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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河邊草
好像呼吸一樣那么自然不需要換算
所以我們相遇在這季節(jié)決不是偶然
仿佛候鳥一樣飛過大地穿越海洋
原來所有情節(jié)仔細回想都是種呼喚
感動過的故事 看過的書 經(jīng)過的地方
遇見的朋友 想念的遠方流過的淚光
聽是誰在唱歌
還是你心里的盼望
聽是誰在唱歌
是我對誰呼喚啊~
—— 聽,是誰在唱歌
大概是太早了吧,人們大多都還在安睡,飛機場里安靜得有些讓人感到不安。這是我第三次來到這個飛機場。印象中的飛機場應該是人流涌動聲音嘈雜的地方,而今天,一切都顯得有些意外了。我局促地坐在大廳的座位上,看著那些干凈的塑料椅子,發(fā)呆。這個姿勢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稱為寂寞。
“然?怎么這么早?”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在這空蕩蕩的飛機場里顯得特別的突兀,我不由自主地顫栗了一下。
“青,來啦。”我沒有回頭,我知道那一定是青,她的聲音我聽了整整16年,人的一輩子有多少個16年呢?我心里計算著,最多也不過6個吧,我想,我是活不了那么久的。
“你這個懶蟲怎么沒多睡一會兒?”青很自然地在我的身邊坐下,她好像又長高了,坐著的時候,我依舊要仰著頭才能看到她。是啊,這16年里,我?guī)缀蹩偸怯眠@個姿勢在看著她的。
“是啊,我怎么沒多睡一會兒呢?呵呵,這個,我也說不清楚呢!”我頭又低下去了,青,你知道嗎,仰著頭的姿勢其實很累呢,最近我的脖子常常莫名其妙的酸痛。
“今天這兒很安靜。∮浀玫谝淮蝸淼臅r候,這里塞滿了參觀的學生!鼻嗪芘d奮的樣子,用手比畫著,“對,就是那兒,在那個突出來的地方,你還不小心摔了一跤,膝蓋的皮擦破了,流了很多血呢!”
“呵呵,是啊,那時候我總是傻乎乎的,走路不穩(wěn),總是摔跤。”我隨著青的手勢望去,想起那天的情景,真的是很滑稽的一跤。
“不過我很佩服你啊,然,你摔跤以后從來都不哭呢!有一回你把手給摔骨折了,整個胳膊都腫起來,我看著你齜牙咧嘴的樣子,一定很疼。我都想哭了可你就是一滴眼淚都沒掉。”青說著,露出孩子般的笑臉,“你那個時候真的很堅強!
是啊,很小的時候就被當成哥哥的女孩子,一直到了初中也會被老師不小心安插在男生的隊伍里面。這樣的我,不堅強怎么可以呢?而且生性調(diào)皮的我常常會傷到自己,不堅強一點,那我的眼淚豈不是早就流干了嗎?
“呵呵,也許吧!笨傆X得今天的談話有些不自然,腦子里總是東想西想的沒法兒集中精神,看來,晚上不睡覺還是不行啊,我終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厲害。
“小時候真好啊,好懷念從前那個湖啊,我們一直都沒搞清楚那個湖叫什么名字呢!”青變換了一個有些懶散的姿勢靠在椅子上,把頭那么仰著,露出一種滿足的神情。
小時候,我們常常在放學后跑到附近的一個湖邊,把書包用力地丟到一棵樹上,然后再爬到樹上去把書包拿下來。有時候書包很輕,會被拋得很高很高,掛在一個很小的樹丫兒上,我們仰頭看的時候,陽光透過枝葉就那么星點地撒下來。青常常是拿不著那書包的,可是她總是很想得開,隨性地就在樹下的草地上躺下來,瞇著眼睛看樹上的書包,看那被枝葉分割成一塊一塊的太陽,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我看著她的表情常常也會就這么突然地感到滿足,甚至有一點幸福。待到太陽下山,我就會很麻利地爬到樹上,把書包丟下來,然后與青一道回家。每次青在樹下接住我丟給她的書包時總會很燦爛地笑,然后說:“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幫我把它給弄下來!”
“呵呵,是啊,那個湖,每次你的書包被拋得太高,好象拿不下來的時候,我都以為你會哭鼻子呢!”我抬頭看看很高的屋頂,覺得頭暈暈的。
“然,印象中,我只看你哭過一次啊,那是為什么事兒來著?”
