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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
精心設(shè)計出來的劇情是藝術(shù)。
不加修飾的陋質(zhì)的文章,也可以稱為藝術(shù)。
我認(rèn)識的他是坦誠的,不加修飾的,初看有些陋質(zhì)天真,沒有貴族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沒有藝術(shù)家灼灼的才華。但他是可愛的。
關(guān)于藝術(shù)的定義,一天早晨,當(dāng)我們在樓梯間相遇的時候,我一邊啃著面包一邊扯著他問,“A君,可能這么問有點突然,不過你覺得什么是真正的藝術(shù)?”
也許是覺得我啃面包吐詞不清的模樣有點蠢萌,他先是笑了一陣子,然后才慢悠悠地想了一會兒,回答,“我也不知道啊,藝術(shù)大概是讓人覺得美好的、讓人忍不住喜歡的東西吧……”
很符合他的習(xí)慣。很多事情似乎都是模棱兩可的,以“我也不知道”開頭,然后以引人無限遐想的省略號收尾。
我對此回答尚稱滿意。因為心里也并未覺得藝術(shù)是多么了不起的詞,簡單的“美好”,“喜歡”就很足以概括我對藝術(shù)的想法了。
可是當(dāng)我端坐在畫布前,一邊調(diào)著色一邊走神的時候,無意間瞥到曾因自己一時興趣而留下的許多未完成的畫作,忽然間體會到藝術(shù)的高雅之處。
它高雅在,連作者本人,很多時候都不知道它為何出現(xiàn),它有何意義,它是什么。
它是不需要意義、不需要被解讀的。
外人賦予的意義毫無意義,沒有人知道它的意義何在。
因為最重要的是一剎那間迸發(fā)的靈感能夠被記錄下來,作為與神秘境界溝通的證據(jù),再一次被作者以外的什么人所證明。
就像我對A君的愛慕,是沒有理由,也找不出意義的。
也許是因為他纖細(xì)的身材,也許是因為他帶笑的眼睛,也許是因為他的天真,他的無責(zé)任感……
但追索這一切是無意義的。A君的出現(xiàn)給我的生活添上“美好”和“喜歡”的標(biāo)簽!@就足夠成為他之所以出現(xiàn)的理由。
2.
我還記得,那天是,難得的晴天。
和A君在一起的日子總是陰雨綿綿的天氣。除了那天以外。
而我原本打算在那天像A君表白的。邀請他出來吃飯,吃飯后繼續(xù)邀請他一起去看電影,看完電影后又繼續(xù)邀請他吃晚飯……然后晚飯結(jié)束后,A君坐在我對面的位置,一手托腮笑著看我,似乎在問,接下來要去干什么。
而那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了。
我已經(jīng)拉著A君整整一天,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候表白心意。
我看了看手表,有一點心急,又有點害怕了。
是不是,還是繼續(xù)像這樣做朋友比較好?
畢竟A君似乎也只是把我當(dāng)朋友。
畢竟,A君似乎曾經(jīng)無意間提起過,他有過喜歡的人。
不過我們并不常常提起感情問題,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過女朋友,有過深愛過付出過傷害過被傷害過的人存在。同時我也沒有告訴過他,我喜歡了他很久,大概有七八年那么久,自從我們高中時候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jīng)喜歡他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不要說出來。
“接下來還有什么活動嗎?”A君喝著熱牛奶,慢悠悠地問?雌饋硭坪跻埠荛e,一點都不著急回家。另帶一說,A君喜歡喝牛奶是很出名的,記得高中時期他就常常讓同學(xué)幫忙買牛奶,自己則懶在座位上睡午覺。
我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嗯……”了一聲,然后忽然語塞了。因為他繼續(xù)問,“好啊,反正今天也沒什么事。接下來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我慢吞吞地開口。
A君喝著牛奶,笑了。
而且是很開心的那種笑,下唇還沾了一點白色的奶牛,笑得格外動人。
“你在學(xué)我的口頭禪嗎……”A君像是自語般輕輕說了一句,隨后喝光了杯子里最后一口牛奶,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站起身,走過來抓住了我的手腕,“走吧,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我哦了一聲。其實心里完全是蒙的。
這是A君第一次主動觸碰我。雖然是隔著衣袖的,但是他十指的力量準(zhǔn)確傳達(dá)了過來,仿佛有一種“牢牢緊握不想放手”的氣勢。
當(dāng)然,我知道這種所謂的氣勢也是我自己腦補出來的,A君大概只是想帶我去個什么好玩的地方消化消化今天的晚餐。
我以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去在意被他抓住的手腕,然而卻有點為難。畢竟,真的很難忽略啊。喜歡了七八年的男人忽然這么主動,真的很難不多想啊……
于是我開始轉(zhuǎn)移話題了。
“今天晚上看你沒怎么吃,不喜歡吃西餐嗎?”問出來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我是真的有點好奇。和A君出來吃飯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我真的很想了解他的喜歡,任何喜好,包括喜歡吃的和不喜歡吃的。雖然知道了也沒有什么實際的用處。
A君聞言,似乎是意識到什么,慢慢的、不動聲色地松開我的手腕,似乎刻意避開我的眼神,輕輕嗯了一聲。我想那時候他大約是覺得不好意思了,在走神。果然過了很久,他才反應(yīng)過來,一副很平常的口吻答:“沒有啊,西餐也很好吃。我挺喜歡意面和披薩,不過不喜歡胡蘿卜!
