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沃合上手里的書，頓了頓，戴著鐐銬的雙手隨意地擱到膝頭，書則憑空懸浮起來乖乖飛進了身側(cè)整齊排列的大部頭之間的某個空位。作為囚室的這個房間狹小陰暗得盡職盡責(zé)，唯一不協(xié)調(diào)的便是那占滿了整面墻的書架，而來訪者完全有理由相信它遠不止表面的那點儲量。
　　“鄧不利多�！备窳值挛终f，向?qū)Ψ铰冻鲆粋�敬業(yè)的反派笑臉，“好久不見�！�
　　“是啊�！卑⒉桓Ｋ乖阼F窗外回以一個討人厭的悲天憫人的神情，酷似他的哥哥�！白詮哪銋⑴c害死了我唯一的妹妹，并像條喪家之犬那樣逃走之后�！彼庥兴傅乜粗窳值挛滞笊系溺備D。
　　“或許我還不能直接把你碾成肉泥，但抽走你腦袋周圍的空氣或者改變一下你脊柱的承重方式還是輕而易舉�！备窳值挛指嬖V他，“所以為了你自己好，在我意識到你只是為了些雞毛蒜皮的陳年舊事而來打斷我的閱讀時間之前跑遠些。”
　　阿不福斯的眼睛里探究多過憤怒，畢竟如他剛才所說，那已經(jīng)是一個世紀(jì)前的陳年舊事。有些事時間無法抹除，但即便是最屹立不倒的頑石也會被溪流磨得圓潤。印象里格林德沃從沒費心去關(guān)注過那個和山羊混在一起的臟小孩，不過也能確定自己當(dāng)初不會想到他會有和兄長相像的一天。
　　“看來你在與時俱進方面做得不錯。”這是意指格林德沃剛才讀的那本《20世紀(jì)魔藥發(fā)明》了�！八^‘不出門而知天下事’�！�
　　不知是對阿不福思的試探感到不耐，還是對那些無用功的不屑，格林德沃發(fā)出輕微的嗤鼻聲�！吧踔翛]必要費心去打聽。從阿不思的死訊傳到這個國家起，看守紐蒙迦德的守衛(wèi)就多了三成�！�
　　“可離開這里對你而言仍是舉手之勞�！�
　　牢房中的囚徒不置可否。
　　“所以你的確是稱呼他為‘阿不思’？”阿不福思問，“我還以為那是‘特定情形下必要手段的一部分’之類。你想說即便在這么長時間和那些事之后，你仍視他為友？——或者你是否曾有過？”
　　“這對你來說也許很不可思議�！备窳值挛终f，“畢竟阿不思會對所有他聽說過的人或者東西以名相稱，我可以打賭每年都會多出那么些年輕人因此以為自己很重要。我則比他挑剔一些，盡管我和你已經(jīng)見面超過三次了，還是不認為你有比‘鄧不利多’更進一步的資格。”
　　他說這話時一定流露出了過多的感情色彩，對方的眉毛略微揚了起來。那雙盯著他的藍眼睛還是那么犀利，但配上這個表情，阿不福思看上去就不那么像他那已經(jīng)作古的兄長了。
　　“這對我來說倒是一大榮幸，通常情形剛好相反�！卑⒉桓Ｋ颊f。
　　“高貴的精神領(lǐng)袖”“偉大的教育家”“杰出的學(xué)者”……阿不思鄧不利多。所有那些巫師界耳熟能詳?shù)姆Q謂對在這囚室內(nèi)外的兩人而言自也不陌生，事實上就在格林德沃幾分鐘前合上的那本書里，作者還在扉頁向“發(fā)現(xiàn)龍血十二種用途的偉大成就”致敬。
　　而那其中有一大用途是清理烤箱，這句話冒出來時格林德沃有點想笑。即便阿不思在他身邊從未允許自己有過片刻松懈，格林德沃還是能辨別出那種銘刻于天性中的詼諧。不是所有人都理解幽默的真正含義，絕大部分人都只是在自作聰明地嘩眾取寵或信口雌黃，然后所有人一同發(fā)出笑聲，像群收到了指令的猴子。
　　格林德沃思考過這件事，實際上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所有的事。他本應(yīng)該把那個刺探人的家伙趕開繼續(xù)，但他突然覺得也許自己花在思考上的時間也許有點太多了。無人分享的思想不能說沒有其存在的意義，至少是有些無趣。
　　“阿不思比你們想象中要可怕得多了。”格林德沃緩緩地說，雙手在大腿上挪動了一下，上邊的鐐銬發(fā)出低沉的碰撞聲。“他才是那個可以摧毀世界的人。他擁有最強大的天賦和能力，能夠馴服最桀驁的人、怪物乃至武器為自己所用。只要他愿意，便隨時可翻云覆雨。但比此更可怕的是他能夠掌握千里之外的訊息，在和你第一次見面之前就比你更了解你的人生。他甚至不需要撒謊，就能夠騙取你頭腦中的一切�！�
