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人詢問阿不思·鄧布利多在學(xué)生時代是個什么樣的人，他的同學(xué)與老師會回答這是個天資聰穎，無人能及的學(xué)生，此外還會附加一些他如何親切待人，風趣敏捷的形容詞。很少有人提到他特立獨行，也許是他們不愿意被人以為是在嫉妒。但是鮮少人承認阿不思不是個模范學(xué)生的模板。
　　這就是他為何在六年級的夏夜里，確定母親與弟妹們進入夢鄉(xiāng)后悄悄溜進屋后的花園，騎上那把早就從棚屋被偷出來飛天掃帚的原因。他的妹妹今天又發(fā)作了一次，他和母親合力讓她鎮(zhèn)定下來，阿不福思則在他倆打掃廚房的時候把阿莉安娜帶到院子里讓她給山羊喂飼料。
　　他的母親筋疲力竭，但仍想說服大兒子不用幫忙：“阿不思，你說你在給《藥劑學(xué)》撰寫論文。”她把開始灰白的頭發(fā)別到耳后，鄰居都說她頑固而倔強，事實也是如此。
　　“要不了多長時間�！彼p聲咕噥。他還沒成年，所以不能用魔法——或許可以，只是他不想在母親面前這么做。光是父親一個人不遵守《保密法》和濫用魔法就夠糟糕了�？驳吕む嚥祭嗵撊醯匦α艘幌拢麄兌贾肋@些話不是真的。
　　“起來�！蹦菕咧懔⒖舔v起，落在他的手里，力道大到甚至讓他覺得被砸了一下。阿不思跨上它，蹬了下地面，這掃帚就順從地攀升上了夜空。
　　潮濕溫暖的風吹拂著他的頭發(fā)，他毫不在意，只期望這風能更猛些，猛到能吹開他對家中陰郁的憤怒與沮喪。飛天掃帚一向能體會使用者的心意，它飛得更高，下面的城鎮(zhèn)燈光彷如點點螢火。在看到湖泊時，阿不思把身體壓在掃帚上，催促它急速地降落——湖面被沖開，棲息的鳥倉皇四散，水花飛濺，他半個身體都濕透了。但他在大笑，為這來之不易，把現(xiàn)實拋之身后的自由狂喜，直到他感覺自己快被這笑聲噎死的時候他才止住。掃帚早就慢下來了，悠悠地載著他掠過湖面，只有他的靴尖時不時在湖面劃過一道漣漪。
　　他把掃帚倚在山梨樹干上，凝視著青黑色的遠山。明年他就可以離開這里，假裝自己不為疲憊的母親，易怒的弟弟與不能自已的妹妹煩惱。語言對他而言更多是一種義務(wù)，而非樂趣。那些他用信件結(jié)交的大師又相距甚遠，等待回音的時間過于長久。
　　阿不思習(xí)慣于保守秘密，因而他沉默地抱膝坐在林中，享受著不能對家人言訴的靜謐。