我點頭。
我也不喜歡胡蘿卜。不過今天晚上有胡蘿卜嗎?
A君帶著我到了市中心的一個占地不大的小公園。公園里有一個花園,很少有人知道。不過A君似乎對此地頗為熟悉,告訴我他小時候喜歡花花草草,所以經(jīng)常帶著種子來這里,試圖種出一點什么,不過一直沒有成功過。
我點頭。想到我小時候也是喜歡這樣的。不過總覺得男孩子不會喜歡這么文雅的游戲啊,男孩子不是都愛打游戲的嗎?
A君哈哈一笑,說他當(dāng)然也喜歡打游戲,不過放學(xué)后都會花點時間來這里看看,偶爾一個人捉一捉蝴蝶。
對此我深有同感。一個人捉蝴蝶,這事我也干過。不過后來被父母抓到,直接扔進(jìn)畫室里不讓我出來了。大概捉蝴蝶這種事怎么看都有些不務(wù)正業(yè)的意思,所以對于教養(yǎng)嚴(yán)格的藝術(shù)家來說,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吧。
我走的累了,找了一處臺階坐了下來。
而他很自然地坐到了我的身邊,距離大概只有一個手臂那么寬。
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
天空布滿了銀藍(lán)色的星光,月光很微弱。
微弱到,讓我覺得有些氣若游絲。
大約我自己也是這樣的狀態(tài)。
A君的氣息近在耳邊,仿佛能夠聽到他平靜的呼吸聲。還有,規(guī)律的心跳聲。
他只是坐了下來,什么也沒說。
我想大約A君也只是走累了,學(xué)著我一起坐了下來。
但事實證明,我真的是想多了。
“今天為什么約我出來?”A君問道。
我低頭看著腳下的石階,夜風(fēng)吹的我渾身發(fā)冷。
也許其實只是,他的語調(diào)讓我覺得有些冷。
讓我有種刨根究底、山雨欲來、興師問罪、山河崩塌的預(yù)感。
他都知道了嗎?
還是說覺得很反感?
我想了一下,決定還是老實回答:“因為想要約你出來啊,在你身邊覺得很開心!
他“嗯”了一聲,沒有說什么。
這一次的沉默持續(xù)了很久。久到我真的覺得有些冷了。畢竟現(xiàn)在是秋天,而我只穿著一件薄薄的毛衣,而眾所周知毛衣是不擋風(fēng)的。
“冷了嗎?”A君問道。
對于他的敏銳,我常常也覺得很是欽佩。A君似乎常常能夠察覺到我情緒的變化,在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說出很體貼人的話來。我想這也是我沒有辦法逃出A君魔掌的原因之一了。
我剛要搖頭假裝騙他一下,A君忽然把手里的外套披到了我肩上。
然后說:“冷的話,要不要靠過來?”
我看著他,有點詫異。
“你都知道了嗎?”我問。
“知道什么?”輪到A君詫異起來。
“知道我今天本來是想要跟你表白的呀。”
A君聽完忍不住笑了起來,很自然地伸出手臂將我整個人輕輕攬在懷里。
“現(xiàn)在還冷嗎?”
“不冷了!
“笨蛋,我也喜歡你呀,你看不出來嗎?表個白還要糾結(jié)一天!
那天,是我認(rèn)識A君以來,記憶中唯一的晴天。
其余的日子,都是可疑的陰雨綿綿。
如果你想問我們后來怎么樣了,那我只能遺憾地說,和世上所有凡人一樣,愛情是不會完美的。
說到愛情,我也從來不認(rèn)為我和A君之間的感情是所謂的“愛情”。愛情這個詞有點偉大,而我們之間,最多只是相互喜歡吧。
后來呢?
后來我……
我被關(guān)在畫室,一個月沒有踏出家門一步。
我被禁足了。
3.
一個月,從初秋到深秋的一個月,我一直沒能離開家門一步。
或者說,沒能離開畫室一步。
腦海中是莫奈的《睡蓮》。
夢幻般的紫色,混合在一池睡夢中。紫色與白色與淡青色的過渡,仿佛代表了少女時期的神秘,以及貴婦人的雍容姿態(tài),在睡蓮這樣一種奇異的植物身上展現(xiàn)開來。
我在睡夢中,仿佛也看見了這樣的景色。
然而醒來之后,面對的是畫布上的一片空白。
之后的半個月,時間仿佛流逝得異常緩慢。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睡夢之中,幾乎不記得睡醒時候發(fā)生了什么。
也許因為我被關(guān)在黑漆漆的畫室里,關(guān)得有些久,久到對時間沒有了感覺。
一個月后,我決定出門尋找靈感。
A君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很驚訝,并且包含著心疼的語調(diào)問起我:“你怎么了?怎么忽然瘦了這么多!
