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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說起東廠都督容華,凡是在朝為官者皆是畏驚他的手段。兩天前方世業(yè)一案,不說方家上下無一幸免,哪怕只是與方世業(yè)關(guān)系稍近的官員都受到牽連,行刑當天,血濺午門,連年歲未滿十五的七個孩子也人頭落地。
說是謀逆之罪,但眾人心照不宣,方世業(yè)官任四品,但方家卻是棵大樹,其父方行手握十萬大軍,其母乃當今圣上的姨母安平郡主沈語函?芍^是真的達官顯貴。
但卻與皇帝謀而不合。
容華當晚說是奉旨調(diào)查,卻偏生在方府搜出了一件五爪金龍袍,樣式與當今圣上那件相差無幾。
單憑此事便可以意圖謀逆之罪滿門抄斬。
當時卻又搜出五十萬兩黃金以及無數(shù)宮中珍寶,以及與朝中多個官員來往的謀逆書信。
世上哪有這般巧的事,明眼人都曉得是容華一手安排的。
這下好了,容華將方家連根拔起,朝中進行一次大換血,皇后方氏一杯毒酒自盡于鳳枧宮。
一些墻頭草順風而倒,一時間東廠容華權(quán)勢滔天。
但容華現(xiàn)在卻內(nèi)心忐忑-----------方家謀逆一案,當今圣上沈澤原先概不知情。
他身穿暗紅色宮服,跪在承天殿前,請罪于圣上。
殿前朱紅的門柱仿佛在嘲諷他的自作自受。
是他太過急切了,本來方家確實是圣上沈澤的阻路之石,但他卻犯不著越俎代皰去招予頭。
只是他怕來不及。
沈澤對自己的態(tài)度近日十分奇怪,召而不見,見而不語,怕是要失了圣心的前召。
容華是沈澤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劍,他要在沈澤將自己丟棄之前為沈澤清除方家。
先前的君臣相宜,皇恩浩蕩,恐怕過了今天便只有萬夫所指,千古罪人。
但那又如何,待沈澤除掉了自己,便再也沒有什么能威脅到他了。
那多好啊。
至于自個的那點齷齪心思,帶到土里便夠了,免得污了沈澤的耳朵。
大殿的門被打開。
一雙黑色鑲金線的鞋子出現(xiàn)在容華眼前。
沈澤。
是沈澤來了。
想來他的人已經(jīng)將方家的事告訴沈澤了,那樣也好。
“阿容,你為何跪著。“
容華抬頭,面前的帝王高高在上,尊貴如神謫。
他想起那天在宮里的雪夜,自己一身狼狽,沈澤撐著傘,蹲下 .身來,絲毫不介意他的臟亂,將他擁入懷中。
那聲阿容讓他心甘情愿萬劫不復。
容華沉默,等待那人的判決,是死是廢,容華無怨無悔。這輩子能遇見沈澤,已是他最大的福氣。
不過沈澤確是氣得不輕,話里話外都帶剌。
“能讓方府一夜之間尸骨無存,廠督真是好能耐!
“……奴才有罪!
“朕似乎并未下旨搜查,廠督這可是假傳圣旨。“
“是。“
“皇后方氏的那杯毒灑可是你差人送去的?“
“皇上,斬草應(yīng)除根!
沈澤廣袖一甩,“好一個斬草除根!那你可知待國相鄭季鞏出使歸來,武將軍武濟班師回朝后,知曉方家滿門全滅,他倆定會上奏清君側(cè),清了你這個東廠廠督容華!“
容華眼中晦暗不明,這些年來宮中沉浮,自己無一不是機關(guān)算盡,夾縫求生,他既敢做,那必料得到結(jié)局。
“皇上,容華自請一死!
沈澤冷笑,“一死?那廠督可想好了自個兒的死法?“
死法?
容華自小入宮,十二歲跟隨沈澤,十五年勾心斗角,他見過的死法也有三十幾種了。
不管是無足輕重亦或是達官顯貴,到頭來無非是一杯毒酒下肚或三尺白綾上吊。
沈澤沉默了一會,平復了心緒,伸手將跪在地上的容華拽了起來。
容華在地上跪久了,腿早麻了,沈澤拽了幾下見他不起來,也懶得再拽了。
“容華,你可知錯?“
“容華知錯!
其實他并不覺得自己錯了,容華這柄利劍為主子沈澤斬殺敵人,天經(jīng)地義。但沈澤說容華錯了,那容華便是錯了。
“知錯了便好,你也別一副赴死的表情,朕就是天,天是塌不下來壓你的!
