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一輛大巴在公路上緩慢地行駛著，車廂內(nèi)的空氣尤為悶熱。三三兩兩坐著的幾個人，都是耷拉著腦袋，一幅無精打采的模樣。蘇楊靠著走道邊的位置坐著，微微側(cè)著頭望著窗外，眼神有些迷離，不知想些什么，臉上舒適而略帶甜蜜表情卻顯得與周圍的環(huán)境有種格格不入的怪異。隔了許久，他收回目光，低頭微微一笑，輕柔的語氣甚為寵膩：“清，我們快到了，醒醒......”看著清迷茫地有些可愛的表情，蘇楊忍不住又輕笑出聲：他和清怎么會走到這種地步的呢？這么多年過來，他似乎從未認(rèn)真想過，明明從前是那么地討厭他，討厭到即便只是聽人提及與他相關(guān)的事物也會煩躁的不像自己.....

　�。ㄒ唬�
　　蘇楊是個很自傲的人，對人也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所以，剛升入初中那會，雖然學(xué)習(xí)運動都極佳，但除了幾個幼時的死黨還玩得開點，在其他男生中的風(fēng)評并不怎么好。倒是在女生圈子里，因為帥氣的容貌以及富裕的家境而非常出名。當(dāng)然，對于這些，蘇楊并不在意。
　　徐清卻不同，明明是清秀內(nèi)斂的模樣，卻總是一副爽朗的樣子，笑臉迎人。所以，入學(xué)后他很快就和同學(xué)打成了一片。因為長得好，籃球打得好，成績也不錯，似乎不論是老師還是同學(xué)，沒有人不喜歡他，當(dāng)然，蘇楊除外。
　　原本兩個個性迥異的人，即便是一方對另一方極端地厭惡，只要彼此間沒有接觸，倒也相安無事。蘇楊一直以為即便是到畢業(yè)，自己與徐清也不會有關(guān)聯(lián)。可自從死黨強拉著他與徐清打過一場籃球賽后，徐清卻粘上了他，凡事總愛拉著他一塊……
　　“哎，蘇楊，一塊打球去？”
　　“不去！”
　　“嘿，蘇楊，去廁所不？”
　　“…….”
　　“蘇楊，這禮拜天氣好，咱哥幾個周末出去玩，你也一塊��！”
　　“不去！”
　　“喂，蘇楊,班……”
　　“不去！”
　　“……班主任叫你……”
　　……
　　蘇楊忍耐著，徐清和他說話，只當(dāng)是沒聽見，急了也就干脆地甩一句不去！可徐清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蘇楊對自己的厭惡，或者說根本就是錯把厭惡當(dāng)友好。甚至得寸進尺地在老師重新安排座位時，主動提出要坐到蘇楊旁邊。蘇楊深感厭惡，有時候，甚至能想象自己像個偶像劇中的小女生那樣對著徐清大喊：“徐清，我討厭你！”，好讓他明白自己對他的厭惡，只是話到嘴邊總能理智地住了口。但他絕沒想到的是這句話竟然是由徐清搶先向他說出……

　　那日，蘇楊作為值日生留下鎖門。天色漸暗，人陸續(xù)地離去，最后偌大的教室只剩了蘇楊與徐清兩個人�？諝獬翋�，蘇楊莫名地有些煩躁：“喂，我要鎖門了，你走不走？”徐清低著頭，轉(zhuǎn)筆，認(rèn)真的樣子像是沒有聽見蘇楊的問話。蘇楊的火氣更盛，正待發(fā)作，卻聽徐清問到：“蘇楊，我很討厭你！你知不知道！”極為肯定的語氣不像是問話，倒像是責(zé)難。蘇楊呆愣著，只聽徐清繼續(xù)說道：“我討厭你一副故作清高，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樣子，也討厭你愛理不理，冰冷僵硬的表情，呵！你說，我怎么會這么討厭你！”蘇楊回過神來，一下子就被點燃的爆竹般炸起來，明明就是自己先討厭他的，討厭看到他對每個人都是笑臉迎人，討厭他像是永遠不會生氣，這樣虛偽的樣子，真是討厭至極！自己如此忍耐著與他相處，為什么會被他這個自己厭惡著的人先說討厭！挫敗的心情讓蘇楊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拳頭一下子就揮到了徐清的臉上，徐清沒有躲開，血順著唇流下，隨意地拿手擦了，沒有了往常地笑臉，失去笑容的表情顯得有些陌生：“我真的很討厭你，討厭...每天都想見到你……”。蘇楊盯著滴到地上的血，慌得門也忘了鎖，飛奔出了校門，腳卻像是停不下來，生怕徐清回追上來，可到底怕什么呢？是怕徐清會回揍他，還是怕自己把他打傷了？好像又都不是，蘇楊自己也有些不明白。

