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行

　　喝完最后一口可樂，洛子商把手里的易拉罐捏扁，再對折。衛(wèi)生間門口有個垃圾桶，他瞇起眼，稍微瞄了瞄，一揚手。罐子碰到開口附近，重重的彈落開來，那聲音在空曠寂靜的樓道里特別刺耳。洛子商搖搖頭，走過去把罐子拾起來放進垃圾桶里，隨后慢慢的又回到原地，手插在褲袋，有一種故意的拖磨的意味，但這猶疑既無人看到，也沒有用。他抬手敲門。過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時間，門里說“請進�！�
　　洛子商推門進去，辦公室里開著空調(diào)，素還真嚴(yán)絲合縫在辦公桌后坐著，才意識到方才在外面有多燥熱。素還真示意他在對面坐下，推過來一杯菊花茶。這該要珍惜，可他腹脹的難受，呼吸間帶出碳酸飲料的酸甜氣味，牙齒微微的發(fā)著麻。
　　“重修了五門？我知你現(xiàn)在忙�！彼剡�真見他規(guī)規(guī)矩矩坐著，手放在膝蓋上，就不跟他客氣，單刀直入。“我看過你之前的成績單。都還好，雖然有偏科，但不嚴(yán)重。原則上是不能有補考和重修，但你情況特殊，我會想辦法�！�
　　“……”洛子商想開口，頂上喉嚨一個嗝兒，嚇得緊緊繃住嘴，硬是在最后關(guān)頭咽回去，喉結(jié)費力的滾動一下。素還真盯著他，目光開始富于穿透力。
　　“有什么困難？”他柔和的問道�！翱梢愿嬖V我。”
　　“老師。”心想著拖越久，素還真要說越多，也就是要白費越多事，他突然有了勇氣�！啊也幌胱x研了�！�
　　素還真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上。白瓷的杯在厚重的玻璃板上映出一個浮的影。這人向來以泰山崩面前色不變出名，洛子商深知這舉動就算出乎預(yù)料了。他不問“為什么？”“不再考慮一下？”之類，只是若有所思看了他一會，仿佛這就是一個問答的過程。
　　“那是要工作啰�！焙孟袷沁@過程完畢，素還真手臂撐在桌面上，十指扣在一起，問他。
　　“也不一定。”洛子商半開玩笑的說�！跋雱�(chuàng)業(yè)。”跟素還真戰(zhàn)正經(jīng)，那是自尋死路，不如按自己步調(diào)來，至少還能不慌。素還真居然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那也不壞�，F(xiàn)在國家鼓勵大學(xué)生創(chuàng)業(yè)，你有志氣，可以一搏。”這話聽起來簡直像威脅。幸好接下來又說：“不過就算不讀研了，課還是要好好上。順利畢業(yè)也很重要�！�
　　洛子商點頭，這句話高低要說�！白尷蠋熧M心了，對不住�！�
　　“那沒有什么�！彼剡�真一笑，立馬使洛子商消除愧疚之情，他對諸如此類玄乎的交接細(xì)節(jié)一向很有心得�！艾F(xiàn)在住學(xué)校？”
　　“不。在校外租了房子。時間表都不同了，怕影響別人。寢室限網(wǎng)限電，也挺麻煩。離打工的地方也近。”
　　“那就好，注意身體�！彼剡�真籠統(tǒng)的說些話。洛子商知道到起身告辭時候，臨走忍不住說：“上周末跟續(xù)緣打羽毛球�！�
　　素還真從眼鏡后面看他�！班牛俊�
　　“他進步挺快。”洛子商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素還真卻了解了，露出一個承蒙關(guān)照的表情。
　　“這挺好，雖然你跟別人不同，到這時候了反而緊張，越這樣越要注意勞逸結(jié)合。續(xù)緣我也想他多運動。洛子商，你不要慌�！�

　　“嘿，這邊�！霸谑程每吹酱┌滓r衫的素續(xù)緣端著餐盤在找座位，洛子商就喊道。素續(xù)緣開開心心的在他對面坐下，把一碟醬菜擺在兩人中間。
　　“去找我爸了？他怎樣說？”
　　洛子商思考一下。“他叫我不要慌�！�
　　素續(xù)緣顯得很苦惱�！斑�是這樣莫名其妙的話啊……”
　　他長得很秀氣，然而那大抵還是從內(nèi)心里散發(fā)的一種溫軟的氣質(zhì)，以至于如果不是主動提出，很難叫人把他和素還真聯(lián)系到一處。但眉眼又很相似，是以一旦聯(lián)系起來，也無可置疑。洛子商每每思及此處，覺得有意思的很。
　　“你現(xiàn)在在哪里打工？”素續(xù)緣問他。
　　“Blue——blue什么來著，反正是家酒吧來的�！�
　　“給人彈吉他？”素續(xù)緣很感興趣。
　　“不啦，給人端盤子�！甭遄由毯芫��！澳闱f不要去！我不想被你爸撕了。”
　　“我成年了都�！彼乩m(xù)緣抗議。
　　“這菜真難吃�！甭遄由膛匀魺o人岔開話題。
　　“你都說三年了。”
　　“那是因為真難吃。”洛子商停一下。“不過反正吃一頓少一頓�！�
　　說話的當(dāng)兒白衣劍少和黑衣劍少也走進來，在一排打飯窗口前逡逡巡巡。黑衣轉(zhuǎn)頭看到他便大叫大嚷。
　　“洛子商！你這混蛋！上次是我大意。天黑之前，東邊籃球場……”
　　“白衣拴好你弟弟，我上一天課，待會還要去打工，困得要死。”洛子商飛快的把最后一口饅頭塞進嘴里，拎了裝書的帆布袋就走。白衣則問：“課很多？”
　　“嗯，重修一大堆。比大一新生還勤奮，不然學(xué)分修不夠畢業(yè)證都拿不到�！�
　　“你最好是畢不了業(yè)！”

　　夕陽西下，洛子商操縱他的坐騎沖進晚高峰的車流。夏天天黑的是晚，直到八九點鐘，那黑暗也仍舊有著透明度，像液體澄清的表層，他左沖右突，穿針引線般越過每一道狹窄的縫隙，如果從城市上空追尋他運動的軌跡，那該是多么精致的曲折啊，只有用最細(xì)的筆芯才能畫出。無論堵成什么樣子，他的時間不受影響，總是可以準(zhǔn)確到達(dá)的。到店里換下T恤和牛仔褲，穿上制服，站在柜臺后面開始工作。
　　他是這學(xué)期才來打工的，每天從八點鐘到凌晨一點。雖然形象還過得去，卻不太愛跟人打交道，因此不算受歡迎，難得碰到客人請酒。偶爾有顧客搭話，只答“是學(xué)生”，再問“勤工儉學(xué)嗎”，答“也沒有”，意外的不好接茬。有人踩高跟鞋，氣勢凌人，嗒嗒嗒走到柜臺前，洛子商一邊擦盤子，頭也不回。“小姐，請問您——”
　　“你們這度數(shù)最高的酒給我來一瓶！”
　　洛子商一回頭，險些昏厥。女孩子穿緊繃的吊帶小背心和熱褲，濃妝由于天太熱有點花了，但那眼線，那腮紅，那烈焰一樣的唇彩，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實在是很驚人。不大的店面里至少三分之二的人朝這在看，洛子商一把拽住她。
　　“你瘋啦！”他聲音壓的很低。“來這里做什么！”
　　苗飛飛甩開他手�！拔襾砗染�，你管我！”
　　“別鬧，一聽就知道你從沒來過這種地方�！甭遄由虈@氣�！安慌卤粔娜斯张芾�？”
　　苗飛飛聲音高一個八度�！拔也排履惚蝗斯铡�
　　洛子商無法，扭頭一看，店長正看得津津有味�！安缓靡馑�，店長，給我十分鐘——”

