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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笛誰家聽落梅
冬日飄雪,落城無聲。
老人望著庭院中的一株紅梅,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一襲素衣,一縷青絲,微微皺緊了眉頭。
今日是城顏的忌日。
多少年了,自從那個小丫頭離開這里以后,老人早已經數不清了。
換做普通人家,這樣的老人都會在自家院子中頤養(yǎng)天年,唯獨她已經不知道送別了多少黑發(fā)人,手中雖無鮮血,心中卻早已空蕩蕩的了。
老人嘆了一口氣,心中盡是無奈。
“婆婆婆婆!”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一蹦一跳的從內院跑來,一襲紅衣長裙,長發(fā)及地,沒有多余的裝飾和點綴,粉嘟嘟的小臉上,也沒有過多的粉飾,展露出一個小女孩本應擁有的韻味,手腕上的銀鈴隨著她的跑動發(fā)出悅耳的聲音,卻驚走了院中的飛鳥。
老人晃眼,還以為是看到當年的那個人兒,伸手將女孩抱在懷中,用毛皮披風緊緊裹住女孩。
“婆婆,我又來聽你講故事了!毙∨⑻ь^,望著老人的雙眸。
“好,好!崩先说淖旖沁珠_一絲微笑,“那婆婆今天跟你將圣女城顏的故事,好么?”
“好。”
那一年她十二歲,她在大漠遇見了他。
大漠缺水,落城一行人似乎是過于看得起自己。城顏不停的用手煽動著風,微微張開嘴,艱難地呼吸著熾熱的空氣。
為什么要到這種地方?茶館里面都沒有多少水,前面排隊的隊伍又如同長龍。年幼的城顏撅著嘴,不顧自己的身份,也不顧教中隨從的神色。
她咬著干裂的嘴唇,揭開了臉上的面紗。
“圣……小姐,您不能這樣!笔虖木o張地提醒道換來的卻是小女孩一個凌厲的目光。
教主哥哥到底為什么讓自己受這樣的苦,他不是想來特別疼愛自己么?又為何舍得讓自己吃這般苦頭。
“要喝水么?”一個相較自己年長些許,卻比教主哥哥看上去稚嫩一些。
小女孩睜大了眼睛,盯著眼前的這個男孩。
除了教主哥哥,這是她第一次那么近的接觸一個男人。
教主哥哥不讓她和男人多接觸,就算是身邊的侍從也是親一色的教中女弟子,就算安插了些殺手,卻只是暗中保護。
“你是誰?”城顏望著這個男孩,仿佛這個沙漠中,只有他們兩個,這一瞬間她似乎都忘記了周圍的炎熱。
這個人就如同她的綠洲。
她從沒有想過,這一個人,將來會在她的心中落下怎么樣的傷痛。
“我?”男孩笑了笑,“我叫夜承,從中原來!
城顏接過男孩送來的杯子,微微皺了皺眉頭,抬頭望了望周圍的侍女。
“謝謝你,小哥哥,我不能要!毙∨⑽⑽⒁恍,如同荒漠里最美麗的那一躲嬌花,高貴得讓人想要觸碰,卻生怕傷及到她,“我叫城顏,我們有緣,定會相見的!
