啊,請稍等.說完向廚房吼到,師傅,小白要兩份炒面!
謝謝在旁邊笑彎了眉毛,他說,這個老板好可愛啊.
這里的炒面真的很好吃,我三下兩下吃完我的那盤后,抬頭才發(fā)現(xiàn)謝謝基本上沒怎么動.
喂,你怎么不吃啊?
啊?哦,不太喜歡.
什么啊,我好不容易請你吃次東西,你他媽的說不喜歡.
不是啊,他放了好多蔥,我不喜歡.
好吧好吧,那給我吃吧.
他愣了一下,然后一笑了笑把手伸過來,卻停在我頭上,沒有揉下來.幾秒鐘后他把手收回去,說那你吃吧.
我覺得他今天舉止很奇怪,卻也不知道到底奇怪在哪里.于是把面端過來,開始邊吃邊四處望.這一望才發(fā)現(xiàn)老板在有意無意地往這邊瞅,正在思考他為什么往這邊看的時候,謝謝叫我.
小八以后能不到人多的地方吃飯么?
我看著他,為什么啊,你見光死啊?
不是,我不習(xí)慣.
細想一下,我們以前吃東西的地方好像都是沒什么人的.即使人多的地方賣的東西,我們也會把它拿到人少的地方解決.看來這個謝謝還真是怕人.
好啦好啦,下次我們把炒面打包回去.
后來我們就真的沒有再去人多的地方地方吃飯,我發(fā)現(xiàn)只有我們兩個人吃飯的感覺其實很好.
不過,再好的東西都會有有意外.比如,我終于因為感覺太好而吃壞了肚子,拉得唏里嘩啦的.
謝謝拿著紙在廁所外面等我,一直很著急地問,喂喂你還活著吧你不要不說話啊應(yīng)我一聲啊.
我一邊排泄一般咬牙切齒地說你他媽的煩不煩你拉屎的時候我在你旁邊叨叨叨你試試啊.
然后他就不說話了,緊張得像等著產(chǎn)房門開的男人.
那幾天我虛弱得不像話,很不幸的是體育期末考試一千米,不跑的算不合格.
我一咬牙想跑吧跑吧老子還真就不信拉個肚子跑不下一千.結(jié)果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醫(yī)務(wù)室了.
謝謝坐在窗邊,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沒有情緒的背影.
我喊,謝謝,謝謝.他不理我.
我把床頭的水杯拿過來扔到地上,說謝謝你他媽的別裝逼了我現(xiàn)在難受得快死了.
他這才轉(zhuǎn)過身來,我看到他眼睛是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緒,一點都不會形容那些個情緒.
他走過來把我摟在懷里,說好好好,我不裝了,我知道你難受,我不裝了不裝了.......
我把頭埋在他肩上,眼淚就忍不住了.小聲地罵了句,媽的,我以后再也不跑一千了.
謝謝拍著我的背幫我順氣,說不跑了不跑了,誰讓你跑我讓誰趴下.......
拉肚子不管怎樣難受都是小病,幾天后我又活蹦亂跳.謝謝又揉我的頭發(fā)說我是打不死的小強.我對著天哈哈大笑.
出門后我問謝謝,去哪里.謝謝說隨便啊,隨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啊.我說那我們回宿舍吧,他說好.
宿舍樓下的那棵叫不出名字的樹真是大得可以,遮陰擋雨還不會被雷劈,一年四季碧綠如春.
走到樓下的時候謝謝說先不上去吧,在這里坐會兒.我看看時間還早,就跟他一起坐在樹下.
下午的風(fēng)吹過來,我的呵欠一個接一個.陽光柔柔地透過葉縫打下來,像是瀉玉流光.
我靠著謝謝的白襯衫,說我想睡了.
謝謝換了個讓我比較舒服的姿勢,說睡吧那就.
我就真的睡了.
我做了個夢,夢里四周是嘩啦啦的雨點,但淋不到我身上.好多羽毛落下來,其中一片羽毛落到我的嘴唇上,有溫柔的觸感.有個聲音說,要好好的,然后四周一片空白.
夢醒的時候,謝謝已經(jīng)不在了.
這次,他是真的不見了.
就像他最開始是簡單地出現(xiàn)在這里,他便又簡單地消失在這里.一點痕跡也沒有.
我以為我足夠了解他,卻在他消失之后,腦海中一點也搜索不到關(guān)于他的任何線索.
我看著天,把那些無力哀傷的情緒用力憋回去.
日子還是這么不緊不慢地過著.我每天重復(fù)著前一天的生活,像是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或許只有那些個長久地佇立在路旁的榕樹才知道在過往的時間里到底發(fā)生過什么.我又恢復(fù)了一個人的狀態(tài),身邊只有往后的氣流.
其實沒什么的,真的.
每當這么想的時候,我的心都像在做仰臥起坐.
既然已經(jīng)恢復(fù)了,就徹底恢復(fù).我站在那家不知名的炒面卻做得相當好吃的店門口垂下腦袋.
多日沒來,店里的生意依舊很好.果然,實力決定一切,正如我所說,這家店真的相當有格調(diào).老板李叔因為人太多而一直忙碌著,過了好久好久才注意到我.