“大概最近忘了吃飯了!蔽倚ξ乜粗,“之前覺得自己有點發(fā)胖,不過現(xiàn)在又瘦回來啦。”
A君注視了我片刻,然后很自然地牽起我的手,說:“帶你去吃大餐!
我知道A君口中的大餐一定不會是什么高級西餐廳,他知道我也不太喜歡那種地方,只有偶爾需要情調(diào)的時候才會過去。所以A君帶我來到高中學(xué)校門口的一家面館。
一大早,來這里吃面的人有不少。A君牽著我走到最里面的角落,很熟練地跟老板要了一碗大排面。我平時一個人不怎么來面館,看著墻上的菜單糾結(jié)了一會兒,要了一碗極其普通的、味道永不過時的、肉絲面。
A君看著我笑,“就知道你會點這個!
大約是被看出來對吃面一道的生疏,我對此略感窘迫。
A君適時地從口袋里掏出一罐豆?jié){,推到了我面前,“記得你喜歡喝這個牌子的豆?jié){,早上順便買了!
我點頭,伸手準(zhǔn)備接,A君推豆?jié){的動作忽然停了停,轉(zhuǎn)而把罐子拿回去,很快幫我扳開了上面的拉環(huán),這才放回我面前。
很流利很順手的動作,一氣呵成,看得我有點發(fā)暈。
果然男孩子在某些時刻是很美麗很動人的。
然而我不確定,是否他是看出了我手指上淤青的傷痕,所以才怕我用力的時候傷到自己、轉(zhuǎn)而代勞的呢?
我不敢確定,也不敢問他是否看到了自己手指的傷,所以慢慢將左手藏進(jìn)了袖口,只用右手捧起豆?jié){來喝。
“這一個月……”面條端上來的時候,很不合時宜地,A君開口了。
我有點害怕他再問下去。然而我的害怕并不管用,他繼續(xù)問了。
“這一個月,你去哪兒了?”
聽不出什么特別的語氣,沒有生氣,也沒有想要質(zhì)問我什么的意思。
但我聽出來,他的話語里有些緊張的意味。不過更多的,是脆弱。
我從來不知道A君其實是個脆弱的人。他是緊張害怕我丟棄他嗎?
是啊,我也知道,突然間一個月沒有再聯(lián)系他,確實是會給人造成誤會。畢竟,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是戀人的關(guān)系了啊……
“對不起……”我猶豫了一下,說道,“爸媽讓我在家里好好畫畫。那段時間,就是我們剛剛戀愛的那段時間,我不是經(jīng)常很晚才回家嘛,爸媽有點生氣。”
A君看著我,好一會兒,才取了副筷子遞給我,慢慢說道:“以后不要拿謊話來騙我,好嗎!
4.
是的,我說謊了。
這一個月,我被鎖在畫室里不允許外出。
而把我鎖在家中的人不是我的父母。
因為,他們早已經(jīng)不在了。
可是看著A君,我便什么也無法說出口。無法對他解釋我的過去,我的畫,我的一切。
那一個月,像過去所有時候一樣,我的任務(wù)是畫出和名作一模一樣的贗品。而這次被選中的畫作是莫奈的《睡蓮》。
紫色與白色與淡青色的夢,到最后變成了身體上一片片傷痕。如果不能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臨摹完,等待我的只有酷刑。仿佛對于“藝術(shù)家”來說,□□的痛苦便等同于精神上的超越,是靈感迸發(fā)的源泉。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凡人”的謬誤。
他們,并不懂得藝術(shù)。
而我,又何嘗懂得藝術(shù)的真諦。一直以來,我所做的不過是偽造。所有的畫作都不屬于我,都無法署上我自己的名字,都是不值一文的贗品。
如果問我藝術(shù)的定義是什么,我大概會說。
藝術(shù)就是——創(chuàng)作的自由。
送別A君之后,我又回到了家。
畫室里還是黑漆漆的,充滿了油彩的甜味,還有隱秘的血腥味。
桌面上,幾張白紙鋪開在月光下,上面用鉛筆畫著少年的側(cè)影。
我慢慢將散落的紙張整理好。
然后,點燃了垂落到地的窗簾。
火光淹沒了月光,仿佛洪水從地面升起,溫暖地流過肌膚,一直流到彼岸的天國。
親愛的A君。
我懷抱著存在于白紙與鉛線中的少年,懷抱著他的側(cè)影,慢慢地沉入火焰之國的潮水之中。
再見。
如果我曾真的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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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本來想要多寫一點的,可是后來發(fā)現(xiàn)短篇寫起來比較開森于是就這樣惹
附帶一提這是甜文。ㄎ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