那一次的笑語嫣然,終究在君夜承的心里烙印上了一筆。
只是此番別離,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緣相見。
再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落城教中。
他的名字不再是君夜承,她也不再是那個只會跟在教主身邊的小妹妹。
她沒有認出他,也許因為她高高在上,也許因為他變了名字。
他卻一眼認出了她,也許因為她高高在上,就算她的臉被面紗遮住了大半,但是他認得她的眼睛,就如同六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城顏靜靜地站在落城教主的身邊,白紅色的長裙順著高臺飄下,如同紅色的云霧,隨著微風輕輕地飄動,
她沒有注意到自己。
君夜承嘆了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
當她緩緩走下高臺,大殿充斥著男弟子們的贊不絕口。
她卻全然沒有一點反應,只是自顧自看著自己的前方。
她路過君夜承面前,微微放緩了腳步,側過頭看了一眼周圍的男人們,微微皺起眉頭。
君夜承聞到了她身上的一股異香。
“你是誰?”她問道,沒有夾雜任何一絲感情,卻不禁讓他想起了六年前的那個女孩。
同樣的一句“你是誰”,同樣的是說話的人,不同的卻是她的心。
她似乎不再向當年那樣無憂無慮,她的眼中多了一絲冷漠。
“沒有名字,家中排名第四,爸媽叫我阿四!本钩幸槐菊浀恼f道。
女子伸出手,劃過他的臉龐,他沒有顫抖,也沒有迷茫。
女子回過頭,對著高臺上的男人,她這才洋溢起了些許微笑,“城荒哥哥,我就要他。”
那一天起,他成為了她的影衛(wèi),成為了離她最近的那個人。
“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叫做成頁。”就算在屋子里,城顏不曾摘下她的面紗,也不曾讓他靠近自己的閨房。
城顏在提防著自己。
“為什么是這個名字!本钩泻蛟谄珡d,平靜地問道。
這個名字,真的不好聽,至少他這么覺得。
“因為,你注定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迸忧謇涞恼f道。
她小心的取下頭上的發(fā)簪,任憑長發(fā)散落在地上,黑發(fā)如同瀑布一樣散落在紅色的裙擺之上。
成頁,就是城顏的一半。
他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已經把他當做自己的一部分。
然而她卻已經不記得他。
君夜承沒有想過,自己一直想要見到的女子,現(xiàn)在竟然就站在自己的身邊,他們之間僅僅一個屏風。
“你就住在偏殿吧。”城顏淡淡地說,聽不出她有絲毫的感情,透過屏風,君夜承看到女子的動作,像是在褪去身上的裙衫。
“你為什么留在這里你應該知道吧!背穷亾Q上了一席睡衣,坐在銅鏡前仔細的端詳著自己的容顏。
“陪同您完成教中任務,保護您的安全。”
“在這里,你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城顏輕輕地說道,“在這里我也許保得住你,若是出了這一個城,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君夜承回憶起來,那一天在大漠相遇,她的身邊便全是侍從,她的每一句話似乎都被監(jiān)視著。原來從那時候起,她就已經過上了如此的生活么?那一年,她又是為了什么。
君夜承此時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這個看上去什么都有,卻其實什么都沒有得到的女子。
“明日啟程去中原。”女子坐在床上,似乎有些許喜悅。
自從那一次從大漠回來,已經多久沒有踏出這個古城半步,女子自己也不記得了。
她身邊從來沒有男子,唯獨只有城荒。
城荒不允許任何男人接近他的城顏,他說是為了保護她。其實他是害怕,害怕她愛上別的男人,他生怕終究會有一天,她會和她的母親一樣,棄他而去。
城顏不知道為什么此番前往長安,城荒愿意讓她和一個男人一同前往,聽圣女殿掌事的婆婆說,教中眾人長居塞外,鮮少有人熟悉長安的人脈地形。
這樣的選擇,城荒也是給自己打了一個賭。
賭的是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離開古城的那天,送行的人漫山遍野,有人只是希望借此機會看一眼圣女真面目,但是一切只是他們的念想而已。
城顏是從城后的小路離開的,送別的,只有教主和掌事的婆婆。
“一切小心!背腔囊廊缓喲陨僬Z,替她戴上面紗,摸了摸她的頭。
城顏莞爾一笑,雖算不上傾國傾城,卻在兩個男人的心底都留下了一絲念想。
一匹馬,一輛車,一行路人,就這么離去,空留城門口的喧嘩。
“你去過長安么?”駕車人輕輕地問道,生怕聲音太大吵到車內的人,卻又怕自己的聲音太小女子聽不清。
“你去過中原么?你……出過古城么?”
“你的話很多。”女子微微啟口,卻不料語出驚人。
駕車的男子尷尬,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看著前方。
“到了長安,幫我找到兩個人。”城顏開口,車外的男人側耳,不敢多說,只是那景的聽著,“君澤,葉承!
