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正文
楓岫的酒量不怎么樣,這一點拂櫻向來很清楚。剛認(rèn)識沒多久的時候他曾嘗試過將其灌醉,想趁機套出點什么話來,但沒料到楓岫一沾酒便醉,一醉便昏昏沉沉地睡死過去,完全不留給他套話的機會。
后來他們漸漸熟絡(luò)了起來,多的是花前月下共飲的機會。拂櫻發(fā)覺對方的酒量也并沒有他記憶中那么糟糕,至少不會沾酒就睡。這樣想來,最初的那一次,或許是那人對他心存戒備故意為之罷了。
楓岫道:“好友,你還未看過吾跳舞吧?”
聽到這句話,拂櫻先是驚了一驚,隨即瞥見那人泛紅的雙頰與略顯迷離的眼,才意識到對方一定是已經(jīng)醉了。他心中的念頭轉(zhuǎn)過了一圈,最后仍是順著楓岫的話,答道:“未曾!
——他當(dāng)然看過楓岫的舞。慈光之塔天舞神司之名,他早有耳聞。當(dāng)時還未攀爬到凱旋侯一位的拂櫻亦曾有幸看過那么一星半點的慈光祭舞。記憶中的畫面雖不甚清晰,也是留存至今。
到了苦境結(jié)識楓岫之后,他終于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出入寒瑟山房。然而撞見那一場舞時,他卻一瞬陷入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中,于是只躲在暗處偷偷看了一陣,沒讓楓岫得知他的到來。
正是那一回,他更確定楓岫的真實身份就是楔子,原來的慈光之塔天舞神司。
一聲低笑將拂櫻的思緒從久遠(yuǎn)前的那一幕之中喚回?吹窖矍澳侨俗砭频臉幼樱鳈阎挥X頭痛。
“楓岫,你……”
可惜楓岫對他的欲言又止充耳未聞。
拂櫻伸出手去想拽他的衣袖,然而這時對方恰好一個轉(zhuǎn)身,衣上的綢帶自拂櫻掌心輕盈地滑過,終是抓了個空。
“歷春秋之代兮,逾威神之嘉成。執(zhí)羽扇以謳兮,設(shè)羅幃而宣聲。
逢吉日兮辰良,舞風(fēng)華兮琳瑯。渺渺兮風(fēng)回,叩天地兮四方!
拂櫻微微閉了眼,似是不愿再讓那人的身影擾亂他之心神。楓岫跳的是祭舞,拂櫻知道很久之前為慈光之塔舉國上下祈福的儀式——此刻,卻只為他一人。
楓岫看上去是醉得徹底,對拂櫻此時紛亂的復(fù)雜心情渾然不知。到最后,腳下的步伐都胡亂了起來。
拂櫻看不下去了,上前幾步抓住楓岫的手腕,將他拉到身邊來,輕輕嘆息一聲道:“好友,你是真的醉了!
“哈……或許,吾始終不如你清醒!
聽楓岫忽然說了這么一句莫名的話,拂櫻微微愣了愣,沒去思考其預(yù)示著什么,權(quán)當(dāng)是那人醉后的胡話了。
“去休息吧,好友!狈鳈颜f到,拉著楓岫就想把他往屋里拽。奈何楓岫醉得迷糊了,沒走出幾步,一步?jīng)]踩穩(wěn),便整個人都撲到了拂櫻身上。
狠狠摔到地面的拂櫻痛呼一聲,“哎呀,好友,走路注意看腳下啊……”
楓岫像是沒聽到他說什么,合上眼一副就快要睡過去的樣子。
拂櫻推了他一把,身上的人比想象中的要重一些,并且絲毫沒有要從他身上爬起來的意思。
“……楓岫?”
過了片刻,拂櫻嘗試著喊他的名字,許久沒有得到回應(yīng)。
他漸漸感覺到對方呼吸時吐出的氣全縈繞在耳邊和側(cè)臉,溫濕的觸感令他一時慌了神。這個時候拂櫻已經(jīng)放棄把那人拖回屋里的想法,畢竟身處寒瑟山房,又是深夜,仆人都該睡下了,不會有人突然前來……
就勢一翻身反轉(zhuǎn)處境,將楓岫整個人壓在身下之時,拂櫻低聲喃喃:“吾亦不比你清醒多少啊……楓岫!
楓岫一直都清醒著;蛘哒f,酒對他的作用并沒有他表現(xiàn)的那么強烈,剛好足以蒙騙過拂櫻。但飲下的酒多多少少還是起了催化作用,否則楓岫不可能允許自己就這樣沉迷下去。
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他以為他可以試探拂櫻些什么,然而似乎并沒有得到任何結(jié)果。
拂櫻的身份是一個謎。楓岫一早便猜到他不是苦境人,更猜測他與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四魌界。若真是如此,那么他們的相遇到如今,是否一切都有人從中安排,又或者純粹只是巧合?
楓岫輕輕推了推拂櫻,阻止住那人解他衣帶的動作。
他后悔了。他不該以這樣的方式試探拂櫻,不該讓事態(tài)變得更為復(fù)雜。
拂櫻猶疑地抬眼看他,卻見他眸中全無方才醉酒的迷離。于是他也了悟,將地上的人扶了起來,靠在自己肩上。
“你今日不太對勁啊,怎么了?”
楓岫沒有答話。他猶豫了;蛘哒f在對拂櫻的問題上,他從來不曾果決。照理講拂櫻身上的疑點太多,一切過于巧合,巧合到讓楓岫無法放開心去信任眼前的這個人——縱然他十分希望能夠信任。他們不應(yīng)該再這樣糾纏不清。
“吾只是在想,如此不問世事的日子終有一天會結(jié)束,那時……”
這個時候拂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看著他,一字一句認(rèn)真地說:“吾與你共進退,相信吾!
信吾。
于是楓岫便鬼使神差地信了。
只憑這空口一句話,讓他在之后的無數(shù)個春秋中,秉承著同一個信念。至少他所做的一切都并非一個人,至少還會有拂櫻。
共進退,同歸,同生,亦同死。
按凱旋侯的話來說,這是癡愚。明知道拂櫻身份不清,明知道不應(yīng)相信,為何卻會義無反顧地把一切都賭上,去信任對方?他要感謝楓岫的這份癡愚,多虧如此,才讓他將潛伏的計劃完成地如此輕易。
只因他得到了楓岫的信任。
他無法揣測出在噬魂囚內(nèi)時楓岫的心情,是否痛心疾首,是否追悔莫及,又或者他已然不在意這些舊事,拂櫻仍是拂櫻,凱旋侯只是凱旋侯。
一切都太遲。
凱旋侯看著自己筆下寫出的詩句,嗤笑不已。
——回首云開楓映色,不見當(dāng)年紫衣深。
不知這一場局中,誰又比誰更清醒?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