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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無其事
天使在歌頌著寬容的美好
我閉著眼睛聆聽
沐浴在主的光輝下流不出眼淚
撒旦的奏樂在嘲諷著主的偽善
被囚禁的野獸拉扯著鎖鏈
露出尖銳的門齒
發(fā)紅的眼眸映出扭曲的身影
竭斯底里的瘋狂是對我的控訴
一聲又一聲的疼痛
夜,很靜。
遠處的田野傳來陣陣蟲鳴,在這樣寂靜的夜里顯得特別響亮。
一陣風吹過,站在角落陰暗處的劉蘭抬頭望著一片漆黑的天空,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初夏的夜風還有些冷意。
劉蘭沒有刻意去記住自己在這里等了多久,但她知道她要等的,始終會來。
月黑風高,一個適合跑路的夜晚。
門吱呀的一聲響了,劉蘭稍稍探出頭,看到隔壁屋里有個人拿著一袋行李,正躡手躡腳的開門出來。
在那人把門關(guān)上,轉(zhuǎn)身準備要走的時候,劉蘭從角落里走出來,低低地喊了聲:“哥!
劉竹瞬間停了腳步,可他沒有回頭。
劉蘭凝視著他僵硬的背影,動了動唇,卻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就這么僵持了好幾分鐘,劉竹先開口了。他說:“對不起!
“沒什么對不起的,這是你的自由。”劉蘭頓了頓,淡漠地說著:“只是,走了,就別再回來了!
“嗚……”
劉蘭的話音剛落,劉竹就發(fā)出了類似于抽泣哽咽的聲音。劉蘭沒有再說話,劉竹緊抓著手中的行李,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草一樣的用力,然后舉步離開。
劉蘭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視線內(nèi),他始終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自從察覺到劉竹要走的念頭之后,她每天夜里都在這里等他,三天的時間,他終究還是決定要走。
他跟她說對不起,但她并不怪他,因為這樣支離破碎的家,誰都避之不及,只是,她不可以……
在夜風的吹拂中,劉蘭微微顫抖,她緊握著拳頭,再一次抬頭望向夜空,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我揪著顫動的心房
不停的向主請求寬恕
可除了那如大海般包容的微笑以外
主沒有給我答案
惡魔在嘲笑著這卑微的信仰
我緊握拳頭,無言以對
天使的歌聲越來越遠
一次又一次的絕望
劉竹走后,劉蘭放棄了高考,在同學的介紹下,到市區(qū)的一家服裝品牌店去當導購。劉蘭跟三個同事一起在市區(qū)里合租了一間小套房,放假的時候就回家?guī)蛬寢屪鍪止せ睢?br> 這天,晚上十點多鐘,劉蘭從同事那淘來的手機響了。劉蘭看到是家里的電話,微微皺眉。她媽媽一般不會這么晚給她打電話的。
“喂!媽媽?”
“小蘭啊,睡了沒?”
“沒呢,怎么了嗎?”
“嗯……那個……媽媽有個朋友的兒子要結(jié)婚,你看你能不能給媽媽湊幾百塊錢?”
劉蘭沉默了,不是因為她媽媽跟她要錢,而是因為她知道她媽媽在說謊。
劉蘭一個月的工資加上提成才一千八多一點,她每個月拿一千三回家,剩下五百,只夠用來租房吃飯。
“他是不是又搶你的錢去賭了?我不是月初才剛拿了五百塊給他嗎?”
“嗚……他拿到錢就全輸光了……回來就把我身上的錢都搶走了,可你妹妹這幾天要交學費,我實在是沒辦法才找你要,嗚嗚嗚……”
“你別哭了!”劉蘭低吼了一聲,一聽到她媽媽的哭聲,她整個人就煩躁起來。她深呼吸了幾口氣,稍微平復了情緒,她說:“我明天拿回去給你。”
說完,劉蘭就把電話給掛了,她跟同事臨時調(diào)了班,還跟她們一人借了一百塊錢,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家送錢去了。
劉蘭沉默地把錢遞給她媽媽,她媽媽接過錢,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回廚房去拿了一碗湯出來,放在劉蘭的面前,討好地說道:“小蘭,家里的老母雞不怎么生蛋了,我把它宰了燉湯,你先喝一碗,下午回市區(qū)的時候,再裝點去喝,補一補!