駕車的男人微微一愣。
“為什么要找他們!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君夜承無奈。
原來她還記得自己。
男人的嘴角勾勒出一個弧度。
暗殺武林盟主君澤,并不是教中的任務,只是她自己的愿望。
在嫁給城荒哥哥之前,親手結束殺父弒母敵人的生命。
再見一面葉承,是懷著感激。若不是他,她也許早就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半個月的時光,從古城到中原,兩個人的對話不下十次。城顏不希望這個男人太了解自己,君夜承不知道改如何走進女子的世界。
她玩弄著手中的竹笛,是不是吹走出一小段樂曲。
她不知道自己吹奏的是什么曲調,只是想找些事情做。
只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活著。
越是在靠近長安,越來越多的信鴿時不時降落在馬車上。
是長安的教眾傳來的書信。
終究,她還是信不過他。
他卻不明白,她并不是信不過他,她信不過所有人。
長安喧鬧,不同于落城。
想來習慣了寧靜的城顏,有些懼怕。
好在向來生活在中原地區(qū)的人,進城前替她備好了斗篷,掩蓋住她的容顏。
她害怕見生人,更何況是長安市集。
“小姐,我現(xiàn)在就去打聽君盟主和葉公子的下落!本钩形⑽⒆饕,說著退出客棧的廂房,自始至終沒有發(fā)現(xiàn)客房中的另一個人。
“主人,明日天香閣,君澤一定會到場!焙谟爸械哪腥溯p聲說道,始終沒有透露出身影。
“天香閣……”女子慢慢地呢喃著。
天香閣是落城在長安的分舵,只是遲遲沒有被武林人士識破,也終究成了最后一絲希望所在。
“已經派人散播了消息,讓武林懷疑天香閣,讓君澤接近天香閣!
城顏微微皺了皺眉頭,黑暗中的男子接著說道,“主子不用擔心,天香閣主早已經做好舍棄一切的準備!
城顏皺眉。
她不愛血腥不愛殺戮,她只想為了雙親報仇雪恨。
只是她又何嘗沒有想過,冤冤相報何時了。
“主人,不需要告訴成頁已經找到君澤那老東西的消息么?”
女子搖了搖頭,摘下了斗笠,給自己沏上了一杯茶。
“沒有必要!迸悠妨艘豢诓琛
“主子還是不信他!
“不是不信,而是……”女子微微一愣,“好好安排吧,成頁的事不用你擔心!
城顏皺著眉頭,這一夜過后,你死我亡,也算是個了斷。
天香閣是長安著名的青樓。
里頭的姑娘各個天資聰穎,也不乏絕色。
天香閣不僅賣藝,而且賣身。只是姑娘們入閣第一天便會讓他們自己選擇。
城顏半夜來到天香閣,閣中女子早已歇息,閣主喻凝守候著圣女大駕。
喻凝說,閣中女子早已安排妥當,若是事成,便隨同圣女返還落城,若是失敗,所有人也都準備好了必死毒藥。
城顏這一次終究明白,她的手上,把握著太多條人命。
太陽升起又落下,街上的行人從沒有少過,燈火闌珊遍布整個長安,美得如同畫卷。
原來長安的夜景是這番摸樣。
不知道葉承心中和眼中的長安,又是怎么樣一番模樣。
城顏任憑侍女們褪下她身上的長裙,替她換上西域特色的舞裙,潔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之中,窗外的飛雪是不是飄落進房中,讓人感受到絲絲涼意,盡管屋子里炭火正旺,卻也抵不過窗外的寒冷。
天香閣中一片漆黑,窗戶早已被喻閣主吩咐關好,只在四周圍點燃了幾盞燭火。舞臺的中央是一面堂鼓,只是大得出奇。堂鼓的上方點綴著些許燭火,照亮了整個舞臺。
君澤一個人踏進閣中,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在閣中。
他握著手中的劍,沒有隨從,只有他一個人。
發(fā)間的銀白卻在黑暗中顯得如此明顯。
歲月,果然是個催人老的東西。
城顏冷笑了一聲,慢慢的走上了堂鼓,腳上的銀鈴發(fā)出了好聽的聲響,讓人不禁將目光注視在她的身上。
依然是一席紅衣,出塵如仙,傲世而立,只是那一股凌厲,令人不敢逼視。血紅的絲帶臨風而飄,一頭長發(fā)隨著舞動傾瀉而下。女子面容被面紗遮掩,只露出了一雙眼眸,額間細鈿如花,
說不盡的美麗清雅,高貴絕俗。
殊不知何時,樂曲戛然而止,腥紅的飄帶被一把長劍取代,女子的眼神也變得格外凌厲。
“君澤,今天是你的死期。”女子淡淡的說道,仿佛像是和老熟人聊天一般。
“落城圣女親自出手,君某大幸。”君澤倒是淡然,緩緩地拔出手中的劍。
城顏揭開臉上的面紗。
沒有人見過她的陣容。
除了城荒。
紅色的面紗緩緩掉落在地上,露出那張和她母親一模一樣的臉龐。
“你可還記得嚴隋玉和城玨?”城顏沒有任何感情地說道。
君澤瞳孔放大,震驚的看著眼前的女子。
她是城玨的女兒?