沈澤一把抱起容華往承天殿走去,其實他原先也沒有真要廢了容華的意思。
沈澤有整個天下可以輸,但只有一個容華輸不得。
容華他還得陪自己共度余生。
前幾天沈澤發(fā)現(xiàn)了自己對容華生出的感情,想見卻又不敢見,想挑明,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下去了。直到這方家一事才令他豁然開朗。
容華既然可以為沈澤拱手送命,那他沈澤自然可以替他壓下那朝臣的廢諫之言。
朝堂之上,國相鄭季鞏出使梁國而歸,得知方家皆是滿門冤魂,次日凌晨天還未亮便帶領(lǐng)文武百官跪于大殿中,上奏清君側(cè).
容華孤身立于殿前,等待著帝王的到來。
還未破曉的黎明又何嘗不是一種痛苦,容華一直都在等。
容華是一柄帝王手中最鋒利的劍,為沈澤披荊斬棘。
而現(xiàn)在這把劍生了銹,壞了,不僅沒有了任何價值,甚至會給帝王帶來麻煩。
所以容華在等待沈澤的丟棄。
不,與其這么說,不如說是容華更希望沈澤能夠舍棄自己。
昨日床榻上一夜纏綿,帝王承諾必護自己周全。
可是他并不希望那樣。
沈澤應(yīng)做一個千古明君,成就千秋霸業(yè),而不是為了救下一個滿手血腥的宦官,賠上這賢君之稱。
朝堂上帝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只要除去一個容華,便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王權(quán)。
只需要死一個容華。
“眾卿為何齊齊跪于大殿之上,國相歸國,則應(yīng)大擺宴席,此是何為”
大殿門口帝王的聲音響起。
沈澤一身明黃色龍袍,朝龍椅走去。
鄭季鞏聞言抬頭,目光直視帝王,“微臣意欲何為,皇上想來最是清楚,敢問皇上為何誅方家滿門!”
沈澤立于百官之前,挑眉!盀楹握D方家滿門?方家意圖謀逆,按我朝律法,理應(yīng)滿門抄斬。不知鄭卿對朕的回答可否滿意?”
鄭季鞏自然不能說什么,想來要讓這帝王讓步,并非那般容易。
“容卿何必急著走,來書房敘敘舊。"
早朝的不歡而散,容華聽出了帝王語氣中的微怒。
但他說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跟了帝王,那斷然沒有離開之理。
“遵命。"
容華一身暗紅官服,趨步跟在沈澤后邊。
帝王譴退了服侍之人,卻愈走愈快,容華只好加快步子,誰曾想帝王突然轉(zhuǎn)身止步,容華便一個不留神地撞到了帝王懷中。
帝王順勢一把摟住單薄的容華,將下巴抵在容華的頭上。
“朕剛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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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皇宮燈火通明,一片喜氣,帝王大婚,又豈能不大操大辦。
容華站在宮墻之外看墻內(nèi)熙熙攘攘,只能說沈澤大婚是意料之中。
自古以來,帝王之情,從來涼薄,濃時為你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這般風光,世間無二,淡時賞你三尺白綾,一杯毒酒,黃土下葬,無人問津。
但是如果從頭再來,容華依舊會走這條老路。
他的命是沈澤的,他的一切都是沈澤的。
容華見過那個即將成為沈澤妻子的女人,柳如絮,當朝宰相柳德的獨女。
娶她,對沈澤百利而無一害。
冰冷的風吹到容華的身上,連心也有些刺痛。
容華天生畏寒,每到冬天,身子骨就冰涼冰涼的,這時候,沈澤就會把他抱在懷里,給他取暖。
沈澤會和他一起泛舟河上,看水上漣漪輕漾,
沈澤會帶他去品西域名茶,嘆朝堂腥風血雨,
沈澤會與他夜夜同床共枕,嘗世間男歡女愛,
可如今,這些全是柳如絮的了。
“容卿怎的拿了喜帖卻站在這里吹冷風?”
容華回頭,原來是沈澤穿一身喜服出來尋自己了。
沈澤將手上的披風批在容華單薄的肩上。
“陛下大婚之夜,為何孤身一人離宮?難道皇后娘娘不會孤單么!
沈澤輕笑,將容華摟到懷里,“如絮溫柔賢惠,寬容大度,自是不會介懷!
容華抬頭看著沈澤,心中不是一番滋味。
沈澤沒有理會容華難得的失常,繼續(xù)自己的話。
“你我相識這么久,有時候,什么都不說,但對方卻心知肚明!闭f到這里,沈澤將容華摟得更緊。
“只不過今日,阿容你一定不會料到!
容華微愣,四周陰沉沉的一片,狂風大作,卷起容華暗紅的衣角。
但沈澤接下來的話,卻成為容華從出生以來最深刻的記憶。
他說:“齊王沈赴,于今夜逼宮,皇帝沈澤下旨禪讓皇位,次日,沈赴改國號為朊祜!
“阿容,事到如今,我和你,都自由了…………”
容華當時什么都沒說,只是睜著眼睛靠在沈澤懷里哭。
他們現(xiàn)在終于,自由了嗎?
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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