劉蘭看著眼前冒著熱氣的雞湯,心里憋著的火一點一點消散,她咬著唇好一會兒,憤怒慢慢轉(zhuǎn)化成了悲傷。她抬起頭,啞著嗓子哀求道:“媽,我求你了,你跟他離婚吧,我求你了!”
她媽媽看著她,眼淚嘩啦地從眼眶里掉落,她媽媽捂著唇,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小蘭,是媽媽沒用,才讓你們跟著我受苦……”
她媽媽的眼淚讓劉蘭暴躁了起來,她跳起身,吼道:“你要真的希望我們好,那你就跟他離婚!”
“你知道的,媽媽不可以……”
“可以的,只要你跟他離婚,我們就在市區(qū)自己租房子住,我跟你一起打工,節(jié)省一點,日子是可以過下去的。你可以不用再擔心他回來搶錢,你可以不用再擔心他喝醉了回來打人,我們?nèi)概嘁罏槊,日子只會越過越好,為什么就不可以呢?”
“小蘭,這樣子是不行的……不行的……”她媽媽不停地搖著頭,說道。
劉蘭失望地低吼著:“為什么不可以?就因為村里沒有人離過婚,所以你死也要守著那一點名聲?就因為怕死后不能供奉在祠堂,所以你寧愿拖著我們受苦?你怎么忍心呢?你怎么忍心!”
她媽媽哭著趴倒在地,重復著:“小蘭,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劉蘭緊咬著下唇,努力地控制自己,不愿再說些什么傷害她媽媽,可她心里的疼痛難當,她看著眼前的那碗雞湯,拿起來用力地往門外摔了出去,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下一次放假回來時,大家依舊若無其事。
四周回蕩著悉悉索索的聲響
我僵硬著雙腳不敢踏出一步
隱藏在黑暗中伺機而動的毒蛇正吐著信子
像是在等待著誰一聲令下就向我狠狠撲來
用那閃爍著寒光的血盆大口把我一口吞下
恐懼如同那夏日的蔓藤緊緊地纏上我的心臟
一下又一下的抽痛
快過年的時候,村里的家家戶戶都洋溢著喜慶的氣氛,不是忙著大掃除,就是忙著辦年貨。劉蘭公司年底的業(yè)績不錯,不僅提成多,還發(fā)了禮品,所以劉蘭難得在回家的時候帶上一絲笑意。
只是她還沒有到家門口就聽到了妹妹聲嘶力竭的哭聲。她心里一驚,連忙跑回去,看到她媽媽抱著她妹妹在家門口被四五個大男人圍著。她把手上的禮品往地上一扔,臉色蒼白地沖過去,用力推開其中一個人,擋在她媽媽和妹妹面前。她的眼角掃了四周一眼,鄰居都站在旁邊看著,雖然他們沒有上前來幫忙的意思,但是如果這幾個人敢動手的話,他們也不會袖手旁觀,因為被外人進村來打人就是整個村面子的問題了。
劉蘭稍稍定了定神,把微微顫抖的雙手緊握成拳。
“你們想干嘛?”劉蘭抬起頭瞪著這幾個男人,說道。
“干嘛?討債。 逼渲幸粋穿著藍色衣服的男人笑了笑,完全不把瘦弱的劉蘭放在眼里。
“討什么債?”
“你爸爸欠我們十幾萬的錢呢!”
“那你們找他要去啊,在這里欺負女人算什么!”劉蘭心里的恐懼轉(zhuǎn)化為憤怒。
“喲!你這妞年紀小小的,倒挺牛的嘛!”藍色衣服的男人深深地看了劉蘭一眼,說:“我找不到你爸爸人,總得來你家看看有沒有什么能抵債的,這樣吧,把你們家的地契房契拿出來,我給你們打個折,說不定能抵上呢!
“哈!”劉蘭冷笑了一聲,說:“全村人都知道,地契什么的早就被他賣光了,我們住的這個房子,房契也已經(jīng)抵押給了銀行!