她是城玨和嚴兄弟……的女兒?
君澤冷笑了一聲,丟下了手中的劍。
“君澤你好狠心,為了武林盟主之位,連結拜兄弟都可以殺。為了鏟除落城一脈竟然不惜把自己的兒子安插在我身邊,你就不怕我親手殺了他么?”說話間,手中的長劍已經捅進了他的身體。
那個位置,是心臟的位置。
城荒告訴她,她的父親,就是這么死去的。
天香閣沒了。
就在一夕之間。
喻凝親手用大火焚燒了這個她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
連同前武林盟主的尸體。
披上裘皮斗篷的城顏,依舊瑟瑟發(fā)抖。
站在她身旁的,不再是成頁,而是那個如影隨形從出生就陪伴著她的黑衣人。
那個連她自己也不曾見過的黑衣人。
“主子,不等成頁么?”
城顏尷尬的笑了笑,臉上卻露出了一絲愁容。
“需要我等你下來么?葉承。”女子微微抬起頭,看著高處的男人,他的臉上是寫不進的悲痛,“或者說,武林盟主的兒子,君,夜,承!
“原來你知道我是誰!蹦凶影欀碱^,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看清城顏的樣子。
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美麗一些。
為什么就算殺了人,她依然能如此淡然。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背穷佇⌒囊硪淼墓蠢粘鲆唤z微笑,“從你踏入落城,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誰!
“如今,我要你牢牢記得我。我是落城圣女城顏,我的漢人名字,叫做嚴婉臻,我是你的殺父仇人,我要你一輩子都記得我。”
我要你一輩子都記得一個叫嚴婉臻的女人,因為你是她愛上的第一個男人。
君夜承翻身而下,落在女人和隨行之人之間。
他從袖口拿出一把玉笛,送到女人的手中。
“你走吧!蹦腥宿D過身,“這一路我不能送你回去了,珍重。”
女子微微一愣,兩行清淚卻已經劃過臉龐。
此生第一次感受到害怕,卻是因為害怕失去。
害怕失去一個于她而言不過幾面之交的男人。
也許這就是婆婆說的愛。也許婆婆說的對,她愛的,從來不是城荒。
“他死了!毕ⅲ怯髂齻鱽淼摹
一并送來的,是他的佩劍。
她并認不出這是他的佩劍,只是劍穗的樣子,和他贈與自己的玉笛上的飾品一模一樣。
“怎么死的?”城顏問道,背對著喻凝,喻凝完全猜不出她的心思,也絲毫感受不到他的喜怒哀樂。
“只身闖入主殿,說要……說要帶你走。被教主當場擊斃,就像您殺死君澤一樣……”
刺穿心臟,鮮血流盡而亡。
“他現(xiàn)在在哪!
“尸體被吊在城門口,教主說等你們大婚完畢拿去喂狗。”
城顏走到高臺之下,眼睜睜看著那個男人被懸在最高的位置,他的容顏依舊俊俏,只是眼神已經空洞。
城顏只是突然覺得,這個男人特別陌生,似乎和自己腦海中的相差太多太多。
“我?我叫夜承,從中原來!
“你去過長安么?你去過中原么?你出過古城么?”
“你走吧。這一路我不能送你回去了,珍重!