“哭嗎?恩?我都沒有什么印象了呢!”我的頭更低了些,真的好困啊。
“然!我想起來了,那次是因為……靈。”青的聲音由初的興奮一下暗淡了下來。
“靈啊……”
在她面前哭的唯一一次,原來是因為靈啊。那個個子很高的男孩子嗎?恩,想起來了,那時候他是我同桌,坐在我旁邊。靈應該是那種靦腆的男生吧,和我說話的時候從來不敢看我的眼睛,臉還會紅,那個樣子真是很可愛。
記得那時候,我的成績很好,而靈的成績很糟,他總是會問我一些很幼稚的問題,脾氣很暴躁的我也會耐下性子給他講解,有時還會幫他編點兒順口溜讓他記住一些公式和規(guī)律。那時候我玩兒心很重,所以常常開他玩笑。有一次,他問我一道大概是數(shù)學題吧,我就隨手拿了張紙,在上面寫了些條約之類的東西,具體的記不清了,大概就是說我可以解答他提出的所有問題,但是他要服從我的指揮。記得那時候青看了,說那明明就是一份賣身契?墒庆`卻傻傻地笑著說:“沒關系沒關系,我簽的話你一定要回答我的問題哦!” 然后就在那“賣身契”上歪歪扭扭地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從此以后,靈便成了我的隨從,班里男生總笑他,說他是娘娘腔。他真是個有些膽小的男生,那時候我是這么想的,因為他從來都不會反駁他們,只是自己紅著臉氣鼓鼓地站在一邊。可靈總歸是我的隨從,隨從被欺負直接可以反映為不給我這做主子的面子,所以我每次都會出面把那幫男生教訓一頓。當然,這樣的主仆關系總是很容易被那些惟恐天下不亂的小孩子傳成八卦的東西。青曾經(jīng)提醒過我,這樣傳下去,要是傳到老師耳朵里后果可能會很糟。但我無所謂,因為本來是沒有什么的事情,傳到老師那去也好,我直接跟老師說清楚,也正好堵了那些好事之徒的嘴。
可這樣無所謂的事情終于在那次事件以后變得有些說不清楚了。
那次是隔壁班的一個長得像豬的男生搶了我的水壺,說是他覺得那水壺漂亮,決定拿去送給他的女朋友了。那可是我新買的水壺,我怎么可以就這么讓他給搶走拿去做送殷勤這么惡心的事情呢。于是我就沖上去跟那家伙過招,結果證明我雖然很像男孩子,但本質(zhì)還是個女孩子。靈看我那么狼狽地跑回教室,又聽青說了情況,就隨手抓起我剛買的鐵文具盒沖了出去。結果證明其實靈不是個膽小的男孩子,只不過他對于那些無聊的人很不屑罷了。我看著靈比我更狼狽地走進教室,襯衣的扣子掉了兩顆,頭發(fā)有些凌亂,臉上還有著紅紅的拳頭留下的印子?伤哪樕蠏熘Γ悄欠N憨憨的,很厚道的笑。以前我常說那是他的招牌笑。他就那么踢踢踏踏地走到我面前,我注意到他的腳好象有點兒瘸。
“然,給,你的水壺,恩,還有,這個好象也是你的!膘`把手伸到我面前,胳膊上也是那種紅紅的印子,甚至有些地方還滲出了些血絲。我接過他遞過來的摔破了的水壺和那個掉了一大塊漆的文具盒,我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是啊,也只有靈能做出那么讓我為難的事情。班里那幫臭小子開始鬧哄起來,高嚷著:“特大新聞!靈為了老婆打架!”青湊過來,遞給了我?guī)讖埣埥砗蛣?chuàng)可貼,我沖她笑笑,青總是那么善解人意。
我把靈按到作為上,然后很小心地檢查他的傷勢,幫他把滲出的血給擦掉,用創(chuàng)可貼把破了的地方帖好。我想這些都被聞訊趕來的老班看到了吧。雖然我們的老班還沒有到歐巴桑的地步,可那樣的情景確實有些曖昧,免不了讓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所以,我和靈被很榮幸地請到了老班的辦公室去喝茶。在我走過青的身邊的時候,她又悄悄給我塞了幾團棉花,我依然是對她笑笑,依然感慨青總是那么善解人意。
很自然的,最后茶會的結論就是,我的同桌換成了一個總是流著很濃很濃很惡心很讓我沒有食欲的鼻涕的男生。跟那個男生坐了不到一個月,我就整整減掉了5斤。
事情本來應該就此打住的,可是老天爺總是那么童心未泯,喜歡給我弄點兒麻煩出來。