“哼!沒錢?那就讓他拿命來抵!”一個穿著黑色衣服,一臉兇狠的男人威脅道。
劉蘭笑了,由衷地說:“請便!”
藍色衣服的男人笑了,饒有興趣地看著劉蘭,說:“你這小妞心還挺狠的嘛,怎么?自己老爸都不要了?”
“你覺得呢?”劉蘭沒有回答,反問道。
“哈哈哈……”藍色衣服的男人大笑了起來,阻止了黑色衣服男人的下一步動作,意味深長地對劉蘭說:“我還會再來的!
說完,藍色衣服的男人帶著人走了。
鄰居鄉(xiāng)里連忙迎上來噓寒問暖,劉蘭笑說沒事,看著他們的眼里卻是一片漠然。
她知道的,最涼薄不過人心,沒有人有義務要幫助自己,所以除了讓自己更加強大,她別無他法。
進屋里之后,劉蘭問了她媽媽一句話:“你還是不愿意離婚嗎?”
她媽媽抱著小女兒,低著頭,沒有說話。
劉蘭點了點頭,說:“好,我不會再問了。”
前方,一只巨大的手向我緩緩伸來,
那長而尖銳的指甲上如同涂滿了毒素一般
深沉的紫色在漆黑中炫目得刺眼
惡魔在向我招手
它仿佛在告訴我,在充滿罪孽的地獄里
所有的晦暗都可以得到原諒
我捂著耳朵不斷后退
一步又一步的無措
為了躲開債主,劉蘭爸爸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年初六了。劉蘭剛好輪休在家,她爸爸一進門就沖著她走來,一揚手就給了劉蘭一巴掌。
“啪”的一聲,劉蘭側(cè)著臉,裂開了嘴。臉上的灼痛的感覺越是強烈,她就越想笑。
“你笑什么?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在那么多人面前落我的臉你很得意?你別忘了,我再怎么樣也是你爸爸!”劉蘭爸爸理直氣壯地說道。
劉蘭回頭看著他,笑了笑,問道:“原來你還記得你是當爸爸的人呀?”
“啪”的又一巴掌,劉蘭爸爸憤怒地說道:“你敢這樣跟我說話?”
“你干什么打她!”聽到動靜下樓來的劉蘭媽媽一看到女兒臉上兩個紅紅的掌印,連忙沖過來,抓著劉蘭爸爸的手。
“干什么?你教不好女兒,我來教!省得出去丟了我們老劉家的臉!”
“哈!哈哈哈……”劉蘭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樣地大笑了起來,她像是在看一個瘋子一樣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說:“老劉家還有臉面嗎?不是都給你丟光了嗎?”
“你!”
劉蘭爸爸作勢要打,劉蘭媽媽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不讓他動,她懇求般地對劉蘭說:“小蘭,你別再說了,你上樓看看妹妹醒了沒有?”
“就是你慣的!”劉蘭爸爸一腳踢在劉蘭媽媽的腿上,劉蘭媽媽跌倒在地,劉蘭冷冷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沒有任何感覺。
她在想,如果說有一天她們被逼得三母女一起去跳海,他的臉上會不會出現(xiàn)一點點的愧疚?
劉蘭冷漠的樣子激怒了劉蘭爸爸,他一腳把劉蘭也踢倒在地,指著她說:“你別以為自己掙點錢回家就了不起了,你在外面那點齷蹉事你以為能神不知鬼不覺?賤人!”
“什么齷蹉事?你怎么能這么說你自己的女兒?你這么胡說八道,女兒的名聲你不要了?”劉蘭媽媽聞言,連忙爬起來把大門關(guān)上。農(nóng)村里,女孩子的名聲關(guān)乎終身大事。
劉蘭爸爸冷哼了一聲,說:“名聲?她都被人包了,她還要名聲嗎?”
劉蘭媽媽瞪著他,反駁道:“你不要胡說,小蘭不會做這種事的!”
“會不會,你自己問她呀!”劉蘭爸爸在椅子上坐下,一副看戲的樣子。
劉蘭媽媽伸手想把劉蘭扶起來,劉蘭手一揮,把她的手拍開了。她說:“別碰我,我怕你嫌臟!