她的腦海充斥著的只有他的話語。
淚水決堤。
原來他和自己說過的話,用手指都能數得清清楚楚。
而自己,為什么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放他下來,好生安葬,這是命令!彼S意地抹去臉上的淚痕,也不顧花了的妝容。
“所有人不許動。這是命令!鄙砗髠鱽硪粋熟悉的男人的聲音,城顏回頭,是城荒。
城荒的眼神中,有憤怒,也有無奈。
“顏兒啊顏兒!蹦腥藷o奈的搖了搖頭,“沒想到你還是記得么?”
城顏微微一愣,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圣女宮被嚴加看管起來。
教主說,大婚之日將至,不能讓任何事出了紕漏。
又有誰知道,圣女宮里頭的那個人,已然成為了傀儡。
大婚前的那個夜晚,滿屋子依然充斥著酒氣。
掌事婆婆作為新娘的娘家,被允了探望城顏。
老人拿起梳子,整理這女子的長發(fā)。
一梳梳到尾;
二梳我哋姑娘白發(fā)齊眉;
三梳姑娘兒孫滿地;
四梳老爺行好運,出路相逢遇貴人;
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
六梳親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
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游;
九梳九子連環(huán)樣樣有;
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這樣的話她早已經不愿再聽。
“您和您的母親真的是一模一樣呢,喜怒哀樂都不愿放在臉上!崩先宋⑽⒌貒@了口氣。
“玨主子自小就貪玩隔三差五就跑去中原玩,她身邊從來不缺男人自從認識了嚴公子這才定下了心思,兩人隱姓埋名浪跡天涯!崩先苏f道,發(fā)現(xiàn)銅鏡里的女子饒有興趣的聽著,微微一笑,繼續(xù)說道,“嚴公子是個俠義之人,可惜看錯了人,君澤為了盟主之位殘害結拜兄弟,逼的玨主子無處可逃,只好逃回落城。玨主子本想自行了斷,卻發(fā)現(xiàn)懷了您,只可惜最終還是難產去了。老教主倒也是重情重義之人,本想迎娶玨主子為妻卻被玨主子拒絕了,玨主子去了之后也憂郁成疾,也跟著去了!
這一刻,城顏似乎明白為什么城荒總把她關在這個幽靜的房間不讓她去中原,也總算明白為什么她的身邊一直只有女弟子,就算他安插的影衛(wèi)給自己,她也從來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男是女,長成什么模樣。
他怕失去她。
就像老教主失去母親一樣。
因愛生恨,因愛癡狂。
老人無奈的嘆了口氣,除去了女子腦后封鎖住她記憶的銀針,轉身離去。
“孩子,此生只愿你無悔。”
那一瞬間,城顏以為自己就會這么死去。
她那空洞的三年的記憶,重新回到她的腦海中,充斥著的,全是城樓上那個男人的影子。
她明白了城荒的那一句話。
她卻寧愿真的什么都不曾記得。
也許不記得,胸口深處的某個地方,就不會如此疼痛。
烈酒入喉,除卻那一股辛辣,還夾雜著一絲血腥味。烏黑的長發(fā)散落在是身后,襯托出女子臉上的慘白。淚水滑過鬢角,女子的嘴角缺勾勒出一個美麗的弧度。
也許,是時候忘卻了。
女子抱著酒壺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是落城魔教的圣女,本就不該有情有愛。
他是武林盟主的后人,他們本不該有任何交集。
她想逃離這樣的生活,可是她明白,她逃不走。
城顏透過門欄,望了望門外的黑影,那是教主派來監(jiān)視他的人。
城顏嘆了一口氣,任憑一席紅衣垂落在地上。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袖中的玉笛,是君夜承送給自己的,在那個雪夜。
她輕輕的吹響了手中的笛子,吹響了一曲鷓鴣飛。
是夜。
寂靜的夜。
臘梅似乎在一夜間綻放,美得讓人覺得可怕。
冬日的初雪也隨之而來,不一會兒便蔓延了整座落城。
城顏為自己穿戴好了嫁衣,殊不知三千青絲卻已如雪,仿佛屋外飄散的雪花。
她提著一柄劍一支笛,緩緩的走出房間。
沒有人阻攔。
他們更多的是震驚。
長裙劃過石階,在潔凈的雪地上劃過一條痕跡。
她最終走上了那個高臺,那個懸掛著她深愛的人的地方。
守門人不敢違背她的意愿,將男人的尸首送到她的面前。
“君夜承,誰允許你死的。”女子抱著早已冰涼的男人,緊緊的咬著嘴唇,卻不讓自己落下一滴淚水。
她在等待。
等待那一個男人的到來。
城荒趕來的時候,城顏的肩頭早已布滿了雪花。
城荒的眼里,只有無盡的白色,和灼眼的紅。
她終究還是要離開他的。
就如同她的母親,離開了自己的叔父。
占星女巫說,這就是命數。
然而他曾想逆天而行,殊不知天命難違。
“城荒哥哥,我要嫁人了!迸虞p輕地說道,聲音已經如此削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城荒哥哥,他有多久不曾聽到過這個稱呼了?從她因為愛上那個男人被自己打了一巴掌?還是因為她抗拒親手殺了他?亦或是更早,從她自中原回來后?