　　第二日，蘇楊早讀沒參加，直到第一節(jié)課快要開始時，才踏著鈴聲走進班里，沒看見討厭的同桌，心里卻開始莫名地慌張。坐在位置上，聽見前排女生談及徐清，不自覺地便豎起耳朵聽：
　　“哎，徐清真可憐，聽說鼻子好象是不小心撞桌上了，臉上都腫了一大塊！”
　　“��！我沒看見，那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好象去醫(yī)務(wù)室換藥了，哎，學(xué)校著這種破地方擦點藥就能好，應(yīng)該沒事啦！”
　　“哦，那就好…..”
　　“哎，你好像很關(guān)心他嗎！”
　　“去，還不是你挑的頭，關(guān)心同學(xué)哪里錯了？思想不健康的孩子！”
　　……
　　坐正身子，蘇楊輕輕地呼了口氣：還好。抬眼看見徐清走過來，依舊燦爛的笑臉卻因為涂了藥水顯得很是滑稽，蘇楊不自覺地笑了笑：也許……徐清這人還不錯。

　　之后的日子，徐清依舊是笑臉迷人，蘇楊也依舊冰冷動人，兩人間的互動似乎和以往沒多少不同。但偶爾卻能看見徐清因為蘇楊夾在一堆‘不去’間的‘好’字而難得露出的傻傻的表情……

　　直到高考結(jié)束，假期無聊的時候，蘇楊有時也會想起徐清燦爛的笑臉，竟然覺得有那么一點可愛。不過回到省城讀高中，應(yīng)該不會再見到他了吧……

　　（二）
　　高中第一天開學(xué)報道時，看著新班級里那些陌生的面孔，蘇楊心里涌出一些陌生的情緒：有絲興奮，有絲期盼，還夾雜著一點淡淡的失落，說不清，道不明。

　　直到第二天正式開學(xué)，在寢室里看到那張討厭的笑臉，蘇楊這才知道心中那絲淡淡的失落因何而來。徐清坐在他對面的床上，滿眼都是笑意，低聲的嘆息顯得有些無可奈何：“看來，今后還得繼續(xù)討厭你呢！”蘇楊斜了他一眼：“討厭我好啊，你別纏著我就行！”緊繃著冷臉卻繃不住嘴角的笑意。

　　不知是刻意還是完全沒注意，彼此間的相處模式卻依舊遵照初中時的樣子，并未有多大改變，蘇楊似乎依舊待人冰冷，并不會主動去找徐清，徐清也依舊毫不在意地說著真討厭哪，卻依舊每日每日地纏著蘇楊。只是，去食堂吃飯時蘇楊會在徐清未跟上時，百無聊賴地靠在墻上等他，在看到他忙完走上前來時，卻轉(zhuǎn)身自顧自地走開。徐清會在每個周日返校時給蘇楊帶他外婆做的小吃，有時是餃子，有時是團子，都細(xì)心地放在保溫瓶里溫著；大冬天時，徐清也會不顧蘇楊的反對，冰冷著身子一咕溜鉆進蘇楊的被窩，聽者蘇楊的咬牙切齒的冷哼笑得歡暢。如果不是某天同學(xué)拍著他的肩地問：“哎，蘇楊！徐清呢？你們倆老像連體嬰兒似的，怎么沒見著他？”蘇楊根本就沒想到原來不知何時最討厭的人已經(jīng)變成了最親近的人.......

