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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又三年
見到他在這時(shí),我已是這忘川河的艄公,每日看著前往冥府的鬼魂無數(shù),也有些留戀前生的鬼魂,一步三回頭,撒潑賣癡,不肯渡河,可沾了這忘川河的潮氣,聞見彼岸花香,最后還不是剩了一個(gè)空洞的靈魂,所有的念念不忘只化作了一地破碎的花瓣。他安安靜靜地坐在河邊,我曾問他是否渡河,他不回話,卻撿起飄落河中的一片花瓣遞給我,我便知道他是不同的,凡人魂魄哪受得了三千弱水的侵蝕,許是哪個(gè)被罰下凡的仙,到時(shí)自有人送他過去,卻不是我這小鬼能得罪的。
奇怪的是,過了這么些年卻從未有人來尋他。我將一個(gè)個(gè)木然的靈魂渡到對岸,回到這邊,總能看見他還是靜靜地坐在那,望著河水,一動不動。我一直以為他不會說話,前年聽到他開口才知道,原來,他一直等一個(gè)人,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冥界卻是百年。他說等三年,如今冥府卻早已不知是第幾個(gè)百年了。
我看著他嘆息:“三年又三年,不要再等了,我渡你過去吧!”
他抬頭看向我,眼神已有些渙散,語氣輕柔卻堅(jiān)決:“我再等等,總會記得的。”
我規(guī)勸道:“這忘川的陰氣不是你能受得住的,再等三年,他來了,你也見不到了,去投胎吧,還能求個(gè)來世,待魂飛魄散可就晚了!”
他低了頭不回話,一頭青絲已染上雪色;昶遣凰苹钊,原本是不會變的,這白發(fā)......沒有冥界的回魂丹,他是撐不過三年了。我搖頭再次嘆息,真不知他哪來的執(zhí)念,如此在所不惜!
我移開目光眺望彼岸那一片花海,陣陣清香里透著烈焰的芬芳。我閉眼輕吸一口,卻聽到他輕聲低笑,語氣有些嘲弄:“人總說彼岸花美,卻不知這份艷色是如何灌溉而成,可笑!”
我有些驚異,見他在這這么多年,從未聽見過他如此說話。想要尋問,卻見他閉了眼,我知他不會再答,便也不再開口。
我不知他在等誰,卻漸漸地開始好奇,忍不住問他,他卻只是看著我不說話,眼里流露出的絕望竟讓我無法再提。后來找機(jī)會望了前塵鏡,才知道他來這時(shí),向來疼寵他的師兄定訂了親。我拐著彎告訴他,他的師兄早已成親,生兒育女,想要讓他死心,他卻不為所動,執(zhí)意等待。
我無奈,安得自在,原本這彷徨的靈魂便不是我能管。只是渡船時(shí)總覺得有人在看我,回頭卻只有他安靜地坐在岸邊,我搖頭笑了笑,怎么可能是他?
又一年,我渡船歸來,他的靈魂已漸透明,他望向我,眼神卻沒了焦距:“你聞著花可香?”
“恩?”我不解其意。
他嘆道:“這花太香了,我不喜歡,我總怕它會讓我忘記,每天每刻都想看見他,生怕哪天他記起我卻忘了......你說,他可還會記起我?”
我撫了撫胸口,有些悶,我不知該如何回話。
他卻像是明白:“剛來這時(shí),總想著再等等,也許明天他就會記得了!現(xiàn)在等不了了,卻總想著便是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卻也看不見了......”
他微微笑了笑:“讓我再看看你的樣子!蔽易呱锨,他抬起透明的手卻怎么也碰觸不到我臉的輪廓。他垂下手,還是笑著說:“能看著你真好!”
可這樣的笑卻讓我覺得苦澀,我問他:“若是哪天他來了,你可有話要留給他?我可代為轉(zhuǎn)告!”
他的神色變得奇怪:“他?”
我忍不住提醒:“你師兄...”
他大笑出聲:“呵呵,原來如此,罷了,忘了便別再記起了,再也別記起!...這樣,至少不會難過......”
他轉(zhuǎn)身離去,我亦去渡船,只是,我...已渡不了他......
回來尋那岸邊,他已不在,我撫著胸口像是缺了一塊。
一年后,我下船至黃泉路上等那人,那人是壽終正寢,真是前世修來的好福氣,我上前對他說道:“有人要我轉(zhuǎn)告你,忘記了便別再記起了!蹦侨艘荒樏悦,我卻不再解釋,指引著他,來到河岸前,只要渡過這忘川,他便再也不會記起了,我可隨了你心愿?上了船,卻還是忍不住問起:“你可還記得你的師弟?”
“師弟?誰?”那人的臉上依舊迷茫。我卻有了怒氣:“你只有一個(gè)師弟!他在這等了你這么多年,你要說的便是這一句?”
那人愕然:“華清師弟?在這等我?怎么會!小師弟從小性情古怪,十六歲那年,便說要去等人,下山后再也未回,多年來我與師傅一直尋他,卻未曾想......哎!
我震驚,從來只是我的暗中猜測,卻未曾想猜錯(cuò)了人。
又過了兩年,我渡了魂魄到彼岸,卻見一人背對我,身形與他十分相似,“華清?”我問道,未曾想自己竟是驚喜萬分,那人回頭,陌生的臉上似笑非笑。
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卻是認(rèn)錯(cuò)了人。
那人說:“離凈,你的刑已滿,隨我回天界吧!”
“你是誰?”
“我是墨音,來接你回天界。”
“天界?我非天界之人”
“你只是忘記了,總會記起的!這忘川的陰氣,沒有冥府的回魂丹,還真是難受,真難為華清呆了這么多年!”
我突然覺得恐慌,他看著我,冷冷地笑:“華清真是傻,用自己的性命求得你的自由,想叫你記得卻又不敢說,真是愚蠢至極!即便是說了又怎樣,你被斬?cái)嗲楦,抹去記憶,又飲了忘川之水,沒有天界的憶情草怎么可能再記得他!”
“我不明白,他在等......”
他打斷我,笑得有些殘忍:“他在忘川等了你這么多年,天天看著你渡船,你卻不明白?那好,我告訴你,這次你可要記得:你與他,同為男子,卻犯了情戒。他是上仙,并無情根,被罰入輪回,你卻被斬?cái)嗲楦,投入奈河,每日渡那亡魂。待他三世后,若還能記得彼此,便放了你們自由。呵呵,說什么三世?不過是等華清入了凡胎,沾了濁氣,再以忘川水洗去他的對你的情意,而你被斬?cái)嗲楦匀徊粫浀盟。華清自然是明白的,第三世,便不愿再入輪回。只愿在這河邊等過這一世,你可以記得他!”
“可他從未說過”
“你們之間早已下了禁咒,這三世里本就不能見面,他拼著性命破了禁咒,失聲還是僥幸,后來便是能說也不敢告訴你,只怕害了你的性命,你卻只說不明白?”
是的,我不明白,即便回到天界后飲了憶情草,記起一切,我還是不明白,我與他之間并無過錯(cuò),為何要如此懲罰我們?既然讓我忘記了一切做了忘川的艄公,為何還要招我回來讓我記起一切?
墨音還是笑:“因?yàn)槿A清想要你好好活下去,我不愿違背他的心意,卻也不想害了他的你過的逍遙!
我回到忘川邊,忘川河上早已有了新的艄公,他問我,你在等誰?可要我渡你過河?
我望著彼岸緋紅,笑而不語。
華清,三年又三年,你已不在,欠你的情,我該怎么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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