劉蘭話里的意思讓劉蘭媽媽心里一震,她不容抗拒地抓住劉蘭的手,說:“小蘭,你別意氣用事,你告訴媽媽,你爸爸說的是假的,是別人亂說的……”
“不是亂說的,是事實!”
過年的時候,她已經(jīng)跟一直想要約她的那個客戶出去過了。
“不可能的,你不會做這種事的,不會的……怎么會這樣……”劉蘭媽媽搖著頭,淚流滿面。
劉蘭一臉淡漠地說:“我不做,那些債主再次上門的時候,你怎么辦?要是他們找不到人,要不到錢,把妹妹綁了去賣,怎么辦?你放心吧,我沒想過嫁人,不要什么名聲,我要錢,我只要錢!”
“啊……”劉蘭媽媽嚎啕大哭了起來,不停地捶著自己的胸口。
“你別發(fā)瘋了!”劉蘭爸爸走過來推開她,對劉蘭伸出手,說道:“那錢呢?拿來!”
劉蘭冷冷地看了她爸爸一眼,說:“我改變主意了,錢,是我的,憑什么給你呢?”
“憑你是老子生的!”劉蘭爸爸怒極,一腳踹在劉蘭的肚子上,劉蘭低著頭,任由他拳打腳踢。
劉蘭知道桌上放著一把水果刀,只要她轉(zhuǎn)過身就可以伸手拿到。她看著自己的手,在腦海描繪著那把刀插進她爸爸的胸口,血沾染了雙手的畫面。
“不要!不要打!”劉蘭媽媽撲過去擋在劉蘭面前,劉蘭爸爸見狀下手更狠,抄起門后的扁擔,把她們兩個人一起打。
劉蘭媽媽看著自己的丈夫猙獰的臉,積累了這么多年的恨意一點一點地從眼里滲透出來。
她其實是恨這個男人的,好恨……好恨!
“。。!”劉蘭媽媽忽然大叫了一聲,撲上去跟劉蘭爸爸廝打了起來。劉蘭媽媽不要命的狠勁,劉蘭爸爸一個大男人一時之間也壓抑不住。
“哇哇哇……媽媽,姐姐……媽媽,姐姐……”
劉蘭十歲的妹妹站在樓梯口,看著他們扭打的場面,害怕地哭了。
劉蘭看著眼前的鬧劇,忽然覺得心如止水。
終究,這場鬧劇就跟以往的每一場鬧劇一樣被粉飾太平了。頭破血流的劉蘭父母去醫(yī)院縫了幾針之后,日子還是繼續(xù)過。不同的只是,劉蘭爸爸不敢再輕易動粗了,而劉蘭媽媽也學會了反抗。
劉蘭用了三年的時間,終究還是幫她爸爸把債給還了。又過了兩年,劉竹帶著一個女朋友回來了,他在外面掙了一筆錢,打算回老家結(jié)婚,做點小生意。大家喜極而泣,沒有人責問他的不告而別,沒有人敢提及過去。
劉蘭一直覺得,若無其事,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一件事。
劉蘭看著眼前和樂融融的場景,忽然生出一股沖動,想用刀把眼前的畫面給劃破。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有一種恐懼從她的心底蔓延開來。
她害怕終究有一天,她會忍不住,把這個早已經(jīng)分崩離析的家徹底毀掉。她不愿意做最后的劊子手,所以她選擇了離開。她在省內(nèi)的一線城市里找到了工作,每個月定時匯錢回家,每年在服裝行業(yè)淡季的時候,回去一兩天,其他的時間,特別是逢年過節(jié),她都不曾回去。
她跟這個家保持著距離,讓這個家得以以他們苦苦支撐的方式,繼續(xù)存在下去。
大家,若無其事。
劉蘭從不回憶往事,只是在上下班坐車的時候,她會下意識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發(fā)呆,但每一次回過神來,她都不記得自己想過些什么,又或者,真的什么都沒有想過。
我拼命的奔跑,想要逃離黑暗
我跪拜上天
可即便頭破血流,光明也從不在我身上停留
主說,不幸是罪
寬恕其實并不能得到救贖
打開緊握的手掌
才發(fā)現(xiàn)原來掌心上什么都沒有
一滴又一滴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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