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多摩川河水泛著點點金色在赭黃的夕光下流淌，東京與神奈川的傍晚被河水巧妙地聯(lián)結(jié)起。河畔有微飔撫過，盛夏的長勢正好的草色一時伏倒，深綠淺綠交替著，有闔著眼釣魚的老人靜坐在河畔。

　　天色由橘色逐漸轉(zhuǎn)向淡紫時，已經(jīng)有不少人群聚集到此。不少年輕女孩著上小紋和服，搖著小扇，淺笑著坐在河畔。趕不及回家換和服的上班族干脆帶著公文包談笑著聚集在一處。附近的老人攜手邁著緩慢的步子走來，他們的孫子或?qū)O女笑容滿面，奔跑著過來。

　　今夏的煙火將在這里盛放。

　　[02]

　　墻紙淡黃，燈光柔和的客廳。桌面上擺著晚飯，陶瓷質(zhì)地的餐具周圍有一圈淺淺的花紋。有人把手中的杯子重重放下，不滿起來：“——就是因為要看那種無聊的東西，所以老哥把我從打工中叫了回來？”

　　另一個人拿筷子夾起外賣買來的壽司，放在碗里：“真是沒辦法呢——裕太總是這么任性。一年一次的煙火大會怎么可以錯過�！憬�，你明天可以幫我問一下這用的是什么牌子的芥末么？味道很不錯哦�！�

　　不二裕太閉著眼，克制自己的憤懣：“……那不是重點吧�！彼酒饋�，“——老哥為什么要在電話里那樣著急地說‘姐姐她……姐姐她……’這樣的鬼話”。

　　某人抬起頭，注視著自己的弟弟，舔舔嘴角的芥末：“可是，明明是裕太先掛掉電話的啊。何況，不那么說，裕太是不會回來的吧……”

　　[03]

　　每年夏天東京都會舉行煙火大會。而煙火大會最好的觀看地點必然是多摩川。在這里放煙火，不只是東京的居民，近鄰的神奈川縣也可以看到。對于住在多摩川兩畔的人來說，每年的這一天，都是無比絢爛幸福的。

　　即使不在同樣的地方，也可以一起看煙火。好像那一次絢麗把很多隔閡都化解開了一樣。所有人都真誠地企盼著這一天的到來。

　　[04]

　　當(dāng)夜色漸濃的時候，河畔邊的聲音逐漸嘈雜起來。有不少人在岸邊鋪上一層野餐用布，著和服的夫人端坐其上，溫和地呷了一口茶。越來越多的人聚攏而來，談?wù)撝裣牡臒熁鹋c他們的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

　　臨時的燒烤攤點和冷飲攤點在這個時候總是生意興隆，老板搖著扇子笑呵呵地給客人們送上食物�？腿藗冞@個時候大都不會注意價錢的漲幅，可以借此機會小賺一筆。

　　褐發(fā)少年站在一個壽司攤點前，一副不耐煩的表情：“為什么河村學(xué)長你家也在這里弄啊？”

　　質(zhì)樸少年摸摸頭，溫和地笑著把壽司遞過來：“每年其實都有在這里啊。只是裕太你以前都不賴而已�！衲陼䜩碚媸翘昧耍犝f今年的煙花比以前都漂亮哦�！�

　　裕太謝過河村，扼住住那把球拍給河村的玩笑意愿，在人群中穿行著，尋找姐姐和哥哥的位置。有女孩子站在遠(yuǎn)處朝他揮手，他愣了一下，聽見女孩說：“遠(yuǎn)藤君，快過來。我占了個好位子喲。”然后身旁一個身材頎長的男生馬上笑著跑了過去。

　　會錯意了。雖然對方并不知曉裕太此刻的想法，但窘迫使他臉上有了一抹淡紅。

　　——所以說，裕太君太純情了嘛。

　　他差點把壽司打翻。周圍都是人。

　　[05]

　　所謂煙花。它擁有最繁復(fù)的色彩和絢麗的光亮。之前沉寂在一個幽閉的盒子里，等待有人過來把它點燃。燃起后，會直直地沖向最深的夜幕里，然后在一聲巨響里消耗掉它的一生。那些喜歡煙花的人和討厭煙花的人，都因為它這一生。越絢爛越殘酷。

　　到底是絢爛一時幸福，還是平淡一生幸福？恐怕是永遠(yuǎn)也不會有的答案。

　　——把幸福寄托在煙花上，本身就是一種錯誤。所以這種爭論也是錯誤。

　　[06]

　　把壽司給老哥的時候，第一顆煙火在空中炸響。

　　尖叫聲此起彼伏。

　　小孩努力叫著：““媽媽！花開了……”裕太雙手插在口袋里，經(jīng)過人群，“誒，媽媽，哥哥為什么走了……媽媽……”

　　不二裕太背對著煙火坐在街邊，每每煙花盛開，便亮起一次世界，亮暗在他的面容上交替著。

　　他不止一次想過泉的事情。她是誰？她在哪里？他甚至懷疑過泉是否使這個世界的人。但這樣反復(fù)地去回想，去揣度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只會讓他陷入苦惱里。懷疑若變得深刻，泉是否有在他的世界出現(xiàn)過都會成為一個棘手的問題。

　　[07]

　　流光流轉(zhuǎn)。

　　盛夏燥熱的氣息被一季絢爛覆蓋。仿佛有風(fēng)。

　　[08]

　　在最后一顆煙火綻放的時候，不二裕太起了身。先嬉鬧的人群離開了多摩川。

　　他微微蹙著眉，行走在霓虹閃耀的東京街道。

　　他想，算了。以后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去考慮與泉有關(guān)的事情。泉喜歡煙花么？

　　[09]

　　在很遙遠(yuǎn)的從前與很切近的未來。泉站在那里。

　　[10]

　　間桐雅姬坐在房間里上網(wǎng)。一聲勝過一聲的炸響蓋過了音箱的樂聲。她的手微微一抖，持著鼠標(biāo)堅定地往下點擊。

　　三年前的今天。泉在日志里說——

　　把幸福寄托在煙花上，本身就是一種錯誤。所以這種爭論也是錯誤。這種爭論衍生于人們復(fù)雜的思想。我愿意作一個孩子，只是單純地看它燦爛于夜空，抱著滿足入睡。你知道的，當(dāng)把世界看簡單了，很多事情沒有什么好苦惱了。即使痛苦，即使憤怒，即使死亡，即使重生，都沒有那些深重的理由。

　　間桐合上筆記本。拉開窗簾，趕上最后一顆煙花開放。很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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