　　苗飛飛嗒嗒嗒的走過去，又嗒嗒嗒的走回來。洛子商又抓住她左手腕，那上面戴著個很大的苗銀鐲子，觸感涼涼的，洛子商不舍得放開。
　　“還穿這種鞋。不怕崴腳啊你�！�
　　“洛子商！”
　　“跟你說你也不信，看到才放心吧。反正我是老老實實打工，從沒有招蜂引蝶，雖然條件這么好，奈何已經(jīng)拴死在歪脖樹上了，你還要覺得榮幸呢！”
　　他故意說。苗飛飛瞪著他。
　　“你以為我是擔(dān)心那些？”
　　“哦�！甭遄由涛亲��！澳沁�有哪些？”
　　“洛子商……”苗飛飛恨得牙癢癢，卻不知從何說起，人人講她伶牙俐齒，這時候只覺得嘴笨，說出話來南轅北轍。“你真那么缺錢？”
　　洛子商笑了。
　　“哪會啊。我——我就是——”
　　他突然想起來什么，回店里去了。過一會出來，要她張開手。
　　“是什么？”苗飛飛問。
　　“唉，別想太多啦，不是戒指。”洛子商接下來的話卻比戒指嚴(yán)重�！安皇窃谕饷孀饬朔孔用础莻溆描�匙�！�

　　一點鐘酒吧打烊，洛子商換回自己的衣服，在表格上簽字。領(lǐng)班在旁邊看著，說道：“字真好看�，F(xiàn)在寫字好看的年輕人不多�！�
　　“唉，是么，就剩這一個特長啦。”洛子商說。
　　他跨上山地車消失在夜色里。半夜的城市，路況好極了，十字的疏曠的骨架，平整的道路，只為他一人敞開的信號燈，他在路口停下來，靜靜的等。路過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他買了袋裝牛奶，叼在嘴里繼續(xù)騎車。偶爾有轎車從后面趕上來將他超過，拖下一地迷離的尾燈。他要到城市的另一頭去。
　　這城市太小了。一點一線他也熟悉，招牌上壞掉的燈管，十年來一個字只亮一半偏旁，他了如指掌，道路中央花壇里的鳳仙花，無聲的凋零著。車輪流暢的軋過路面，仿佛血管里血液在循環(huán)，連此刻涌入肺中的空氣，還隱約帶著多年前從心臟逃逸而出的轟鳴。
　　他想離開這里七年了，有時候做夢也要夢到；不是在床上，而是在山頂，腿腳留著長途攀登后的顫抖，即使平坦的道路也無法緩解僵硬的膝蓋，天將亮起，然而茫茫一片，外套上凝結(jié)露水，等著云破霧開一刻。可是他不過離開了一段時間——幾個月，并不長，再靠近時已經(jīng)有些不能自持的小心，像是重新核對自己的記憶。自行車扔在樓下，樓道沒燈，洛子商數(shù)八，七，七，六，到三樓東戶門前，伸手到腰包里，手指往鑰匙圈上一個個摸索過去。
　　沒有。打火機和指甲剪，瑞士軍刀。他想剛才不會給錯了吧，那就有趣了，但最后在腰包的縫隙里找到。洛子商打開門，順手拍開燈，景象于是先占據(jù)視線，氣味要遲一秒才撲到跟前來。

　　高二下半學(xué)期，洛子商回家來說要住校。他念的高中不遠(yuǎn)不近，騎車要二十分鐘。
　　“時間太緊了。……中午就算回來，也休息不好。住校生多一節(jié)夜自習(xí)，老師說到高三都要上夜自習(xí)。”
　　憶秋年躺在藤椅上看報紙，過一會才反應(yīng)。
　　“是說，老師叫住校？強制的？”
　　“……”洛子商很想順勢點頭，最后還是說：“盡量啦�！�
　　憶秋年放下報紙摸摸胡子。
　　“這么聽起來倒也行�！钦f洛兄你確定要這么拼？成績什么的，我從沒逼過你，絕對不強求的，無論你最后去藍(lán)翔還是新東方，我都雙手支持贊成的�！�
　　“所以說我能指望你嗎？”洛子商沒脾氣。
　　“寢室?guī)讉�人一間？”
　　“六個？八個？……好像是八個。高三是六個�！彼s緊補上�！俺巢怀车�，大家都住校，這樣過來的，不會影響休息。再有，就是食堂難吃。”
　　“對嘛�！睉浨锬暌慌氖帧！斑�不如我做的�！�
　　“其實也差不很多……”洛子商想。嘴上說道：“不是啥大事。對了，我要換手機。”