那天早晨,我收作業(yè)的時候組長告訴我靈沒交作業(yè),我有些奇怪,就跑去催他快把作業(yè)交上來,不懂的話我可以教他。結果我看到他趴在桌子上,一頭的汗,他勉強地抬頭,想說什么又沒能說出來。我發(fā)現(xiàn)他的手一直捂著肚子,知道他大概是肚子不舒服,痛得厲害,于是趕緊讓同學通知老班,我準備扶他去醫(yī)務室看看。可是他根本就沒辦法站起來! ±习鄟砹耍此臉幼油乐,干脆就一個電話叫來了救護車。我們手忙腳亂地把靈送進了車里,其實直到這里都是很正常的,可是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跟著老班一塊兒坐進了救護車。直到車開出了一段距離,老班才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雖然她沒說什么,我卻可以感覺到她那懷疑的眼神。當我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時候,我的背后已經(jīng)出了一身冷汗,然后我就一直在思考,我為什么會在這里這個很深奧的問題。最后,在把靈從車上抬下去的時候我終于找到了答案,因為他一直握著我的手,握得我的手已經(jīng)完全地麻掉了,只感覺到濕濕的,那應該是汗。
我就那么陪了他一上午,醫(yī)生說靈得的是急性闌尾炎,要馬上動手術。
下午我呆在學校里,青說我和靈的事已經(jīng)被傳得沸沸揚揚了。我卻只能苦笑,別人愿意說我也沒辦法阻止,因為什么事都是越抹越黑,我越解釋他們就會越覺得我那是在掩飾。我告訴青靈得的是急性闌尾炎,要動手術。那時候我們還小,現(xiàn)在看來真的是太小了。青一聽要動手術,就問我:“動手術啊,就是把肚子給剖開!好恐怖!靈會不會受不了死掉!”我當時一聽到死字,整個人就蒙了!安粫粫!動手術沒,沒那么容易死的。靈,靈他不會死的啦!”我握著青的手,很認真地對她點點頭,可說出來的話卻明顯的底氣不足。青提議我們放學去看看靈,我當然同意。順便再次感慨青的善解人意。
我和青到醫(yī)院的時候,靈正好剛做完手術,靈的父母讓我們進去,但示意我們不要說話。我看見靈靜靜地躺在醫(yī)院鋪著白色床單的床上,身上蓋著白色的被子,臉色也慘白慘白的。他一動不動的樣子,讓我突然想到前幾天看過的一部片子里的葬禮的情景。那時候我是真的好怕好怕,我大概想到了很多很多,比如如果靈真的死了怎么辦?腦子里亂亂的。我和青很快就離開了,離開的時候靈還沒有醒。在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我的眼淚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滾了下來。沒錯,就是那一次,我在青的面前哭了,我還記得青看見我的眼淚時手忙腳亂到處找紙巾的情景,青慌張的樣子真是很滑稽呢。
“呵呵,現(xiàn)在想想真是很好笑,闌尾炎手術是外科手術里最簡單的一個手術,而且靈之所以還沒醒,只不過是因為麻藥的效力還在起作用?赡菚r候傻乎乎的,竟然哭了。呵呵!蔽逸p輕甩了甩頭,把襲來的睡意甩到腦后。
“你,最近有他的消息嗎?”青問得那么小心翼翼,讓我有些想笑。
“沒有了吧,呵呵,大家都忙,哪有時間呢?”周圍開始漸漸地熱鬧起來了,青把姿勢換了回來,像她以往那樣很端正地坐著。
是啊,大家都很忙,像這里的人,一個個都有著自己的目標,哪有那么多時間去注意別人的事呢?
原來他已經(jīng)成為別人了。自從他在兩年前去美國以后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兩年前,他告訴我他要離開了,他父親已經(jīng)拿到了美國的綠卡,回來接他和他母親去那邊住時,我很燦爛很燦爛地笑著,并且囑咐他到了美國不要忘了主人,以后升官發(fā)財更不可以忘了給主人留一份。他的表情有些暗淡,只是默默地點著頭說:“好的,我一定不會忘了主人的,一定!
他告訴了我他離開的時間。我記住了。但他一定以為我忘記了吧。
那天,是下午的航班,我一個人趕到機場,那是我第二次來到這個機場。我遠遠地找到他,遠遠地看著他在那里左顧右盼,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找我。我嘴角浮起的笑意我現(xiàn)在還記得。但是我沒有走過去,我就那么目送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里。然后,輕輕地吐出了三個字:“別了,靈”
“唉,好好的,說他干嘛,我走以后你打算如何?”青長長地吁了口氣,用很輕松的語調(diào)問我。
“打算?恩,老樣子,我不會變的。我永遠是那顆小草兒,無論如何不會變成大樹,所以你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我哦!”
“這句話,好熟啊!”
