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曾經他酷愛短裙;一條比一條有暗示意味,呢的皮的絲絨的,膚光是露骨撩撥的白,從足踝起筆直勻停地延伸上去,大腿根部的陰影欲蓋彌彰。
曾經他迷戀濃妝;十分顏色一半染在眼尾一半敷在嘴角,那眸可索命那唇可殺人,他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曾經他蓄意放縱;臺上臺下與誰甜蜜,拿捏了肩或是頸,嘻笑著張口咬。他說這是他幾輩子攜著的藝妓魂魄,上一世紅顏禍水,這一世萬千寵愛。
曾經我習慣性地去看他。角度湊巧,我偏一下頭,便能看到身后的他。
見我瞟他他總得意洋洋過來,借了身高優(yōu)勢兜頭摟抱,瞳仁被劉海掩去一邊。他單用這一只眼看我,看團員,看他自己能逾越多少又能被容忍多少。粉絲越失控他越開心,終歸是個孩子,在尖叫聲里以為被愛。
我隨他。舞臺上都有些人來瘋。更何況我們的職業(yè)統(tǒng)稱娛樂大眾,方式不同而已;他是那風情萬種的貝斯,我是那瘋癲詭異的主唱,何不攜手演出濃情蜜意。
而今我已不再回頭。
一種解釋是他也畢竟衰老。常年煙酒周游演出,比濃妝更蠶食面孔。平常戴著墨鏡我還愿多看幾眼。Live上熱汗淋漓,沒了迷你裙沒了網眼襪沒了藍頭發(fā),實在不值得面面相覷。
另一種解釋是我不愿這么近距離地在他眼底看清自己,平凡而滄桑的自己,除了嗓子,已經剩不下什么驚世駭俗的把戲。
三百六十五乘以十。我留了胡須,薰身材膨脹,Die沒了紅發(fā),Shinya不再女裝。同時期的樂隊多已分崩離析,而我還在,Dir en grey還在,某些時候這一事實已經足夠嚇人。
更嚇人的是他也還在。
不,我說的不是Toshiya,是原敏彌。
十年前被薰拎來團練室的那個男孩子,眼睛干凈笑起來頑劣。十年后我午夜夢回,睡眼惺忪一瞅,坐在窗邊發(fā)呆的赫然還是新頂替Kisaki不久的原君—側臉秀致睫毛揣揣翕動,修長手指在沒人注意的角落緊張交握。
這種時候我會莫名煩躁,跳下鋪位躲到大吧底層。尼古丁除了用來慢性自殺,也可以安撫驟然活躍的腦細胞。
片刻后他坐到我對面,指間挾支煙。他的手還是該死的好看,我皺皺眉。他湊近,煙頭相觸,光明正大把我當打火機使。
吶吶,京,還不休息?明天有LIVE哦。
若是以前,原敏彌會這么說。從何時起他也學會沉默,等我自己從實招來。
我呲牙咧嘴拍他臉頰說你小子咋還長得這么討人喜歡,真不公平。
他對我撮唇呼出一口煙。蓬亂卷發(fā)后的臉孔與當年恍惚重疊。是的,他依舊有資本,顛倒眾生的Toshiya,不在眉眼也在態(tài)度,于是他更不該如此折磨。我啐掉煙蒂,扯了他領口拖過來,隔了一線空氣對他低低地笑,灼熱潮濕吐息里漸漸沾染他香水味道。
我們都在等待,看誰先被誘惑。
最后還是他搶先。如同第一次,如同之前許多次。
他說Fuck,他唯一能說得精準的英文詞。末尾的輔音被他匆忙推入牙關,舌尖抵住我上腭慢吞吞滑過。
我跳起來,跌跌撞撞拉著過分高挑的他,踹開洗手間的門把他攘進去。他后腰撞上什么,沉悶呼痛。我一直逼,直到他脊背撞上鏡面。他惡狠狠瞪我,卻并不推開。
和他的吻總是感覺牙齒多過唇舌,也許是我們都不專心。他忙著撕扯我上衣我忙著毀壞他皮帶。T恤拽過頭頂的時候我已經把手探進去,他驟然繃緊之后抬眼,眼角飛紅。我對他咧出一嘴幸災樂禍的牙--他比我高也比我有力,除了在最短時間里讓他瓦解我沒有別的辦法。
我承認我卑鄙。
從來如此。
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時候,第一次做[]愛是什么時候,太久遠。我只知道那時候他醉了而我沒有,他生澀而我老練,他不缺女人而我有過男人。高[]潮時他沒出聲但眼線融了一臉。我也好受不到哪里去,手臂后背全是牙印抓痕,慘過角斗士。第二天早上他睜眼見我,第一句話誒?第二句話做了?第三句話借你這洗個澡行么?
