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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前面就是通往冥界的三途川。
空中落下細(xì)如牛毛的小雨。女子撐一把暗紅的紙傘,白衣白裙,猶如孤魂,在此徘徊。
一位年輕僧人云游到此,見到她,便詢問:“施主為何在此徘徊?前方是三途川,是亡靈匯聚之地,陰氣極重,不宜久留。”
他語調(diào)溫和,又宛如長者般苦口婆心。
女子搖頭道:“我不走。前面有一朵白色的曼荼羅花,我在等它開花!
僧人不解:“為何要等花開?”
女子道:“等花開,好摘了它!
僧人愈發(fā)好奇:“為何要摘了它?”
女子卻忽然一笑,一直低垂的眼眸抬了起來,看著他,眼里流動著難以言喻的光華:“你替我把它摘了吧?再過一會兒,它就開花了!
僧人仿佛被她眼中的光華迷惑,不再言他,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白色的曼荼羅花,就開放在三途川的彼岸。
綿綿細(xì)雨之中,僧人想起師父說過的話,佛要渡盡世間一切苦厄?喽。他從剛才那個女子身上,看到了苦厄的影子。
她看上去,纖細(xì),脆弱,孤獨(dú),宛如一朵風(fēng)中欲落的花。然而柔弱之中,又隱藏著不容人忽視的堅(jiān)強(qiáng)。在與她目光相對的瞬間,他感到自己在一瞬間被一種無形的意志力打敗,繼而順從于她。
答應(yīng)她去三途川的彼岸摘一朵花的時候,他隱約有種預(yù)感,他的劫難到了。
或許此去無回,但既然答應(yīng)了她,他倒不覺得有什么后悔。
綿綿細(xì)雨依然在下。年輕的僧人在原地休息了片刻,便要渡河。他看到夜幕下綻放的白色曼荼羅,就開在對岸。
女子卻忽然攔住他:“大師,你真要去嗎?”
僧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她:“有何不妥嗎?”
女子露出不安的神色:“可是,萬一……你會死的!彼路鸷転樽约旱臎Q定而后悔,緊緊抓住他的袖子,“大師,還是不要去了。方才我在開玩笑,你不要去了。”
他沒有猶豫,只溫和地拂開她的手,勸道:“施主不必為我擔(dān)心。無事的!
說罷,便大步往血紅的三途川而去。
三途川,是通往冥界的河流。
若不慎墜入河中,便會被血水吞噬,化為冥界的亡魂。
岸邊?恐鵁o人的小舟,舟上有木槳。僧人撩起衣擺,踏上小船。船身晃了晃,他也跟著晃了晃。過了一會兒,僧人穩(wěn)住身形,回首朝她微微一笑。
女子默默立在岸邊,無聲目送。
然而她心中卻仿佛看到他的死去。
和多年前的某個人,一模一樣。
當(dāng)年死在三途川的男人,和眼前的這個僧人一樣的傻。當(dāng)年她與流火來到這里,她請求流火與她一同渡河,到三途川的對岸。流火明明知道凡人無法活著渡過三途河,卻仍舊微笑答應(yīng)她的請求。她那時并不知道凡人無法渡河,以為并無大礙,于是開心地牽著流火的手,想要帶他回她家看看。誰知載著他們的小船剛行駛到了河中央,忽然開始劇烈晃動。她緊緊拉著他的手,然而卻無濟(jì)于事,一股比她大的多的力量將他拖入水中……
那一刻,對岸的白色曼荼羅枯萎了。
過了這么多年,她一直在這里等待對岸的曼荼羅開花。
因?yàn)樗匏约骸?br> 而此刻,僧人已經(jīng)隨船行至河中央。前一刻還十分平穩(wěn)的小船忽然劇烈地晃動,宛如一只巨手在水中推動。僧人定定安坐在船上,神色安然。血色的水潑在潔白的衣袂,迅速腐蝕他的衣物、肌膚,然后像毒藥一樣穿透皮膚,開始腐蝕他的內(nèi)臟。僧人忍受著巨大的疼痛,面上卻是安然的神情。
緊接著,一個浪頭將小舟掀翻。舟上的人跌落水中。
女子眼看著三途川的水將他的全身腐蝕,融化,仍舊一聲不吭。她只是有些失望。
難道凡人真的不能完成她的愿望?
她不過想要摘下對岸的一朵花。
二、
聽說,佛渡眾生的同時,也是渡己。
三、
曼荼羅的花期是一千年。
女子也在三途之川徘徊了一千年。
一千年后,白花枯萎,花瓣凋落,芳香盡失。
那個在河岸邊徘徊的白衣女子,便也消失了。
一日,有僧人來到此地,渡過河岸,來到枯萎的曼荼羅身旁,說道:
“可惜,我來晚了!
于2016.3.28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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