是啊,當然會很熟。
那時候剛小學畢業(yè),我們都考上了重點初中。青問我:“你去嗎?”我是很認真地回答她:“不去!蹦菚r候青看我的眼神很復雜。她大概很奇怪吧:“考上了重點卻又不去,那干嘛當初還要考呢?”“我只是試試自己的實力罷了!蔽液苡崎e地拔著身邊可憐的小草!凹热豢忌狭司腿グ桑覀円黄鹑グ!鼻嗵上聛,透過樹冠,望向天空。“不了。我只是一顆小草兒,無論如何不會變成大樹的。小草兒就應該呆在小草兒的地方,那才像小草兒。”我笑。她扭頭看看我,也笑了。
后來,中考完了,我們都考上了重點高中。青問我:“這回你會去吧?”我依舊很認真地回答她:“不去!鼻嗤蝗痪托α耍骸斑@回又不去。那是什么原因呢?”我依舊拔著身邊好不容易長出來的小草,“我是一顆小草兒,無論如何不會變成大樹的……”“所以你就應該呆在小草兒該呆的地方,那才像小草兒,對嗎?”青打斷我并把我要說的話接著說完了。我笑,她也笑了。
再后來,高考完了,我們都考上了外省的重點大學。青問我:“這回你不會還堅持你的小草兒理論吧。”我很認真地回答她:“是的,我堅持!比缓,我笑了。她也笑了。
“XXX航班的乘客注意了,XXX航班開始檢票了。”機場的廣播哇啦哇啦地叫了起來,聲音隱沒在這逐漸增多的人流及嘈雜的人聲中。
“你該去檢票了!蔽衣槔卣酒饋,幫青拿起了她的行李。
“是啊,終于是要走了呢!鼻嗦朴频卣酒饋,“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哦?是嗎?那就趕緊問吧,以后可能就要預約了哦。呵呵!
“你……為什么要堅持?”
“恩,這個……因為我是棵小草兒,小草兒有小草兒的堅持,這樣才像小草兒啊!
“……我就知道是這樣!鼻嘤昧Φ嘏牧宋乙幌,“那我走了哦!”她接過行李,沖我最后笑笑,然后大踏步地走向檢票口。
我沒有動,外人看來,應該是有一點木納地站在那里。
青在走進檢票口的時候,回過頭來,沖我很用力地揮了揮手,扯著嗓子喊著:“小草兒!我希望,跟我保持聯(lián)系也可以成為你的堅持!”聲音雖然在傳播的過程中被人流削弱了不少,但傳到我耳朵里時依舊很鏗鏘有力!
我也把手舉起來,用力向他揮了揮,同樣地扯著嗓子喊回去:“放心!你一直都是我的堅持!就像那湖邊的小草兒堅持在湖邊生長一樣!”
好困啊,真的好困。我軟軟地倒在家中舒適的床上。
“然兒,有你的郵包。”老媽用力地砸過來一個小包裹。正好砸在了我虛弱的頭上,真的很痛。
我睡眼惺忪地用暴力把包裹給拆開來,里面是一盒磁帶。
我隨手把磁帶仍進一旁的錄音機里,按了PLAY鍵。
“然,我想當你收到我的這個禮物的時候,我應該已經(jīng)離開北上了!笔乔!她的聲音是那么舒適地流進我的耳朵里,我沒有起身,應該說,我連動都沒動一下,就是以很舒適的姿勢躺在那里。靜靜地聽著她靜靜地說:“一直以來我都無法了解你對于小草兒理論的堅持。但是后來,我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說服我自己的理由。那就是,你是個懷舊的人,或者說你是個不愿意改變的人,你的堅強,需要一個熟悉的環(huán)境。當初你為靈的眼淚,是因為你意識到如果靈不在了,你身邊的環(huán)境就會發(fā)生變化,你害怕你表面的堅強會那么脆弱的就破碎掉。是這樣嗎?可是,你坦然地送走了靈,又坦然地送走了我,你坦然地送走了很多人……這讓我開始不明白。我真的沒辦法明白,不明白……不過,我始終相信的是,我們的友誼會是你的堅持,像小草兒那樣的堅持著的你會堅強地走下去的!
青,這個……我也不知道呢!我淡淡地笑著,磁帶里青那清澈的聲音清爽地唱著——
好像呼吸一樣那么自然不需要換算
所以我們相遇在這季節(jié)決不是偶然
仿佛候鳥一樣飛過大地穿越海洋
原來所有情節(jié)仔細回想都是種呼喚
感動過的故事 看過的書 經(jīng)過的地方
遇見的朋友 想念的遠方流過的淚光
聽是誰在唱歌
還是你心里的盼望
聽是誰在唱歌
是我對誰呼喚啊
2005年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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