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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宛若時光。
那是一條奔騰遼闊的西貢河。
在金色的陽光下,纏綿而柔和。迎面撲來潮濕馥郁的花香。
我?guī)缀跬浰臉用病?br>
模糊中,想起她白色的圓頭芭蕾舞鞋。踩著幽綠的夏草,分花拂柳而來。一束光打亮了她高高的顴骨,散發(fā)柔美,神秘而豐潤。
哦,是的。我記得了,她有一雙如貓一般的眼珠,如同童話故事里,住在黑森林的女巫。印象中,她的白棉長裙,在金光粼粼的西貢河,歲月在其間穿梭。順著光潔的麥色小腿,她穿著平底白鞋。
在越南的旅途。1992年。
大巴上。前不久,剛辭去北京的工作。上班族如一個個被上了發(fā)條的機(jī)械。每日每夜工作,期間,女孩子們又多是爭氣斗艷,勾心斗角。常年不善交際的我最終辭職,去越南。
路途中的人們是沉入水中的游魚,相互是獨立體。沒與多余的交談,是該各自歸各自。
剛上車的上海姑娘,圈在一起唧唧喳喳,好不快活。鬼佬們不耐,帶上耳塞,面臨窗口,或閱讀或睡眠。
那個坐在最后一個女子,手腕上古樸的絞絲藏銀鐲,喝著礦泉水。而上海姑娘,則喝著芬達(dá)汽水。
她側(cè)著臉,清秀的面龐,尖尖的下顎。那雙孩子般黑白分明的雙眼,冷冷地瞧著窗外。
幾小時的車,到達(dá)西貢。
住宿的旅店。有一張干凈的木板床。朝外望去,是一片明媚的青葵,粉藍(lán)的天際。
下樓準(zhǔn)備徒步看廟宇。卻不料,那個奇異的女子,正吸著人字拖鞋,白棉吊帶裙,頭發(fā)如海藻散了一肩,那灼眼的銀鐲,慵懶的帶在纖細(xì)的皓腕。
她的面容如同白牡丹,緩緩盛放在冰山一角。
“這是你要找的書,杜拉斯的《廣島情人》!
是了,白天好奇的問她借書看。原以為看她的神色,似乎沒聽到,想不到她,放在心上了。
“我要去西貢河邊,你也來吧!蔽遗滤亟^,低著聲音問。
她微笑,點點頭。
這樣,我們便認(rèn)識了。她喜歡一句話,在畫冊的扉頁,寫道:沒有聲音的城市。
那些字像水浸在損黃的粗紙上,如同幻影一般真切。
再見到她時,是半夜。
失眠,摸索著去廚房。因為這是個家庭旅店,一對夫妻是老板。整個旅店分上下兩樓,一樓是餐廳,也不過放了兩張舊木桌子。二樓則是四間房。
好處是干凈,不嘈雜,有廚房可以共享,房租也便宜。
倒了一杯冰水,聽到咽喉發(fā)出寂寞的聲響。好象,隨之,腸胃被洗滌得通透明徹。
從窗戶里看見,外面有螢火蟲,點著明晃晃的燈,尋找回家的路。
微弱的燈光下,草叢里有野生的櫻桃。
聽到聲響,我看見她站在樓梯口,赤腳站在門邊。
盡管是夏日,到了夜晚,依舊有些冷意。
她手里提著一雙誘人的紅色高跟鞋。是舞會上的那種,艷麗逼人。
她幽暗的冷藍(lán)眼影,在掠入門內(nèi)的月光下,像從沼澤著里辛辣的植物,有扼殺人的生氣。又像一個漂亮得令人心疼的女妖。
她臉上笑意不定。我想。那是生命的幻覺。
我盯著她眼睛下粘著的晶亮的水鉆,閃閃發(fā)光。
她拎起我的手,進(jìn)入她的房內(nèi)。
那晚,我和她,一起睡。
那晚,我們聊得很多;逎耐,殘酷的青春。黑暗,琢磨不定的幻覺。
兩個女子,手牽著手,在硬實的木板床,呼吸著木瓜香氣,淺淺入睡。
醒來的時候,明晃晃的太陽。
百葉窗簾下,車輛尖銳的喇叭聲。小販的叫賣聲。自行車的車鈴聲。在虛虛緲緲里,看不真切。
靈魂漂浮在空中,俯視著肉身。
她對著流浪貓拍照。對著薔薇花招展拍照。我猜想,她是一位攝影師。
有時候。
她對著饑餓的人們,拍他們搶食,張開眼睛流露出欲望的樣子。
我希望,那些她拍的照片,洗出來之后能寄給我,那是一張張充滿力度,欲望,殘酷。
她喃喃道。
這些很美。
到了傍晚,我們在一家小店,穿著寬大而色彩繁復(fù)的衣服。
坐在店外的小桌子上,一小盤糖抄螺絲,新鮮菠菜,密汁木瓜,菠蘿飯。簡單而健康。
這時候,我們不是城市里精致蒼白的行尸,也不為生計奔波。
開了一聽啤酒,吃美味的越南菜,在夕陽即將沉落之日,末日之時,消磨時日。
在清葵的院子里,頹垣斷壁,卻是一片絢麗的花海。她穿著白芭蕾鞋,在豐盛多汁的落花間,且行而來。
我的金色高根鞋無法在田野里走路。于是脫去。光著腳,向遠(yuǎn)處,在花海中,竭力奔跑。
珍珠白的天邊有一抹藍(lán)。
胸口梗著一口疏了下來。
我和她像野丫頭,采花,奔跑,閱讀。
一切的悲傷已遠(yuǎn)去。
2個月后。她回廣州。我回北京。
天氣很凜冽。冰雪壓彎了枝頭,開出世俗的花。
在金融業(yè)工作。加班加點。應(yīng)付目光喜歡流連在裙下的上層,和同事的爭鋒。
穿著黑風(fēng)衣,藍(lán)蕾絲裙。高跟鞋在積雪里,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Zippo的打火機(jī),抽著薄荷煙。
恍然想起,那段自由健康的生活。
沒有留步,不準(zhǔn)留步。
那一張張她寄來的照片在雪地里躺著。等到我很老很老的時候,我已經(jīng)忘記了她的臉。
只記得,那一條白棉長裙,在西貢河邊,散發(fā)出一股溫暖的氣息。
再見。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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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影機(jī)的強光打在人的眼光上,幾乎無法睜開眼。
淡淡的水草香氣,吸進(jìn)鼻息里都是絲絲哀涼。
那個漂浮著菜葉和贓水的西貢河岸上,曾經(jīng)有人來過,然后又離開。
像是晴朗的白天,熱騰騰的馬路上,有車子呼嘯而過,忽然天空,閃過一道無聲的閃電。
電光一閃,瞬間,擊斃心臟。
第四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