　　※

　　“波特家的人真是不像樣�！蔽譅柌技印げ既R克在切開自己的香腸時輕描淡寫地說。這是一個陰沉的夏季早晨，窗外濃云翻滾，隨時可能會下起雨來。
　　雷古勒斯抬起眼睛給了母親好奇的一瞥：“出了什么事？”
　　奧賴恩接過話題回答：“那個弗利蒙特·波特，說秉持他祖先的傳統(tǒng)，支持麻瓜出身的巫師。亂彈琴�！彼褕蠹埛较乱粋�版面，“因為他不想給那些維護巫師血統(tǒng)的人出一點小錢，馬爾福家就開明得多。”
　　桌子的另一端坐著的年輕男人發(fā)出嗤笑聲，但另外三個人齊心協(xié)力地把這個聲音擋在耳外，表現(xiàn)得像是他們壓根不知道自己的大兒子、兄長正和他們坐在一起。
　　布萊克家的小兒子自負地挺起胸膛：“波特家的人都是些賣藥劑的，而且他們的祖先與麻瓜混跡已久。我想他們不能理解純血巫師的想法。伏地魔大人現(xiàn)在只是在招收門徒，等到他入主魔法部的時候會出臺更詳細的政策來宣傳去麻種血統(tǒng)的必要性�！�
　　他的雙親嘉許地瞧著他。沃爾布加的表情依舊是矜持的，但話語里浮現(xiàn)些許驕傲：“我們早該得到比現(xiàn)在更上等的禮遇了。魔法部已經(jīng)不像過去那么高貴了，里面坐滿了那些泥巴種�！彼宋亲�，“雷古勒斯，我知道你會給我們家族增添光輝的�！彼咽址旁谛鹤拥募珙^：“等伏地魔大人成功推行他的政見時，你就是個小英雄了。”
　　“真棒，雷古勒斯。我想伏地魔大概會允許你和我們的某位親戚中的女性成婚的。也許你還可以請他來為你主持婚禮�！毙√炖切恰げ既R克插嘴說。
　　沒等他們的長輩開口，雷古勒斯就板著臉回答他：“你要感謝梅林給了你這么開明的父母，西里斯。你不能認識到身為高貴純潔的布萊克家一員的責任，爸爸媽媽從沒教訓(xùn)過你。你老大不小了，是時候看清自己要走的路了�！彼人粤艘宦暎叭绻悻F(xiàn)在回心轉(zhuǎn)意加入食死徒的行列，我和堂姐可以在伏地魔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幾句�！�
　　他的哥哥輕蔑地回絕他：“哦，我不像你。我早就看清自己要走哪條路了，只不過沒打算和你一起走在泥濘的小道上�！�
　　雷古勒斯的臉沉下去，但是一個尖利的女聲搶了先：“你這個不知感恩的孽子，看看你的房間，實在讓我們蒙羞�！� 沃爾布加眼睛微微凸出，瞪著她的大兒子，“家里那么多人，只有你愛和那些泥巴種的渣滓廝混在一起。聚會時我的堂姐妹們說起你，我簡直想鉆到地縫里，她們談你怎么公開污蔑那些體面的純血巫師的兒女們，在學(xué)校里和人打架。雷古勒斯比你小，但他比你懂事得多�！闭f到最后她身體激動地顫動，像禿鷹般盯著自己的孩子。
　　但年輕的巫師無動于衷，他臉上滿是輕蔑：“如果她們要談我的劣行，您大可對她們談起他們兒女做的勾當。他們?nèi)フ勰ァ⑺浪蟹磳λ奈讕�，還以此為樂。如果你們現(xiàn)在回心轉(zhuǎn)意，沒準還能挽回布萊克家的名聲�！�
　　“西里斯！你是在暗示我殺了人嗎？”雷古勒斯甩開母親的手，唐突地站起來沖著他的哥哥喊道。
　　他的吼聲在高挑的屋內(nèi)回蕩，但年長的那個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觸動：“當然不，你是媽咪的乖寶寶，不會有那個膽子的�！�
　　“西里斯！”
　　“你給我回房間待著，不要出來！”奧賴恩也站了起來，“別在這兒坐著傷你親人的心了！”
　　小天狼星把叉子丟回沒動過的盤子上：“很好，我夠了�！�
　　他離開座位，頭也不回地走向樓梯。陰影里他們的家養(yǎng)小精靈對著他低低地鞠了一躬：“布萊克少爺慢走……他是個和雜種混在一起的不孝子，只會和狐朋狗友鬧事�！毙√炖切枪笮Γ路鹨鈭D把那些華美寶貴的布萊克家族畫像都從墻上震下。他踏過臺階，矯捷地穿過回廊，最后砰地一聲把自己關(guān)進房門。
　　沃爾布加由她的丈夫與兒子攙扶著坐下，怨恨地望著小天狼星消失的地方：“他總有一天會給我們家?guī)韾好�，我生出來的孽子�！?br>　　在場的兩名男性都沉默著，不敢挑戰(zhàn)她的怒火。

　　翌日，雷古勒斯輕輕地敲了敲門，想對他的哥哥說明食死徒事業(yè)的意義——門向里滑開了。他眨了眨眼，格蘭芬多旗幟的金紅色對他而言實在突兀，房間顯得空蕩蕩的，也沒有一個叫西里斯的人在里面。
　　幾秒鐘后他才意識到這代表什么.他顧不上自己的舉止是否侵擾了家中的寂靜,跑向父母的臥室：“他走了！西里斯不見了！”
　　他的雙親臉色鐵青地走到大兒子的門前.奧賴恩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只是低聲咕噥了一句。雷古勒斯轉(zhuǎn)過臉看他的母親，她有著一尊蠟像的面孔。他張開嘴：“媽媽？我們要去找他嗎？”
　　沃爾布加看向他：“我只有你一個兒子�！�

　　※

　　戈德里克山谷的墓地里有兩個高個瘦削的年輕人一前一后地走著。走在前面的那個有一頭亂蓬蓬的黑發(fā)，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鏡片后的綠眼急切地在那些墓碑上來回掃動。跟在他后面的那個男生還要高些，臉頰上有著零星雀斑，長手長腳，頭發(fā)火紅。
　　“有可能不在這一片，哈利�！绷_恩·韋斯萊提醒自己的朋友，“我們應(yīng)該繞過去找找�！�
　　“但我記得就是在這，你幫我來看看，那時候赫敏就在這塊地方叫我過去……”哈利·波特彎下腰，扶正因為汗水滑落的眼鏡架，瞇起眼挨個打量著墓碑。然后，正如他所說，在幾步外的那排里他看到了詹姆·波特與莉莉·波特的名字�！霸谶@！”他示意羅恩跟上。
　　羅恩瞪著那塊白色的墓碑：“‘最后一個要戰(zhàn)勝的人是死亡�！@句話像是……呃，你知道，抱歉�！�
　　“不，我和赫敏來到這里時我也是這么想的�！惫麚u搖頭，“赫敏總是比所有人都早悟到道理，‘他們雖死猶生�！绷_恩眉頭打結(jié)，最后只是蹲下把手里的花束放在墓碑前：“我總算實現(xiàn)來看看他們的諾言了。”
　　哈利把頭發(fā)向耳后撫去，不讓它遮住自己的眼睛：“是啊，我真希望大家快點放棄用看英雄的眼神看我。”
　　他的摯友泄氣地說：“是我的錯，如果我那時和你們在一起的話……我就能早點看到他們了�！彼h(huán)顧四周，似乎等待誰跳出來責備他一番；“真抱歉，我那時凈想著我家里人�！彼@然是在經(jīng)歷掙扎才能把后面的話說出來：“我說要跟著你去找魂器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干了件挺勇敢的事——如果讓弗雷德，喬治知道他們非嘲笑死我不可�！彼淖齑介_始哆嗦，“梅林保佑，弗雷德還來不及聽我做的傻事，就、就……”
　　黑發(fā)的那個靠近他：“是的，羅恩，所以你擔心家里人沒什么可恥的�！�
　　羅恩不愿意聽他的寬慰之詞：“那赫敏呢？她一直在幫助你，她的爸媽甚至連一點魔法也沒有！”
　　“要做赫敏是很難的事�！惫嬲\地說，“我懷疑過鄧布利多，她則早就看穿那是一個人會犯的錯誤。”他看著羅恩低落的神色，低語，“我沒有兄弟姐妹，如果我有就會和你一樣想�！彼酀叵蚰贡度ヒ黄场�
　　這個話題引起了羅恩的注意：“相信我，在一個大家庭里生活可不容易�！�
　　“你很關(guān)心他們。”哈利很了解在羅恩相信某件事時難以轉(zhuǎn)變觀點的頑固，他最好在羅恩又開始輕視自己前讓他轉(zhuǎn)變方向。
　　“不，這事你得信我。我很愛他們，但是平日相處又是另一回事。”羅恩把目光投向遠處，“我有一次差點離家出走。”
　　這件事倒是哈利萬萬沒想過的：“發(fā)生了什么？”
　　羅恩的臉紅了：“這事太可笑了，唉，你知道我媽媽一直盼著要個女孩嗎？”
　　哈利想起那個掛墜盒引誘他放下戈德里克的寶劍時說的話：“……既然你有五個哥哥，不難想得出�！�
　　韋斯萊家第六個孩子低下頭，感興趣地看著新長出的草：“金妮和我差的歲數(shù)不多，不像我和喬治弗雷德那樣。唔，你也明白我們家手頭不怎么闊綽。還記得那只被弗雷德變成蜘蛛的玩具熊嗎？在我五歲的時候就給金妮了。”他尷尬地把手插在口袋里，“那會我傷心得要命，只想離家出走�！�
　　哈利忍不住笑了出來，羅恩耳朵漲得鮮紅：“你盡管笑吧。”
　　“對不起！后來怎么了？”哈利立刻道歉。
　　羅恩苦著臉；“媽媽要我給花園除地精，我沒能走開去準備離家出走要帶的東西�！�
　　他拍了拍羅恩的后背：“沒準你可以出走，然后在每天開飯的時候回來�！�
　　羅恩踱來踱去，就是不肯看他。“你以后還是有離家出走的機會的�！惫凶∷�。
　　“什么？”羅恩的雙眼驚訝地瞧著他。
　　哈利裝出思考了一番的模樣：“也許你們以后會像在學(xué)校里那樣為了一點小事爭吵起來，然后輪流對我抱怨對方直到和好。”
　　羅恩吸了吸鼻子：“哥們，你的主意比我的還糟糕。

　　※

　　他們在山風里站了一會，然后哈利把本屬于他教父的鏡子碎屑埋入他雙親長眠的土壤里。然后他又繞行上幾米，把那篇埃菲亞斯·多吉撰寫的訃聞剪報擱在坎德拉與她女兒的花崗石墓碑前。
　　羅恩安靜地看著他做完這一切，然后招呼他：“走吧，被發(fā)現(xiàn)我們單獨出來，準被命令不準吃飯然后餓死在家里。”
　　哈利折回朋友身旁：“那我們真得快點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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