　�。ㄈ�
　　就這樣，不知不覺中，徐清已然成了蘇楊最親密的死黨。兩人的成績相差不遠，于是高考時，又填了相同的學(xué)校。雖然大學(xué)不同系，但徐清總是隔三差五地去找蘇楊，明明是蘇楊的班，到頭來卻混得比蘇楊還要臉熟。加上蘇楊老是逃課，兩個月下來，甚至還有女生指著蘇楊問徐清：“哎，同學(xué)，那個同學(xué)是不是也是我們專業(yè)的？很少看見他呢！”弄得蘇楊有些哭笑不得！

　　在后來的日子，蘇楊常常會想,若是沒有那次意外，他和徐清會不會永遠都只是好朋友？想著可能的不可能，心卻開始微微的疼，怎么會？那只是一個挈機罷了！
　　一次狂歡，一場酒醉，□□情。零星的片斷閃過腦海，也許自己不能原諒的不是他，而是無法原諒愛上他的自己。逃避，不見，不聽，不想，可同性戀這個詞卻像根刺橫在心里，刺得他難受地喘不過氣來。就連徐清幾天未曾出現(xiàn)，也被他刻意地不被記起......

　　“哎，蘇楊，徐清現(xiàn)在好點了沒�。勘�，最近忙著論文，都沒時間去看看他.....”
　　“什么......你說......徐清怎么了？”
　　“�。磕悴恢�？徐清不是出車禍了嗎？你們不是......哎......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家醫(yī)院��？！”

　　走進病房，徐清正睡得香甜，睡夢中的臉看起來有些天真。手不自覺地?fù)嵘纤乃�，卻見徐清張了眼，表情卻有些迷茫，他問：“你是誰？”蘇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你不認(rèn)得我？”心里忽然間像是被無邊無際的恐慌一下子填滿：“你忘了我？！你騙我？！”緊瞪著徐清的眼在看到徐清詭計得逞的笑臉后終于放松般地閉上。耳邊是徐清誓言般的低喃：“我決不會忘記你，即便是死也不會忘記！”。

　�。ㄎ猜暎�
　　大巴緩慢地行使著，徐清似乎睡醒了，朝著窗外的臉上帶著孩童的特有天真，只是這種表情出現(xiàn)在一位成人臉上卻顯得極不協(xié)調(diào)。蘇楊對著他溫柔地低聲說話：“清，你說過決不會忘記我的，可你違背誓言了.......”

　　蘇楊輕撫徐清的臉頰，表情有些哀傷和自責(zé)：“一個月前你就說要回來看你外婆，我明明知道，你是你外婆帶大的，每個月必然是要回去見見外婆的，卻依舊仗著生病任性，不放你走，是我不對，更不該任性地不肯吃你煮的飯，還堅持要你冒著大雨為我買王紀(jì)的餛飩，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好痛！你怎么會忘記...忘記我們......”說著，聲音有些哽咽，停頓了片刻，卻又釋然：“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你還在，從前總是你寵著我，今后讓我寵你，好嗎？......今天，我?guī)慊貋砜赐馄帕耍圆灰鷼饬�，好嗎？�?br>
　　大巴停站，蘇楊小心地攜了徐清的手下車，“清，這就是你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嗎？不知道你那時是什么模樣呢？和人說話時又是怎樣的語氣神態(tài)？呵，不用想，一定很傻！”徐清歪著頭，睜大的眼睛里滿是不解，蘇楊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語氣溫柔而認(rèn)真：“不要緊，這一段記憶，下一段記憶，以后我都幫你記著，再也不會忘記......清，你外婆家是那幢房子嗎？哎，真是，沒關(guān)系，你呆在這等我不要跑開，我去問問那大伯，乖乖的呆著��！”

　　“老伯......請問，徐清的外婆是不是住這?”
　　“徐清的外婆？哦，你說阿婆啊！誒，死啦！上月聽到阿清被車撞死，一下就暈過去了，就沒能再醒過來......”
　　“阿...清？你說哪個阿清？”
　　“不是叫什么徐清嗎？還是重點大學(xué)畢業(yè)的呢，誒，多有出息的一個孩子��！就這么沒了！”

　　蘇楊覺得太陽曬得他有些頭暈，他轉(zhuǎn)過頭，看見徐清背著陽光的笑臉灰紫得有些詭異，他聽見耳邊徐清有些低沉的聲音：“蘇楊，我決不會忘記你，死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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