　　“可他還是沒能看透你，不是嗎？”阿不福思嘲諷道，“你真該看看你逃之夭夭之后他的表情。作為唯一沒料到結(jié)果的人，在終于開始自己無所牽絆的偉大巫師之旅前等待了好幾個星期，以為你還會對他說點什么。”
　　“你以為我在危言聳聽。”格林德沃像是沒被打斷似的繼續(xù)了下去，“康奈利福吉那樣的庸才掌握大權(quán)，他只是個區(qū)區(qū)校長；湯姆里德爾還在興風(fēng)作浪，他已經(jīng)進了墳?zāi)�。這都代表不了什么——世界上有夠多渾渾噩噩、毫不受天賦恩賜卻能長久存活的凡人了。阿不思有能力玩弄世界，他的頭腦知道應(yīng)該怎樣取舍和保守秘密，可他的心卻在為必要的隱瞞和犧牲內(nèi)疚不已，所以他做不到。他把太多細枝末節(jié)放在過于重要的位置，那最終害死了他�！�
　　“你是說，對他而言還有什么重要得過‘更偉大的利益’？”雖是反問，阿不福思聽上去倒更像是在傷感而非諷刺或質(zhì)疑。
　　“那正是你還能在這里指責(zé)他的原因。我猜這是天賦的代價，好讓他不能隨心所欲——上天給你什么，就要拿走一份。不然就像你的小妹妹一樣，只好早早地在地下化為一堆枯骨了�！�
　　“我還以為阿利安娜對你來說僅僅是‘細枝末節(jié)’。”
　　“實際上，她是個相當(dāng)特殊的個例。你見過任何其他人光憑借本能的魔力釋放就能產(chǎn)生那樣的破壞力嗎？與你不同，她的天賦甚至可能在阿不思之上�！备窳值挛钟镁褪抡撌碌目陀^語調(diào)敘述道，“只要找到控制的辦法，她就能成為最強大的武器�！�
　　有那么一刻阿不福思的臉上閃過怒火，似乎下一秒就會揮拳打過去。但他隨后便自嘲地搖了搖頭，甚至懶得強調(diào)他們在談?wù)摰氖亲约旱拿妹枚鞘裁聪∮形锲��！澳阏媸莻�混蛋。”
　　“謝謝�！备窳值挛终f，“我曾建議阿不思帶上她，顯然他拒絕了。認為那不利于她的健康狀況。”
　　“他可沒這么想太久。大概也就過了一個星期，你們就再也不用煩惱于怎么如何控制這件‘武器’的問題了。”
　　“那是個本可以避免的損失。無論是你還是阿不思，都沒能真正欣賞她非凡的一面，只想把她裹上束身衣塞進枕頭堆里。這對他們倆和整個巫師界都是種莫大的浪費�！�
　　“顯然，如果要使她按照自己的愿望擺脫魔法過上平靜的生活，可就不能找你了�！�
　　“我從沒覺得失去了魔力我們?nèi)匀荒艽婊睢！备窳值挛执鸬�，“我們不是那些為機緣得來的天賦而傲慢的人。我們有了這種能力，認識它、磨礪它，把它揉進自己的血肉中直到要抽出它非把整個人掰碎了為止。那些得了把掃帚就騎著它滿天亂飛的傻瓜就是沒法理解這點。我們原本只能移動一根羽毛，然后鍛煉自己直到能使風(fēng)云變換、河水逆流，這是傳說中的武器或是一個用于抑制的陣法不可能賦予或剝奪的東西。魔法不止是一種天賦，它是你的存在本身，失去了它你就不再是你了�！�
　　沉默持續(xù)了一會兒，阿不福思再度開了口。
　　“如果阿不思失去了他的魔力，”他注視著同他一樣白發(fā)蒼蒼的曾經(jīng)的魔頭，“你還會將他視為朋友嗎？”
　　格林德沃從喉嚨里哼出一聲冷笑。
　　“你懂什么，阿不思的魔力……”他停住了，為自己幾乎脫口而出的話感到驚異。
　　阿不福思再度挑起眉毛，看著他。
　　“滾吧。”格林德沃冷冷地說，“在我決定采用哪種辦法將你窒息之前。”
　　“我相信你是為了我哥哥而難過的�！鞭D(zhuǎn)身離開前阿不福思說，“如果你厭倦了給自己建造一座圖書館的工作的話，可以來霍格莫德透透氣。我可能會在我的酒吧里給你安排個掃地擦桌子之類的職位�！�
　　高大的身影從狹小的鐵窗前消失，屬于老人的遲緩腳步聲逐漸遠去。幾分鐘后格林德沃感知到阿不福斯在底層取回魔杖，幻影移形離開了。再一次，紐蒙迦德的高塔里只剩下了數(shù)十名罪大惡極之徒和數(shù)目幾倍之于囚犯的守衛(wèi)。他們踏著懶洋洋的節(jié)奏在各層之間巡邏，毫不認為有人能夠逃出這固若金湯之所。
　　“你們不明白�！焙穸林氐臅咀孕酗w離了書架，穩(wěn)穩(wěn)落在格林德沃張開的手中，并伴隨著輕微的窸窣聲翻到了剛才合上的那頁。
　　“阿不思的魔力，是讓人愛上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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