那時候我沒有道歉他沒有告別。
松泄下來的時候我把側臉枕上他肩胛。Toshiya撐在洗手臺邊緣的小臂隱約顫抖。良久他才轉身,在馬桶上坐倒,眉目倦怠唇色黯紅。他汗淋淋的卷發(fā)細軟,看上去很舒服手感也確實如此。他睜半只眼睛看我,像只被撓著下巴的貓,莫名其妙地微笑并沖我張開手臂。
我習慣性先皺眉。
他鼻子里哼一聲說過來,讓我抱抱。
我貼近一些。他把我拉到兩腿之間,仰臉,口氣淡如水,“京,你在怕什么?”
我想咒罵,我想逃跑,我想反駁回去。然而我看著他眼睛就只能張口結舌。他摟著我,長年彈貝斯而肌肉結實的手臂鎮(zhèn)壓著我。
我調開臉去狠狠地咳,“都他媽十年了!
“所以?”
我扯過他掌心摁在自己咽喉。他沒有挪開,任憑我一點點收緊十指。我說你聽到沒,你聽到了的吧,昨天的LIVE,我沒發(fā)揮好。
呼吸的時候胸腔開始作痛。但我終于能夠正視他,用逐漸昏暗的視網膜尋找他漆黑的眼。這兩年我已經很少發(fā)揮到讓自己滿意的水平。我的嗓子,被我自己挫骨揚灰壓榨干凈的嗓子,它已回不到從前。每一場LIVE都是一次搏殺,罪犯是我兇器是喉嚨,盡興把一個個音符切割撕裂,卻不防刃口已生出斑駁的銹。
所以,還能有多少年給我揮霍?三年,五年,即便再一個十年,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那時候又怎樣?這樣深重的惶恐我無法出口。我太習慣京,Dir en grey的京。如果一夜之間回到西村亨,不可想象。
不敢想象。
他眼神寧靜,拇指摩挲我滑動的喉結。我頹然松手,他卻不放開,用力把我按到他肩窩。
“噓,思前想后的,真像老頭子。”
被只比我小一歲的人這么稱呼絕對不是恭維。我想給他一個響亮耳光,直不起身便只好憤憤咬他,自己也察覺這種方式實在潑婦。
“在還能唱的時候就唱吧,管它那么多!
“到不能唱的時候呢?到離開舞臺的時候呢?到…沒有Dir en grey的時候呢?”
或許人真的在黑暗中比較容易說實話。我閉著眼睛,耳朵貼在Toshiya側頸,想象自己并沒有開口,想象剛才那番話只是別人的惡毒詛咒,我可以自由地豎起中指說滾。
Toshiya沉默,最后長長嘆氣,“我在!
我倚著他胸口愣半晌,說靠。
他從口袋里掏了一陣。另一支手臂依舊環(huán)在我背后,下巴越過我肩頭點燃支煙,吸了幾口后塞到我唇邊。煙嘴一圈潤唇膏痕跡,涼而粘。
我吸得急,快到盡頭時重新遞給他。他不接,就著我手把唇湊上去,一記親吻落在我掌心。我心里癢得有些發(fā)緊,罵一聲,反手把煙蒂捻滅在他膝頭。他跳起來跺腳哀悼自己的牛仔褲。三十歲的男子還撅嘴,叫我冷得一激靈,口氣自然不善。
“白癡,還不滾回床上去,天快亮了!
他笑笑攬了我肩,手肘用力往回勾。我翻個白眼,沒認真掙扎。
“嗯,走!
地平線上一溜青。
終可安睡。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