小白,不好意思啊,太忙了.
嗯,我知道,沒關(guān)系的.
呵呵,你好久沒來了啊,交女朋友去了?真是的,什么時候帶來給我們看看嘛.伴隨著李老板相當怨婦的表情.
您想多了......
大概是終于意識到了什么,李老板終于問了我一句,今天還是吃炒面么?
我說嗯,老樣子.
李老板笑嘻嘻地再問,還是要兩份?
我怔了一怔,一會兒才撓撓頭笑笑,不了,今天只有一個人,一份就夠了.
然后是李老板夸張的表情變化,他說,上次不是也是一個人么?
小八以后能不到人多的地方吃飯么?
一段不長也不短的反應(yīng)時間后,我感到時間倒轉(zhuǎn).
那些過往的畫面像是倒夜壺一樣地傾瀉而出,一大堆一大堆,雜亂到不行.我用盡全力去理清他們,終于抓住了其中的源頭.
"我啊,住在天上哦."
桃桃看著在面前喘大氣的我,有點驚訝.
桃桃桃桃,你有沒有看到以前經(jīng)常跟我在一起的那個人?
她特疑惑地想想.有這么一個人么?
我想我那時的表情已經(jīng)快哭出來了.我說,就是你第二次來找我的時候在你旁邊的那個男生啊,白襯衫的那個.
她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我,什么啊,在教學(xué)樓下面那次,我旁邊沒有站人啊.
我說你再想想吧,好好想想.
桃桃終于是不耐煩地揮手,你別煩了,沒有的事我怎么想.以前看你一個人走在學(xué)校里對著旁邊的空氣說話就夠神經(jīng)了,沒想到現(xiàn)在還要嚴重.
隔天我睡到很晚,寢室的一個兄弟來推我,小八,今天怎么這么晚都不起?
我很小聲地說不了已經(jīng)沒人等我了.那兄弟一腳揣過來,說誰等過你啊,不是從來都是你看一眼下面那棵樹然后跑下去嗎?
我蹭地一下坐起來對著他吼,是啊是啊,本來有人等我的,那棵樹給擋住了不行嗎?他媽的都是那棵爛樹擋住了!都是它擋住了!
此刻我真切地相信著,電影比文字更有表現(xiàn)力.
就像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不出任何文字,而只是重復(fù)著,重復(fù)著畫面.
突然有巨大的悲傷在我的上空籠罩.
那個人,從來都沒有留給我什么.他只是因為不甘寂寞來到了這個世界,而在覺得寂寞不在的時候適時離開.
閉上眼的時候,我連哭都哭不出來.
一切歸于平靜的時候,我終于還是要回到我自己的生活.就像我的以往,不會因為任何誰誰誰而改變?nèi)魏?
可為什么呢?為什么我還是在宿舍樓下的樹下停住了呢?
今天的陽光如他離開的時候,柔軟而溫暖.空氣中浮動著一些未知的塵埃.我選了一塊干凈的地方坐下,旁邊有幾只螞蟻在勤奮地爬行.
在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許多不可琢磨的原因.我們一直在掙扎著,想要逃離.我們天真地以為只要離開這個世界,那么就干凈了.但是也許另一個世界,比我們想象的要無奈悲哀得多.
我把頭又垂下來,讓頭發(fā)遮住路人的眼睛,也遮住了我的眼睛.
好困啊.
很多時候,睡覺不過是睜眼閉眼的一瞬間.通常我們會感覺剛剛閉上眼睡著,再一睜眼就醒了.中間過程根本就沒有真實地在我們面前呈現(xiàn)過.
我在閉眼過后一瞬間之后,睜開眼睛,以為我還在以前的那個世界.
事實上.
事實上我也依舊是在原來的那個世界,只是多了一些什么.我看見在我身邊折得好整齊的白襯衫.
我看見謝謝眼睛笑成一條線,他說,小八,我突然覺得你比我還適合白襯衫也.那只是過往的畫面.
我捧起白襯衫,抬頭看,天空被無數(shù)的樹葉樹枝分割成了無數(shù)空白.沒有陽光從上面漏下來.
謝謝,你知道么,其實你留給我了許多,這些都是我沒有遇到過的好美好的事情.
謝謝,你知道么,在你出現(xiàn)之前和離開之后,我只能一個人活下去了.
謝謝,你知道么,我沒有一點點地害怕.
謝謝,你知道么,你留給我的,已經(jīng)能夠伴我一生了.
謝謝,你知道么,我已經(jīng)在跟你道謝了.
在同樣的場景里,我終于再一次記起,那天在樹下,完整地發(fā)生過什么.
是你說的要我好好的吧?之前好像還有一句話.
我喜歡小八.
我把白襯衫擁如懷中,就像你曾經(jīng)對我的那樣.
這次閉上眼睛的時候,我又看到了無數(shù)的羽毛落下來,而其中一片落在了我的嘴唇.觸感溫暖.
我想,那大概就是我所經(jīng)歷的最溫暖的觸感了.
天使說,要好好的.
我還有什么理由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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