可是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已經明白了她心中的選擇。
“你……走吧……”城荒干涸的喉嚨里發(fā)出了簡單的三個音節(jié),聲音陌生得連他自己都有些不熟悉。
女子嫣然一笑。
這一輩子,城荒第一次見到她笑。
他曾經以為她的笑容會只屬于他,卻不知她的笑顏竟然會只為了另一個人而綻放。
他早已明白他輸了,輸得一敗涂地。
他背過身,不去看,不去想,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城顏抱著懷中的男人越過石欄,縱身而下。
雪花飄落在她的發(fā)間,也隱藏在她的發(fā)間。
血水流淌在她的裙衫,也消逝在她的裙衫。
她躺在冰冷的雪地上,身邊是她心愛的人兒,努力地睜開眼,感受到的是真真切切的傷痛。
故事都要結束了吧?
她努力地揚起嘴角,因為他說過,她笑起來的樣子最美。
“謝謝你,小哥哥,我不能要。我叫城顏,我們有緣,定會相見的。
“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叫做成頁。因為,你注定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需要我等你么?葉承;蛘哒f,武林盟主的兒子,君,夜,承。從你踏入落城,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誰!
“如今,我要你牢牢記得我。我是落城圣女城顏,我的漢人名字,叫做嚴婉臻,我是你的殺父仇人,我要你一輩子都記得我。”
“君夜承,我會纏著你,生生世世,就算活著不能成為你的妻,死了我也要成為厲鬼跟著你。”
“我此生只殺過兩個人,一個是你的父親,那是替父報仇。第二個就是你的未婚妻,因為你的妻子只能是我。君夜承,我說過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要回落城了,等我卸下一切,我們找個世外桃源隱居,不要在參與江湖的紛爭好么?”
“君夜承,我嚴婉臻此生只愿嫁給你一人,你也只能娶我一個,不然……我就殺了你然后自盡!”
“自那以后呢?”小女孩纏著年邁的婆婆,撅起小嘴,那一副天真的模樣,像極了當年的城顏。
自那以后……
城荒瘋了,教中長老尋遍天下名醫(yī)卻終究沒有治好教主的病,卻無意中尋得了這個女孩。
像極了當年的城顏。
女孩名叫珍兒,自小無父無母,便被長老帶回了教中。
城荒見到女孩的瞬間,似乎點燃了生命的最后一絲光芒。
“你就叫嚴珍吧!背腔穆冻隽撕庇械奈⑿Γ莻從來只留個城顏的笑容。
“珍兒!蹦凶忧謇涞穆曇艋厥幵谠褐,女孩回頭,撲倒男子的懷抱,接過男子手中的紅梅,“有纏著婆婆講故事?”
“爹!婆婆今天跟我說了圣女姨娘的事情,還帶我看了娘親的畫像,娘親好美。爹您說,珍兒長大了會不會和娘親一樣美!”
城荒微微一愣,眉頭微微一皺,回頭看到年邁的老人朝著自己微微一笑,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過去的是時候放下了……
城荒拍落孩子發(fā)間的白雪,微微一笑。
一定會的。
又是一年冬日,又是那一曲鷓鴣飛,是她生前最愛的那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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