　　第三次月考過去，天氣開始變得熱，憶秋年想不起來要開空調(diào)，直到有天，分不清被蚊子咬醒的還是熱醒過來，第二天翻出一條薄被，晚飯后蹬著自行車出了門。
　　到學(xué)校門口，正逢下晚自習(xí)，學(xué)生們鬧嚷嚷的往外走。憶秋年等了一會，道路漸漸通暢�！懊髅鬟�有這么多走讀的。”心里想，抱著被子進去。上樓時響起鈴聲，夜自習(xí)開始了。憶秋年走到四樓洛子商的教室外，從窗戶往里看。稀稀疏疏的幾個學(xué)生在看書。卻沒有洛子商。
　　憶秋年又出了教學(xué)樓，把被子寄放在門衛(wèi)室，慢慢的在校園里散起步。操場，花壇，籃球架。到處黑黑的，有老師蹲點等情侶，保安打手電，問他什么人。憶秋年說“學(xué)生家長�！北０舱f，“那怎么不跟班主任老師聯(lián)系啊。”
　　憶秋年找到洛子商的時候，他正在學(xué)校旁邊的網(wǎng)吧里打游戲。憶秋年從后面拍拍他肩膀，洛子商回頭，看見是他，很鎮(zhèn)定的摘下耳機站起身，走到柜臺前結(jié)賬。
　　憶秋年說：“怎么手機不接�！�
　　洛子商說：“手機被班主任沒收了。說過期末還我。”
　　憶秋年說：“你咋那么傻，玩手機還被看到�！�
　　洛子商說：“他怕我成績下滑，操瞎心。我上次月考語文一百三的�！�
　　憶秋年說：“小伙子誒，我又沒怪你，你緊張什么。”
　　洛子商怒道：“我哪里緊張了？”
　　憶秋年說：“晚上睡覺熱不熱。”
　　洛子商說：“熱的呀。”
　　憶秋年說：“那咋辦�！�
　　洛子商說：“往地上潑水。水漏到樓下去了。兩個寢室打了一架�！�
　　他們在操場上走了兩圈，跑了一圈。月亮出來了，然沒有星星，只有最亮的長庚孤單單的在旁邊。洛子商做了個投籃的姿勢，說：“你不行了你。這才跑幾步，喘成這樣�！�
　　憶秋年罵道：“少來。我當(dāng)區(qū)里長跑冠軍那會還沒你呢�！�

　　鄰近傍晚的時候下了雨，洛子商一個人在球場投籃。地面有些濕，還不至于滑，投了一會，朦朦朧朧的看不到其他人。后來由遠(yuǎn)及近，發(fā)現(xiàn)有個人在慢跑。洛子商等他過來，就站在那，那人停下來。洛子商說：“兄弟會玩不？來過兩手？”
　　那人說：“謝謝，不會，我比較喜歡打拳�！�
　　洛子商定睛一看，這人年紀(jì)倒不一定太大，只是長得粗獷顯老，那身材肌肉，除了狂刀外洛子商此生沒見第二人。不是這學(xué)校學(xué)生，大約只是來鍛煉的，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話。雨停了，那人起身要走。洛子商說：“我做東，請兄弟吃個飯？”
　　那人說：“不了，還有活。晚上還得回去給我爹做飯。”
　　洛子商就笑了。說：“行啊�！�

　　燈亮著。燈罩太久沒擦，所以是暗黃的，洛子商站在暗黃的光芒中，看著陳舊的家具，用了十多年的21英寸彩電，他一直用了三年才記清楚那是什么顏色的，這不奇怪，這一點也不奇怪，離得太近的東西，不是伸手夠到或者夠不到，而是拋在身后，連位置都沒有。冰箱在房間一角，下面那層的門壞到要用繩子拴著，那時他走進來看到的也是這樣的景象。十九歲的洛子商報完志愿從學(xué)�；貋�，背后被汗水濕透，心情是一種憤怒和解脫的交織，推開門時候看到的也是這樣的景象，藤椅上的憶秋年戴著老花鏡抬起頭，但他只要找到這個罪魁禍?zhǔn)拙妥銐蛄�，于是他了無遺憾的目不斜視進自己屋里，故意把門弄出很大的聲響，然后帶著些表演的矯情勁兒把自己摔在床上，仰頭瞪著天花板老舊到像是咯咯作響的紋路，就是他現(xiàn)在用同樣的姿勢看到的同樣的紋路，無人使用的床鋪被收拾的很好，他不至于躺在灰堆里，餓癟的蚊子也還沒及時發(fā)現(xiàn)他這新鮮的生人氣息。憶秋年在外面敲門。憶秋年說：“洛兄你為我這老頭子做這么大犧牲，我感動的熱淚盈眶，至少也出來讓我表達(dá)一下歉意和謝意好不？”
　　洛子商被他激的直哆嗦，吼道：“少自作多情了，誰為了你�！�
　　憶秋年說：“哦！我就知道，我哪有那么大臉。這樣我就放心了。那你還疙瘩啥呀，我跟你講，雖然咱們地方小，這學(xué)校全省數(shù)得上的，從校長到教導(dǎo)主任，我沒有不認(rèn)得的，到時候你獎學(xué)金都花不完。出來，快出來，我們?nèi)ビ斡荆芫脹]見你風(fēng)叔了�！�

　　我做錯什么了嗎？事到如今洛子商只剩下一個問題，我曾經(jīng)做錯過什么嗎？他一遍又一遍的咀嚼這些細(xì)節(jié)，帶著些殘酷而甜蜜的意味，一遍一遍，證明我是對的，我沒必要后悔，我不需要道歉。他還想起他其實從小就有點怕憶秋年，雖然他們之間甚至沒有一個合適在外人面前的叫的正經(jīng)的稱呼，憶秋年大多數(shù)時候都很隨和，但有時候，說一些話做一些決定，會散發(fā)出一個長輩對于他，一個未成年人來說的特有的威壓，使他一想起來還能感受到那種不肯時過境遷（這是兩回事）的不甘和怨懟。他想這些做什么呢？證明這也是一次蓄謀已久的獨裁，而他就跟從古到今一樣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嗎？他進門之前他還有想著：賣掉這房子。但現(xiàn)在他根本沒這念頭了，這房子這么大，能裝下一二百個他，他根本沒能力撼動它一絲一毫。
　　后來他累極了，睡著了。大概過了三個小時左右，被手機鈴聲叫醒。這段時間會晨跑，所以定的是五點半的鬧鐘。昨夜被汗?jié)裢傅囊路F(xiàn)在跟皮膚干結(jié)在一起，裸露在外的手臂布滿涼意侵蝕的酸痛。他伸手去扯快被壓扁的耳朵，在附近的床單上摸索到脫落的耳釘。夏天畢竟已經(jīng)過去。他自由了。

　　洛子商在衛(wèi)生間隨便洗漱了，理一下衣服，精神抖擻的出來。開了一夜的客廳燈關(guān)掉時，一剎那充斥的先是黑暗，然后是和窗外相呼應(yīng)的晨光的顏色慢慢浮現(xiàn)。外面是逐漸消解的均勻而混沌的灰白，隨時有可能崩潰的假象，洛子商似乎感受到背后有什么等待將他吞噬，卻只是揮了揮手；那是一個遲到太久的辭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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